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污衣在身,對於同道中人,自是馬虎不得,然而他急於要找到原先與自己換衣的那兩個的乞兒。
這乞丐一定也是污衣門中的人,這件事無須瞞他,因此一笑道:
“原來尊駕是顧忌這一點,想尊駕一定知道我並不是丐幫中人。”
那乞兒點頭道:
“這個我當然知道,丐幫中也不配有這等人物,所以我要特別弄弄清楚,假如你不想脱下這身衣服,我這個前輩倒是當之無愧,否則就不敢當了。”
這句話把兩人又弄湖塗了,因為他們的想法正好相反,以為凌雲此刻身為污衣門八結長老,又新膺丐幫掌門,那乞兒才不敢以前輩自居,誰知這乞兒的口氣,居然表示他的身分尤在掌門人之上呢。
聰明如雷始平,此刻也弄得滿頭霧水,想想才道:
“你知道他現在是什麼身分嗎?”
那乞兒哈哈一笑道:
“自然知道,他背上八個破結,再挾着掌門破席,充其量不過是個叫化頭兒。”
雷始平忍着好奇問道:
“既然他是叫化頭兒,你還敢以前輩自居。”
乞兒哈哈大笑道:
“叫化頭兒有什麼了不起,我還是要飯的祖宗呢……”
凌雲忍不住問道:
“你究竟是誰?”
那乞兒笑道:
“我剛才不是説過了嗎?我是要飯的祖宗,本來我早已不管閒事了,都只為小兒輩們鬧得太不像話,我忍不住要出來清理一下門户。”
凌雲與雷始平莫明其妙,相顧對視無言。
那乞兒又沉下臉道:
“你們是外行人,弄不清我老人家的輩份的,等我把那兩個沒出息的混帳叫出來對你們解釋吧。鎮江!飛虹!你們還不給我滾過來,躲在後面又想動什麼歪主意?”
隨着他的喝聲之後,樹旁的土丘後鑽出兩個年青的男女,正是與雷始平凌雲二人換衣服的乞兒。
他們出來之後,飛步趕到那中年乞兒之前跪下,那個男的以惶恐的聲音道:
“老祖宗,果真是您的仙駕蒞臨了,弟子方才接到通報,還不敢相信,您老人家怎麼會重履人間的?”
中年乞兒怒聲喝道:
“子孫不肖,累得我這個祖宗也不得安穩,我再不出來,你們更要無法無天了。”
男女二人跪在地上低頭不敢出聲,中年乞兒又喝道:
“鎮江,你還不好好向凌大俠磕幾個響頭陪罪。”
那青年人立刻轉身向凌雲拜下去道:
“凌大俠,嶽鎮江罪該萬死,冒犯虎威。”
凌雲此刻已經知這男女二人是真正的嶽鎮江與李飛虹,連忙用手去攙扶他道:
“嶽兄!請起來,這叫兄弟如何敢當。”
可是那中年乞兒卻一本正經地道:
“不行!非要他磕頭,二十個響頭,一個也不準少。”
凌雲忽然覺得肩上一麻,那隻伸出去的手變得一點力氣都沒有了,眼睜睜地看着嶽鎮江連磕了二十個響頭,當他磕完抬頭時,額上已腫起一個大疙瘩。
那中年乞兒餘怒未息,又對那女子道:
“飛虹,你也是大混帳,做出這種卑劣的事。”
那名叫李飛虹的女子連忙低首道:
“老祖宗!弟子是出於無奈,因為林玄鶴通知我們説淨衣門早萌異志,利用這次長老大會暗施陰謀。”
中年乞兒厲聲道:
“放屁!凌大俠夫婦怎麼還是順順利利地退了出來,而且照樣地登上了掌門破席。”
李飛虹囁嚅地道:
“弟子也不知道,不過據林玄鶴的通知説是陰海棠為凌大俠的風度所折,才息止了爭位之心,否則事情絕不會如此簡單。”
中年乞兒怒聲道:
“這不是很明白嗎,事並不可為,只怪你們的膽子不夠,德望不足,不過你們利用凌大俠這等英才前去替你們送死,實在罪不可恕。”
李飛虹囁嚅地道:
“弟子並沒有存心如此,本來弟子是另外物色了替身,凌大俠伉儷是湊巧趕了來,弟子先前也不知道他們二位的身分,直到在衣服裏發現了武林道中的金劍令,才發現鑄下大錯,所以立刻着人通知林玄鶴,叫他轉告凌大俠到此相會,準備為他解毒。”
中年乞丐的臉色才緩和一點,怒聲道:
“就是為了你們作了這個安排,我才原諒你們一次,鎮江已經磕過響頭了,你準備接受什麼家法?”
