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嬌容臉上仍是那份笑容,卻沒有開口回答。
宮間紀子又叫道:
“老婆子,你要送死就快點,我打發你走了,好去收拾別人。”
易嬌容手勢才動,身子已朝前栽去,連忙用劍刺入地面,才持住。二王子忙又上前道:
“老師您不能鬥了,凌大俠,請貴幫的醫護人員將老師扶下去。”
雷始平輕嘆道:
“太遲了,她已經死了。”
二王子明知易嬌容為宮間紀子一劍裂膛,活命的機會極微,可是聽説她已經死了,倒是有點不信正待伸手去扶她,雷始平仍是惋惜地道:
“易老前輩不愧有一代宗師之風,生於劍,死於劍,而且她吐出最後一口氣時,仍是不肯在仇敵前面示弱倒下。”
二王子又朝易嬌容看了一眼,不禁屈膝跪下叫了一聲老師,低頭泣不成聲。宮間紀子在遠處冷笑道:
“你別假惺惺作態了,她活着的時候,你還挑斷了她的手,死後倒認她作老師了。”
二王子怒極正想起身。
四王子卻叫道:
“二哥,守在原位不要動,她就是要誆你離開那個位置。”
二王子低頭一礁,原來宮間紀子那隻匣子正在易嬌容的腳下之處。
宮間紀子若是想將它拾起來,恰在自己長劍可及的範圍之內,及屈起一腿,守住原位。
宮間紀子咬牙冷冷地道:
“四郎你今天別想得到那匣裏的東西。”
四王子哼聲道:
“我倒不信你還能將它收回去。”
宮間紀子又用腳尖勾住兩柄短劍,作勢欲踢。
凌雲忍不住挺劍待鬥。
宮間紀子沉聲道:
“凌大俠,難道你也想加入來欺侮我!”
凌雲正色道:
“你今天傷人太多了。”
宮間紀子厲聲道:
“再多殺幾個也不夠給我的孩子抵命,我正嫌殺得太少了。”
凌雲怒道:
“你的兒子實際是死在你的野心之下,怎能怪得別人,而且你所殺的人沒有一個是與你兒子有關的。”
宮間紀子寒着臉道:
“不錯,真正該為我兒子之死負責的只有一個四郎,可是你們能讓我單獨找他嗎?”
凌雲搖頭道:
“不能,在目前的情形下,我不准你再殺死任何一個人。”
宮間紀子道:
“可是人家要殺死我呢?”
凌雲道:
“以你的劍術武功,此刻足可突圍而出,我相信沒有人能攔得住你,眾人要你離開此地,我就不管你。”
四王子立刻叫道:
“不行,絕不能讓她走開。”
二王子卻道:
“老四叫她走好了,反正她的劍法真訣與毒劍淬方都在這裏,我們也不怕她了。”
四王子道:
“誰知道那劍訣是真是假。”
二王子想想道:
“這倒也是,凌大俠,請你守住她,我來檢查一下匣中的內容。”
宮間紀子冷冷地道:
“諒你也看不懂。”
二王子道:
“老四你看得懂嗎?”
四王子道:
“我看得懂,可是我不能檢查,我必須監視她的動作,從她現在所站的姿勢,我可以瞭解她的意圖,誰要是動一動那隻匣子,她的劍就會找上誰。”
二王子一怔道:
“那該怎麼辦呢?”
四王子想想道:
“我盯住她,假如凌大俠能將她逼在原來的位子上,大概就可以限制住她的動作了,不過我勸您別去動那隻木匣,我相信裏面一定有問題。”
凌雲連忙道:
“不可能吧,我已經看過了。”
四王子搖頭道:
“你看的時候也許沒毛病,換了一個人就不同了,我對紀子太瞭解了,假如她在匣子裏放的真是那樣重要的東西,絕不會毫不設防。”
二王子忽然道:
“老四,你只管看住她好了,我有辦法了。”
説着伸手朝木匣抓去,宮間紀子情急前衝,凌雲長劍一探,將她手中的短劍削斷了,逼得她退了兩步。
宮間紀子看二王子即將攫去木匣,只得將腳下的兩支短劍都踢了起來,四王子振劍下劈,格斷了一支,另一支仍是朝二王子射去,二王子卻似早已胸有成竹,長劍平拍出去,將短劍擊飛,趁勢一劍下落砍在木匣上。
木匣應手而裂,卻破得十分技巧,那是二王子用力恰到好處之故,劍鋒剛剛夠上木蓋的厚度,就抽了開去,因此裏面的絲絹簿冊一點都沒有受損。
匣蓋裂之後,立刻冒出一蓬藍色的煙霧,因為大家都站得很遠,更有足夠的距離可以避開,所以沒有人為那蓬藍霧噴中,四王子哈哈一笑道:
“我説的如何?”
