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只看背影,已經證實何凌風的推測很正確她是個-纖合度,秀秀氣氣的年輕女孩子。
柳阿姨側坐在旁邊一張小凳子上,四名佩刀女子分立左右,馮婉君站着,正向三公主複述最近發生的種種情況。
這時,複述剛告一段落,那位三公主似乎對馮婉君的結論有些不以為然,緩緩道:“這些日子,你的表現不壞,但若説這樣就算完全控制了天波府和千歲府,卻未免言過其實。你要知道、咱們目的並不在取天波府和千歲府而代之,咱們是要取得胭脂寶刀,並且瞭解他們精心研創的刀劍合壁陣法,然後在羅浮刀會上,一舉將他們擊敗,讓天下男子,永遠臣服在姊妹會統御之下。”
馮婉君道:“是的,屬下知道。”
三公主道:“你既然知道,就不該使用暴力,尤其對馮援,更不該暴露身分,那樣才能教他將刀劍合壁陣法的精華自動説出來。”
馮婉君道“可是,他對屬下已經疑心了。”
三公主道:“那證明你下的功夫還不夠,臨事又不能沉着忍耐,疑心是可以設法消除的,總比自己暴露身分要好。”
馮婉君低下了頭。
公主又道:“最不可原諒的是你急於盜取胭脂寶刀,一切安排都不夠周密,以致弄得犧牲了兩名姊妹的性命,破綻仍然無法彌補,身分仍然難免暴露,仔細想想,這是多麼不值得?”
馮婉君垂首道:“屬下知罪。”
三公主輕嘆一口氣,道:“會主知道這件事,的確很生氣,不過,念在你取得了胭脂寶刀,功過相抵,不願再加罪責,所以特地派我和柳阿姨趕來,替你收拾這個爛攤子。”
馮婉君躬身道:“感謝會主恩惠,謝謝三公主代為緩頰。”
三公主道:“現在你將胭脂寶刀交給我,將馮援交給柳阿姨帶走,就沒有你的事了,但是你還得繼續留在‘天波府’,繼續以楊子畏夫人的身分,設法查證田伯達的來歷,務必要知道他是受誰之命?有何目的?弄清楚以後,先向分會報告,千萬不許魯莽撞採行動。”
馮婉君道:“是。”
三公主道:“還有,那姓何的替身,是咱們費了不少心血造就的,他武功不高,只須嚴密監視就行了,不必使用散功沙。你應該給他解藥,以柔情和利害得失籠絡他,使他心甘情願為我所用。”
馮婉君唯唯應諾。
何凌風聽她語氣之間,似乎認為自己武功平凡,頗有輕蔑之意,不禁暗暗冷笑道:“好丫頭,你以為何某人是個貪戀女色、膽小如鼠的窩囊廢?那就算你看錯人了。我何凌風武功雖然平常,卻並不太好駕馭控制……。”
只見柳阿姨站起身來,問道:“公主準備何時起駕?”
三公主道:“你去前廳帶人先走,我取了胭脂寶刀,隨後就到。”
馮婉君忙道:“屬下這就去後花園取胭脂寶刀,命蘋兒陪柳阿姨去前廳帶人。”
三公主皺眉道:“你將胭脂寶刀還藏在後花園裏?”
馮婉君道:“是的,屬下本想將胭脂寶刀取回,不料被何凌風窺見,迫得出手傷了他,臨時來不及離開,就將胭脂寶刀仍舊埋回原來的土坑中,馮援見土坑未填,始終未料到醃脂寶刀仍在原處。”
三公主搖搖頭,道:“那樣總是太冒險,你快去快回吧!但願沒有再生意外才好。”
馮婉君應諾着出了樓門,何凌風也匆匆縮身下落,由氣窗鑽出了地室。
他並不擔心馮援會被柳阿姨帶走,卻決心要搶在馮婉君之前,將胭脂寶刀奪回來。
至少,他要從中阻撓,絕不能讓胭脂寶刀被三公主取去。
樓房四周,一定有“姊妹會”的人擔任警戒,但何凌風已經顧不得這許多了,順着花架暗影,矮身急奔,飛快地衝向樓後樹林。
奇怪,像這樣飛步狂奔,居然未被警戒的人發覺。
何凌風一口氣衝進林子裏,估計馮婉君必然也已由另一方進了林子,不敢怠慢,立刻急急穿林而入。
當他即將接近埋刀的地方,突然聽到對面傳來腳步聲音。
何凌風暗暗焦急,看情形,自己已不可能在馮婉君之前取得胭脂寶刀,即使兩人同時抵達,憑武功,自己也不是馮婉君的敵手。
迫不得已,只好停了下來,一面以手掩口,儘量降低喘息的聲音,一面凝神傾聽,窺察對方的動靜。
咦?怪啦!