李飛虹囁然道:
“聽憑老祖宗處置。”
中年乞丐想了一下道:
“掌嘴二十,不見血不算。”
李飛虹叩了一個頭道:
“多謝老祖宗慈悲。”
説完立刻自己動手,左右開弓,猛摑了自己嘴巴,打到第三下時,她的口角已經滲出鮮血。
可是她不敢停止,也不敢減輕力道,二十個嘴巴打完,兩邊的臉頰又紅又腫,痛得連眼淚都掉了下來。
凌雲與雷始平都怔住了,對於已經所發生的事,有明白的,也有不明白,可是最令他們困惑的是這個中年乞丐,他的身上並沒有丐幫的職結,也不知道他是什麼身分,為什麼嶽李二人要對他如此尊崇畏懼呢?
中年乞兒這時才微笑對凌雲道:
“凌大俠英風俠骨,為老朽平生僅見的無雙奇士,老朽真想不到有生之年,還能見到武林中有此絕世英才,一心賢侄總算是有見識的,沒把你這一塊奇材給糟塌了。”
凌雲聽得更奇怪了,這個乞丐的年紀看來不過五十歲左右,比自己的師父一心道長還年輕,可是他居然把一心叫做賢侄,聽他的口氣倒不像是倚老賣老。
那乞丐好像看出凌雲的疑惑,乃笑笑道:
“凌大俠也許覺得老朽太狂妄了一點吧?”
凌雲訕然道:
“這個小子怎敢,但不知老前輩與家師是什麼淵源?”
乞丐一笑道:
“説來你也許不相信,老朽在當叫化的時候,令師不過剛入門,老朽與武當的交情該從紫虛道長那一代算起。”
凌雲一驚,幾乎失聲叫了起來。
那乞丐又笑道:
“凌夫人,聽説你閨名叫雷始平,恭喜!恭喜!雷曉瑩的悠悠長恨,到了你這代終於平服下來了。”
雷始平也臉泛異色,她與雲結合的因果,除了武當掌門一心道長外,從無別人知曉,而這個乞丐卻能一口道出,看來他果真有些鬼門道。
可是恨天姑姑雷曉瑩死後已百年,這傢伙跟她是同一時代人物,怕不有一百多歲了?除非他是妖怪才活得那麼久。
那乞丐倒是略帶感慨地道:
“想老朽當年與紫虛道兄談長生之道,恍如日前之事,而故人骨已朽。”
凌雲忍不住問道:
“老前輩,您今年究竟高壽幾許?”
那乞丐微笑道:
“要飯的那裏記得自己活了多久,勉強算,三個甲子大概是有的。”
三甲子,一百八十年,人壽能高到這個程度,無怪兩個年青人聽來不相信,那乞丐卻笑道:
“説來好笑,老叫化子能活到這麼久,還是紫虛道兄傳授的法門,可是他身死已在百年,老朽還活在世界上。”
凌雲怔了一怔才道:
“道家雖有長生之訣,卻從來沒有人能達到那個境界。”
那乞兒一嘆道:
“長生之結果無他,唯一空字而已,老朽所以能虛渡痴長,全得力於一個閒字,九十年前我要是不擺脱那個掌門人的頭銜,今天恐怕早就是一堆枯骨了。”
凌雲盤算一下歲月,忍不住叫起來道:
“老前輩!您可是俠丐雷天化前輩?”