凌雲大感愕然道:
“這倒奇怪了,為什麼我看的時候,裏面一點毛病都沒有?”
宮間紀子怒聲道:
“四郎,你真厲害,好像我一切設計都被你看穿了。”
四王子笑道:
“不錯,因為那個和美把你的一切都告訴得我很詳細……”
宮間紀子叫道:
“這匣子的構造只有我一個人知道。”
四王子微笑道:
“她雖然不知道這木匣的構造,卻知道你最終的目的是殺死我,我根據這一點去推測,自然不難看破你的手段,就以這木匣而言吧,你把它先交給二哥,明知他一定會看過後再轉交給我,所以你在木匣中的毒霧也安排到第二次開啓時發作……”
凌雲仍是惑然道:
“我還是不懂。”
四王子笑道:
“這沒有什麼難懂的,毒霧是藏在木匣的夾層裏,那個按鈕是毒霧的開關,第一次打開木匣後,牽動開關,木匣蓋上後,等於是開啓了毒霧的出口,使毒霧跑到匣子裏,假如二哥是第一個開匣的人,他看過之後,認為沒有問題了,可是交給我的時候,她殺死我的目的就達到了。”
凌雲一嘆道:
“這設計真毒。”
四王子笑道:
“這毒霧與她淬劍的毒藥是同樣性質,你看不是在易嬌容身上發生作用了嗎?”
易妖容的屍體仍是直立在那裏不倒,那是因為她的手臂連着鋼劍,而劍尖又刺入地下,剛好成了一個支架撐住的緣故,然而由於她離木匣很近,毒霧噴出時,她正着當其衝,雖然她已死了,那毒素仍然發作得很快,片刻時光,血肉已化為黑水滴下,剩下一具白骨,兀自撐立在地上,顯得特別猙獰怖人。
四王子又笑向二王子道:
“二哥,你劈開木匣的法子真好,否則兄弟就太對不起你了。”
二王子輕輕一嘆道:
“老四,我就是聽見你的警告,心中雖然全不信,倒有幾點戒意,才想出這個辦法,結果真被你料中了,然而我也覺得你的話確有道理,這個女人太危險了,的確不能再放過她。”
四王子道:
“現在不必去管那本劍訣了,有沒有它都不要緊,我們還是合力消滅這個毒婦為要。”
宮間紀子聽見這話,連忙在地上又抬起兩柄短劍,這些短劍原是雷始平鑄制用來掉換她的毒劍的,共有十柄之多,先後已經斷毀了五柄,現在宮間紀子又拿去了兩柄,另三柄卻在不遠之處。
四王子不禁失聲叫道:
“凌夫人,那枝真的毒劍是否被她拿去了?”
雷始平搖搖頭道:
“沒有。”
四王子道:
“那一定是在另三柄之中了,你可得注意一點,千萬別給她再弄上手。”
雷始平笑道:
“你放心好了,這十枝劍全是假的,真劍已經被我藏在一個安全的地方。”
四王子興奮地道:
“那就不要緊了,只要毒劍不在她手中,我們兩兄弟大概還可以對付得了她,二哥,我手中的龍泉劍是利器,由我封死她的招式變化。你專攻地的下盤,這樣我們就可以穩制住她了。”
説着一挺長劍就攻了上去,二王子只好也跟着上前。宮間紀子卻像瘋子一般,一手一支短劍低頭猛衝。
四王子的長劍雖然佔着優勢,卻也無法封住她的百千奇幻招式,多虧寶劍的鋒利,使得宮間紀子略存顧忌,才能勉強招架,而二王子卻在一旁袖手不前。
四王子急得大叫道:
“二哥,上呀,攻她的下盤,牽掣住她的一支劍,我就可以對付她了。這個時候可不能再講究什麼武林規矩。”
二王子無可奈何,逼得出手一劍,迅速地削向宮間紀子的腿彎。
宮間紀子視如未覺,兩手攻勢突利,分刺四王子的兩脅,四王子單劍下撩,嗆啷又削斷了一支。
可是另一支短劍依然刺了進來,幸虧二王子劍勢突變,反拍上去,幫他架開了,也將宮間紀子逼退了好幾步。
四王子跌足長嘆道:
“二哥,你怎麼臨時變招了,剛才你一劍大可削斷她一條腿的……”
二王子道:
“可是你上面就得挨一劍了。”
四王子道:
“那不是致命的部位,我是存心準備挨劍造成你的機會,可惜你上了她的當。”
二王子正色道:
“這不算上當,我們兩個人合力對付一個女人,應該作最安全的打算。”
四王子一嘆道:
“現在想不安全也不行了,她再也不會上當了,好在她只剩下一柄劍。”
話還沒有説完,宮間紀子已脱手擲出了短劍。
劍是對準二王子擲去的,勢子非常地急,二王子正想用劍去架,四王子卻衝上來,平劍一拍,將它撞開了。
可是宮間紀子利用這個機會從地上又抓起了兩柄短劍冷冷地笑道:
“四郎,你現在怎麼突然手足情深起來了?”
