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叢慕白説到千面狐狸靳一原對魯半班急於知道五塊玉塊的下落,突然生了一個奇異的想法之時,神州丐道忽然伸手止住叢慕白説下去,含着微笑説道:“峯迴路轉,柳暗花明,叢姑娘!請你暫時休憩,免得你説得舌躁唇焦,也好讓在場諸位,不妨稍加推斷。”
叢慕白點點頭,心中多少有些怪異,一雙秀目,凝視注視着神州丐道。
神州丐道卻轉向祁靈説道:“祁靈!你機緣不淺,運道頗佳,但不知你已獲得了幾塊玉塊?”
這幾句話問得祁靈一怔,既然一目大師將真的玉塊秘芨另有安排,則祁靈縱使將五塊玉塊都得到手,又有何機緣可言?
當時祁靈微微一怔之餘,立即應聲説道:“徒兒得到兩塊,一塊是華山楓林山莊,華山掌門獨孤叟所贈,另一塊是回春聖手逯雨田前輩所贈。”
説着話,便從身上小心地取出兩塊玉塊,雙手託在手掌之中,送到神州丐道面前。
那五塊玉若不是由於千面狐狸指出是一目大師的故作玄虛,那真是武林之中多少人夢寐以求而又不可得的寶物,雖然如此,如今託在祁靈掌中,依然是那樣晶瑩潤澤,令人頓生愛意,即使不是一目大師的“玉塊秘芨”,也是一件足以令人賞心悦目的罕見玉器。
神州丐道對祁靈手掌上看了一眼,點點頭,説道:“祁靈!收起來,而且要和過去一樣,小心維護,勿使遺失,勿使損失。”
神州丐道這兩句話,引起祁靈極大的懷疑,也引起祁靈極高的興趣。
玉塊所以珍貴,不是在玉塊的本身,而是在王塊上面所記載的圖與文,因為這些圖,極有可能是指示一目大師真正埋藏玉塊秘芨之處;而這些文,是大有可能就是玉塊塊秘芨的口訣,所以,玉塊因圖文而珍貴,如今玉塊既是虛假之物,尚有可價值可言?值得如此珍視與寶藏?祁靈所以懷疑,豈是無因?
但是,祁靈深知恩師學究天下,明察秋毫,他所以如此慎重吩咐,必有其特別用心,因而起祁靈的極大興趣,當時將兩塊玉上心放妥之後,抬起頭來,口稱:“恩師!”
神州丐道搖搖頭説道:“現在不許你多問,慢慢用心想想,你要慢慢地體會我道人的用意。”
金沙樂伯在一旁忍不住叫道:“叢慕白這娃兒説得正到好處,你師徒在一旁打什麼啞謎,半路上打斷話柄,叫人好不難過。”
神州丐道笑嘻嘻地説道:“叢姑娘説了半天,也該讓她休息一會,我不是説過,也好讓你們趁此機會,稍加猜測麼?白老兒!你猜着了沒有?”
金沙伯樂不住地搖頭説道:“狐狸本身就是善變,何況他老兒還是一隻千面狐狸?我白完元以善識馬性聞名金沙大漠,可沒有本領能善識狐性。”
金沙伯樂如此一本正經説來,引得旁人不禁哈哈一笑。紫蓋隱儒含着微笑向神州丐道説過:“與其猜測,倒不如讓他們敍述到頭,丐道友之意,無非是讓慕白暫時休憩一會兒,既然如此,何不讓祁靈接述下去?”
神州丐道呵呵地笑道:“千面狐狸雖然善變,難道還不能變脱天山雙俠的意料之中麼?只不過是讓他們説了出來對證一番罷了。”
説着,便轉而向祁靈説道:“這一段應該是關係到靳一原雙目失明,和魯半班的欺師滅祖,祁靈!你要詳加説明,毋使遺漏。”
祁靈坐正了身體,謹聲應是。
其實,在當時天柱山飛來峯三擔種的茅舍當中,祁靈可沒有象在神州丐道面前説得如此理所當然,而是充滿了詫異與茫然。
當時祁靈心裏止不住暗自忖道:“靳老前輩有什麼奇異的想法?為何不直接了當地向魯半班説明其中原委?魯半班是靳老前輩唯一的衣缽傳人,而且又是他最喜愛的人,靳老前輩已經將自己一身所學,傳給魯半班,所不能傲視當今的,只有武功一項,如今既然有一目大師這個玉塊秘芨,而且靳老前輩又是唯一知道藏地之人,他為什麼不肯在當時告訴急欲一知的魯半班?
這是令人難以想象的事。”
可是,當時在叢慕白的心裏,也在不住的思忖,她所想到的,卻是另一個疑問,她奇怪地暗想:“靳一原老前輩博學多才,精通醫道,熟識易容,尤其擅長各種精工技巧,所唯一不能稱於世者,只有武功一項,聽他方才口氣,分明對於一目大師埋藏秘芨之地,瞭若指掌,他為何當初自己不移動不取回,練成一身驚世駭俗、稱絕古今的武功?難道他有所不願?難道這其中還有何種秘密麼?”
祁靈和叢慕白姑娘,兩個人有同樣茫然懷疑的心情,但是,所懷疑的內容,卻是各有相異之處,兩個人坐在那裏,都默然不作一聲,不住地自己心裏盤問着可疑之處。
這一段時間的沉默,千面狐狸靳一原在稍微一頓之後,便又笑着説道:
“祁靈!你們兩個人對於這我個奇異的想法,不感到有一點詫異麼?”