乞兒一點頭道:
“不錯!不過這個名字很少有人記得了,不是大俠提起,老朽自己也忘了。”
俠丐雷天化是丐幫上四代的掌門人,也是丐幫中唯一與武林中打交道管閒事的人,因為他生具一付娃娃臉,也有人叫他長春俠,據説他在百齡退休,將幫主交出而不知所終,卻想不到今天依然健在。
凌雲一面想,一面用眼睛在他身上搜索着。
雷天化卻微微一笑道:
“人總還是要老的,死的,長春俠到了一百八十歲,要是還像從前的娃娃臉,那就成妖怪了。”
雷始平頗感興趣地道:
“老前輩,真想不到您有如此長壽,看來您還有不少年好活呢?”
雷天化看她一眼笑道:
“凌夫人!你不必叫我老前輩,假如你不反對,可以叫我一聲大哥。”
雷始平一怔道:
“大哥?”
雷天化笑着道:
“是的,曉瑩是我的堂妹,他跟李劍豪的事我非常清楚,當年我也是為着曉瑩打不平,鬧上武當山,結果我自己反而被李劍豪説服了。”
雷始平笑問道:
“他怎麼説服你的?”
雷天化道:
“我生個異稟,不見衰態,李劍豪那時已當了武當掌門,他接見我之後,傳授了我一些長生之道,我試行一段時間,發覺果然有些道理,從此就跟他交了莫逆之交。曉瑩也是因為接受我的勸告,才歸隱在武當山後,我雖然活得那麼久,心中對那位堂妹仍是感到有點歉意,因為我沒有幫成她的忙。”
雷始平一笑道:
“所以你要認我做妹妹了?”
雷天化點點頭道:
“不錯!好在你也姓雷,權當曉瑩沒有死……”
雷始平笑道:
“好吧!大哥!反正恨天姑姑的心願已經達到了,您可以把我當作她。”
雷天化道:
“我就是這個意思。”
雷始平用手一指跪在地上的嶽鎮江與李飛虹道:
“這兩個人該放他們起來了。”
雷天化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叫道:
“對了,不是你提起我差點就誤了大事,飛虹,你還不趕快把凌老弟的毒給解了,他現在是我的妹夫,假如他有個三長兩短,不僅這個妹妹不饒我,連骨化成灰的那個妹妹也會陰魂不散纏着我……”
凌雲忙道:
“前輩!我沒有中毒,那杯毒酒喝下去好像對我並沒有影響。”
雷始平也道:
“是啊!我想那毒酒是用來對付陰海棠的,凌雲大概沒有中毒。”
雷天化笑笑道:
“妹妹!你倒是看得很清楚。”
雷始平微笑道:
“我不過是按照情理推測。”
雷天化道:
“你把推測的情形説出來聽聽看?”
雷始平想想道:
“管不死的毒酒大概經過特殊的配製,剛倒出來的時候是沒有毒的,在風中過了一會兒,毒性才發揮出來,計算時間,剛好可以毒到第二個人,按照慣例,第二個飲酒的應該是陰海棠,誰知凌雲不懂規矩,竟遞給管不死自己了,管不死不敢喝,又不敢説出來,只好跟言必中胡鬧一陣,假把酒潑翻在地下。”
李飛虹聽得連連點頭道:
“凌夫人果然冰雪聰明,把內情分析得如同目見,管言二人的陰謀,只有林玄鶴一個人知道,他們的確是想藉此除去陰海棠,以達成吞整個丐幫的目的。”
雷天化卻罵她道:
“混帳!你還不快點給凌老弟解毒,再耽誤下去,你負得起責任嗎?”
李飛虹苦着臉道:
“老祖宗!您還沒有把蝨子給我。”
雷天化眨眨眼道:
“你自己沒有嗎?”
李飛虹道:
“弟子的衣服與凌大俠伉儷換過了,一隻也找不到,我們原來是打算把凌大俠邀到原先的破廟中去解毒的,給您這一耽誤,恐怕來不及了。”
雷天化恨罵一聲,還是在身上抓出一把蝨子,李飛虹接了過來,毫不考慮地丟進口中嚼爛了。
雷天化身上已經夠髒了,他身上抓出來的蝨子自然更髒,李飛虹嚼得津津有味,凌雲與雷始平卻看得要作嘔。
誰知雷天化突然對凌雲道:
“老弟把嘴張開,好讓飛虹把解藥喂到你肚子裏去。”
雷始平一怔道:
“解藥!是不是那……”
她説着也覺得噁心,所以指着李飛虹的嘴以示意。
雷天化笑道:
“你不要嫌髒,要想救凌老弟的命,還非此不可。”
凌雲聽了大急道:
“我沒有中毒。”
嶽鎮江一嘆道:
“凌大俠!你確已中毒,不趕快救治就來不及了,言必中與管不死居心陰惡,安排下一石二鳥的毒計,藥酒用來對付陰海棠,席上的毒蝨用來對付你。”
雷始平急道:
“席上毒蝨?”