四王子正色道:
“紀子你不要再用話來挑撥了,我現在才明白二哥的為人,絕不會再做出那些親者痛仇者快的糊塗事,更不會輕易讓你傷害到二哥。”
説完又對二王子道:
“二哥,你注意她的脱手飛劍,那些招式很奇特,有些是不能隨便招擋的。”
宮間紀子用手中的短劍一指道:
“你當真有把握能破解我的全部招式嗎?”
四王子笑笑道:
“假如劍在你手中,我也許無法意測你的真正目的何在,只要你離開了手,我大概都想得到。”
宮間紀子兩手輕揚道:
“好,那你看看這兩招。”
短劍化為兩道金黃色的光箭,成一個弧形朝二王子飛去,二王子與四王子各自認定一柄,正想出劍揮架時。
一傍的雷始平突然喝道:
“伏下,低頭側翻。”
聲音短促而有力,卻也及時發生了作用,二王子與四王子都應聲收劍向兩旁側滾而退,短劍也以毫髮之差,在中途急轉了一個方向後,掠過他們的頭皮,然後鏘然交觸,合成一股似的向前飛進。
四王子首先挺身跳起,望着那兩股短劍呼嘯而前,擊中易嬌容的骸骨,砰然倒地後,才拱拱手道:
“凌夫人,謝謝你的指點,沒想到她還藏着這一手。”
因為那柄短劍中途折轉,合併為一時,尚在他們長劍可及的範圍以外,假如不是雷始平喊出那一聲。
四王子一定會依照他所知的方法去破解。
二王子也定然學他的樣,於是兩枝長劍都落了空,而那柄改向的短劍至少可以刺進他們之間一人的胸膛。
宮間紀子卻怒聲叫道:
“凌夫人你為什麼要帶助他們?難道你也想到宮庭中去謀一份差事嗎?”
雷始平微笑道:
“假如我有這個意思,早就接受二殿下的聘清了,用不到等現在才向他們示意。”
宮問紀子咬着牙道:
“那你為什麼要叫破我的招式呢?為什麼要破壞我為孩子復仇呢?”
雷始平淡淡地道:
“要是隻有四殿下一個人在場,我絕不多管閒事,可是你這一手連二殿下也波及在內,他是我們的朋友,我不能不管。”
宮間紀子大叫道:
“胡説,你明明知道我這一招是針對老四而發,跟他的哥哥毫無關係。”
雷始平笑道:
“這可不一定,二殿下手足情深,眼見四殿下身陷危境時,很可能會上前用身體代他擋一下,我可不能叫我們的朋友耽這種風險,尤其是不能讓你偷竊了我的劍式去傷害二殿下。”
凌雲聽了一怔道:
“這是我們的劍式?”
雷始平笑道:
“難道你沒有看出來,這明明是我恨天四式中的‘風過林梢’,只是她學得不到家,必須用兩柄劍才能將虛實兩式變化施展出來。”
凌雲想了一下道:
“不錯,當她那兩柄短劍突然轉向會合時,的確很像那一招的起手式。”
雷始平笑道:
“什麼很像,根本就是那一招,只是她利用脱手拋劍的方法施展出來,使你無法辨認而已。”
四王子喔了一聲道:
“原來她是剽竊了凌夫人的劍招,難怪在她出手之後,我一直無法看出其中奧妙,今日敝兄弟多承援手,我一定要好好報答……”
雷始平冷冷地道:
“報答二字不敢當,我只希望四殿下能高抬貴手,讓我們在江湖上混下去。”
四王子一怔道:
“凌夫人,此言怎講?”
雷始平道:
“四殿下在外面所設的埋伏不知可曾撤銷,假如還沒有撤除,我們的性命是不是仍在四殿下掌握中!”
四王子臉上一紅道:
“早先我是確保安全,才有那些設施,現在情形不同了,自然不會再用來對付各位!”
雷始平道:
“但願殿下能記得就好!”
二王子連忙道:
“夫人放心好了,我一定負責各位的安全,尤其是我與舍弟間已經消除仇對……”
宮間紀子冷笑道:
“你不要把話説得太早,你這個寶貝弟弟竟對你是什麼心,還有待考驗!”
四王子怒聲道:
“紀子你再挑撥也沒有用的,我們兄弟之間的感情已經不是任何人能破壞的了!”