他一停下來,對面腳步聲也跟着停止。
何凌風試着再向前輕邁了兩步,對面仍然毫無反應。
這是怎麼一回事?
難道自己太緊張,聽錯了?
時機急迫,何凌風無暇細想,快步奔了過去。
一到林中那塊空地,他愣住了。
埋刀的土坑邊翻着新土,顯然已經被人挖掘過。
但挖掘的人絕非馮婉君。
因為,馮婉君正站在土坑旁,兩手空空,呆若木雞,業已被人點了穴道。
何凌風四面張望,全無人影,急急問道:“胭脂寶刀呢?胭脂寶刀是不是被人挖走了?”
馮婉君不答,除了眼珠子還能轉動外,全身僵挺如死。
本來嘛!穴道被制住的人,叫她怎麼回答。
何凌風急欲知道胭脂寶刀的下落,忙繞過土坑,在她背心上連拍了兩掌。
可是,他真氣無法提聚,掌上不能貫注真力,竟解不開馮婉君被制的穴道。
何凌風跺跺腳,又喝道:“你身上帶着散功沙的解藥沒有?如果有,就眨兩次眼睛。”
馮婉君連眨了兩次眼。
何凌風立刻動手搜查,果然在她貼身衣袋裏,找出一個扁圓形小磁瓶。
“這是不是解藥?”
馮婉君又眨眨眼睛。
何凌風拔開瓶塞,倒出一粒米粒般大小的解藥,投入口中。
藥粒入喉,片刻間,胸部產出一股灼熱的熱流,宛如烈酒般順腹而下,直透丹田。
何凌風吸了一口氣,微微上提,真氣已能凝聚,忙再度舉起右掌……。
突然,他發覺暫時還不能解開她的穴道,這女人的武功可能比自己高,如果脱身後反噬一口,可有些冤枉。
心念轉動,落掌時變了方位,拍在馮婉君頸後“啞門穴”上。
馮婉君咳嗽一聲,吐出一口濃痰,己能開口出聲了。
何凌風道:“快説,胭脂寶刀被誰挖去了?”
馮婉君卻答非所問地道:“七郎,求你先替我解開穴道,咱們總是夫妻一場,我又給了你散功沙的解藥,你不能這樣見死不救呀!”
何凌風道:“你告訴我,胭脂寶刀被誰挖去了,我自然會救你。”
馮婉君道:“我一定會告訴你,只要你先解開我的穴道。”
何凌風沉聲道:“到現在你還想跟我談交換條件?”
馮婉君道:“這不是談條件,我是求你,如果失去胭脂寶刀,我只有死路一條。”
何凌風道:“噢!你不能失去胭脂寶刀,難道我就應該失去嗎?別忘了,胭脂寶刀並不是你的。”
馮婉君苦笑着道:“七郎,現在説這些有什麼用?不管胭脂寶刀是屬於誰的,你我都不願它失去,對嗎?”
何凌風自然無法否認,他也想到,胭脂寶刀若落在別人手中,對自己並無好處。
馮婉君又道:“放開我,七郎,我們應該合作追回胭脂寶刀,不該互相猜疑,等胭脂寶刀追回,我會把一切都告訴你的。”
何凌風道:“那你就先告訴我,胭脂寶刀被誰挖去了?”
馮婉君嘆了一口氣,道::“如果我先告訴了你,你會遵守諾言放開我嗎?”
何凌風道:“當然會,何某不是言而無信的人。”
馮婉君笑了笑,又道:“你還願意跟先前一樣,拿我當妻子看待嗎?”
“你。”
何凌風怒道:“你究竟説不説?我沒有工夫跟你扯這些閒話。”
馮婉君嘆息道:“你們男人認為這是閒話,在我們女人看來,這卻比生命更重要。七郎,咱們雖然不是真正的夫妻,這幾個月來,已經享受過實際夫妻的生活,不管你相信不相信今生今世,我只認定你是我的丈夫,姓氏、名分都可以假,我對你的情感絕不會假,七郎,你……。”
何凌風搖手道:“好了,好了,就算你對我情深義重,現在也不是談這些的時候,咱們先解決正事,這些兒女私情,留着以後慢慢再談如何?”
他簡直忍不住想笑出來,這女人真是“熱炒現賣”,三公主剛要她以柔情籠絡自己,她果然就是擺下“迷魂陣”了,可惜時機不對,誰有心情來領略。
馮婉君大約也發覺“氣氛”有些不對勁,只得訕訕改換話題,道:“好吧!你一定要先知道誰奪走了胭脂寶刀,我可以告訴你,那人八成就是田伯達!”
何凌風詫道:“為什麼説‘八成是’?”