嶽鎮江道:
“是的!那草蓆上的蝨子經過管不死用毒藥餵過,餓了三年,毒性更劇,凌大俠在席上坐了很久,一定被它們咬過。”
凌雲搖頭道:
“我倒不覺得。”
雷天化卻問道:
“你有沒有感到渾身乏力?”
凌雲想到剛才要攔阻嶽鎮江磕頭的情形,心中微動,連忙試着運氣,居然有力不從心之感。
雷始平看他的臉色不正常,連忙問道:
“雲!你是不是中毒了?”
凌雲皺起眉頭道:
“好像是的,我全身都麻木了。”
雷天化正色道;
“這還是開始,再過半個時辰,毒氣攻心,全身腫得像個水桶,連仙丹也救不了你。”
雷始平急了道:
“雲!你快把嘴張開吧。”
凌雲剛把嘴張開,李飛虹已跳了起來,將嚼爛的蝨子連同他口中的鮮血,一起噴到他嘴裏去。凌雲只覺得奇腥刺鼻,忍不住就要吐出來,可是李飛虹的動作更快,突然衝上去,吻着他的嘴唇,一口氣直渡過去,凌雲全身乏力,自是無法抗拒,只得把那口髒東西硬嚥了下去。
李飛虹退了開去,望見雷始平的臉上微有異色,連忙解釋道:
“對不起,凌夫人,為了救凌大俠,我只好事急從權。”
雷始平微笑一下以掩飾心中的不快道:
“這就行了。”
雷天化道:
“行了!這是以毒解毒的方子,蝨子咬的毒,必須以蝨子來解,再加上女人的舌尖鮮血為引子,毒性解除更快,凌老弟!你現在試試看。”
凌雲屈伸一下四肢,又試着一運丹田的氣,發現不但恢復了原狀,而且比先前還要舒服一點。
李飛虹輕垂眼臉道:
“凌大俠,妾身等內咎頗深,為補前愆以表歉意,妄身特將丹田心血聚於舌尖,化在解藥中,使大俠不僅立刻康復,而且還可以略增內力。”
凌雲生性忠厚,見她兩頰浮腫,口中猶有血水外溢,內心非常不過意,連忙道:
“李大姑何必要這樣苦自己呢?”
雷天化卻笑道:
“應該的!應該的!老弟中毒也是為了他們的原故,所以我剛才叫她掌嘴,原是想叫她用嘴皮上的血來和藥以增神效,她大概不過意,居然咬破舌尖,這一來毒藥反而變成補藥了。”
雷始平冷笑一聲道:
“舌尖連心,那痛苦一定很難受,李大姐怎麼忍得住的?”
