落塵趕回衞府時已經三更了,吩咐了門房不要聲張,她直接奔菊園而來。繼凝房裏的燈還亮着,她走上前去,剛要敲門,就聽劉媽媽的聲音道:“小姐,您要想清楚,就算四少爺變了心,喜歡上四少奶奶,還有五少爺呢。再説,四少爺在病中,四少奶奶陪在身邊,難免不感動,但未見得就比得過對您這麼多年的感情。你這麼決定,他要是知道了有多傷心哪。五少爺也不會同意的,我想他寧願在牢裏待一輩子,也不願意你受苦。”
繼凝咳着,停了一會兒才説:“你不明白的,四哥對我的心已經不再了。”
“不會,不然您病着時他也不會以嘴喂藥……”劉媽媽以手捂嘴,意識到自己説露了嘴。
“以嘴喂藥?”
“呃,呃……”劉媽媽支支吾吾。
繼凝走到窗前,思索半晌,輕聲道:“這樣我就更不能接受五哥了。”
“四少爺應該會負責的,當時五少爺也在,他不會計較……”
繼凝搖頭,“何必自己騙自己,四哥不會娶我,他現在心裏只有四嫂,要他享齊人之福,也是萬萬不可能的。至於五哥,他不計較,我會計較。”
“凝小姐。”
“劉媽媽,咳咳,我知道你對我好,可是很多事情你不明白,我這樣做自有我的道理。”
“哎,”劉媽媽嘆氣,“情這一字,害苦了你。天晚了,小姐,休息吧。”劉媽媽開門出來,落塵下意識地躲到暗處,等她走遠,還見繼凝枯瘦的影子淒涼地映在窗欞上,久久不動。咳嗽聲斷續傳來,五月的北平雖然綠草如茵,桃花盛開,但夜裏風依然涼。落塵搓了搓手臂,抬手敲響繼凝的門。
“不是説去睡了麼?怎麼又回來了?”繼凝一面説話一面開門,見是落塵,着實嚇了一跳,“四嫂?這麼晚了,怎麼是你?你不是在醫院陪四哥?”
落塵笑道:“進去再説吧,外面有點冷呢。”
“哦。”繼凝閃身讓開,但沒關門。
“四哥出了什麼事麼?”
“他沒事,你有事,”落塵專注地看着繼凝,“靜霞告訴他了,靜康擔心你,讓我回來請你過去,好多話他想親口與你説。”
繼凝搖頭,“我知道他要説什麼,無非要我打消進趙將軍府的念頭,不用了,我既然這樣決定,就不會輕易改變。四哥傷得不輕,四嫂還是多陪在他身邊的好。”
落塵調轉眼光,推開窗於,緩緩道:“你與劉媽媽剛才説的話,我都聽見了。”
繼凝驚得抬頭看她,幸好落塵面朝窗外,免了她的尷尬。“其實,其實,也只是説説而已,並不是因為四哥才,才……”落塵不回頭,也不插話。繼凝咬咬牙,乾脆地道,“好吧,聽到了就聽到了,反正事已至此,我嫁了,也免了你的顧慮。”
落塵靜靜道:“我第一天進門,就看出靜康和你有感情,從一開始我就沒對這樁婚姻抱什麼希望,如果可以選擇,我寧願不進衞家門,不做衞家人,但很多事不是你我想怎麼樣就能怎麼樣的。”她轉頭直視繼凝,“我從沒想過和你爭靜康,甚至,只要他一句話,我就可以退讓。他關心你甚過關心我,喜歡你甚過喜歡我——”
“你説這些有什麼意義呢?”繼凝打斷她,“過去的事終究是過去了,你敢説現在他仍然喜歡我甚過喜歡你?你敢説你現在仍然願意退讓?你不要騙我,也不要騙自己,我去過醫院,聽見四哥和你説的話,他要你面對真實的自己和真實的他。摸摸你的心,再來説那些冠冕堂皇的話。”
“凝兒,”落塵右手放在心口,“我的心告訴我,我喜歡靜康,不願意離開他,也告訴我,如果退讓可以換來你們兩個的幸福,那麼我願意。”
繼凝笑了,笑得無奈又不屑,“你知道我討厭你麼?”
