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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巧佈疑陣

    囚房裏傳出來一聲少女的尖叫,聲音中表達出極度的驚恐,蘭姥入耳依稀有些熟悉,至感震駭,不顧自己的傷痛,立刻率領齊雲鵬和紀宗年,電疾衝了進去。能夠容納一千多人的大山洞,壘石為牆,分割成三個獨立的監牢,當中的那棟監牢,門是敞開着的,透出暗淡的燈光與濃重的臭氣。老少三人毫不考慮,一擁而入。

    啊!人間地獄,差可形容裏邊的概略情況。原來這棟監中,呈正方形,每面各有六間囚房,被一個十字形的通道隔斷,囚房和通道的寬度,差不多都有一丈二三,中間自然形寬廣各約八九丈,那麼大的一塊空地。空地中心一根木樁上,吊着一個少女,渾身寸縷皆無,頭髮吊在木樁上的一個鋼環上,兩根大拇指,各吊在一根鋼索上,腳尖豎直,勉強可以及地,全身的重量,就靠這四點交替支撐,痛楚豈堪想像!

    十字通道的盡頭,各有一門,除了進來的這一面是開着的,其餘三道門,全都關得很嚴。二十四間囚房,卻空無一人。

    先進來的兩弟兄,紀永背倚木樁,坐在地上,教少女的腳,登在雙肩上,暫時解除她所受的痛苦。紀慶在木樁頂上,猶在施救,頭髮已經從鋼環上解開了,只是那兩根鋼索,極是堅牢,紀慶頭下腳上,雙腿盤在樁上,又不好用力,還沒有弄斷。蘭姥看清這種情形,止住齊、紀二人,道:

    “情形可疑,怎麼無人看守?”齊雲鵬道:

    “老賊死有餘辜,前輩儘管放心去救人,我和紀大哥守住退路,不進去了。”蘭姥道:

    “也好,老身確有所疑,並不完全因為那位姑娘寸縷不掛,這裏邊的設置情形,你們知道多少!”齊雲鵬道:

    “這裏邊除了老魔的子弟及其親情爪牙,沒有人進來過,數年以來,費盡心機,也僅從送飯的低級爪牙口中,知道牢門的開啓方法,走深不走淺,此外就不清楚了。”蘭姥聞言,仔細查看地面,縱橫成線,類似鋪着方磚,顏色分深灰和淡灰兩種,立知所指,道:

    “小心戒備,不要分開。”叮囑完畢,便往裏邊走去。從牢門到核心,不過五六丈,由於心裏已生警惕,蘭姥一邊走,一邊細心觀察每一個可疑的東西。將抵木樁,忽覺腳下一軟,整個地面,如電向下沉落,耳中同時聽到,“砰!咔!”兩聲巨響。蘭姥驟不及防,駭然大驚,本能地拔身而起。但不旋踵,立即想到紀永、紀慶,已隨地面下沉,怎能棄而不顧?

    暗暗一嘆,便又斂氣輕輕落了下去。她記得非常清楚,腳下並未踏錯一步,何以會發生這種意外的變化?等到腳落實地,發覺少女業已脱困,匍匐在自己面前,紀永、紀慶背立在少女隨身後,微向外側,似乎在預防四周的突襲。蘭姥訝問道:

    “姑娘是誰,怎麼樣脱的身?”少女悄聲道:

    “我是玉蓮,這是家師安排的苦肉計。”蘭姥恍然大悟,道:

    “這麼説,是專為對付我老婆子了?”玉蓮道:

    “是的,家師懷疑前輩能破蠱毒,十分畏懼,視為唯一大敵,故設此計,即在除去前輩,而後才能心安。”蘭姥道:

    “你既能自動脱困,必然還知道其他機關操縱之法,何以不遵師命,就便將我老婆子殺了?”

    玉蓮道:

    “晚輩怎能恩將仇報?願與前輩共安危。”蘭姥深受感動,道:

    “上邊還有兩個人,情況怎麼樣?”玉蓮道:

    “暫時困在門道中,安然無恙。”蘭姥道:

    “萬一你算計不成老身,令師曾否叫你退路?”言外之意,在問出困之法。玉蓮道:

    “師妹背叛,家師亦已據報,因而對於晚輩,已不信任,苦肉計的另一作用,也在考驗晚輩向背。”蘭姥道:

    “你先穿上我這件長抱,起來再説。”脱下長袍,遞給了玉蓮。玉蓮稱謝接過,匆匆穿上,僅僅遮住私處,宛如今日的迷你裝,道:

    “前輩受傷了!”發現長袍上有血漬,是以相問。蘭姥道:

    “跟金星石對了一掌,兩敗俱傷,還能夠支持,你先把那兩處機括,指給我看。”移步至木樁前,玉蓮指點出兩處按紐。上邊的一個在腦後的木樁上,只消後腦用力一擠壓,吊在拇指上的鋼索,即自動鬆開縮進木樁內,外邊僅露兩個小鋼夾。下邊的一處,是樁前一步處的淺色方磚,鋼夾一鬆,僅一步便可踏在方磚上,據玉蓮説,只要貫力一踏,便有無數毒弩,平飛交射而出,只有近椿一步周圍,是安全地帶。

    蘭姥雖然深細箇中玄奧,也不能不暗歎設計的精密與狠毒!至些,為了自己和玉蓮,也為了南齊北紀兩家遺孤,蘭姥不得不耐心而審慎的,找尋出路。沉落的面積,縱橫各約四丈,深亦相若,呈出一個立方形的深坑,四壁亦以方磚砌成,顏色深淺亦不一致,與十字通道連接處,從上到下,全是淺灰色的,寬度亦與通道相等,其餘的地方,則盡是深灰色的。審度良久,蘭姥已有兩個腹案,一個是根據虛實變化的原理,認定坑壁上那四處原本不可觸摸的淺灰色方磚,部份可以開啓,一個是木樁上邊的那個按紐。因仍有所疑,便問玉蓮道:

    “蓮姑娘,你是否知道,松卸指上鋼夾的那個按紐,與地面沉落和牢門關閉,有着絕對相連的關係?”玉蓮道:

    “事前毫無所知,惟在擠動按紐,似覺幾處動作,都是同時發動的。”蘭姥道:

    “那兩個鋼夾,你是怎麼夾在拇指上的?”玉蓮道:

    “是我大師姊幫的忙,也是鼓動那個按紐。”蘭姥使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紀永、紀慶和玉蓮,道:

    “坑壁門户如何開啓,我還沒找到樞紐,想先試一下木樁上的按紐,雖料必有變化,但究竟會發生什麼變化,卻無法預知,你們都要小心戒備。”然後揚聲道:

    “齊少俠!”她想先和上邊的兩個人,取得聯繫,然後再採取行動,那知聲出了無反應,已覺不妙。

    “紀少俠,紀宗年!”果然不出所料,上邊的兩個人,已經出了事。蘭姥道:

    “你們緊密守在一起別妄動,我上去……”“你是什麼人?”

