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桂終於酒足飯飽了!
他這頓飯的用飧時間,前後大概只花了別人兩次眨眼不到的時間。
除了客途,每個親眼看着他吃飯的人,此時全都目瞪口呆的愣在那兒。
包括小千在內,他都不曾見識過小桂此等迅捷的用飧方式。這小鬼幾乎是張開嘴,將飯菜往口裏一倒,便結束了他的用飧!
其他的人,覺得自己才剛舉起筷子而已。小桂已經抹抹嘴巴,愉快已極的朗聲宣佈:
“我吃飽了!”
當然,這句話比較重要的是講給客途聽的。
小千放下筷子,吹了聲長長的口哨:“小鬼,我想,泥剛剛創下了新的世界記錄。”
“小意思!”小桂得意嘿笑道:“這種記錄,我小時候常在締造。”
小千毫不意外道:“有你這麼聒噪的徒弟,難怪水前輩必須時常叫你閉嘴。”
小桂大刺刺的反駁:“我會變得聒噪,都是你污染的。以前師父要我禁語,都是因為練功所需,那像這回這麼悲哀!”
“我污染你?”小千哇啦叫道:“我可是綠色環保聯盟的支持者,才做不出那種《傷天害地》的事。”
所有丐幫成員全都兩眼發直的看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語的爭辯不休。
既時趕回來,原本準備和小桂好好哈一杯的副舵主全子良,正巧坐在客途旁邊。
他望着爭論不已的二人,猶豫道:“水兄弟……他們倆時常如此爭執?”
“別理他們。”客途悦然自得的逕自吃喝:“他們只是患了《暫時性目中無人》的老毛病!小鬼憋了六個時辰不説話,他是需要發一下,過一會兒自然就沒事。”
“暫時性目中無人?”
別説全子良這隻“大醉蝦”聞言感到啼笑皆非,就是其他丐幫弟子聽了,亦是哭笑不得。
小乞兒蘇小乖年紀雖小,人卻機伶。他好不容易逮着小桂和小千二人同時歇口喘氣的剎那,趕忙大呼有話要説插入話題,追問先前客途提過的“悶葫蘆”。
“很好。”小桂讚許有加的吃吃直笑:“你這個乖乖小鬼頭,人小鬼大,頗有我的風格。我喜歡!”
其實,這小鬼的外貌看上去,也不比小乖大多少,就算説起話來一副老氣橫秋的味道,他的模樣還是很難見有“成熟”的説服力。
不過,儘管如此,丐幫中人卻沒有一個敢小覷眼前這個“小鬼”。畢竟,他們都知道,在小桂赤子般天真的笑鬧背後,“笑月修羅”在出道短短二年不到的時間內,早已不知經歷過多少次生死一線的搏殺,早已來去千白回陰陽交界的兇險。
就和號稱“風神四少”裏的其他叁人一樣,這個外表看起來仍然幼稚的小鬼,早再江湖之中,用鮮血和酷厲揭開了他的修羅之名。
客途慢條斯理的啜飲道:“得了!小鬼,你少在那裏倚老賣老;有話還不快説。”
“有屁請你快放!”小千找碴似的追加一句。
小桂本想出口成“髒”的反駁小千,但是溜眼一瞟,發現客途異常平靜的垂目注視着自己手中的酒杯,彷佛突然入定了一般。
認識客途一輩子的他立刻知道,這是客途下達最後通碟的表情,自己如果再不把師兄的話當話,他就準備等着“門規侍候”。
馬上收起所有的玩笑之心,這小鬼即刻進入主題道:“我之所以放走焦天魁,其實只是因為可憐他。想想看,堂堂一個成名之輩、一幫堂主,迫於人手不足,竟然連和敵人放手一搏的勇氣都沒有。這不是很可悲嗎?我故意放他回去,讓他調齊人馬再來,表面上好像是給他翻本的機會,其實不過是打算將雷虎幫一網打盡,省得和他們糾纏不清。此外,也可以讓焦天魁明白,不管他是不是有幫手,對於早已註定的命運,不管多幾個人或少幾個人,都無法改變結果的!”