宮間紀子冷冷地道:
“是嗎?我倒要看看你們的感情深厚到什麼程度,現在我準備空手上前,我有把握找一個人同歸於盡,你知道我這句話並非虛張聲勢!”
四王子道:
“我相信你有這個把握,不過你最好是找我來一拼,因為我絕不讓你去找二哥。”
宮間紀子冷笑道:
“我非要找他,看你有什麼方法攔阻,在必要時,我看你是否能捨得放棄自己的生命去救他。”
説着挺身向前,直逼二王子走去。
二王子挺劍戒備。
四王子卻叫道:
“二哥,你不要動,不管她對你有什麼動作,你都不要管她,無論如何請你相信我。”
宮間紀子冷着臉,一步步地逼過去,二王子因為四王子有言在先,所以不作行動,宮間紀子走到他身前四五尺處站定。
四王子比劍抱胸,緊緊地盯着她,氣氛又漲起來了。
二王子有點不安地道:
“老四,她究竟在打什麼主意?我覺得還是先出手好。”
四王子沉聲道:
“不,我知道她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路,逼得作背城一搏的念頭,不過她憑一雙空手是殺不死你的,她在動腦筋想搶你的劍,你只要一動手,她的動作定然會比你快,讓她先發動好了,我有把握在她觸及你之前,先將她腰斬成兩截,不過你一動,情形就不同了,很可能我一劍會把你也傷在裏面,尤其是我手中這柄利劍,你的劍是擋不住的。”
“假如我在他的這個地方攻一招,你是否來得及先傷了我而不波及他?”
説着手指比住二王子的喉間。
四王子果然臉色一變叫道:
“二哥,退一步,避開那個部位。”
二王子腳下才動。
宮間紀子也跟着踏進道:
“沒那麼容易,我看準了這個地方,非要在此地得手不可。”
四王子只得連連示眼色叫二王子退後,然而宮間紀子的動作始終不放鬆,步步推逼,雙手作勢,一直對準二王子喉間的部位,退出十幾步後,看看已經到了易嬌容的遺骨之畔,再退過去,就要踏上屍骨了。
二王子不禁怒道:
“老四,我不能一直這樣,受一個徒手的婦人威協……”
四王子急道:
“二哥,你必須忍受,我知道她這一手的厲害,除非你自己有辦法化解,否則我若出手相救,勢必連你也波及在內。”
二王子大聲道:
“你不管好了,我不相信她真能拿我怎樣。”
説完手臂一振,劍勢如山下劈,宮間紀子的雙手也跟着進來,一隻手閃電似的託着他運劍的手腕朝外一推,另一隻手卻對準他的咽喉處插了過去,用招之險,使旁觀的人都為她捏着一把汗,然而出手之準穩也使人對她的技藝發出由衷的讚佩,
二王子下劈的劍勢被她託開了,可是他這一劈並不想能傷敵,只是想把自己從受脅的困境中解脱出來,所以他的勁力多半用於蓄勢待變,也幸虧如此,他才對宮間紀子的煞手攻招有了充分的準備。
當宮間紀子的手指還差寸許要戳上他的咽喉時,他空着的那隻手驀地從中推出,一掌結結實實地打在宮間紀子的肩膀上,宮間紀子一聲悶哼,身子斜跌出去,踉蹌幾步,還是撐不住,一交摔倒在地。
二王子雖然及時擊倒了敵,可也冒着相當大的風險,因為宮間紀子的指甲在他的臉頰上抓破了一道血痕,只要他反應稍慢一步,被宮間紀子鋒利的指甲劃破了咽喉,那不會比劍刃所割差到那裏。
可是算算他依然是佔了上風,因此他一振笑道:
“宮間紀子你似乎把我看得太輕了,老四你把她説得太厲害了。”
四王子怔怔地道:
“二哥你不知道……”
二王子大笑道:
“我怎麼不知道,照剛才的情形看,你的確無法出手相助,因為你手中執的是一柄寶劍,利鋒所及,我們兩個人都難以招架,可是不用你出手,我照樣可以將她擊退。”
四王子仍是搖頭道:
“二哥,你還是不明白,我對你應變的手法與心計固然十分佩服,然而照她的出手速度來説,你不應該化解得如此容易,我想她是故意如此的,説不定又有什麼陰謀。”
二王子神色微感不悦,但是他見到四王子一臉都是關切誠懇之色,倒也不忍發作,只得一聲大笑道:
“老四你把她説得太了不起了,我不相信一個徒手的女人,還能變出什麼花樣來?”
宮間紀子坐在地上怒叫道:
“混蛋,懦夫,你是個大男人,拿着武器來欺負一個女人,虧你還有臉在人前充好漢,你有種充就充到底,拿劍把我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