祁靈應聲説道:“當時魯半班為老前輩唯一之愛徒,為何沒有將這件武林秘密,應他所請,毫不保留地告訴他?難道老前輩已有預感,預料到魯半班有欺師滅祖之意麼?”
靳一原哼了一聲,點點頭説道:“這問題是當然而出,只是你問得更有道理。”
説着話,掉過頭,轉向叢慕白問道:“慕白!你娃娃是否另有所見?”
叢慕白略微沉吟了一下,含着笑聲説道:“晚輩卻另有一種詫異,只是怕有直言冒犯之處。”
靳一原笑道:“你娃娃在飛來峯三擔種上,此時此地在老夫寒舍之中,是為貴賓,一切説話,應該是百無禁忌。”
叢慕白説道:“老前輩方才言下之意,對於一目大師玉塊秘芨的真正藏處,瞭若指掌,如此,老前輩何不自己前去取回,練成不世武功,為一目大師遺學放一光彩?”
這幾句話一出叢慕白姑娘之口,靳一原想必沒有料到她會提到這個問題,一聽之下,渾身微微一震,半晌沒有説話,良久,才嘆了一口氣,説道:
“慕白!你娃娃這個問題問得好,問得好!”
叢慕白一見靳一原這種失常的神情,不禁心裏為之一驚,心裏忖道:“我説這話,是得罪了他麼?如果不是,那一定觸痛了他的隱艱,如此説來,這玉塊秘芨之中,還有一段為別人所不知的隱情。”
靳一原連説兩聲“問得好”以後,停頓一會,説道:“慕白!讓老夫先説與目前有關的事,你的問題,容待以後再説吧!”
叢慕白那裏還敢多講話,只輕輕地説道:“老前輩!我沒有説錯話吧?”
靳一原不禁又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笑容,那一雙緊閉的眼睛,在眼角上忽然擠出兩顆晶瑩的淚珠,使他臉上這份笑容,更顯得有一份難言的蒼涼意味,他搖搖頭説道:“慕白!你娃娃沒有説錯話,你的問題,遲早老夫會告訴你,不要在心裏存有疑慮,你懂老夫的意思麼?”
叢慕白點點頭,恭謹地應了一聲:“是。”
靳一原又轉向着祁靈,隨即用衣袖輕輕拭去眼中的眼淚,立即又豪放地笑了一下,説道:“祁靈!你可是問我為何當時不直接了當地告訴魯半班,又生什麼奇異的想法,是麼?”
祁靈應聲説道:“魯半班真面目未露,老前輩愛如己出,一身武功技藝,點滴傾翼相授,毫無吝嗇,為何獨獨對於一目大師玉塊秘芨所藏之處,不肯直接説明?晚輩不明即此。”
靳一原點點頭説道:“老夫不肯當時立即説明,與當時突生一個奇異想法,是有密切相連的關係,但是,真正歸究起因,應該説是無意如此,對於魯半班而言,倒不是人謀不臧。”
這一句“人謀不臧”,説得祁靈心頭一震,立即説道:“聽老前輩言下之意,魯半班是早有預計而來的麼?那他如何能知道當今之世,只有老前輩知道一目大師的真正秘密?”
靳一原搖頭説道:“他何嘗知道老夫是曉得這項秘密的第一人?我説他人謀不臧,只不過是説他聽到玉塊秘芨的傳説以後,所表現的那種急不可待的愚蠢行為。”
説着話,他微微轉側回頭,對着叢慕白説道:“當時的魯半班,就和你娃娃現在一樣,他是急於要知道玉塊秘芨的下落,而且其灼急的心情,較之你今日,更要急到數倍,以老夫當時對溺愛的情形而言,應該立即毫無猶豫地將我所知道的實情,告訴給他,但是,突然間老夫頓生一種感覺”
祁靈聞言不由地脱口嘆道:“老前輩在如此溺愛情形之下,竟然一反常情,沒有立即告訴魯半班,而且另生一種他樣的感覺,這真只有歸之為天意了。”
靳一原點點頭,也慨嘆了一聲,接着説道:“老夫當時突然感覺到,魯半班隨我習藝多年,尊師重道,恭師有加,從來沒有一點違逆之處,為何今日一聽這玉塊秘芨之事,便突然一變而為如此急躁失常,而且在言詞之間,無形地流露了有欠尊敬之意?”
靳一原説到此處,苦笑説道:“如今是覺得這個懷疑有理,但是在當時老夫突然如此懷疑魯半班,卻是連自己都覺得有些失常態,我如何能對自己所鍾愛的人,發生如此懷疑?但是,老夫秉性如此,一經想到,便要做到。”
祁靈説道:“於是老前輩便有一個奇異的想法?”
靳一原點點頭説道:“祁靈不錯,這個懷疑,使老夫有了一個奇異的想法,老夫突然想起,魯半班隨我習藝數年,他的真情真性,是否是如此?是否確是表裏如一?何不乘這個玉塊秘芨的事,來對他試探一番。”
叢慕白説道:“老前輩當時如此靈機一動,為武林消除了一切空前的浩劫,設若當時告訴魯半班玉塊秘芨的真相,讓他得到了這部集武學大成的秘芨,天下生靈將何以堪?”