微頓一下,他才又徐緩的接口:“對於無法改變的結果,與其卑躬屈節的幻想生機,不如壯烈以對比較讓人敬重。”
一股莫名的肅殺之氣,隨着小桂悠然的語聲,凝若有形的發散出來。
小千有些納悶,不解這小鬼為什麼突然變得認真起來?
丐幫在座之人,卻是被小桂如此凜冽的肅殺之氣,驚得倒抽口涼氣。他們彷佛可以預見;雷虎幫將如小桂所言,不論人來多寡,終必覆滅。
客途似乎不覺得氣氛有異,依然沉穩笑道:“記得,強龍不壓地頭蛇!不管怎麼説,雷虎幫總是這方圓百理的《在地管區》,你這小鬼若想徹底挑了人家,可不能掉以輕心,否則很容易吃悶虧的。”
“師兄,安啦!”小桂恢復笑容,黠謔道:“你以為我為什麼要找上丐幫?如果只為了送一封信,就跑到人家堂口大吃一頓,這為免太勞民傷財了吧!”
施精忠穎然笑道:“君少俠若需本舵人手支援,儘管吩咐就是。”
全子良更是磨拳擦掌道:“奶奶的!雷虎幫將嶽西城當做他家自己的地盤,橫吃十分為所欲為,老子早就看不順眼。君小哥你有興趣挑了他們,我大醉蝦就充當你的馬前卒,與你一起出戰。”
“非也!非也!”小桂擺手一笑:“施舵主、副舵主,二位誤會我的意思了!我來找丐幫,不是要找打手,只是想探情報。”
“探情報?”施精忠和餘子良皆感意外。
小千呵呵一笑:“這小鬼如果到丐幫找打手幫忙,他豈不是和焦天魁一樣沒品了?這種沒品的事,他哪做得出來。兩位真是太不瞭解這小鬼啦!”
乾笑一聲,施精忠帶着不解的猶豫,問道:“那麼……君少俠究竟想要打探何等情報?”
小桂笑道:“我只是想問問,在這嶽西城和潛山之間,哪裏最適合打埋伏?”
全子良自以為是道:“也對!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是得小心雷虎幫那票鳥人,在最危險地帶設下埋伏陷害你們。”
施精忠關心道:“潛山與嶽西之間,比較兇險的地方有二、叁處。我看,不如派出全堂弟兄,仔細監視雷虎幫方面的動靜,應可推測得出他們是否已經設下埋伏。如此一來,叁位要避開對方的陷害,不就是非常輕而易舉的事!?”
蘇玄也在一旁出點子:“或者,咱們也可叫幾位弟兄,打扮成君小哥的模樣離城,以便引開雷虎幫那邊的注意。”
“不不不……”小桂一個頭搖得跟●浪鼓一樣:“你們搞錯了啦!”
“我們搞錯了?”丐幫眾人全都覺得迷惑。
客途和小千卻是瞭然的對望一眼,他們二人大約已猜出小桂正打着什麼主意。
小桂環視着滿臉茫然的丐幫所屬,吃吃笑道:“我打探危險地點,是為了主動送上門讓雷虎幫的人來堵咱們,省得他們浪費時間猜測我們的行蹤。”
“什麼!?”丐幫所屬全都傻眼了!
施精忠有些遲疑道:“君少俠,你覺得……有必要如此自找麻煩嗎?”
“自找麻煩是這小鬼的天性!”
客途和小千異口同聲大笑着回答,換來施精忠等人滿面難以置信的神情。
小桂無視丐幫眾將官臉上的古怪神情,笑得比誰都快樂的和客途他們互相擊掌叫喧,直道二人果然瞭解自己。
席間,還能陪着叁位頗為《瘋神》的少爺們哈哈大樂的人,只有那個依然天真無比的小乞兒蘇小乖。就連還沒完全長大的施家齊,竟也少年老成的兀自感到不解,為什麼自找麻煩還能笑得恁般開心?