李飛虹苦笑道:
“妾身聽林玄鶴轉述凌大俠參加長老大會的情形,以凜然大義,將陰海棠那樣一個野心勃勃的人都感化過來了,心中十分感動,歉意也更深,只要凌大俠我有所補償,妾身死猶不惜,豈在一點輕痛。”
她説話時目中略露激情,雷始平這才注意到她雖然臉上浮腫,卻另有一種動人的風情。
先前互相易衣之際,因為她穿着蔽衣,髮如飛蓬,皮膚上蒙着一層灰垢,不容易看出來。
現在她的頭髮略加梳理,穿着自己衣服也十分合體,竟然不比自己差到那裏,不禁妒生心底,冷笑一聲道:
“我倒沒聽説蝨子可以當補藥吃的。”
雷天化笑道:
“蝨子不離人,人身上養着蝨子,它們整天以人血為糧,吸取人體的精華,自然是一服大補劑,而且凌老弟中的是蝨口叮劇毒,飛虹以心頭熱血去剋制它,才使它變為滋補身體的聖品,這是以毒攻毒的道理,天下最毒婦人心,最長婦人舌,心血經由舌尖,乃天下至毒之最。”
他看出雷始平心中不高興,所以才故意説笑話想沖淡一下氣氛,但是雷始平卻不肯放鬆,依然冷笑道:
“李大姊先前為蔽衣污塵所蒙,看不出真面目,現在塵盡光生,想不到竟是一位絕世麗人,為了拙夫,那些事實在太唐突佳人了一點。”
嶽鎮江也看出氣氛不太友善了,連忙一笑道:
“凌大俠幫了丐幫一個大忙,而且還是為我們受的毒,李家妹子是應該效勞的,雖然着男女之嫌,卻是事急從權。”
雷始平裝作不在乎地道:
“事並不急,何須從權。”
嶽鎮江皺皺眉頭道:
“這事只有女人能做,我們污衣門弟子習於與蚤蟲為伴,夫人怕受不了那種骯髒。”
雷始平沉聲道:
“假如事關拙夫性命,別説是幾頭蚤子,就是一堆糞,我也不會嫌臭。”
李飛虹臉色一變道:
“凌夫人,早知道你如此多心,妾身也不會多事了。”
雷天化一瞪眼,喝道:
“飛虹!你是為了丐幫行事,不準説那些不相干的廢話。”
李飛虹不敢頂撞他,無限委屈地道:
“老祖宗!弟子不能受那些無端的侮辱。”
雷天化怒聲道:
“當了叫化子就得受氣,假如你連這點修養都沒有,還配當八結長老嗎?”
李飛虹眼睛紅紅地道:
“是!弟子知罪,可是凌夫人的誤會還沒有消除。”
雷天化哼聲道:
“那歸我來解釋?”
説完又對雷始平輕輕一嘆道:
“妹子!我這老哥哥足足大你一百多歲,閲人無數,有幾句話不得不特別關照你,因你跟曉瑩幾乎是一個脾氣,她含恨以終,你雖然比她幸福,可是這份幸福還得自己去維持,以免步了曉瑩當年的覆轍。”
雷始平聽了心中一動問道:
“恨天姑姑當年怎麼樣?”
雷天化一嘆道:
“李劍豪當年對曉瑩並非無情,一直到他出了家入了道籍,心中仍是對她念念不忘。”
雷始平不信道:
“那他為什麼不肯與恨天姑姑結為夫婦呢?武當門人弟子很多,並不一定非要他當掌門人。”
雷天化道:
“李劍豪可能有過那個意思,卻是曉瑩逼得他不萌此想,男人需要一個莊嫺的妻子,曉瑩表現得太能幹、太倔強,所以後來我對李劍豪倒是十分同情,往者已你必需引之為誡。”
雷始平默然不語。
雷天化又道:
“今天的事也許用不着飛虹代勞,但也不是你辦得了的,因為嚼蝨和血,必須由處女行之,倉促之間,實在找不到別的人。”
雷始平紅着臉訕然笑道:
“你為什麼不早説呢?”
雷天化微微一笑道:
“我不曉得你的醋勁這麼大。”
這句話使得雷始平與李飛虹都感到很不好意思。
嶽鎮江這時才笑笑道:
“老祖宗!你與凌夫人認了親,我們就得另外見禮了。”
説着就要跪下去。
凌雲連忙道:
“嶽兄!這萬萬使不得。”
雷始平也道:
“這只是我與大哥之間的事,跟各位牽不上關係。”
雷天化也笑道:
“鎮江!窮家幫中的弟子很少知道我這個老怪物尚在人間,你這麼一來,倒是攪得大家都不方便,不過我得問你一句,凌老弟已經由淨衣門公開推選為丐幫掌門,雖然他是頂着你的名字去參加的,以後召開長老大會時,你又要如何對大家解釋呢?”
嶽鎮江的臉上現出為難的神情,訥訥地道:
“這個弟子也感到很困難。”
雷始平連忙道:
“以前你為什麼沒想到呢?你在衣服上將掌門人的膺任儀式都注好了,可見你是早有安排。”
嶽鎮江訕訕地道:
“那……那是……”
雷天化沉聲道:
“那究竟是什麼?你不要吞吞吐吐,既然你早有安排,便應該痛痛快快地説出來。”
嶽鎮江頓了一頓才道:
“原來我並沒有想到凌大俠夫婦會來,事先另外找了兩個替身,因為林玄鶴通知我説淨衣門早有奪取掌門之意。”
雷始平忙問道:
“那你為什麼還要利用我們呢?”