祁靈也接着説道:“老前輩當時試探魯半班的情形,是否有如晚輩乍入飛來峯的今日?”
靳一原呵呵笑道:“祁靈!你娃娃還將這件事,耿耿記在心中麼?”
祁靈紅着臉搖頭笑道:“晚輩何敢?再則也不致如此鼠肚雞腸,何況老前輩相試於晚輩,只是對晚輩的考驗,晚輩何致如此不識好歹?”
靳一原笑道:“老夫只是和你娃娃説句玩話罷了,其實魯半班當時何需如此再三相試,僅此微微一點,便將自己本性暴露無遺,説來真是令人如今思之,猶有餘忿與傷心?”
叢慕白問道:“老前輩究竟是如何相試於魯半班?”
靳一原説道:“當時老夫只隨意地説了一句:一塊玉塊分別埋在五嶽,如今年深月久,老夫也未必能記憶清楚,好在老夫立意從此歸隱山林,即使輕而易舉得到這玉塊秘芨,對老夫而言又有何益?是凡奇珍異寶,大抵都靠緣份,看來這本秘芨,與我無緣,隨他去罷。”
叢慕白接着説道:“魯半班他當時的態度,便有了背叛師門之意麼?”
靳一原點點頭説道:“當時他沉吟了一會,隨後他又哀求老夫帶他前去尋找玉塊,老夫斷然拒絕,並且告訴他,老夫傳了他一身技藝,包含武功在內,足以在武林中立足,只要自己還有能力求上進,何須玉塊秘芨,照樣可以出人頭地。”
祁靈嘆道:“老前輩當時雖是有意相試,其實所言的種種,何嘗不是金玉良言,句句值他猛省,可惜魯半班如此聰明伶俐的人物,竟不能體察老前輩這些良言的精義。”
靳一原長嘆出聲説道:“這都是你們這些年輕人,所應該引以為鑑的,一個人讓外物所矇蔽,靈智自然斷喪殆盡,事可危矣,魯半班見老夫斷然拒其所請,突然一個冷笑,霍然倒退數步,指着我説道:‘千面狐狸!你休要如此假作正經,道什麼機緣,講什麼歸隱?只不過是你不願意我的武功超過你而已,告訴你,只要五嶽不崩,我魯半班自有尋找到五塊玉塊之時,到時候看你還有何説?”
千面狐狸説到這裏,神情一轉而為激動,頦下銀髯,微微顫抖,一雙緊閉的眼睛,比平時閉得更緊了,使人想到,只要他一睜眼之際,淚水便自然而流。
祁靈和叢慕白也默默地坐在一旁沒有講話,他們二人的心裏,對於靳一原當時這一份至重的打擊,由衷地有了極深的同情。
良久,叢慕白才輕輕地問道:“靳老前輩!魯半班説了這些欺師滅祖的話以後,他就逃走了麼?”
靳一原忽然一昂首,長長地吸了一口氣,然後臉上浮出下絲松不自然的笑容,搖搖頭説道:“他退後數尺,原本準備逃走的,但是他的話沒有説完,他還沒走。”
叢慕白驚道:“他方才那些話,每一句都足以使之驅逐門牆,或處以刑罰,他還要説些什麼?”
靳一原苦笑説道:“就憑那些話,老夫尚不至於雙目失明,他接着指着我説是:‘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若依他秉性,為除後患,他要下手將我制於死命之後,才肯離去,但是,他到底還念我數年以來,對他傳授多種技藝,各種功力,而且,確未藏私,因此,他才饒我一命。”
祁靈大驚説道:“此人不僅喪心病狂,而且猖狂自大,口不擇言,他雖然得到老前輩謀不擇言,他雖然得到老前輩真傳,但是,畢竟火候不夠,他如何能加害於老前輩?”
靳一原點頭説道:“魯半班當時所説的倒是真情。”
祁靈和叢慕白當時幾乎為之瞠然失色,如此説來,魯半班的功力竟比千面狐狸靳一原還要高出一籌麼?
靳一原雖然是閉着雙眼,對於眼膽的情形,卻是瞭如指掌,他立即察覺到祁靈和叢慕白的神情有異,便又接説着説道:“傻娃娃!你們可曾想到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魯半班如果當時不露聲色,等到後來伺機下手,老夫豈能時時刻刻對自己愛徒,嚴加防範?”
叢慕白聽了這句話,才不自覺地鬆了一口氣,祁靈卻追着問道:“魯半班如此欺師滅祖,人神共棄的行為,老前輩當時可曾給予懲罰麼?”
靳一原搖搖頭説道:“沒有!但是,我對自己有了懲罰。”
祁靈和叢慕白雙雙地“啊”了一聲,兩個人幾乎是同時地將眼光落到靳一原那一雙緊閉的眼睛上。
靳一原忽然站起身來,緩緩地走到兩步,停下來對祁靈和叢慕白説道:
“老夫當時在怒火之餘,只要一舉手,便可以取魯半班性命易如反掌,但是,正是我舉手掌的瞬間,頓然有一種自責的意念,急襲心頭,我不責己,豈能責人?”
叢慕白説道:“老前輩!你何錯之有?何需自責?”