這裏的地形,在小桂他們所有曾經遭遇過的經歷裏面,算不上特別險惡。
不過是一條崎嶇的山道,沿着山腳朝前蜿蜒,黃泥的路面冉冉延伸,翻過一處陡坡。陡坡的左側是一片窪陷的低地,裏面長滿一種帶着白斑細紋的齊脛野草;坡的右面,卻聳立着一塊寄生着綠色地衣的蛙型巨石,宛如一隻栩栩如生的巨大蟾蜍匍伏在陡坡上,正準備躍入生着白斑草的窪地裏。
根據施精忠的介紹,當地人將此處稱為“蛙躍池”。
由於,穿過“蛙躍池”的這條山路,正是通往大別山區的捷徑之一,小桂因此“義無反顧”的決定選擇這個容易被人打埋伏的地點,做為他們前往武勝關的必經之途。
原因理所當然是為了方便“雷虎幫”來此設計找碴。此外,小桂更是理直氣壯的表示──順道參觀當地“名勝”,有何不可!?
施精忠等人終於見識到了,這個修羅鬼名動江湖倍受丐幫少幫主所推崇的“非凡”見解。他們總算明白,原來月癸特別強調的“非凡”,正是所謂“不正常”的同義詞!
不過,誠如蘇小乖所提的觀點:小桂他們明知道,“蛙躍池”很危險,卻偏偏要走那條路;雷虎幫如果真的在那設下埋伏,不就正好落入小桂的計算嗎?那麼,小桂的決定不就是大人常説的“料敵先機”嗎?為什麼丐幫大夥兒對小桂的決策都恁地沒有信心?
小桂的選擇,真的只是一時興起的決定?
由於蘇小乖的無心之言,不禁令施精忠等人自另一個角度,重新思考有關小桂的一切言行。
想得越深,這些丐幫的江湖老鳥越覺心驚。因為,他們發現,在小桂看似荒誕滑稽的言行之後,彷佛隱藏着一層不易為人窺透的深沉和難以捉摸的神秘。
在短短個把時辰的相處中,他們可曾真正認清了“笑月修羅”的本質?
離開嶽西城後,小桂他們不掩行蹤的一路朝“蛙躍池”行來。
隔着地頭尚有老遠的距離,他們叁人已經可以清楚的看見位於陡坡右側那隻栩栩如生的大石蛙。
順着地勢,小桂微微仰首凝目眺望那塊大巨巖,喀喀直笑:“果然很像一隻大青蛙!小老千,依你看,這地方可有什麼風水奇穴可言?”
小千隨性的左右環顧一匝,思而遺憾的頓足嘆道:“可惜啊!可惜!”
小千和客途聽他言出有因,忙問:“怎麼回事?”
小千信手比劃着指點道:“眼前這處陡坡,原本該是一座蛙鳴靈穴!石蛙對面那片窪地,過去一定是片池塘,乃為蛙神寄居之所。只是,不知道是誰故意掘開池塘,了此穴聚財之氣,又在結穴上鑿開這條山路,硬將靈蛙剖腹,完全破壞了此穴風水,致使蛙神無位可歸、無穴可居,這才氣結成石,望鄉蟄伏,留下千古憾恨。”
小桂好奇問道:“蛙鳴靈穴是什麼樣的地理?得到它能有什麼樣的好處?”
小千道:“青蛙首重齊心協力,但凡有頭蛙出動,其尾隨者必眾;而青蛙終日鳴叫,其性豪爽,必得人心。所以,若得此蛙鳴穴安葬先人,日後此地必出鄉中旺族;甚且,這族中之人豪氣干雲、團結一心,外人輕易不敢相侮,這全是因為‘蛙鳴穴’一地之精所聚匯凝結而成的靈氣譬庇廕之故。因此,若得此穴,不僅是得地之人丁財兩旺,便是這左近地區整個地方也都有福了!”
“既是如此……”客途不解道:“為什麼有人會故意破壞此地風水?難道是不想讓附近的居民蒙利?”