“知道。”
“一開始討厭你,是因為你做了四哥的妻子;後來討厭你,是因為你左右逢源,把衞府上上下下的人都收服了;現在討厭你,是因為你可以毫無怨言地説違背心意的話,做忍氣吞聲的事。這些我都做不到,而你做到了,且做得讓人心服口服,讓我佩服你又憎惡你。”
“凝兒。”落塵倒退一步,雖然早就知道她討厭自己,但沒想到竟到了這種地步。
繼凝逼近兩步,“你以為你退讓我就會感激你麼?不會,我現在只是厭惡你,如果你真的這樣做了,我會恨你。四哥的心變了,你走,他也不會轉回來,轉回來也不是以前的四哥了,這樣的施捨我不要。我不想好不容易得到了他的人,卻丟了他的心。這樣的滋味你嘗過的,你可以忍受,我不可以。咳咳,”她喘了幾口氣,“作為女人,我佩服你也敬重你,現在我明白,為什麼大家都喜歡你,如果你不是衞靜康的妻子,我也會喜歡你的。”她坐下,語氣緩和下來,“今天晚上是我們倆第一次開誠佈公地談話,我也不必對你諸多防備。你來,不過就是依四哥的意思勸我不要做傻事,你回去,告訴四哥,這是我最好的選擇。我心中放不下對四哥的情,説斷情説死心,都是騙人的,騙不了自己。選五哥,對不起自己的心意,對五哥也不公平;選四哥,對不起五哥,也為難四哥和你。與其這樣痛苦下去,不如為五哥做點什麼,也算是個解脱,我這輩子最對不起的,就是他了。”
“可是,以你的性子,怎麼忍受得了趙將軍?”
“我還有多少日子好活?最長,不過三兩年到頭了。”
“凝兒,靜康那邊已經找人去辦被捕學生的事了,你就算進了將軍府,也是白白犧牲,就算要擺脱感情的煩惱,也不必用這種方法。”落塵見動之以情不行,只好曉之以理了。靜哲要能回來,由他看着繼凝,一切就好辦得多,即使挽不回求死的心,至少留得住人。
繼凝懷疑道:“你在拖延我,四哥他們若有辦法,就不會讓政府把學生抓去了。”
“是真的,我能用這種事騙你麼?我深更半夜趕回來,為的不就是阻止你白做犧牲。要是沒辦法,説服了你也沒用啊,爹那關一樣過不去。”
“那五哥什麼時候能放出來?”繼凝畢竟還是關心靜哲,説嫁趙將軍,一方面是情勢所逼,一方面又傷心失望,聽説有希望,捨身成仁的念頭也就淡了。
“我不知道,靜康和他的同事在商量,我要抓緊時間去找爹,叫他不要輕易答應趙將軍什麼,免得白白被那人敲一筆。醫院沒人,你去陪陪靜康吧。”
“好,”繼凝站起來,又坐下,笑道,“差點又上了你的當,醫院要是沒有妥善的安排,你也不會放心回來。趙將軍的事,你若是説服了,我想犧牲也沒辦法。該做什麼你去做吧,最多我答應你,等四哥那邊的消息。像你説的,就算要擺脱感情的煩惱,也不必便宜了姓趙的。”
“有你這句話,我可以向靜康交待了。那我走了。”
繼凝將她送到門口,突然道:“如果你不是衞靜康的妻子,我真的會喜歡你的。”
落塵微笑道:“現在開始試着喜歡,也不遲。”
繼凝搖頭嘆道:“很難。”姑嫂兩人深深地對望一眼,落塵轉身走了。繼凝看着她的背影道:“我寧願你就是個心機深沉的女人,只會做表面功夫,而不要這麼善良,讓人恨也不是,愛也不是。咳咳……”她將帶血的巾帕丟人痰盂,心道:你還有多少日子好活,奢望什麼呢?跟誰就是害誰啊。
落塵回自己的屋子梳洗一番,五更過後,才到松院給公婆請安。柳氏拉着她問東問西,恨不能自己飛到兒子身邊。
“好了,”衞天明道,“你下廚做些靜康愛吃的,待會兒叫落塵帶過去。”
“哦。”柳氏急急忙忙趕着去廚房,可憐天下父母心。
衞天明等她走遠才問:“靜康叫你回來,為的是凝兒的事吧。”
“是。”
“我就知道,霞兒一個晚上不見人影,準是找靜康去了。你不必説了,不是逼不得已,我也捨不得凝兒,你們當我這個做舅舅的真的那麼狠心麼?”