靳一原搖搖頭道:“娃娃!我忘了我方才説過,老夫闖蕩江湖數十年,雖有善績,亦有惡行,為人之道:‘千善應該一惡難容’。魯半班如此對我,那是我的報應。”
靳一原説這句話的時候,心情是無比的沉重,沉吟了一會,又接着説道:
“老夫行年已老,識人極多,奈何不能察及自己的門下弟子?對於一個人的心地本質,毫無所識,便冒然傳以全身絕藝,不怨自己有眼無珠,能怨何人?”
叢慕白叫道:“老前輩!當時你縱容魯半班逃走了麼?”
靳一原點頭説道:“是老夫縱客他走的,但是,縱他逃走之前,老夫曾經説了幾句話。”
叢慕白仰頭,望着靳一原,認真地問道:“老前輩!你訓誡他一番,然後縱他而去的麼?”
靳一原忽然縱情毫放地笑了一聲,伸手在叢慕白秀髮上,輕輕地撫摸了幾下,接着説道:“娃娃!像魯半班這等行為,老夫殺他都不屑,還對他有何訓誡之言?”
叢慕白不解地望着靳一原問道:“如此老前輩向他説些什麼?”
靳一原説道:“老夫當時只叫住魯半班,要他稍等一會,讓他看不能識人的下場。”
祁靈此時禁不住激動地問道:“老前輩!是你當時當着魯半班的面,自毀雙目,以自處識人不真的懲罰。”
靳一原平靜異常地點點頭,説道:“老夫自己身上一瓶毒蛇涎,塗入雙目,從此失明至今。”
千面狐狸靳一原這幾句話,説得異常安詳,話氣平和已極,但是,在這平和之中,仍不難聽出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悲哀。
這一絲淡淡似有如無的悲哀,感染了祁靈,也感染了叢慕白,大家都頓時為這默默無言,直至良久,叢慕白竟不由自主地流下兩點眼淚,滴在千面狐狸靳一原的手臂之上,靳一原緩緩地收回自己的手臂,慢慢地説道:“慕白!你娃娃的心腸很好,老夫很高興你和祁靈都是如此心地良善,讓老夫對人恢復信心,知道這個世界上,仍舊還有好人,而且好人畢竟比壞人要多。”
祁靈和叢慕白當時被這一種莫名的感慨,充塞胸間,一時思想悠悠,心情慼慼,一時説不上話來,一時也無話可説。
靳一原接着説道:“但是,魯半班卻遍佈爪牙,陰謀擾亂武林安寧,即使五塊玉塊他無法得到,他也要掩伏陰謀,帶其殘酷野心,這其間前後蒙受其害的”
説到此處,叢慕白姑娘忽然在一旁暗暗抽泣,滿面流淚。
靳一原嘆着氣説道:“慕白娃娃!方才的話想必觸動你的思親之情,其實當年我聽到今尊在四川境內的遭遇,便料定是魯半班嫁禍華山而為,所以,當你無意中撞到飛來峯,與老夫相遇之際,知道了你的身世,便觸動傳藝之心,説來無他,魯半班竟是老夫曾經授業的弟子,他造孽,老夫能為之盡一分力,了一點心頭之疚,我又有何吝?慕白娃娃!你知道這其間的隱情麼?”
叢姑娘此時已經按捺不住,撲到靳一原身上,痛哭失聲。
靳一原輕輕拍着叢慕白的肩頭,嘆着説道:“娃娃!徒哭何濟於事?你們還沒有説明此行的真正用意,你們是要我前往黃山,整頓一下自己的門規,以稍減自己的罪行是麼?”
叢慕白漸漸地停住眼淚,看了祁靈一眼,便將黃山的情形,從頭敍述了一遍。
靳一原聽得非常出神,最後才接着説道:“魯半班為人聰明絕頂,能夠將所學觸類旁通,舉一反二,若據你方才所説的經過看來,黃山今日一切機關埋伏,不僅巧妙無比,巧奪天工,而且其毒無比,威力更增百倍,看來這件事是頗費周章,而且是不易為的一件事。”
祁靈聞言霍然而起,正待説話,卻被靳一原一把拉住,向祁靈説道:“祁靈!你稍安毋躁,方才那兩句話剛一出老夫之口,老夫便知道要激起你豪氣無邊,你是否要立志親手掃除黃山魔氛,甚而不要老夫下山相助?”
祁靈被靳一原一口道中自己的心事,當時不由地臉上一紅,尷尬地説道:
“晚輩做事,但問是否盡力,以求無愧我心,至於成功與否,在所非計。至於老前輩!本已隱居深山,不應前來驚動”
靳一原接着伸手將祁靈雙手抓住,緊緊地握着,説道:“祁靈!論機關技巧,魯半班勝你多多,但是論武功高低,則魯半班必非是你敵手,你不必為此不安。”
祁靈這才透過氣來,含着愧意地説道:“晚輩因為曾經摺辱在黃山,所以一聽老前輩之言,才引起激動一拼之心,老前輩如此刻意開導,晚輩更是愧作莫似,本來黃山之事,關係整個武林,晚輩何能以個人榮辱,來牽扯到整體的成敗?”
靳一原笑道:“祁靈本是聰穎絕頂之人,何須老夫多費口舌?如今黃山問題老夫所應該盡力者,便是這些機關埋伏,若論魯半班從前所學,老夫雖然雙目皆瞎,也是瞭如指掌,指顧之間,黃山的機關埋伏,畢不足阻撓你們長驅直入,但是如今.