小千沉吟道:“真正的原因,如果沒有當事人來説明,誰也不知道為什麼。不過,據我所知,蛙鳴靈穴雖有奇緣,但穴中陰氣太盛,必須要具有雄陽之氣特旺,而且心性純良、樂於助人者的祖宗遺骸方可下葬此穴。只是,通常雄陽氣盛的人,性慾必旺,稍為輕忽,便容易做出行為不檢的姦淫之事,所以蛙鳴靈穴欲得正主,並不簡單。這處奇穴之所以遭到破壞,説不定就是和《色》字有關也未可知。”
小桂順理成章的編起故事:“也許是這樣,當年有個風水師應聘幫人找地理,好不容易相中這處《蛙鳴靈穴》符合老闆所需,結果那個老闆正因為陽氣特旺、慾火焚身,就趁着地理師外出尋地時,勾引地理師的老婆。正巧,地理師剛好回來,撞破兩人姦情,於是憤怒之下,便將這處奇穴徹底破壞了!”
“説得跟真的一樣!”小千啼笑皆非的白他一眼:“君小鬼,你不該出來闖江湖。憑你如此高明的《掰功》,你應該到北京的天橋底下説書,我保管你一掰而紅,大把分金、小筆分銀,一世不愁吃穿!”
“你這是在替我算命?”小桂嘻嘻笑道:“有你這位茅山天師的保證,看樣子頗值得我考慮轉行。”
“顯然……”客途含笑提醒:“在你考慮轉行之前,你應該非常高興自己猜中大獎。現在,請先準備面對一場不可避免的殺吧!”
小千會意道:“你已經聽見人聲了?”
方才,他們叁人邊行邊談,一路未曾停下腳步。此刻,叁人距離“蛙躍池”已不足二十丈遠,小千故而有此一問。
客途無奈一笑:“不是我太挑剔,不過這些想打咱們埋伏的人,實在應該多學着點。咱們都已經進入距離“蛙躍池”不到二十丈的圍內,他們居然還不知道該摒息噤聲。有的人在打哈欠、有的人在咬耳根子、還有人耐不住寂寞的動來動去,弄得窪地裏草聲直響。”
微頓一下,他故意嘆道:“這些人到底是想表明自己的存在呢?還是,他們認為咱們和他們一樣遲鈍?”
“師兄,我明白。”小桂甚表同感的安撫道:“對手的程度太差,實在是令人感到痛苦的一件事。下次我要挑對象來打咱們的埋伏時,我會記得找個比較夠水準的對手來玩。”
小千喀喀失笑道:“對嘛!都是你這小鬼的錯,下回要擺佈對手,請記得將對方的程度計算得精準一點。免得在我們遭人暗算之際,還會覺得太過無聊!”
這時他們叁人距離石蛙巨巖,大約只有十丈之遙,石蛙之後若藏有人,鐵定聽得到小千的消遣。
客途慢條斯理的呵笑道:“其實,我們也不能嫌人家雷虎幫的暗算手段不高明。像現在,人家要上的第一道開胃小菜,就是亂箭穿心……”
客途調笑的語聲方歇,一陣強弩發射的“奪奪……”扣弦繃響,打斷他未盡之言。
千萬支泛着森酷藍光的煨毒箭矢,宛如似曳空煙火,自陡坡左側的窪地裏,朝叁人蓬然射至!
“來了!”
小桂叁人,同時出手───
客途“撥雲掌”狂掃,雙掌呼地揮出一片無形的澎湃氣流,倏然撞向泣嘯射至的毒箭,令重重密密的漫天飛矢,隔着叁人尚有大段距離,便被震得四散崩曳;紛紛無功墜地!
與這片無形勁流同時出現的,是一株冷燦的晶芒如龍沖霄直起,將一些僥倖穿透客途掌勁的殘存箭矢卷噬得無影無蹤。
不分先後的,小千也憑空信手揮撒。
於是──
半空詭異的響起陣陣有如悶雷般地嗡嗡蜂鳴!
隨着小千揮手過處,無數拳大的黃斑虎頭毒蜂,宛若襲敵的轟炸機一般,鳴聲大作的振着翅膀衝入窪地的白斑草叢之內!
“哇───!”