馮婉君道:“他用面巾蒙着臉,又更換了衣服,我沒有看清楚他的真正面目,但依我推斷,除田伯達以外,絕不會是別人。”
何凌風也懷疑田伯達,沉吟道:“他的武功並不高明,你怎麼會被他制住穴道?”
馮婉君道:“他是趁我不防時突然出手,而且,林子裏還埋伏着同黨。
何凌風道:“一共有幾個人?得手後向什麼方向走的?走了多久?”
馮婉君道:“確實人數我沒看清楚,大約有兩三人,他們奪得胭脂寶刀,就向‘掬香榭’那邊逃了。”
“掬香榭”臨近上房,再過去,就是前廳,論情衡理,田伯達應該由後花園逃走,為什麼反而去了前廳呢?
何凌風不禁感到詫異,但時間急迫,已不容許他繼續追問下去,略一沉吟,轉身便走,馮婉君急道:“七郎,你答應要替我解開穴道。”
何凌風道:“我本來是要解開你的穴道,但你失去胭脂寶刀,三公主不會輕易相信你,倒不如仍讓你再委屈片刻,這樣你才好對她解釋。”
馮婉君大叫道:“喂!七郎,你不能言而無信,七郎……七郎……。”
何凌風一揚手,又點閉了她的啞穴,卻在她面頰上輕輕拍了拍,低聲道:“我這是為你好,若非咱們夫妻情深,我就放開你,讓你受那位三公主的責罰,現在這樣,你就沒有責任了。”
説完,揮揮手,出林而去。
他默計時間,柳阿姨帶人必然已到前廳,如果馮援不肯束手受縛,可能已經動上了手,所以出林之後,便直奔前廳。
可是,當他經過後花園園門時,突然聽見一陣呼叱聲。
聲音來自上房,其中分明有馮援在內。
何凌風急忙運轉,沿着一排花樹俯腰躡足而行,重又回到樓房外。
遠遠地,他就看見樓門前紅燈高挑,兩條人影正在激烈搏鬥。
三公主負手站在門前台階上,四名黑衣矮女,一字兒排在她身前。
藉着燈光,何凌風第一次看見了三公主的面貌。
她很秀氣,也很美,年齡頂多十八九歲,大眼睛、薄嘴唇,一望而知是個絕頂聰明的女孩子,只是目光陰森鋭利,顯得有些深沉。
動手相搏的兩個人,一是柳阿姨,另一個是馮援。
兩個人都赤手空拳,未用兵刃,乍看來,馮援拳掌交施,出手勁風呼嘯,威勢凌厲,業已穩佔上風,但那柳阿姨的身法卻玄妙絕倫,穿梭於馮援的拳掌之間,竟然也未露敗象。
看情形,兩人已經纏鬥了不少時候。
三公主目光炯炯注視着鬥場,四周幾乎全是“姊妹會”的手下,卻並無一人出手助戰。
她們只是靜靜地旁觀,似乎並不急於想擊敗馮援。
然而,眼看馮援人單勢孤,縱能擊敗柳阿姨,久戰後必然疲備,難免要吃虧。
何凌風心裏暗急:這時若有胭脂寶刀在手,那該多好……
正難決定是否要助馮援一臂之力,忽聽三公主低喝道:“柳阿姨退下。”
柳阿姨應聲撤招,飛落圈外,額上已微微見汗。
三公主一揮手,四名黑衣矮婦突然長刀出鞘,快步衝上前去,將馮援圍在當中。
馮援冷笑道:“臭娘們想用車輪戰?來吧!這點陣仗馮某人不在乎。”
三公主不答,沉聲道:“給他一柄劍。”
柳阿姨撤下一名提燈少女的佩劍,抖手擲給了馮援。
馮援接劍在手,倒有些詫異,揚眉笑道:“怎麼?你們這是壽星吊頸活得嫌膩了?”
三公主平靜地道:“咱們不願倚多為勝,但這四名姊妹一向練的合擊刀法,為了公平,也給你一件兵刃。”
馮援哈哈大笑,道:“可是,你別忘了,千歲府的驚虹劍法,在武林中已享譽數十年,馮某人一劍在手,就沒有她們的生路了。”
三公主道:“那就試試看吧!”