祁靈沉重地説道:“老前輩!你此番盛意,已使晚輩不虛飛來峯之行,正如老前輩方才所説,一切均有無意,是事盡力而為,只要天道無虧,相信魯半班終必歸於毀滅。”
靳一原點頭説道“是啊!盡人事,聽天命,做人是應該如此。但是,盡人事並非就是盡一己之力,你懂麼?祁娃娃!”
祁靈一聽靳一原有了怒意,連忙説道:“老前輩之意”
靳一原説道:“即使你娃娃不來求老夫出而相助,只要老夫知道了魯半班的近況,也要設法前去,我不讓自己的罪行愈陷愈深。”
祁靈急忙又接着問道:“老前輩!晚輩可以盡力麼?”叢慕白也在一旁接着説道:“老前輩!還有我。”
靳一原呵呵笑道:“有!有!你們二人都有事情相煩,雖然,煩你們的事,都不是輕易可成的事,但是,憑你們的聰明才智,和身出眾的功力,較之旁人,又要容易多少倍。”
祁靈和叢慕白都凝視以聽,因為,他們覺得在千面狐狸靳一原口中説出來的“不是輕易可得”,其因難的情形,也就不難想象。
靳一原先向祁靈説道:“老夫雙目盲去十數年,憑着自己靜心潛修,在這行止舉動之間,無異常人,但是,黃山各咱機關埋伏,卻比不得與人動手揮招,一觸之間,十方八面懼是死機,所以,老夫當前急務,便是如何使之雙目復明。”
祁靈聞言,不由地輕輕“啊”了一聲,靳一原説的都是實情,但是,如何使他雙目能為之復明?靳一原醫道通神,在這十數年之中,尚且無法治好自己,如今祁靈能有助於他麼?”
當時祁靈輕説道:“老前輩要晚輩效勞何事?”
靳一原説道:“老夫雙目當初是被毒蛇涎燒壞,以致滿布血絲,光明盡失,如今如能得一截清涼無比的百年以上的黃連根,和數滴十年陳雪水,老夫自信光明有望。”
祁靈聞言應聲説道:“只要物有所在,晚輩必以全部精力來尋求這兩種稀見之物,相信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但請老前輩在這飛來峯上,靜候晚輩好消息。”
靳一原點頭,臉上浮起一陣欣然笑意,説道:“祁靈能有如此用心,何愁天下無不成之事?老夫如此靜候佳音便了。”
叢慕白在一旁急着説道:“老前輩!尚有何事需要晚輩效勞?”
靳一原轉面向叢慕白沉重地“嗯”了一聲,接着仰起頭思忖了一回,才又緩緩地説道:“慕白!你娃娃這件事,較之祁靈,要困難許多,如果你力有未逮之時,不如稍作等候,一俟祁靈覓得百年清涼黃連根,和幾滴十年陳雪水,再作從長計較,也未嘗不可。”
叢慕白聞言不由頓時秀眉微軒,霍然而起,説道:“老前輩莫非對晚輩信心不堅,容或以為晚輩功力不夠,而有所躊躇否?”
靳一原微笑搖頭説道:“慕白目前一身功力,足夠闖蕩江湖,面會當今一流高手,應無懼色,但是此事非全憑武功,可以完成,機緣與智慧,卻是極為重要。”
叢慕白立即説道:“如此説來,老前輩已經斷定晚輩機緣不佳,智慧有限了。”
靳一原大笑而起,説道:“慕白娃娃!老夫只是指出此事困難,並非斷言你娃娃不能成功,你娃娃何至如此一意如是?”
叢慕白説道:“既然如此,老前輩何不説明,要晚輩效勞何事?”
靳天的臉色霍然沉下,沉重語氣,緩緩地説道:“魯半班對於精工技巧一道,雖不致超過老夫,但是,十數年來,其領悟之深,瞭解之透,已經臻達化境,因此,他對於黃山十餘載的全力經營,其埋伏之巧,與其設計之毒,舉世無雙,在這種情形之下,老夫要以萬全之策,破除黃山所有的重重埋伏,與無盡的機關,必須要有一件東西。”
説到此處,靳一原嘎然而停。
祁靈和叢慕白再一回想他們雙雙陷落黃山天都峯的情形,無形之中,更增了心頭的沉重,當時叢慕白禁不住先問道:“老前輩!這是一件什麼東西?”
靳一原簡簡單單地回答説道:“黃山天都峯機關埋伏設置要圖。”
此語一出,祁靈和叢慕白一齊為之恍然,但是,又立即一齊為之默然。
靳一原接着説道:“根據老夫對於技巧一道之體會,各種埋伏機關,必先有藍圖設計,魯半班自然不能脱離此一範疇,獲得這項藍圖,等於按圖行事,魯半班必然束手無策。”
説到此處靳一原突然搖着雙手説道:“此事只説到此處為止,這百年清涼黃連根,十年陳雪水,要靠機緣,天都峯説明圖,更是要靠機緣,機緣二字勉強不得,你們兩個人要牢記我言,若有所獲,即來飛來峯老夫隨時在此靜候。”
祁靈和叢慕白一聽靳一原言下之意,已經準備送別,他們也知道這兩件事確不易為,也應該早日離開飛來峯,分頭努力,以期早日完成所望。
當時兩人便站起身來,正準備告辭,靳一原忽然又伸手攔住笑道:“並非老夫下令逐客,而是事實不容你們在山上久留,不過在臨別之前,老夫尚有一點贈品,要你們帶在身旁。”
祁靈和叢慕白正準備辭謝,靳一原已經拍掌微嘯,招呼了門外的兩個大猩猩,轉而又向祁靈和叢慕白説道:“老夫只顧和你們閒談往事,幾乎忘記了一件極有可能發生的大事。”
祁靈聞言一驚,立即搶着問道:“是飛來峯前麼?”