“救命……”
“媽喂!是大毒蜂啦……。”
白斑草叢裏,傳出一片哭爹喊孃的慘烈號叫之聲。
緊接着,一條條人影見鬼了似的自窪地中,連滾帶爬的狼狽竄出,衝上山道。
這些人無一不被小千放出的大毒蜂,螫得滿頭是包,面目全非。他們憑着一口氣,衝上黃泥小路之後,便已毒發,渾身發軟的癱在地上斷續聲呻吟,使得現場頗有幾分哀鴻遍野的愁慘之態!
暗算他們叁人的箭雨,自是因此無疾而終。
“哇喀,真是酷呆了!”小桂吹了聲長長的口哨,讚賞道:“小老千,你使壞的手法越來越帥了哦!你現在施展這一套《巧手》的功夫,連張碎紙片兒都沒讓人看到,果然是功力大有長進。不錯!不錯!”
原來,這小鬼欣賞的是小千出神入化的手法,而非茅山術法所造成的結果。或者説,他早已將茅山秘術所能達到的效果,視之為理所當然不以為奇了!
窪地內,毒蜂的嗡鳴依舊如雷,小千“答!”地彈指,那羣駭人的恐怖毒蜂便在脆響聲中,飛回小千鬆開的袖口之中,簡直比被人馴養的寵物還要乖巧。
小千傲然笑道:“這套基本功如果學不好,我還出來跟人家混什麼?倒是,我想問問客途老大……”
他皺起眉頭,納悶道:“你是怎麼知道,人家打算要來個萬箭齊發,亂箭穿心?你不可能《聽》得出窪地裏面有強弩吧!?”
客途温吞一笑:“我確實是《聽》到的!信不信由你。”
“怎麼可能?”小千怔眼叫道:“強弩又不會説話……”
小桂岔言道:“強弩不會説話,放箭的人總可以放個屁吧!師兄剛才不是説,有人在咬耳根子,鐵定是那些嘴碎的傢伙了底,被師兄聽見了嘛!這有什麼好想不通的?苯!”
其實,小千話才出口,也已經想明白到底怎麼回事,只是被這小鬼佔了先機搶先説出來,平白捱了一頓消遣,直叫冤枉。
他們叁人好整似暇的袖着手,拄在山道這頭哈啦打屁,完全無視於滿地呻吟的傷患,彷佛那些人根本不存在似的,輕鬆愜意已極
然而,有人卻不能和他們一樣若無其事。
於是───
大石蛙之後,徐徐行出一隊人馬!
為首之人,是一名年約五旬上下,面貌清矍,神色深沉,濃眉鋭目的錦衣人物。
此人身後,昨夜與小桂他們有一面之緣的“鐵扇翻雲”焦天魁,和一名格魁梧,面色紅潤,黑髮如束,精神奕奕的威武壯漢,正忙着指揮其他人手救傷療毒。
小千事不關己般環臂笑道:“想解毒?甭費事啦!他們所中之毒,是我四師伯《魔算子》精心調配而成的《蜂螫散》,除非有他親自煉製的解毒丹,否則,能解此毒之人,全天下找不出叁、五個。所以,你們忙了也只是白忙,不如省省力氣吧!”
錦衣人和焦天魁等聞言,臉色齊齊一變。
小千不等他們發飆,接又嘿然笑道:“不過,你們也不用擔心。這種毒,固然難解,卻也死不了人!等地上這些人痛過、麻過、過、癱過四個時辰之後,毒性自然消退,就可以不藥而癒。”
雷虎幫眾大頭目們總算心頭稍安,錦衣人揮揮手,讓人將滿地數十名傷兵抬了下去。
“你們家的僂兵,今天是你們命大。小桂若有所思的吃吃笑道:“碰上小老千因為心情不錯,放蜂時沒下那些要人老命的劇毒不説;更巧的是,咱們那顆火爆辣子今天也不在,不然準會賞他們一頓火藥,非將他們轟成官保雞丁不可!”