嶽鎮江十分為難,用眼望着李飛虹,李飛虹勇敢地道:
“嶽大哥,這主意在我出的,你僅説出來好了,老祖宗要怪罪也不與你相干。”
嶽鎮江這才嚅嚅地道:
“我們知道此去必無幸理,可是長老大會又非去不可,這是規矩……”
雷始平道:
“你們已經三年沒參加了?”
嶽鎮江道:
“不錯!所以這次非去不可,依照幫規若是連續四年不出席,便算放棄權利,淨衣門便可以名正言順地得到掌門之位,可是我們等了很久,原先準備的兩個替身還沒有來,時限將過,我們正在旁徨無計之時,恰好凌大俠夫婦到來,而且還自動地要求與我們交換衣服。”
雷始平一笑道:
“所以你們將計就計,把我們趕去送死,你們的算盤打得真如意。”
嶽鎮江低頭不語。
凌雲不過意地道:
“始平!你怎麼可能這樣説呢?”
雷始平冷笑道:
“這根本就是事實。”
嶽鎮江抬起頭來道:
“不錯,在淨衣門的計劃中,原就是利用這個長老大會來殺死我,所以凌大俠能夠順利地完成儀式,全身而退,實出我們意料之外。”
凌雲不信道:
“這只是言必中與管不死搗的鬼,那個陰海棠並沒有這個意思?”
嶽鎮江輕笑道:
“陰海棠也不是好人,她後來的改變實出人意料,她對我們準備使用替身之事早已在意料之中,我找來的兩個替身,連同兩個三結弟子都被她派人殺死在半途,她是存心讓我與李大妹自己前去送死。”
凌雲不禁一怔。
嶽鎮江又輕嘆道:
“螳螂捕蟬,不知黃雀在後,陰海棠沒想到言管二人連她也在算計之列。”
雷天化怒聲道:
“混帳!混帳!你們都是一批混帳!”
嶽鎮江不敢作聲。
凌雲還是替陰海棠辯解:
“我看她的態度倒是很誠懇的……”
嶽鎮江道:
“這就是我不懂的地方,可是我的兩個替身與兩個門下弟子的確死在她手中,他們都是中了飛茫針,那種暗器是鶯歌部的獨家標記。”
李飛虹忍不住又道:
“這一點我倒是有個解釋,但是希望凌夫人不要再起誤會。”
雷天化怒道:
“有屁快放,少説廢話!”
李飛虹瞟了雷始平一眼才道:
“陰海棠原有謀位之心,可能見到了凌大俠的風度人品,臨時改變了主意。”
凌雲連忙道:
“這是從那兒説起。”
雷始平卻一笑道:
“我倒覺得李大姊的話很有道理,那個陰海棠對你的確是情意綿綿。”
凌雲蹙額道:
“始平!現在不是説笑話的時候。”
雷始平正色道:
“我説的不是笑話。”
凌雲還待辯駁。
雷天化卻擺手道:
“算了!算了!現在不是討論這些話的時候,鎮江!你打算怎麼辦?”
嶽鎮江苦笑一下道:
“原來我以為此行必無結果,因為我知道陰海棠逼我前去,是要我死在蝕骨噴筒之下。”
雷始平恍然道:
“難怪我問她為什麼允許管不死的手下帶着那種毒器前來參加大會時,她答不出話來了。”
雷天化卻莊容道:
“掌門人身份已定,假如換了一個人,勢必釀成軒然巨波。鎮江,你既然打發替身前去,倒底是準備如何結局?”
嶽鎮江道:
“我知道這個替身一定無法生還,根本沒作以後的打算,只想利用這個機會再拖三年。”
雷天化沉聲道:
“現在呢?”