靳一原搖頭説道:“是黃山天都峯。”
叢慕白一聽得“黃山天都峯”,不禁大急,連忙説道:“莫非天都峯內起了變化,晚輩若不能手刃仇人,此生難安,不過,老前輩在此時此地,如何知道天都峯的情形?”
靳一原笑道:“凡事都是理所當然,只要按理推測,雖不中亦不遠矣。”
祁靈點點頭,他已經深深地覺得這位武林奇人,確實有其不同於常人之處,內心之敬佩,與時俱增,當時他接着問道:“黃天山都峯,究竟會發生些什麼大事?”
靳一原説道:“老夫如此冒然推論,只怕就是在最近數日之內,天下武林三大奇俠,都要到達黃山天都峯,如有不幸之事發生,便是三大奇俠恐有意外之失,自然,魯半班只怕也難討得好處。”
祁靈聞言渾身一震,搶着説道:“三大奇俠?三大奇俠是何人?”
靳一原不慌不忙地説道:“神州一丐道,宇內二書生。”
是靳一原故作驚人之筆,還是他有未卜先知之能?”
無論是前者或後者,都足以使祁靈和叢慕白為之霍然大驚,他們兩人不約而同地心裏都有一種意外的想法:“他何以知道恩師一行到達黃山天都峯?
恩師一行何放前往黃山天都峯?”
但是,祁靈和叢慕白兩個人四隻眼睛,都注視在靳一原的臉上,卻發現不了這位千面狐狸無任何一點是開玩笑的成份在內。
靳一原此時正着臉色,緩緩地説道:“祁靈你們不必驚奇,老夫説此話時,雖然不是親自目睹,卻也不是無中生有,空穴來風,方才老夫已經説過,凡事自有其理,據理而推,不難望其不遠矣,祁靈還記得否?你和慕白這娃娃,前後雙雙陷身於天都峯之際,是否會有他人知道?”
祁靈頓時為之憂然大悟,立即轉面向叢慕白説道:“叢姊姊!你我先後離開南嶽,遠走黃山之時,令師紫蓋隱儒已兼程北嶽,會晤姚老前輩,而小弟則是奉家師之命,匹馬追蹤,因此他們三位老人家,極有可能對於你我失陷黃山之事,而有所聞。”
叢慕白點頭説道:“我隨魯沂離開南嶽,恩師不能毫無所覺,黃山畢竟不是小地方。”
祁靈説道:“那還在其次,最為要者,小弟雖然對黃山一地,遵約守口如瓶,我恩師能如此視若無睹,漠不關心麼?還有一個妙手空空古老偷兒,他明知我追蹤叢姊姊前往魯半班的住處,他能如此眼睜睜地讓我撇他而去?”
其實他們猜的都相差無幾,最主要的金沙伯樂那匹馬的原因,還是沒有人能料到。
祁靈和叢慕白這樣恍然對語,靳一原卻在一旁接着説道:“老夫不明真情,但是,有一點可以料定斷然無差,神州丐道一生不收門人,如今有你這樣根基稟賦都是上乘的徒兒,他能對你的安危,視之漠然麼?斷然不會,神州丐道一生刁鑽厲害,他只要稍一耍弄手腳,慢説是你祁靈娃娃,換過當今再高明的人,也難發現。”
祁靈實在想不起自己在何處不留心,讓恩師跟上了還毫無所覺,不過靳一原如此説來,合情合理,不能令人不信。
靳一原接着説道:“神州丐道既然知道祁靈和慕白你們兩個娃娃,雙雙陷落黃山,他必然會前往黃山一探究竟,宇內二書生能及時同行,自然也是合理之事。”
靳一原如此説來歷歷如繪,説得祁靈叢慕白既敬服又擔心。
這時候,兩個大黑猩猩,從另一間房裏走出來,兩雙大手上,各拿着一個圓形黑鐵球,走到千面狐狸身旁,小心翼翼地將鐵球交到千面狐狸靳一原的手裏。
靳一原兩手拿着四個鐵球,向祁靈説道:“你們離開飛來峯,就要兼程前往黃山,如果神州丐道和於內二書生,都出老夫意料之外,沒有前往黃山,你們應該設法通知你們的師父,讓他們知道你們安然無恙,然後各自分頭去辦老夫所説之事。”
叢慕白接着説道:“老前輩推論得句句有理,只怕這事盡在意中。”
靳一原點頭説道:“老夫相信他們不會立即破臉相向,你們早一點趕到,用這四枚黑鐵球,制服魯半班,使你們的師父,不致破臉相對,有受傷上當之慮。”
祁靈看着靳一原手中那四枚黑黝黝的鐵球,奇怪地問道:“老前輩這是何物,能夠制服魯半班?”
靳一原將三枚鐵球交到祁靈手中,便説道:“我們到外面走走。”
一陣微風吹業,吹起如霧似煙的水氣,令人一陣清沁入脾,靳一原迎着這一陣清風水霧,長長地吸了一口氣,説道:“天柱山飛來峯,沒有一處老夫不是瞭若指掌,但是,老夫卻從沒有親眼見過,祁靈你能想到這裏的心情麼?”