“靜康知道爹的難處,他們在想辦法,相信今天就會有迴音的。”
“指望他們?”衞天明嗤之以鼻,“他們不添亂就謝天謝地了。”
“爹……”
“別叫我,別以為讓你當説客就可以讓你們為所欲為,讓靜康安安分分地給我養傷,什麼都別管,要是再折騰出什麼事來,別怪我這個做父親的心狠,我就登報跟他斷絕父子關係,免得連累了衞家上上下下幾十口人。”
落塵也不敢真的惹怒衞天明,只好應道:“我會將爹的話轉到的。”
“還有,我允許你待在醫院,是相信你懂事,可以看着靜康,你可不要跟他們攪在一起胡鬧。”
“媳婦明白。”見衞天明點頭,臉色較緩和了,落塵才又開口道,“爹,好歹你也給靜康幾天時間,他自小就疼凝兒,如果真要送凝兒走,也要讓他們見一次面,就當可憐凝兒對靜康用心這麼多年的分上吧。”
“嗯,”衞天明點頭,“不嫉妒,不吃醋,做女人的三從四德,你倒做得典範。當妻子的都這麼説了,當父母的哪有不成全的道理?等今天我再去一趟趙將軍那兒,要有辦法,咱們斷不會將疑兒往火坑裏推。”
“謝謝爹。”
“謝什麼?你這又是代誰謝的?若在以前娶了你這樣的妻子,自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但對靜康來説就未必了。”
“爹,”落塵急忙站起來,“媳婦只希望靜康快樂,就算他心裏裝的不是我也沒有關係,但媳婦對靜康絕對是一心一意的。”
“我知道,就是這分‘真’,才叫男人頭疼,若是表面功夫,反倒好説了。”
落塵看過老太爺,回到醫院。
靜康問:“見到凝兒了麼?她怎麼説?”
落塵坐到靜康身邊,鄭重地問:“我問你,你要實實在在地回答我,你現在是喜歡我多些還是喜歡凝兒多些?”
靜康不解,“為什麼突然這麼問?凝兒究竟跟你説了什麼?”
“你先回答我好麼?”
靜康陷入沉思,眉頭習慣地擰成一條直線。良久,良久,搖搖頭道:“我答不出來。説我自私也好,用情不專也好,你們兩個,我都喜歡,但兩種喜歡又不一樣,分不清孰輕孰重。”
落塵垂下眼瞼,“如果現在讓你選擇,你選誰?”
“怎樣的選擇?選妻子,我選你;選知己,我選凝兒。我欣賞凝兒的傲氣和才情,佩服你的敏鋭和聰明;憐惜凝兒的嬌弱纖柔,心疼你的委屈求全;我可以放心地把你放在家裏,去做我自己想做的事,卻無法放下凝兒,冷落她;我可以心甘情願地將凝兒交到靜哲手上,讓他照顧她一輩子,卻不願將你讓給任何一個男人;你的冷靜自持,讓我安心也讓我有種摸不透的感覺,凝兒的痴心依賴讓我滿足也讓我喘不過氣。如果你是我,你怎樣選?”