    暗中人道:

    “我也是被囚人之一。”蘭姥道:

    “處境相同,理應坦誠相對,共同設法脱困,尊姓大名,可否先行賜告?”被囚人道:

    “這也正是我的希望,據實答我幾個問題,我可以助你們脱困。”蘭姥見他仍未説出姓名,知必有難言之隱,也不再問,道:

    “能否先告訴我,上邊兩個青年的遭遇?”被囚人道:

    “他們很安全,答我數問,可助你們一齊脱困,願否一言可決。”蘭姥道:

    “好吧,老婆子答應你,想問什麼?”被囚人道:

    “你可是姓李?”蘭姥聞言,心裏一動,她已聽出被囚人的確實位置,是在正面淺灰色坑壁的後邊,上邊一磚,已微見移動,話聲即是從縫隙中傳出來的,微一沉忖,便道:

    “你問的可是李玉珍?”被囚人似甚激動,道:

    “你就是李玉珍?”由於激動,聲音也變了樣,顯得甚是清朗,蘭姥業已斷知他是誰了,道:

    “玉珍是我妹子,三十年前被追殺途中,恰巧與我相遇,被我救走,從那時起,即沒再分開!”被囚人道:

    “既沒分開,何以沒見到她?”蘭姥道:

    “她現在亂石崗……”被囚人截口道:

    “聽清楚,從牆根倒數,通道正中第七塊深色磚,用力一踏,門户立現,但須待門中弩箭射盡,方可出去。此間主人已於凌晨去了亂石崗,你們火速趕去,通知李玉珍及早避開。”蘭姥道:

    “你是遜兒?我適才曾與此間主人對過掌,難道……”李玉珍即珍姥當年的名諱,金遜是她所生,此時此地,熟知洞中情況,而又極是關懷珍姥的人,不是金遜又是哪個?故蘭姥如此問。被囚人極感不耐,道:

    “那是假的。記住中間第七塊磚,逢路右行,即可出圍,與上邊的人會合,我還有事,先走一步了。”語氣中充滿了急燥,深怨生身父母干戈相見,料已搶先趕往亂石崗。蘭姥急道:

    “我還有話問你。”被囚人果然已經走了,再沒得到回答。

    蘭姥如言施為,避過弩箭,率領紀永、紀慶和玉蓮,飛速出了神兵洞。齊雲鵬和紀宗年已候在洞外。羣雄一度遇襲,情勢極是危險,後被一金衣人喚退黨徒,方才解危。就這樣,還死了三個,多數帶傷。會齊之後,蘭姥道:

    “金遜過去了?”齊雲鵬道:

    “是的,但他堅決不肯承認是金遜。”蘭姥嘆道:

    “父母敵對,教他何以自處,真是前世的冤孽。”紀宗年道:

    “老魔車上帶走的兩個人,適得此洞弟兄密告,俱是男人,一是家父,一是雪山少主穆洪。與金遜同行有一狼狽少女,不知是否穆姑娘?”微一猶豫,蘭姥道:

    “老魔帶去的人多,交戰未定,我們先趕回去要緊!”山道粗糙,玉蓮赤足難行,紀慶好人作到底,把自己的鞋脱掉給她穿,幸而腳上還有布襪子,勉強仍可上路。紀慶未婚,玉蓮待嫁,看情形,這對患難鴛鴦是結定了!

    傍午時分,杜記參場亂石崗站,來了一個陌生客。這個人,五十上下年紀,白麪微須,文質彬彬,一臉書卷氣。他停步站門外,高聲説道:

    “門上哪位在?”站門是敞開着的,他並不冒昧進來,表示禮貌十足,極是尊重主人。管事房門簾啓處,趙怔子走了出來,幾步到達站門,上下打量陌生客一眼,訝然問道:

    “目前本場停止對外營業,老客呼喚有什麼事?”他見來人不帶江湖氣息,是以如此發問。來人道:

    “在下朱萬,求見貴場主,另有事故,不是來接洽生意的。”

    趙怔子道:

    “找叫趙誠,是站上的管事,老客的來意,能不能先告訴我?”由於日前事件,他表現得很好,印天藍把他提升管事,覺得趙怔子呼喚不雅,便給他起了這麼一個名字。朱萬道:

    “趙管事多擔待,事情很重要,最好見到貴場主,當面敍談。”趙誠道:

    “請稍候,待我替你傳報。”轉身走回管事房。這時,公孫啓和姍姍,已經趕了回來,正陪着雪山魈,述説前往神兵洞經過情形;印天藍和杜丹、梅葳夫婦也在座,趙誠與朱萬的問答,他們全聽到了,並已揣知來意,故趙誠一進屋,印天藍即吩咐道:

    “教他進來。”趙誠出去不久,即陪着朱萬進來了。屋子裏只有印天藍,公孫啓等人暫時避開了。略一謙遜,賓主就位,印天藍道:

    “朱朋友可是奉毒臂神魔之命,來作説客?”朱萬道:

    “場主賓智驚人,不過,是受託,而非奉命。”其實,他是四極中的老三,這麼説,可以抬高身價。

    毒臂神魔金星石,除了兒子和徒弟,手下就這麼一個體麪人,頗富心機,是以派他前來。印天藍哦了一聲,道:

    “朱朋友能夠作得了老魔的主?”朱萬道:

    “來時曾承神君授權。”印天藍道:

    “權限如何?”言外之意,仍懷疑他的份重。朱萬怎肯就此被打回票,道:

    “全權!”印天藍極是意外,原因是朱萬這個名號,並不響亮,重複打量他一眼,暗覺對方神定氣閒,修為不低,道:

    “神君!全權?這麼説,朋友和老魔的交情,當非泛泛了?”朱萬道:

    “頗承神君器重,許為患難至交。彼此俱有人質在手,對調全局有益,場主料必也有同感。”

    印天藍道:

    “未必!”朱萬道:

    “場主言不由衷,豈有坐視穆少山主被困,而不予援救之理?在下難信。”印天藍道:

    “信不信是朋友的事,本場主向無虛言。”朱萬詫道:

    “莫非場主不能作主?”印天藍道:

    “本場主沒有作不了主的事。”朱萬道:

    “按理説,穆少山主地位尊崇,而場主羈留的人,不過是神君幾名得力手下,重輕不可同日而語,彼此對調,場主有益無損,何樂不為?”印天藍道:

    “這是你們的如意算盤。”朱萬道:

    “敢問尊意?”印天藍道:

    “金星石陰險狡詐,言而無信,穆老山主一再受愚,至今重傷未愈,本場主豈能輕信爾等之言。”朱萬道:

    “前次事件,系二山主自作主張,神君極是不滿,故此次委託在下前來,居間調楚,以明心跡。”印天藍道:

    “朋友既一再表白,本場主亦不便拒人於千里之外,尊駕來此之前,料必已與老魔擻有腹案,願聞其詳。”朱萬道:

    “神君計有男女十三名徒眾,落在此間……”印天藍截口道:

    “不用説了,朋友請回去吧。”朱萬詫道:

    “難道人數不確?”印天藍道:

    “死的也算?”朱萬道:

    “主從一場,移回去安葬,也可聊表寸心,活口還有幾人?”