舉掌連拍了三下。
三聲掌過,四名黑衣矮婦齊聲大喝,一擁而上。
她們各有一長一短兩柄窄刀,但短刀仍插在腰帶上沒有使用,卻雙手握着長刀,飛快的上步出手,四柄刀在喝聲中左右揮劈,一口氣劈出了十二刀。
但見刀光霍霍,寒芒飛躍,四面八方湧起一片刀幕。
何凌風也是練刀的,卻從未見識過如此凌厲快速的刀法,不禁替馮援暗擦了一把冷汗。
層層刀影中,馮援一聲厲笑,展開了長劍。
何凌風並未看出他是如何發招的,只覺眼前一陣花,耳旁響起連串刀劍相擊脆響,冷電飛閃,火星四濺……。
那四名黑衣矮婦,進得快,退得也快,宛如噴泉綻放般各退了三四步,仍然雙手擎刀,原式未變,緊緊包圍着馮援。
三公主的眉頭掀動了一下,微笑道:“果然不愧高明。”
馮援冷哼道:“臭丫頭,你還有多少人手?儘管派出來。”
三公主笑了笑,沒有回答,又舉手連擊四聲。
黑衣矮婦中的兩人應聲收刀後退,另外兩人卻再度出手。
這一次,兩柄長刀劃破夜空,一攻上身面門,一攻下部腹腿,仍然快速無比,配合得天衣無縫,兵刃雖少了兩件,攻勢反而更見凌厲。
馮援似乎未把那上下夾攻的兩柄刀放在心上,長劍上展動,幻起一道寒光。
叮!叮兩聲響,兩柄刀幾乎同時被封了出去。
何凌風終於看清楚了,馮援分明只發出一招,卻同時封閉了兩柄長刀,那一招原是迎向面門的,但在刀劍交接的剎那,劍身突然一滑,竟然如磁引針,將上面的刀通向下落,恰好擋開了攻向下部的另一柄長刀。
換句話説,這是一式二用,借刀封刀,無論時間、招式、力量,都用得恰到好處,妙到巔毫。
三公主脱口讚道:“好劍法!”
手掌連拍了兩聲。
四名黑衣矮婦陣式突又改變,人影閃動,四個人列成一條直線,而且各人都將腰際另一柄刀也拔了出來。
第一名黑衣矮婦當先發動,長短兩柄刀一齊出手,攻向馮援,但甫一交接,便撤刀後退,第二名矮婦立即補位攻上,也同樣一觸即退,然後是第三名接替……。
四名矮婦輪番進攻,週而復始,長短不同的八柄刀,就像雪花般飛舞在馮援四周。
她們每次出手,攻擊的部位都各不相同,招式也迥異,只攻一招,立刻換人。
馮援傲然不懼,揮劍力敵四人,見招拆招,見刀封刀,轉眼發出了二十餘劍……。
何凌風看得眼花撩亂,又是興奮,又是羨慕,只覺那馮援一劍在手,揮灑自如,每一劍都輕靈玄妙,每一劍都氣勢磅礙,真不愧是武林劍術世家。
他默默記下那些奧妙的劍招,正在全神貫注,心無旁騖,忽聽一聲冷笑,黑暗中有人説道;“姓馮的,別把壓箱底的功夫全抖出來,以後就沒得混了。”
語聲雖很輕,但字字入耳,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聽得十分清晰。
馮援突然撤劍躍退,喝道:“是哪一位朋友?請站出來。”
黑夜沉沉,無人回答。三公主也及時止住四名黑衣矮婦繼續進攻,卻向柳阿姨點點頭,道:“今夜收穫已算不錯,咱們走吧!”
柳阿姨低聲道:“可是,那柄胭脂寶刀……。”
三公主道:“那已經無關重要。走!”
舉手輕揮,四周燈火一齊熄滅。
馮援急叱道:“臭娘們,往哪裏走?”
長劍一振,向最近一名黑衣矮婦橫掃了過去。
那矮婦不再封架,一扭身,閃了開去,卻反手灑出一蓬帶有濃烈香味的粉霧。
但凡有香味的煙霧,大多含有迷藥。
馮援急忙閉住呼吸,向後疾退,匆匆取出火摺子。
等到他燃起火光,但見後花園中香霧迷漫,早已失去三公主一行人的蹤影。
馮援怒哼一聲,便想追趕。
何凌風忙從花樹葉中站起來,叫道:“老大哥,窮寇莫追,讓她們走吧!”
馮援高舉火摺子,訝道:“剛才發話的可是你?”
何凌風搖搖頭,道:“小弟也只聽見聲音,沒看見人,不過,我想他並無惡意。”
馮援道:“你怎知他沒有惡意?”
何凌風道:“這件事,咱們等一會再詳談,現在且先去帶一個人,別被她脱身逃了。”
馮援道:“誰?”
何凌風低聲道:“就是那假冒婉君的女人。”
馮援大喜道:’“她被你逮住了嗎?在哪兒?”
何凌風招招手,轉身帶路。
兩人趕到林中埋刀處,坑邊人影全無,馮婉君竟然不見了。
何凌風道:“我離開才不過盞茶光景,人又被制住穴道,難道她會飛了不成?”
馮援埋怨道:“這女人關係太重大,你既然已將她制住,為什麼不帶着她一起走?現在八成被她同夥那些臭娘們救走了。”——
葉楓小築掃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