落塵雙手揪緊牀單,絞得手指泛白。靜康握住她的手,柔聲道:“你讓我實話實説,説了你又生氣。”
“不,我沒生氣,”落塵抬起頭,“我只是在想,如果我是你該怎樣選擇。”
靜康笑道:“想到了麼?”
落塵搖頭,“我不是你,沒辦法作這種選擇。”
“好了,你問過了,也知道答案了,現在該告訴我,為什麼這麼問?凝兒到底説了什麼?”
落塵站起身,抽出手,“凝兒要嫁趙將軍,一方面急於救靜哲,另一方面她認為你不再喜歡她了,所以嫁給誰都一樣,有些自暴自棄。”
“傻丫頭,”靜康自語,看了落塵,又道,“即使沒有我,還有靜哲啊,何必作踐自己。就算我不娶她,也一樣可以照顧她的。”
落塵無奈地道:“你以為,僅僅噓寒問暖就夠了麼?女人的心思,你瞭解得太少了。”
“以前也是這樣?”
“不一樣,以前沒有我,你心裏只裝她一個人,女人對感情也是自私的。”
“我怎麼不見你自私?”
“你怎麼知道我不自私?”
靜康作勢要起來,落塵趕緊上前扶他,調整好枕頭的高度,靜康趁機抓住她手腕,將她帶到近前,看進她眼底,“你自私嗎?告訴我,你對我的感情自私過嗎?”
落塵偏過頭不看他,“你想證明什麼呢?想要我跟凝兒一樣,心中除了你什麼也不放?不,我做不到,也不想做。”
靜康沒有生氣,平心靜氣地轉過她的臉,“你就是你,如果像凝兒那樣,就不是你了。”
落塵輕喚一聲:“靜康。”
“嗯?”
“我想,你還是不要喜歡我了吧。”
“傻瓜。”靜康將她的頭靠在自己肩上。落塵靜靜地靠着,聽着他規則的心跳,嗅着他温暖的氣息,這副肩上擔負了太多的道義和情感,她那一小塊立足之地太渺小,説不定哪天就看不見了。
5月7日北洋政府被迫釋放所有被捕學生
靜哲家也沒回,直接到醫院,身上髒兮兮的有些狼狽,還好沒帶什麼傷。見到靜康,焦急地問:“四哥,你沒事吧?”
靜康上下打量他一遍才道:“我很好,你不是看到了?倒是你,在牢裏有沒有受苦?”
“沒有,”靜哲坐下來,接過落塵遞過來的水,咕咚咕咚一口喝光,“謝謝四嫂,再幫我倒一杯好嗎?”回過頭來眉飛色舞地對靜康道:“我在裏面交了好多朋友,軍閥也不敢對我們怎麼樣,我們聯合起來大罵曹汝霖、章宗樣、陸宗輿是賣國賊,罵北洋政府軟弱無能,罵累了就睡,睡醒了聊天。有幾個是李先生的學生,見解很獨到,讓我收益不少。”
靜霞從門外道:“你在裏面待得舒服,可苦了我們在外面的,挨着罵不説,還整天替你擔心。”話音落,人就進來了,上前狠戳靜哲的胸膛,“四哥替你捱了一槍,凝姐姐為了救你差點嫁給趙慶春,爺爺中風了……”
“什麼?”靜哲跳起來,“你説凝兒要嫁給誰?”
“都過去了。”落塵插言,“人還好好地在家呢,是趙慶春趁火打劫,幸虧爹和二叔父咬得緊,沒答應。”
靜哲水也不喝了,匆匆往外走,“我回去看看凝兒。”
“五哥,五哥!”靜霞叫了兩聲,他人已經出了醫院門口了,“一提到凝姐姐,片刻也坐不住。”
靜康道:“你嘴也快。”
落塵道:“回去也好,大家都擔心呢,早點回去,見過了就放心了。三妹,你怎麼又跑出來了?”
“偷溜出來的,聽説學生放出來了,五哥又遲遲不回家,爹就拿我開刀,嘮叨個沒完,我不溜,難道站在那裏捱罵?”