    印天藍道:

    “金星石居然還有此惻隱之心,令人難信,好吧,就依你們。不過,本場主只見到十二個,活的現在只有三個,僅知其中一人,名叫苗虎,其餘的全死了,裏邊有個女的,合葬在站外空地上,願意帶走,現在就可以帶走。”朱萬道:

    “不錯,是十二個,報告另外還有貴場的一個人,活口之中,似乎也有一個女的。”印天藍已知其意,暗暗冷笑,道:

    “活口三人全是男的,初進樓時,計有三名少女。暗算穆老山主的一個,已被當場擊斃,另外二人,調系狂花峒主之徒,不願玉連無辜,擒獲之後,即已釋歸。羅昆二次率眾來犯,未再見同來,朋友所説,意何所指?”朱萬道:

    “場主料無虛言,必是神君沒有告訴清楚,要不就是在下聽錯了。”印天藍哼了一聲,道:

    “本場主無懼狂花師徒,只因同是女子,見其年幼,不忍不教而誅,沒敢再來,算她們知機。怎麼,莫非放錯了?”朱萬道:

    “場主寬仁厚德,神君業已據報,實因那兩位姑娘,並非神君門下,場主釋放之後,僅回去一人,另外一個至今下落不明,是以特別關心,隨便問一下,場主擔待。”適時,姍姍和梅葳,並肩從右側房間走出,姍姍道:

    “大姊太好説話了,他懷疑我們又把人捉回來了,就這麼幾間房子,索性教他搜。”印天藍臉色一沉,目閃威光,註定朱萬問道:

    “朋友可是這個意思?”朱萬惶恐欠身道:

    “在下不曾生此妄念,這兩位姑娘是……”他懷疑千里追風於鵬,前夜隔得太遠,沒有看清楚,誤把姍姍和梅葳當成傲霜姊妹了。印天藍一指姍姍,道:

    “她叫姍姍,也是穆老山主的孫女,被毒臂神魔押作人質的那位姑娘叫秀秀,是她的六姊。”轉向梅葳又道:

    “這位姑娘姓梅,是梅嶺三鳳中最小的一位。”靈明如電閃過腦際,朱萬若有所悟,佯笑道:

    “梅嶺世家,武功別樹一幟,在下欽仰已久,聽説用盅破蠱,亦有專精,今天得會高人,實是榮幸之至。”梅葳冷哼一聲,道:

    “雕蟲小技,不值一顧,人在什麼地方?”朱萬道:

    “什麼人?”姍姍斥道:

    “你是幹什麼來的?”朱萬歉然道:

    “在下一時疏神,姑娘見諒,人還在神兵洞,只要場主和姑娘同意,定好時間地點,便可彼此交換。”姍姍道:

    “看你這種神不守舍的樣子,定是還在惦念那個失蹤姑娘的下落。大姊,教他好好的搜查一遍,也免得疑心生暗鬼。”印天藍也不徵求朱萬意見,起立説道:

    “趙管事頭前帶路,逐房搜查,朋友請。”朱萬倒也正中下懷,覺得就便看一看站中虛實情況,實是有利無害,便道:

    “場主何勞如此認真,實在不好意思。”印天藍冷冷説道:

    “閒着也沒事做,活動活動也好。”便由趙誠帶路,就從前排起,一間接着一間,逐屋搜查,而倉庫,而後樓。三個活口,都在後樓,似是被封閉了穴道,不能自由行動,並未受到虐待,也沒有人看守。朱萬認出俱是八秀中人,也沒跟他們打招呼。

    姍姍指着後窗説道:

    “前天夜裏,姓羅的帶人從前邊進攻,另外四個人,繞到樓後,兩個巡風,兩個震破後窗,進來救人。結果人沒救成,命也賠掉了,巡風的見事不妙,便想從站後開溜,被我和梅姊追上給宰了。哼,雪山老少從不仗技欺人,但也絕不容忍任何人的隨便凌辱。你今天回去,明天把人帶來,後天還是這個時候,還在這個地方,彼此交換,我四哥六姊如有毫髮之傷,我立刻就回雪山調人,跟你們沒完!”朱萬道:

    “一切全依姑娘,場主,在下就此告辭了。”搜遍全站,僅僅看到雪山魈正在熟睡,兩個站丁和一個做飯的老媽子,公孫啓和杜丹,不知隱於何處,沒被發現。朱萬非常注意那個老媽子,暗中打量,只覺精神飽滿,此外再看不出一點奇處,他還以為是蘭姥或珍姥,其實,這是印天藍臨時僱來的尋常婦人,早晨來,晚上走,與江湖恩怨,絲毫無關。至此,他不走何待?印天藍怎肯就這麼放他走,道:

    “要看就看全,忙也不在這一時半刻。”朱萬訝道:

    “還有什麼地方沒看到?”印天藍道:

    “你們不是還要運屍麼,墳在什麼地方,難道不想知道?”

    朱萬道:

    “有趙管事領路就成了,不敢再勞動場主和姑娘。”印天藍道:

    “朋友是代表毒臂神魔來的,本場主豈能失禮。”朱萬道:

    “真是太打攪了。”走出站門的時候,順便把庫房馬廄,也看了一眼。墳在站後山坡上,繞到站後,即可遠遠望見。這時只見十幾條野狗,在墳前搶骨頭、打架。印天藍臉色一沉,喝問道:

    “趙管事,我教你埋得深一點,怎麼給狗刨開了?”趙誠惶恐答道:

    “埋得不淺,狗絕刨不開,究竟是怎麼一同事,屬下先過去看看。”話落身行,飛奔而去。印天藍道:

    “我們也快一點。”趙誠剛剛把狗趕開,幾個人已經到達。

    跡象十分明顯,一望即知,墳是被人挖開的,匆忙逃走,不及掩好,才招來這羣野狗。朱萬臉色非常難看。印天藍佯怒斥道:

    “不淺,狗怎麼會刨得開?”趙誠惶駭道:

    “場主聖明,有人盜墓。”印天藍道:

    “胡説,誰偷死屍幹什麼?”朱萬臉色陰沉,始終一語不發。

    印天藍瞥了他一眼,歉然道:

    “真對不起,死後還不得安靜。”轉向趙誠斥道:

    “還呆在這裏幹什麼,還不想辦法重新埋好!”趙誠道:

    “屬下去取傢伙。”言訖,自願離去。朱萬嘴唇動了一下,似乎想説什麼,終於忍住,沒有開口。三女看在眼中,佯裝未見,亦未出聲。片刻之後,趙誠喊來兩個站丁,帶着鍬鎬。動手就要掩埋。朱萬道:

    “且慢,先把裏面的起出來,坑再加深一點。”接過一鐵鍬,親自動手掘土。大有兔死狐悲,物傷其類之感!印天藍道:

    “時間匆促,難辦棺木,朱朋友想要怎麼做,吩咐他們就行了,無須親自動手。”站丁去接鐵鍬,朱萬也沒交還。他究竟想要做什麼?驗數?驗屍?抑或驗坑?從前夜到現在,統共不到兩個對時,天又冷,被狗刨出的兩具屍首,臭味還不怎麼顯著。坑中土暖,等到除去浮土,底下的屍臭便洋溢出來了。

    印天藍又再重複了一遍先前的話,見朱萬沒答理,便知會姍姍、梅葳,躲到上風頭去了。照着朱萬的意思,終於把屍首全部起出,坑又加深了三尺,才又一具一具的,輕輕放了進去,排列整齊,方才加蓋浮土。直到這時,朱萬才把鐵鍬交還站丁,折來幾根粗枝,橫樑在浮土上,再起墳頭,人刨都不便,何況狗刨,印天藍道:

    “朱朋友何必如此自苦,請站裏清洗一下去吧。”朱萬道:

    “在江湖上打滾,這算不了什麼,在下真該走了,後天準時再會。”略一拍打身上的灰塵,飛縱而去。回到站裏,雪山魈己在管事房中坐候,公孫啓和杜丹,不見蹤影。姍姍道:

    “爺爺,他們小哥倆呢?”雪山魈道:

    “你交給我了?”印、梅二女全笑了。姍姍不依道:

    “您不告訴我,我就揪您的鬍子。”説着就真要揪雪山魈的白鬍子。印天藍急忙把她拉住,道:

    “不要問爺爺,想也想得出來,他們哥倆一定叮梢,去偵察老魔行蹤去了,為了這個姓朱的,把飯都耽誤了,走,陪我去做飯去。”拉着姍姍,出屋而去。屋子裏就剩下雪山魈和梅葳。