祁靈一時沒有話可説話,只有恭謹地應道:“此次晚輩當盡全力去尋找百年清涼黃連根,和十年陳雪水,務使老前輩雙目復明,再看看這大千世界。”
靳一原嗯了一聲,點點頭説道:“藥醫不死病,佛渡有緣人。黃連根與陳雪水,雖然是治療老夫這雙眼睛的良藥,還看是否有緣,老夫這黑暗歲月,應否屆滿。”
説罷長嘆出聲,不盡慨然,祁靈和叢慕白一時也無以為勸,只有默然相隨,一時只聽到這三擔種的周圍,只有微風掠過技頭,輕輕細語,清泉流過石上,淺淺嗚咽,剩下的只是一片寧靜。
,靳一原説道:“祁靈、慕白你們兩個娃娃,覺得這飛來峯上三擔種美否?”
叢慕白第一個接着説道:“美極了!在這上可擎天之處,有這樣神仙境界,不僅是美,而且美得不俗,令人慾念俱消。”
靳一原嗯了一聲,接着説道:“你們覺得周圍尚有何處頗煞風景?”
祁靈接着説道:“三擔種清幽如畫,出俗超塵,只可惜左側不遠有一堵黑石,狀如黑牙蹲堂,破壞了這裏的情趣。”
靳一原點點頭説道:“你説的是,既然今天有人看出這等缺陷,老夫就將它除去罷!”
靳一原忽地一旋身,正確無比地面對着那塊石頭,相隔約有七八丈遠,貴州省在這一旋身的瞬間,右手忽地一抬,只見一點黑星,脱手而出,而且勁道非常,快如閃電流星,宣向那一堵黑石頭飛將過去。
祁靈和叢慕白雖然知道那是靳一原手中的一枚黑鐵球,卻不知道究竟是何用意,正是二人心存疑問的時候,忽然一聲震天價地轟然作響,祁靈和叢慕白一時也沒有留心,只震得耳朵裏嗡嗡作響,心神都為之一震。
再看前面,已經是煙霧一片,碎石橫飛,到處嘶嘶作響,等到煙霧稍薄,凝神看去,那一塊重達千斤的黑石頭,就在這樣一震之下,變成四分五裂,像這種情形,只需要助上一掌劈空掌力,那塊黑石頭,就算徹底除去了。
祁靈想不到這樣區區一個黑鐵球,竟有這樣的力量,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叢慕白當時搶着問道:“老前輩!方才使用的是何種物事,竟有如此威力?”
靳一原這才笑道:“昔日有西域林人,適經天柱山。誤中毒,為我無意之中救治痊癒,臨行贈老夫數杖,他説是霹靂珠,我卻道是震地丸,管它叫什麼,不外是硝石硫磺之類的東西製成,用之對付狼虎豹,倒是最為有效。”
叢慕白看了眼前那一堵四分五裂的碎石,搖搖頭説道:“其實人也不能例外,即使是銅澆鐵鑄,何嘗能經此一震?到頭來還不是肺腑移位,逆血攻心啊”
叢慕白忽然像是有一新發現,連忙接着叫道:“用之黃山天都峯,何止是制止魯半班,更可以毀魯半班於血肉橫飛之中,天都峯上縱有千種機關,萬般埋伏,又能有何用?”
靳一原搖頭笑道:“慕白!你娃娃只是如此一廂情願,天下豈有如此輕易可為之事?老夫問你,如果這枚黑鐵球朝你打來,你將如何處置?”
叢慕白一怔,但是立即又恍然,臉上下由地一紅,點頭説道:“晚輩知道了!這黑鐵球雖然厲害,如果對方施以巧妙身法,輔以凌厲掌力,恐怕也就無能為力了。”
靳一原笑着説道:“這就是了!魯半班吃此一嚇,你們可以趁機藉口找到台階,記住!不是你們怕他,而是謀求破除黃山的成全之計,小不忍則亂大謀,休要以為一時的退讓,便當作氣憤不平。”
説着話,忽然仰頭短嘯一聲,兩隻大黑猩猩像脱弩之矢,直向靳一原身旁射至。
靳一原伸手撫摸着這兩隻大黑猩猩,笑着向祁靈和叢慕白説道:“去時路程不易,何苦要讓你們多費精力,讓這兩個東西送你們一程,只當是老夫送客出山。”
言猶未了,不由祁靈和叢慕白二人辭謝,兩隻大猩猩一貼近兩人身前,一弓腰,背起祁靈和叢慕白,頓時起落如飛,直向陡壁懸巖之處,狂奔直上,祁靈和叢慕白被背在身上,倒是有一種從未經過的滋味,當時只覺得這兩個猩猩登山越嶺的功夫,較之一般武林人物的輕功,尤有過之,到後來索性閉上眼睛,一煙騰雲駕霧的感覺。
於是,他們二人就如此出了天柱山
祁靈説到此地,周圍坐的這些武林高人,才都鬆了一口氣。
這真是:世事多巧合,人間少雷同。誰也沒有想到,會引出一位隱居多年的昔日武林大魔頭,而如今又變得如此俠肝義膽,勢血仁心,更沒有想到,萬巧劍客魯半班就是千面狐狸靳一原的唯一門人。
這一個巧遇,使大家真正體會到,天都峯上諸多埋伏確是堪人優慮,同時也使人安慰的是千面狐狸靳一原本人,要決心再現江湖,整頓門規,如此使天都峯這一場除魔之戰,少使多少人橫屍流血。
這是一個令人欣慰的消息,但是,卻也有人為之憂心未已,這便是天山雙俠之一的紫蓋隱儒許冰如,和金沙伯樂白完元白老頭兒。
另外還有一個人心裏含着一絲疑問,這便是名振宇內的神州丐道人,但是,他這個疑問,他存在心裏,沒有説出來,而金沙伯樂和紫蓋隱儒,卻止不住説出他們的憂心,金沙伯樂首先就皺着眉頭説道:“武林之中最討厭的,就是像魯半班這種人,不能明拼硬對,專在暗算上打主意,這等人最好是讓他一脈所傳的師父,來收拾他,最是合理。但是,這百年黃連根,十載陳雪水,一時到何處去尋?若是如此磋舵時日,我們難道就聽憑魯半班胡作非為麼?”