錦衣人和雷虎幫眾屬,顯然不明白小桂為何突發此言,因而每個人臉上俱是露出疑惑之色。
客途温吞一笑,代為解釋道:“這小鬼的意思是指,不知道各位雷虎幫的高級幹部們,能不能也有貴屬今天的好運,在待會動手之後,仍然有機會留下一條老命。”
雷虎幫在場二十餘名高手,俱皆譁然,怒斥小鬼狂妄!
一直沉默不言的那名錦衣人,威嚴的豎起右掌,有效的制止了屬下們叫喧。
小桂負着手,甚是滿意的頷首道:“嗯!雷虎幫雖然只是叁流幫會,不過,龍頭老大的威風還是有的。”
錦衣人終於沈冷的緩緩開口:“如果雷虎幫只是叁流的幫會,你將很遺憾的死在這個叁流幫會的手裏!”
小桂有趣笑問:“我們之間有什麼非得你死我活的深仇大恨嗎?如果只是因為昨晚,我們插手壞了你們追殺人家小孩的事,似乎也不用鬧得非要《以死相許》不可嘛!你説是不是呢?汪龍頭大哥。”
這名錦衣人正是雷虎幫的幫主───“袖裏虹”汪宗欽。他絲毫不為小桂的言語所動,臉上依然是一派深不可測的平靜表情。
“原本,我們是無深仇大恨的。”汪宗欽森冷道:“不過,方才樑子已經結下了!”
小桂眨眨眼道:“就因為我説你們是叁流幫會?別這麼小心眼嘛,我也不過只是實話實説罷了!”
這小鬼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明知道就算是泥菩薩也有叁分土性,卻故意拿言語一再撩撥對方。顯然,他就是存心要激怒眼前這個深沉無比的“袖裏虹”!
儘管城府極深的汪宗欽一再強自忍耐,但是面對小桂言詞上一再挑,終也按捺不住滿腔怒火,一聲令下,率先撲向小桂。
他身後的二十餘名高手見狀,哪還有不立刻出手的道理。眾人吆喝一聲,亮出兵刃,刀劍如林的衝向叁人,聲勢浩大是夠大的了;不過,二十個人圍殺叁人,難免造成自己人擋自己人的混亂場面。
這種混亂,正是小桂所計算,並且期待的!
“來吧!”這小鬼豪氣干雲的哈哈大笑道:“大家混水好摸魚呀!”
客途和小千當然明白小桂的用意;以寡敵眾,若不藉着混亂施展各個擊破的手段,等到人家輪番上陣對付自己時,就算功力高強,遲早也得累死!
於是,在雷虎幫眾將吶喊着撲近之時,客途和小千不約而同朗笑一聲,閃身切入混戰。
一時氣昏頭的“袖裏虹”汪宗欽,這下驀地想到自己犯了一個要命的大錯。
他不免有些氣急敗壞的大吼:“大貴,你和內堂弟兄快撒手掠陣。天魁和……”
“汪老大,不用太講究什麼陣勢、章法了。咱們就這麼湊合着玩玩吧!”
小桂盯死忙着想要繼續發號施令的汪宗欽,“干將寶劍”泛着冷冷寒光倏乎捲起有如江河決堤般的呼轟勁流,洶湧衝向這位雷虎幫的龍頭老大,打斷他運籌帷幄的幻想。
“烈火擔山”馬大貴和“鐵扇翻雲”焦天魁當然不是第一次上陣的夯兵,他們自然明白自家龍頭老大急促的交待所謂何來。
他們當然也想執行老大的吩咐,只不過,客途和小千心意相通緊纏着二人快打猛攻,根本不給他們有喘息的餘地,更甭提讓他們有脱出戰況整兵掠陣的機會。
汪宗欽號稱‘袖裏虹’,使得是一對指半寬、尺餘長,鋒利無比的柔軔袖中劍。
他的劍,分別裝在雙袖之中的兩根特製鋼管內。用時,只需將卡簧推下,雙臂略伸,利刃既可彈出,一仰手,兩柄劍便又藉抖腕之力倒縮回去,卡簧也會順勢撞返原位,端得是件精巧犀俐的厲害兵刃。
他在這對袖劍上,浸淫了二十餘載,着實下了相當大的苦功磨練劍術。如今使用這對袖劍,雖未臻超然入聖的境界,至少也是如使指臂、念生劍至。
‘雷虎幫’故然只是個叁流組合,但是‘袖裏虹’汪宗欽的名氣,在江湖上卻早已名列一流高手之林。這也是為什麼汪宗欽無法忍受小桂一再強調,雷虎幫只配稱為‘叁流’的原因。
畢竟,一個公認的一流高手,竟只能領導一個叁流的組合,你要他‘袖裏虹’情何以堪?這種尷尬的情況,如果不是因為汪宗欽面子不足,以致無法招納真正高手,就是因為他個人缺乏組織和領導方面的才能,所以難以振興自己的組合。
但,不管哪方面的因素,造成今天‘雷虎幫’氣候難成,終究都是汪宗欽不願多提的痛處!