    她和印天藍,已經商量好,一人一天,輪流着張羅酒飯,今天該印天藍當班,所以梅葳沒動。雪山魈問道:

    “情形怎麼樣?”梅葳笑道:

    “爺爺的計策真妙,匹夫上當了,這樣一來,傲霜姊妹再用不着擔心了。”

    原來這是前夜公孫啓走後,為了解除傲霜姊妹心裏的不安,爺幾個商量出來的計策,今天全都用上了。雪梅依然健在,朱萬怎能找得到屍首?姍姍在後樓上的那段描述,更沖淡了於鵬密報的正確性,是以梅葳極是樂觀。雪山魈道:

    “毒臂神魔一生慣用詭紋算計人,未必騙得了他。”梅葳道:

    “釋放玉蓮、傲霜總不假吧,而傲霜的失蹤,又是由於羅昆處置的專橫,老魔縱有懷疑,也夠他推敲一陣子的。”這時印天藍和姍姍,己將酒飯端了上來。這並不是印天藍的手快,而是大部份菜飯,老媽子已經作好了,印天藍去,只不過炒一兩個可口的菜,自然用不了多少時間。爺兒四個,一邊吃,一邊談論目前的事情,話題不由轉到蘭姥身上去了。就在這個時候,忽聽趙誠喝道:

    “喂,你找誰?”顯然又來了不速客。

    印天藍急步至窗下,從縫隙中向外張望。一個三旬青年已高視闊步,走進站門,恰被趙誠填墳回來發現,正在喝住盤問姓名來意。只聽青年説道:

    “在下金遜,求見公孫大俠,煩代通報。”印天藍忙接口道:

    “趙管事不得無禮,快請金少俠進來。”與雪山魈交換了一個會心眼色,急忙迎了出去。一番寒喧,賓主相繼進屋。雪山魈端坐未動,穆,梅二女都已離座起立。金遜略一頡顓,從像貌上已辯出雪山魈,一揖説道:

    “金遜參見穆老前輩。”雪山魈微一頷首,道:

    “不要多禮,此時前來,料必還未用飯,我們也剛吃不久,如不介意,請即入席。”在來意未明以前!由於珍姥的關係,待他渾如至交骨肉。金遜道:

    “晚輩耽擱不了多久,談幾句話就走,不打擾了。”雪山魈不説道:

    “朱萬剛走,你還來幹什麼?”金遜道:

    “晚輩這次來,純系以私人身份,專程叩謁家母,家父並不知道。”雪山魈道:

    “我也沒把你當外人,那就更該坐下了,藍兒辛苦一趟如何?”金遜原想跟去,警覺那裏必是隱秘處所,便沒開口,只得含罪人感。印天藍去了刻許功夫,方才回來,身後跟着一大批人,除了珍姥、公孫啓、杜丹以及蘭姥那批人,連狂花三女都一起來了。蘭姥急着趕路,傷勢又自浮動,一進屋,便服藥行功,自己療治起來。公孫啓和杜丹,迎着蘭姥,只好放棄追蹤朱萬,伴送回來。

    傲霜、雪梅姊妹,見了玉蓮那種狼狽樣子,渾身赤條精光,秀面浮腫,口邊血漬殷然,背後還有鞭傷痕跡,外地僅罩着蘭姥的半截棉袍,腳下穿着紀慶的鞋,一怒之下,再也不計利害,跟着一起來了。印天藍見金遜正呆呆的望着二老,無法決定生身之母,到底是誰?一幅神傷激動的樣子,甚是慘然,指着珍姥,忙代引薦道:

    “金少俠,這位就是令堂!”便領着玉蓮,去換衣裳,幾個姑娘嫌亂,也跟去了。金遜急步跪在珍姥面前,痛淚交流,哽咽説道:

    “娘!請怨孩兒不孝之罪!”珍姥亦甚慘傷,但仍冷着面孔,怒中問道:

    “你是代他求情,還是專門來看我的?”金遜哭訴道:

    “天池會上,孩兒始知身世,回到神兵洞,父親因為孩兒未助十二神煞禦敵,以致傷折其四人,大怒之下,便把孩兒關了起來。

    這次前來,父親並不知道。”珍姥道:

    “既被囚禁,你是怎麼出來的?這麼説,你是不準備再回去了?”金遜道:

    “不,孩兒還要再見父親一面。”珍姥道:

    “説來説去,你還是代他來求情的。”金遜道:

    “孩兒向天發誓,絕非如此。”珍姥道:

    “那你還回去作甚?”金遜道:

    “勸他老人家放下屠刀。”珍姥道:

    “現在已經不是他放屠刀的時候了,多少家慘遭滅門,別人非要剝他的皮不可!”金遜道:

    “孩兒願以一身相代。”激昂悲壯,舉座皆為之動容。珍姥道:

    “你能代得了麼?南齊北紀,還有我孃家一家老小二十七口,天山雲老人、青城牧野飛龍、印記老場主,不知道的,還不知有多少?這海一般的血仇,你能代替得了什麼?”金遜道:

    “娘!爹一身修為,您或許還不清楚,萬世魔功已練得爐火純青,這項魔功,與不壞金剛,異曲同工,等閒難傷。即四極也已具七八成火候,姨母即傷在其中一人之手。此外,還有鄧七、雷登等一干老輩人物為助,如果認真拚搏,縱然能將他老人家寸磔,羣雄豈能再無傷折?眼前就有一件棘手的事,紀伯父即已落在他老人家手中。孩兒預料,爹這一手,恐怕就是為挾制您的。”珍姥道:

    “他敢再妄動紀家人一根毫髮,我非親手宰他不可!”金遜道:

    “娘如果答應不與爹交手,孩兒願冒萬死,先把紀伯父和雪山男女公子,設法救了出來。”適時,蘭姥已療傷完畢,接口説道:

    “二妹,先教他起來,我有話問他。”珍姥立刻教金遜起來。

    蘭姥道:

    “解救羣雄厄難的,是不是你?”金遜道:

    “是的,稍代家父贖罪於萬一。”蘭姥道:

    “幫助我和紀家兄脱困的,是不是你?”金遜道:

    “侄兒深知姨母之能,縱不援手,稍經探查,也必能發覺樞紐,脱困而出,但那必須相當時間,如等鎮洞之人,穩住傷勢,困難也必隨之增加,故不得不略泄機密。”他承認了,但説得很委婉。蘭姥道:

    “我料或者還另有出路?”金遜道:

    “按動木樁機紐,即現另一門户,但須歷經十次兇險,不易克服。尚有三處,事先不知被何人破擊。”蘭姥道:

    “不是你?”金遜道:

    “不是侄兒。”蘭姥道:

    “殊難令人置信。”金遜道:

    “但卻是事實。”蘭姥道:

    “你不願居功,我也不再強迫你了,那一個狼狽少女是誰,被你帶往何處?”金遜惶駭道:

    “我先姨母離洞,惟恐家慈家嚴干戈相見,連衣服都不及換,就趕到此間來了,不留見過任何女子,那人是何形象,姨母何以疑到小侄?”蘭姥詫道:

    “那人金衣蒙面,你解救羣雄時,衣着完全相同。”金遜道:

    “那不是我。”蘭姥偶然想起一事,問道:

    “你是從哪一個洞口出來的,那身金衣呢?”金遜道:

    “侄兒是從北洞出來的,臨出洞時,感覺白天行動不便,即把金衣交給了蕭天。”蘭姥道:

    “蕭天是什麼人?”金遜道:

    “北洞頭目。”蘭姥不便深問,別轉話題道:

    “依你揣測,那人是誰?”金遜驀的省悟,大驚道:

    “侄兒必須立刻告辭。”蘭姥道: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金遜焦灼形之於色,道:

    “來不及了。”蘭姬道:

    “你總得説出個理由來呀。”金遜深長一嘆,道:

    “守洞尚有一人,已為掩護侄兒罪行,自斷雙指,金衣人當然不是他。此外,便只有範鳳陽和劉衝了。劉衝膽小怕事,十之八九,我料是範鳳陽這個匹夫。”公孫啓一直在旁靜聽,這時亦覺事態嚴重,道:

    “如被這個匹夫,搶先見到令尊,今日之事,必將盡泄,金兄愈發不宜回去了。”金遜道:

    “不然,大俠尚不深知此人和內情。這個匹夫,平日深藏不露,實則魔功尤在四極之上,心計之深沉刻毒,無人能比,這也就是他得寵的另一原因,家嚴實愛其才而懼其人!另據蕭天相告,家嚴僅帶來紀伯父和穆少山主,是則狼狽少女,非穆老孫女公子而誰?”公孫啓道:

    “小可伴隨金兄一行如何?”金遜道:

    “大俠如若前去,家嚴必怒上加怒,非僅於事無益,紀伯父與穆少山主的安全,就更加可慮了,請相信我。”又向珍姥叩了一個頭,道:

    “母親珍重,孩兒去了!”珍姥終於流下了兩滴辛酸眼淚。

    公孫啓和杜丹親自送到站門。金遜又再誠懇相求道:

    “大俠切莫跟蹤,我必竭盡一切力量,營救紀伯父與穆家兄。”公孫啓道:

    “小可就鄭重拜託金兄了,紀伯父與穆家兄妹如安全歸來,金兄心願,小弟亦必鼎力相助。”

    惺惺相惜,依依握別。回到房中,雪山魈詫問道:

    “老魔定在附近,怎麼不去跟蹤?”公孫啓便把金遜的話,説了出來,自己的承諾,由於時機尚未成熟,忍住未説。蘭姥道:

    “這事急不得,逼得過急,反而會逼出變化來,好在約定後天換人,到時候再看事行事,現在不妨針對可能的變化,先作一番推測與準備。”雪山魈道:

    “晚上再説吧,啓兒,先把大家安置一下,飯後好好的休息一陣。毒臂神魔行事難測,盛怒之下,提防他會有瘋狂的舉動。”公孫啓頗具同感,領着羣雄,進入左側的賓舍。

    亂石崗站南,有一個大鎮,名興隆鎮,約有千餘户人家,倚山面水,形勢甚佳。山腰有一薛公祠,據説薛仁貴徵東,曾在此處駿屯一枝兵馬,紀律森嚴,甚受居民愛戴,薛仁貴平定蓋蘇文,班師回京,居民感念其仁德,便為他修了這座生祠。春秋兩季,祭莫不衰,平時卻只有一個五六十歲的老頭子,看守門户。

    這座薛公祠,現在就成了毒臂神魔金星石臨時落腳的處所。羅昆所中冰魄神掌,憑藉他高深的修為,和金星石帶來的自制靈藥,相輔為用,居然已經好了七八成,只是精神仍極萎頓。金星石非常不高興,狂花峒主尤其不滿,看到他。這種幾死還生的狼狽形狀,滿肚子的氣憤,便也不好意思再埋怨他。

    除了他們三個,屋子裏還有四個人,熟面孔只有雷登和於鵬。朱萬回來的時候,天已經快黑了。金星石一肚子的火,正好發泄在他的頭頂上,喝問道:

    “你怎麼才回來。”四極的地位,極是特殊,跟老魔平起平坐,交情之深不遜於羅昆巫無影。故朱萬坐定之後,滿不在乎地説道:

    “公孫啓緊密跟蹤,繞了一個很大的圈子,才把他甩掉,怎麼快得了?”金星石哼了一聲,道:

    “憑你也配,是他遇上了別的事,還是你吹牛?”語氣中充滿了不信任,朱萬道:

    “全不是,是我坐在一個茶棚子裏跟他耗,把他給耗走了的。”不是吹牛,是謊話。他也看到了蘭姥那批人,發現公孫啓被那幹人留住了,才乘隙開溜。只因不知內情,怕金星石追根問底,沒敢貿然説出來。金星石似不相信,神情凝重的問道:

    “你確定他沒跟來?”朱萬道:

    “願以人頭作保。”金星石目注末座一人道:

    “老麼出去看看。”被稱作老麼的人,姓方名正,四極之末,聞令離座而去。金星石才又問道:

    “談判經過如何?”朱萬道:

    “約定後天中午,在亂石崗走馬換將。”金星石道:

    “到底還有幾個可換的?”朱萬道:

    “還有苗虎、李庸、唐森三個活着的,其餘的全死了。”金星石道:

    “看見傲霜沒有?”朱萬道:

    “印天藍領着我搜遍站內外,也看過墳,驗過屍,雪梅確也被殺,數目一個不少。”金星石詫問道:

    “賤婢會教你開墳驗屍?”朱萬道:

    “是野狗給刨開的,已有兩具屍首,被扯得稀爛。”金星石一拍桌子,恨道:

    “可惡,埋得這麼淺!”狂花峒主也道:

    “被扯爛的是不是雪梅?”朱萬道:

    “坑有一丈多,狗絕刨不開,是有人匆忙盜墓給弄開的,扯爛的碎骨爛肉中,有雪梅的衣裳!”金星石低聲沉吟道:

    “盜墓?一羣凶死的殘屍,有什麼可盜的?”狂花峒主道:

    “會不會是傲霜乾的?你真毫無俠義,人死得這麼慘,還要落個背師叛道的罪名!”驀一側頭,註定於鵬問道:

    “於老師,你當時距離究有多遠,有沒有看錯人?”目光中殺機隱藏。於鵬暗感一震,道:

    “當時約莫三更,月正中天,距離半里光景,峒主認為能否看錯?”他知道狂花峒主取下雖嚴,卻極護短,但因話早出口,無法否認,故以此問答問,儘量避免正面衝突。金星石覺得他説的還不夠婉轉,忙接口道:

    “瓊妹,冷靜點,你這樣對待於老師,以後誰還敢説話?”話出口,覺得也不夠圓滑,偷覷狂花峒主,臉盈盛怒,但目光中的殺機,卻已收斂,暗暗吁了一口氣。朱萬覺出氣氛不對勁,乘機説道:

    “於大俠,你看到什麼。就説什麼,這是為我們老大和峒主好,如果知而不言,就不夠朋友了。依常情衡量,半里地不算遠,在白天絕不會發生錯誤,但在夜裏有霧,視線朦朧,就得打個折扣了。你以為看見的是雪梅,其實是雪山老怪的孫女……”於鵬截口道:

    “這一點我知道,雪梅原是化裝成雪老怪的孫女啊!”朱萬道:

    “這一點我也知道,你等我説完嘛。雪梅化裝的是老怪六孫女秀秀,你於老師所看見的,是道道地地的老怪七孫女姍姍,她與梅嶺三鳳,也跟着一起到處轉。經我旁敲側擊,問出前夜,就是她們兩個,遍殺從後站逃走的人回來。算算時間,不正恰好麼?”於鵬道:

    “這麼一説,倒真是我錯了。峒主,對不起,請恕老朽失誤。”女人就是這麼一回事,死要面子,經朱萬一解説,於鵬再一陪禮,氣便消了一大半佯笑道:

    “於老師也沒錯,親姊妹的模樣能夠差多少,何況雪梅化妝得也很像,霧夜朦朧,誤會再所難免,適才失禮,也請於老師別見怪。”於鵬道:

    “不敢當。”金星石道:

    “這件事不值得再提,除了三個女的,你還看到了誰?”朱萬道:

    “雪山老怪病卧牀上,傷勢似未痊癒,還有一個老媽子和三個站丁,就這麼幾個人。公孫啓和杜丹,是離開以後,路上發現的。”金星石道:

    “老媽子什麼長像?”他對老媽子,顯然非常注意。多年相處,心意相通,朱萬自知他的意思,補充説道:

    “不是珍娘,也不像伴同珍娘前去絕緣谷的人,我去的時候,她正在做飯,神情又不類傭僕,不知是什麼人。”金星石沉思良久,無法知道他在盤算什麼,房門開處,忽見方正陪着金遜走了進來,臉色陡變,詫問道:

    “你來幹什麼。”金遜道:

    “爹,神兵洞出了事,張叔叔教我趕來報信的。”金星石道:

    “你辛叔怎麼不管事?”金遜道:

    “辛叔重傷,張叔斷指,南齊北紀裏應外合,破牢搶走玉蓮。”金星石意外的哈哈大笑起來,道:

    “他們以為是穆老怪的孫女,搶錯了人是不?”金遜道:

    “也許是,但穆老怪的孫女,也被別人救走了。”金星石一怔,道:

    “是否凌晨所見老婆子?”金遜道:

    “不是,救走穆孫女始那個人,金衣蒙面,孩兒疑是範鳳陽……”金星石截口道:

    “不對,範鳳陽現在絕緣谷閉關,參修上乘神功,怎麼會是他?你來的時候,劉衝在不在?”

    金遜道:

    “張叔放出孩兒,就趕到這裏來了,沒有見到他。”金星石道:

    “南齊何人為首?”金遜道:

    “李彤,他是南齊的後人,本名齊雲鵬。那個老婆子,就是幫助他們去的。”金星石道:

    “洞裏那麼多人,還有機關……”若有所悟,嗯了一聲,改口説道:

    “新網羅的那批人中,定有奸細混了進去對不!”金遜道:

    “聽張叔説,約有三十多個,已隨南齊、北紀走了,洞裏的機關,就是那個老婆子破掉的。”金星石牙齒咬得脆響,道:

    “天池會後,彭化至今未回,看來已經落在南齊北紀手中,十九凶多吉少。老五老七俱已亡故,劉衝居然也報背叛。你趕快回去,新來的人一個不留,全給我宰掉。”金遜駭然道:

    “這是為什麼?”金星石道:

    “你如果還是我的兒子,應該懂。”金遜道:

    “爹怎這麼説,我不是您的兒子是誰的兒子,但我確實不懂。”金星石道:

    “好,我告訴你,他們是南齊北紀帶回來的,已受藥物控制,你現在不殺他們,將來他們就會殺你。”金遜道:

    “孩兒從此洞出來,看他們神智很清醒。”金星石道:

    “那就更該殺。”金遜道:

    “為什麼?”金星石道:

    “已知你我父子身份,如非別有用心,豈肯還留在洞中?”

    金遜道:

    “想必是懾於父親神威,不敢逃走,放掉算了,何苦多傷無辜,樹敵結怨。”金星石長嘆一聲,道:

    “優柔寡斷,實在不象我的兒子。洞中設置,已被探知,放掉立刻就會投奔公孫兄妹,此後如何能再安枕?”“孩兒回去。”

    他覺得羣雄禍迫眉睫,先回去救人要緊,然後再趕回來,料想一天耽延,此處未必就能絕裂。

    金星石道:

    “你辦得好?”金遜道:

    “辦得好。”金星石道:

    “老麼跟着回去一趟,老四老五的傷勢如果厲害,就不用再回來了。”

    方正、金遜立刻辭去。金星石移目千里追風於鵬道:

    “拜煩於兄,去趟絕緣谷,看看範鳳陽還在不在?並請諸葛兄,移鎮神兵洞。”於鵬跟着也走了。金星石立刻握管揮毫,寫了一張小字條,裝入一個鉛管,走出門外,嘴唇喚下檐際四眼翠鳥,綁在腳上,一陣低嘯,張手放走。神兵洞和絕緣谷,都已派了人,四眼翠鳥去何處?看來此魔的確詭秘難測。此時天已入夜,四眼翠鳥眨眼即已飛入天際不見。毒臂神魔金星石,亦未再進屋,徐步走出薛公祠,不知去了何處。

    天近四更,絕緣谷頤養軒二樓靜室,突然亮起來燈光。蒲團上,面面相對一共是六個人,敢想是於鵬趕到,驚動了常山老怪鄭七,神機妙算諸葛昌,千變書生巫無影,青面鬼王李玉,以及人寰五老之首上官逸。常山老怪鄭七訝問道:

    “於兄深夜趕來,莫非有何急變?”於鵬嘆道:

    “八十歲老孃,倒縛孩兒手,鄭兄料得不錯!”接着,他便把天池會後,七天以來,連番失利,以及目前情況,概略説了一遍。鄭七道:

    “山主的意思如何?”於鵬道:

    “經此一變,神兵洞機密日泄,山主的意思,擻請諸葛兄前往坐鎮,就便重行調整一番。”諸葛昌道:

    “請於兄上覆山主,兄弟天亮就過去,只是武功不如四極,調整機關一定盡力,坐鎮得另請高明。”於鵬道:

    “兄弟一定把話帶到,諸葛兄恐怕推辭不掉。”諸葛昌道:

    “兄弟有自知之明,説的全是肺腑之言。”巫無影以主人的身份,説道:

    “諸葛兄之能,兄弟素極欽仰,天亮我陪你過去。誰敢不聽節制,定依家法處置。於兄還有別的事麼?”於鵬壓低聲音説道:

    “山主對於拐帶雪山老怪孫女的叛徒,極是惱怒,無法確定究竟是誰。教兄弟就便看一看,範鳳陽是否還在這裏?”上官逸道:

    “還在,一直沒有下過七星,於大俠是否需要親自過去看一看?”於鵬道:

    “為了慎重,好讓山主放心,理應過去看看,巫兄覺得對不?”巫無影道:

    “應該,應該,廬主,此刻方便麼?”他不象金星石那麼頤指氣使,對於上官逸的地位,十分尊重。上官逸道:

    “看一眼,不妨事,如果要問話,得等午時下丹。”於鵬道:

    “廬主負責護關?”上官逸道:

    “山主交派,老朽五兄弟,輪流護法。於大俠請。”於鵬道:

    “各位經常和他在一起,比較面熟,可否協助指定?”一個狂花峒主,已經使他夠頭痛了,怕再出批漏,急於找個見證。

    巫無影身為主人,鄭七被老魔指定,負責坐鎮,義不容辭,都跟了去。諸葛昌馬上就要去神兵洞,李玉情緒惡劣,全推辭了。

    範鳳陽坐關的位置,在七星樓核心密室,四外都有人防護,極是安全。不料眾人到達密室,發覺室門業已敞開,裏面何嘗有範鳳陽的影了!四面護關人。俱被點斃。細驗傷痕,俱是腦户穴上一指斃命!而這一指,竟是天山絕學無情指!巫無影沉聲道:

    “上官逸,你離開此處,前後不到一蛀香的時候,這是怎麼回事?”上官逸有口難辯,急得面紅耳赤,道:

    “屬下離開的時候還在,公孫啓得手不久,屬下明知不敵,也非追上擠個死活不可!”騰身縱下樓窗,盲目追蹤而去。鄭七道:

    “巫兄,天山獨門指法不假,上官逸遠非公孫啓小兒對手,我們打個接應如何?”巫無影唉嘆一聲,道:

    “時間何以如此湊巧?”他顯然有所懷疑,卻無從明確指證,會合鄭七、於鵬,即循上官逸飛逝方向,追蹤而去。適時樓下閃出一人,黯淡月華映照下,赫然是範鳳陽,臉上泛起一絲獰笑,卻朝另一方向隱去,身法奇快,一晃無蹤。

    毒臂神魔金星石,離開薛公祠,原想去亂石崗,親身探查公孫啓兄妹一行動靜,行至中途,不知何故,忽又變了方向,奔往神兵洞。這是他多年心血,所經營的根本重地,必要的時候,絕緣谷都可以放棄,神兵洞不容稍有失閃。

    由於他的身法快,不久已可望見方正和金遜的背影,正待喚住他們,忽又忍住了。

    他衡量洞中實力與佈置,發覺金遜的話,似有不盡不實之處,決定暫不露面,聽一聽背後的口風。他並不懷疑金遜會背叛他,而是要知道金遜還隱瞞着什麼,沒有盡情説出口來。

    正行間,忽聽一個少女尖鋭嘶叫!嘶厲淒厲,驟揚倏止。

    意昧着出了不尋常的事故,循聲追去,方正金遜已先一步尋到,只好暫隱暗中,以觀究竟。出事地點,是一家獨立農舍,燈火照耀下,炕上躺着一個赤條女子,下體血污狼藉,一望即知出了什麼事。此外,桌上留着一張信箋與一件金衣。信箋是事先寫好的,兩行字跡寫的是:

    “你既不仁,我便不義。

    原人奉還,桃源已闢!”

    金遜一驗金衣,赫然暴怒!他又發現了什麼?

    女屍赤條精光,下體血污狼藉,顯系先遭強暴,後被殺死。

    兇手狠毒處,尚不僅僅如此,一顆黔首,也被齊頸割去。屍旁金衣,經金遜和方正仔細辨認,確為劉衝所有。原因是,這種金衣,毒臂神魔金星石的三子四徒,每人皆有一件,全是以上等黃緞為庇,上面並以金線,繡以百壽圖,每個字五分見方,綿密無間,乍看金光閃閃,疑似金衣,實則並非純金所制。這種金衣,有兩個特點:

    一個是,所用金線,系緬鋼揉合紫金銅抽絲而成,可御普通兵刃暗器。一個是,前後心各有一個特別圖案,金星石三子的金衣,繡的是龍,四徒繡的是虎,並以爪數,區別長幼。

    是以這種金衣,不僅為了故示玄虛,實際亦有防身保命的特殊作用。在大排行,劉衝行二,但在四徒中,則是老大。他的金衣,只有一隻虎爪,屍旁金衣,也是一個虎爪,這是一眼就可以看得清楚的。範鳳陽的替身,也有金衣,故僅靠這一點,是不能作準的。進一步,還得驗金線。

    屍旁金衣所用的金線,是貨真價實的原來貨,緬鋼與紫金銅,都不是容易得到的東西,除非範鳳陽早有了異心,否則,倉卒之間,是仿造不來的。沉思良久,金遜道:

    “麼叔,劉衝不象是這種人,您的看法怎麼樣?”方正道:

    “象不象是另外一件事,但這金衣可不假啊!”金遜道:

    “長輩對他都很好,就我弟兄對他也不錯,字條上那句‘你既不仁’是怎麼説法呢?”方正懍然一驚,道:

    “我也想不通,你懷疑是誰害了他?”金遜嘆道:

    “無憑無據,我怎麼敢亂説,我還懷疑他已遭毒手,來的時候,我們如果立刻就展開搜索……”方正已知其意,截口説道:

    “現在搜也不算太遲!”

    “還不遲?”方正道:

    “縱然搜不到人,説不定能夠發現其他可供推敲的痕跡。

    你左我右,提防暗算。”邊説邊已走出屋去,立刻分頭展開搜索。兩人身影消失遠處,毒臂神魔金星石倏從隱處,到了屋前,瞥見無頭髮屍,不好鬚髮皆豎。也不知他心裏在作什麼打算?絲毫都沒停留,便又隱去蹤跡。片刻之後,金遜與方正無功而返,什麼都沒搜到。方正頹喪地説道:

    “在我的想象中,農舍應有主人,不管老少,也不管死活,只要找到一個人,總可以問出或看到一點什麼。哪知也枉費一番心機,很明顯,這是早有預謀!”金遜道:

    “現在怎麼辦?”方正道:

    “屍首不能再丟,先帶回去,再想辦法,不管是誰!我非把這個人找出來不可。”撕了一張被單,匆忙把無頭女屍裹好,叔侄二人,方才展開輕功,向神兵洞飛奔而去。

    過午不久,亂石崗印家參場中途站的門前,來了一個人。

    辛苦的歲月,在他的臉上刻畫了無數皺紋,粗糙的皮膚,配着一身短棉襖褲,挑着一擔禮物,指名求見印場主。趙誠問明他的姓名和來意,進去稟報道:

    “場主,站上來了一個鄉下佬,五十多歲,叫張老實,據説是受了一個過路客人所託,送來一擔禮物,要不要收下?”這時,剛剛吃過午飯,老少羣俠,正聚在管事房,商議明天走馬換將,紛紛作各種不同的揣測。印天藍據報之後,甚是訝異,道:

    “教他把禮物挑進來。”趙誠領命,剎那即把張老實帶了進來。公孫啓和蘭姥,仔細凝視張老實,十足莊稼漢,絕非偽裝,便沒言語。印天藍教他把禮物放在一邊,給了他一個座位,道:

    “你是從那裏來的?”張老實道:

    “趙格莊。”印天藍道:

    “你就住在趙格莊?家裏都有什麼人?”張老實道:

    “我在趙格莊,住了好幾代了,兩個兒子都種莊稼,一個女兒已出嫁,最大的孫子都已經七歲了,靠着種田過日子。”印天藍含笑道:

    “你很福氣嘛!能夠平安過日子,已經很好了,託你送禮這個人,姓名知道不?”張老實道:

    “他是關里人,説是到過老山一趟,受過場主照應,非常感激場主,特意備了一份薄禮,教我送來,表示一點心意,務必請場主收下。只説是過路客,不值得留姓名。”印天藍以為是羣雄之中,倖免於難的一個,道:

    “他還在趙格慶麼?多大年紀,長得什麼樣子?”張老實道:

    “走了,説是回家去了。四十多歲,有點連鬚鬍子,黑黑的臉膛,身子倒滿結實。”這個描畫,印天藍毫無印象,愈覺所料不錯,道:

    “連個姓名都不知道,怎麼好意思隨便收別人的禮物,就算是我送你的,你還是挑回去吧。”張老實急得滿臉通紅,道:

    “這怎麼成!那位客人已經給了我十兩銀子,況且這禮物的一多半,還是我莊稼地裏的收成。”公孫啓見他很是為難的樣子,頗覺不忍,道:

    “收下算了,免得老人家還要受累,不知另外一半是什麼?”張老實甚是感激,道:

    “多謝公子。另外是個木匣,客人自己帶來的,不知道是什麼。”邊説邊已走下座位,揭開擔子上蒙着的紅布,取出一個木匣子,送給公孫啓道:

    “就是這個。”公孫啓接過手中,掂了一掂,約有十來斤,又見木匣子方方正正,無法推斷裏邊裝的,究竟是什麼?極是納罕,不由順手把蓋子揭開。裏邊赫然是一顆女人的頭顱!一顆失了血色的蠟黃色人頭,烏黑而蓬亂的頭髮,顯示年紀尚輕,另外還有一封封了口的小柬。公孫啓震駭之餘,猶想掩蓋,暫不聲張,待將羣雄遣開,再與諸老詳商對策,但時間業已嫌遲。姍姍就在他的身邊,一把將匣子奪了過去,取出人頭,略一端詳,熱淚已如泉滾下,悲呼道:

    “姊姊!姊姊!你死得好慘,我發誓替你報仇!”雪山魈鬚髮蝟張,巨目噴火,驀的站了起來,看到小柬已被公孫啓搶先取去,喝道:

    “給我!”公孫啓已把信拆開,只看了一眼,不由殺機陡熾,雙手一合,便想把信撮毀。雪山魈威移喝道:

    “你敢!”