落塵搖頭微笑,“總算雨過天晴,爹孃也擔驚受怕的,老實在家裏待幾天,讓他們念幾句吧。”靜霞吐舌頭。
繼凝看到靜哲,叫一聲:“五哥。”淚如泉湧。
“別哭,”靜哲手忙腳亂地幫她擦眼淚,“這不是回來了嗎?你看看,沒傷也沒瘦。別哭了,凝兒,別哭了。”繼凝撲進他懷裏,哭得更兇了,像要把在靜康那裏受的委屈都哭出來似的。靜哲不知內情,還道她是擔心自己,笨笨地勸着,心裏卻甜滋滋的,暗想:得到她一把眼淚,多蹲幾次大牢也值得了。
靜康恢復得很快,三個星期就可以扶着下牀走了,落塵照顧得無微不至,兩人雖不説,但心裏都感覺得出對彼此的感情逐漸加深。葛雲飛變成醫院的常客,有時還帶一些陌生人過來,落塵識相地不問,適當地找一些藉口離開,以便他們談論正事。
這一日,葛雲飛帶了一個從沒見過的陌生人來,三人在房裏聊了好久,兩人走後,靜康便站在窗前不言不語。落塵走到他身後,關切地問:“出了什麼事?”
靜康回過頭來,拉她人懷,悶悶地道:“落塵,我整日令你擔驚受怕,你會不會怪我?”
落塵抬頭逡巡他沉重的神色,“你又要做什麼危險的事了?”
靜康故意緩和地笑道:“沒有,你別多心。只是要再去一趟上海,可能很久才會回來。”
“你的傷還沒好,又要走?你就算不顧及家裏,也要顧及自己的身體呀。”
“不會這麼快,至少要等到出院。”
落塵離開他的懷抱,扶着他的手臂,“你站了好久,去躺一會兒吧。”
靜康垂頭看她,“你生氣了。”
落塵咬着嘴唇,搖頭,再搖頭,忽然放開他,匆匆道:“你躺着,我忘了幫你拿藥。”
説完就往門口走,靜康跨前兩步抓住她手臂,抬起她下巴,看到眼中盈盈的淚光,心疼地道:“怎麼哭了?又不是現在走,也不是不回來。”
落塵努力地眨眼,想眨掉眼中的淚,卻噼噼啪啪地垂落。靜康慌地叫道:“落塵,究竟怎麼了?”
她掙脱他的手,背靠在門上,哽咽道:“我聽到你説走,突然就想起你躺在牀上昏迷不醒的情形,想忘也忘不掉。我知道這樣不好,也不想在你面前掉眼淚,會成為你的負擔。但是,我真的很擔心,所以,我還是出去吧,你休息。”
她轉身拉開門,靜康上前“砰”的一聲將門關上,從後面攬緊她的纖腰,兩次劇烈的動作,傷口磨得隱隱發疼,他將全身的重量靠在落塵肩上,用虛弱的聲音道:“別出去,我站不穩,你扶我回牀上去。”
落塵急忙站直身子,費力地將他扶到牀上,檢視他全身,驚慌地問:“你哪裏不舒服?”
靜康拉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攢眉道:“這裏疼。”
“是不是傷口又裂開了?我去叫醫生。”
“不是傷口疼,”他抓緊她手腕,深深地望着她,“是心疼。”
落塵吐口氣,責怪道:“你又耍我。”
“是真的。”他挪了挪,讓她坐在身邊,“你那樣委屈壓抑,我能不心疼麼?”
落塵垂頭,低聲道:“我還是成為你的負擔了。”
“落塵,落塵,”靜康喃喃地喚着她的名字,輕撫着她的秀髮,“我何其有幸遇到了你,你何其不幸遇到了我。你值得更好的男人全心全意地對待,但我已經放不開你了。如果革命能夠勝利,或者下輩子我們有緣再做夫妻,我一定要好好報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