凌雲連忙道:
“現在且喜事情有了結果,嶽兄大可順理成章地擔負起掌門之職。”
嶽鎮江搖頭道:
“不行!淨衣門中只認識凌大俠。”
凌雲急了道:
“我不能一直冒充下去。”
嶽鎮江想了一下道:
“那自然不好,可是又沒有第二個人可以代替大俠,唯一的方法只有我謝絕人世,世上便只有一個嶽鎮江了。”
凌雲大急,連連搖手道:
“不行!不行。”
李飛虹一笑道:
“嶽大哥不必死,凌大俠也無須冒名頂替。”
雷天化連忙道:
“那怎麼可能呢?污衣門中弟子可不認識凌老弟。”
李飛虹道:
“掌門人已立不容改換,掌門人的名字可以變過來,凌大俠在下次長老大會時,公開宣佈更改本名,淨衣門絕不會反對,污衣門中,我與嶽大哥可以作主,窮家幫中有着天下第一劍手作為掌門,正是無上光榮之事。”
凌雲更急了道:
“這更不行了。”
李飛虹笑道:
“這是唯一可行的辦法,好在大俠已經脱離了武當門户的糾紛。”
雷天化也點頭道:
“這全是個良策,窮家幫被蒲人莫那個混帳弄得四五分裂,得凌老弟出來整頓一下實屬大幸。”
他見凌雲還要拒絕,連忙對雷始平道:
“妹子!看在老哥哥的份上,你勸勸凌老弟替我這些不肖子孫抱口氣。”
雷始平想想道:
“雲!看來你只好接受了。”
凌雲一急道:
“始平!你怎麼也這樣説呢?”
嶽鎮江急得跪了下來道:
“凌大俠!假如你不答應,我與飛虹就成了丐幫中的罪人,只有自絕以謝。”
雷天化也沉聲道:
“老化子不能看着窮家幫衰微下去,必要時我只好殺盡天下乞丐,假如沒有人管束他們,偷雞摸狗,什麼壞事都幹出來。”
雷始平一觸凌雲的肘拐道:
“雲!你聽見了嗎?因為你一個人,牽涉到千萬條生命呢。”
凌雲重重一頓腳道:
“始平!你坑死我了。”
雷始平連忙朝嶽李二人一示眼色,他們何等乖覺,立刻跪了下來同聲道:
“弟子參見幫主。”
雷天化也跪了下來,朝凌雲叩了一個頭。
凌雲趕緊扶他起來道:
“老前輩!您這是幹嗎?”
雷天化莊容道:
“窮家幫輩份雖嚴,禮數尤明,我雖然也當過掌門人,身份卻高不過你,這個頭是必需磕的,此後連我也得接受你的命令。”
凌雲莫明其妙。
嶽鎮江卻正色道:
“老祖宗的話很對,丐幫中只有幫主是至高無上的,所以蒲幫主在世之日,老祖宗明知他胡作非為,卻不敢制裁他。”
雷始平眼珠一轉道:
“幫主的權限有這麼大?”
嶽鎮江點頭道:
“不錯,蒲幫主生前接納宮庭的聘請,我們明知其非,卻不敢違抗他,他曾經下令叫我們到宮庭中去幫他的忙,逼得我們只好遠遠地躲開他。”
雷始平哦了一聲道:
“所以每次開長老大會時,你們總是不出席。”
嶽鎮江輕嘆道:
“是的!我們不敢去!”
雷始平忽然道:
“那麼凌雲當了幫主以後,他的一切行為你們都無法干涉了?”
嶽鎮江連忙道:
“那是當然。”
雷始平飛快地道:
“好!現在我代他宣佈一件事……”
李飛虹抬起頭道:
“請夫人原諒,若非幫主授意,任何人都無法代宣指令。”
雷始平頓了一頓才對凌雲道:
“你肯授權給我嗎?”
凌雲怔了一怔,不知她又要耍什麼花槍。
雷始平略感不悦道:
“雲!你連自己的妻子都無法信任嗎?”
凌雲想了一下才點頭道:
“始平!我信任你。”
雷始平笑笑道:
“現在我能講話了嗎?”
李飛虹點頭道:
“自然行了!可是幫主仍有最後決定之權,夫人的指令仍須得到幫主的認可。”
雷始平微微變色,冷笑一聲道:
“看來你們仍是對我不夠信任,以為我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