    推翻桌子,大步過來便搶。蘭姥睹狀,已知信中辭句,必極卑鄙,雪山魈正在憤怒頭上,不宜馬上就看,身形展處,已先一步把信要去。雪山魈大怒,道:

    “你速給我,否則我們割地絕交!”蘭姥道:

    “你先坐下,把氣平一平,我就給你。”公孫啓也道:

    “毒臂神魔狡詐萬端,又精擅易容之術,這顆人頭是不是六妹的?還大有問題,爺爺何苦中他的詭計,先生這麼大的氣。”印天藍和梅葳,一左一右,握着雪山魈的兩條巨臂,柔聲説道:

    “信在蘭姥手裏,不會再毀,您先平平氣,等一會再看,有什麼關係嘛?”半拉半拖,把雪山魈擁回座位。信已被公孫啓探皺,幸未毀傷,蘭姥徐徐展平,只見上邊寫着:

    “書奉公孫大俠座右:

    天池幸逃裹脅,匿居數日,始敢作回鄉之計。

    昨日途經某村,忽聞一女聲嘶叫,循聲潛往窺查,隱約又再聽到,‘雪山會有人找你……’。驚覺與毒魔有關,乃隱伏不敢再動。片刻之後,遠見一碩長人影,自一農舍中掠出,身法快極,一恍而沒。又隔半晌,未再見其他動靜,始敢悄悄掩近,瞥見屋中景象。不由熱血沸騰!

    炕上橫陳一名女屍,業已身首異處,渾身寸縷皆無,下體血污狼籍,顯系先xx後xx!睹狀之下,既恐大禍沾身,又慮證據湮沒,惶懼不敢多留,乃將人頭攜出,委託鄉人呈上,追兇誅惡,成不無小助。

    過路客敬上。”

    蘭姥修養那麼高的人,看了這封信,尤其最後半截,也不禁渾身震顫,殺機洋溢眉宇。她這才瞭解公孫啓的苦衷,為什麼要毀信。象雪山魈那樣火爆的脾氣,這封信怎能給他看!蘭姥儘管恐極,卻不衝動,微一尋意,先把信收入懷中,和聲説道:

    “啓哥兒,你的料斷不錯,信中矛盾的地方很多,顯然有詐。想想玉蓮她們的情況,人頭多半不可靠,先妥慎保管起來,等張老實清醒之後,再好好的問問他。”她和公孫啓一樣,並沒有看出什麼矛盾,為了平息雪山魈的怒火,不得不這麼附合着公孫啓的話語。雪山魈已把人頭要了過去,仔細審視,但因面孔已扭曲變形,輪廓雖象,並不能十分肯定,心裏更不願意就這麼閃定,不過,骨肉到底連心,他又如何能完全釋懷,道:

    “老夫的孫女,難道老夫還認不出來?”蘭姥無法反駁,急中生智,道:

    “百變書生巫無影,易容之術通神,怎知他沒弄過手腳,故意欺騙我們,如何能夠上這惡當?”雪山魈道:

    “信上怎麼説,你們全看過了,總該可以給老夫看了吧?”

    蘭姥道:

    “信上有幾點矛盾,我還沒有揣摸透澈,等問過張老實,一定給你看。”雪山魈道:

    “都有什麼矛盾!先説説看。”公孫啓接口道:

    “寫信的這個人,本身就是問題。他説他是天池會後倖免裹脅的人,既然已知老魔師徒的兇狠,怕得要死,為什麼不急着逃命,還在附近逗留作什麼?”這是逼出來的理由,但如細一推敲,這一點確實充滿了矛盾。蘭姥觸類旁通,道:

    “寫信的人既可疑,信裏的話不足取信了對不?”姍姍道:

    “我再看看人頭。”接過人頭,只看一眼,便道:

    “爺爺,這適才嚇傻了,沒有仔細看,這顆人頭不是六姊的。”她也是一個很聰明的女孩子,看到啓哥哥和蘭姥,那麼苦口婆心勸慰爺爺,便已揣摸出,信的內容,必極嚴重,不能讓爺爺看,靈機一動,便也幫着動腦筋。雪山魈道:

    “鬼丫頭,你也幫着他們騙我?”姍姍故意撒嬌道:

    “爺爺不講理,您是誰,我是誰,我為什麼幫着他們騙您。

    喏,我沒有扎耳孔,六姊也沒扎耳孔,您看,這顆人頭上,卻有兩個耳孔,這不是很好的證據是什麼?”她見人頭有耳孔,便説秀秀沒扎耳孔,裝作煞有介事,其實是苦在心裏,睜着眼睛説瞎話。雪山魈苦笑道:

    “嫁出門的閨女,潑出門的水,由你們怎麼辦都好,我累得很,需要休息一會。”起身便往卧室走去。印天藍和姍姍,急忙跟去服侍。公孫啓傳聲道:

    “葳妹也請跟去,知會藍妹和姍妹,看牢爺爺,別讓老人家偷偷溜走……”梅葳頓首會意,隨後也跟了去。容得祖孫四人身影消失,公孫啓悄聲道:

    “夜裏恐怕有事,各位也請養息一下精神要緊。”剎那之後,管事房裏,只剩下公孫啓、杜丹、蘭姥、珍姥,老少四人,重新把信取出,仔細推敲起來。張老實看到人頭,當時就已嚇暈,這時雖已醒轉,呆呆的坐在椅子上,眼神中充滿了恐懼的光芒,連大氣都不敢出。公孫啓道:

    “那人什麼時候遇見老丈的?”張老實道:

    “天剛矇矇亮,老漢揹着糞簸,出來撿糞,在莊頭碰上他的。”公孫啓道:

    “過去想必見過幾面,所以才敢麻煩對不?”張老實急得面紅耳赤,分辨道:

    “我敢發誓,從來沒有見過這個人。”公孫啓道:

    “老丈什麼時候從家裏動身的?”張老實道:

    “見到那人之後,約有半個多時辰。”公孫啓道:

    “這麼説來,木匣子是老丈家裏的東西了?”張老實道:

    “不是,我見到他時,木匣子就在他的手裏,要不然,我如看到人頭,死也不會答應替他辦這件事。”公孫啓道:

    “老丈不要多心,我們並沒有懷疑你,只是想知道實際情況,才好推測人到底是誰殺的。”張老實道:

    “老漢知道一定照實説,公子還要問什麼?”公孫啓道:

    “一時很難想得周到,老丈今天也趕不回去了,我先叫人安頓你去休息,等一會再説吧。”張老實道:

    “老漢現在走,二更天可以到家。”公孫啓道:

    “這麼説,府上不算太遠,在哪個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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