神州丐道笑嘻嘻對金沙伯樂説道:“白老兒!你放心,既不會蹉舵時日,也不致束手無力,眼前就有一人可以”
金沙伯樂説道:“邋邋道人你拐的什麼鬼彎子,既然有人能解決難題,這人是誰,何不早説?”
妙手空空笑嘻嘻地望着神州丐道説道:“古朋友既然深知此人為難,那必然是隨着古朋友同陣崦行,如今尚未來的武林名醫,回春聖手逯雨田。”
金沙伯樂跌腳嘆道:“此人我獨想他不起?回春聖手,藥到病除,金沙大漠也久聞其名,如果要找百年黃連根,和十載陳雪水,不找這等行家,還找何人?”
紫蓋隱儒坐在一旁微微蹙起雙眉,點着頭説道:“十載陳雪水,百年黃連根,只要找到回春聖手,千面狐狸的眼睛必然復明有望,可是即使千面狐狸眼明如前,他仍然需要一樣東西,才能奏效,而這樣東西,較之十載陳雪水、百年黃連根也不知道要難上多少倍,前者但憑機緣,而後者卻是火中取栗,虎口拔牙,只怕不是輕易可以為的事。”
紫蓋隱儒剛一説完這句話,叢慕白立即偎到恩師的懷裏,仰起首,撤嬌地叫道:“師父!您老人家不要再説了!”
神州丐道在一旁哈哈笑道:“許大俠愛徒心切,優思重重,我們倒是忘記這件事。”
妙手空空於此時正着顏色説道:“黃山天都峯機關埋伏説明要圖,既然關係着天都峯的命脈,萬巧劍客魯半班,自然是視若性命,秘藏不宣,這種東西,除了魯半班自己,天都峯上尚不見得有人能夠知道其下落,要取得這張圖,説它不易為,確是言之實在。”
剛一説到此處,北嶽秀士忽一擊手掌,望着大家説道,“千面狐狸靳一原是何等精細明察的人,他豈有不知這幅天都峯的要圖,是如何的難取?老實説,如果慕白能夠單身一人在黃山盜得這幅要圖到手,他又何需這張要圖?
事實上他便可以視大都峯如無物,千面狐狸提出這個問題之時,如果不是故意刁難,或者有意相試,便是另有契機,我們沒有發覺。”
北嶽秀士這一番話,説得頗有理由,但是,金沙伯樂搔着自己一頭白髮,不解地説道:“我老頭兒心裏實在轉不過彎來,請問各位,不千面狐狸他為何故意刁難?他為何有意相試?如果説這兩種理由都不能站住腳,請問這契機究竟是對何而言?”
神州丐道笑呵呵地説道:“白老兒!你覺得除了這樣推測之外,尚有何種理由,足以説明千面狐狸所以將這件極為艱難的事情,交給叢慕白這娃兒?”
金沙伯樂搔着頭髮説道:“我老頭兒以為,那是因為千面狐狸老錯了頭,做起事來,沒有像你們這樣多的思慮,想到那樣頭頭是道。”
神州丐道聞言大笑説道:“白老兒!你只知道識千里馬,卻不識人,千面狐狸為人如何,但看他處理祁靈的事,便不難見其一斑,他豈是個糊塗人物?”
説着轉頭向祁靈問道:“祁靈!你對靳一原提到黃山之時,曾否還有其他事件,忘記此時説出?”
祁靈聞言一動,立即説道:“恩師明察秋毫,徒兒確曾約略提到失陷天都峯的經過,其間提到魯半班尚有一位桀傲不馴的妹妹,名叫魯穎。”
神州丐道嗯了一聲,叢慕白聞言不覺脱口啊了一聲説道:“魯穎!她就是當初在黃蓋湖畔,和你訂約的那位姑娘?”
祁靈點點頭説道:“她已經離開天都峯,因為”
叢慕白幽幽的接口説道:“因為你使她失望和傷心了是麼?”
祁靈臉上一紅,囁嚅地説道:“是因為她對乃兄行為,感到失望,不忍見到天都峯上冰消瓦解的慘局。”
神州丐道大笑説道:“對了!叢娃娃!你去找這位魯姑娘,便不難有下落!”
這兩句話,乍聽見,似乎沒有甚麼關連,但是,稍加嚼味,大家又不禁有立即恍然之感,大家都覺得神州丐道對事情體察之深,而為之讚歎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