汪宗欽也不愧是真正入流的高手,既使面對小桂如濤似浪的洶湧攻勢,依然鎮定逾恆,雙手袖劍伸縱吞吐,宛若流光電蛇,身形旋走飄移,謹慎化解了小桂犀俐無比的攻勢。
“好!這才夠勁。”
小桂似是歡然已極的吟吟暢笑,右手猛揮,‘干將’如龍的璀璨晶芒,有若一溜冷猝閃!
剎那之間,無盡明亮圓月,宛似在夜空中突然爆現的煙火,如雨般驀然蓬射,罩向汪宗欽。
汪宗欽睜目怒斥一聲,雙手利劍翻飛如電,刺戳閃掠更似龍翔鳳舞,連打帶消,硬是半點不退,強架小桂這輪猛攻!
“再來!”小桂回身朗笑,震天長吟:“海上生明月───”
驀地,‘干將’劍光大盛!
小桂雙手握劍左右揮擺,剎時,以他為中心,在他身邊周遭七尺方圓之內,一片光海突現,眩花左邊‘雷虎幫’所屬眾人眼目。
這時───
一輪由劍光吞吐穿射而成的冷燦明月,自光海之中,看似緩慢,實則其快無比的旋騰昇起!
數不清的電芒鋭彩,便隨着這輪閃轉回泛的超級明月,尖聲厲嘯地朝四面八方穿縱流飛!
汪宗欽在光海甫現之際,便已知機驚退,但是卻也為時稍晚。他則覺得眼前一花,彷佛還能看光海內的明月冉冉騰昇,一股窒人的潛勁竟已驟然臨身,將他整個人呼地抬起拋上半空!
汪宗欽腦中奇怪的閃過一個念頭,感覺自己就像一艄在大海中,突然遭遇風暴襲擊的小船。
這也是他今生,最後的一個念頭!
汪宗欽的身軀,此刻,果然正如茫茫大海之中,慘遭狂風暴雨襲擊的無助小舟,在小桂以利刃所幻生的悽迷光海里,毫無生機的浮沉翻摔,猩赤的血水如雨飛灑!
便是先前圍着小桂,還沒有機會出手助陣的其他叁名雷虎幫所屬,居然也一同被捲入如此輝宏的劍勢之中,鮮血四濺,淒厲慘號着被拋摔出老遠。
那邊───
客途在小桂長吟之後,聲若宏鐘的沉穩吟接:“天涯共此時!”
五個字宛若五記撼天金雷一般,震得馬大貴和他四名手下心頭直跳。
客途原本挪移飛閃的身形,在這五言詩句出口之後,驀然停頓。
沒有人看清楚客途如何出手,只聽到一聲奇異的鳴嘯,宛似大地震動般懾人魂魄的響起!
一股難以形容的浩然罡氣,以客途為中心,彷佛要將天地壓擠成一粟般,纖毫不散的湧向四周!
揪人心肝、刺人耳膜的悽怖慘嗥,同時出自數張不同的嘴中。
馬大貴和他身旁四人,就像被颱風突然卷向高空拋了出去的破布娃娃,手舞足蹈的飛跌摔滾。一路血雨,順着這些人飛拋的方向,蓬然濺灑,染血了黃泥小徑!
小桂和客途二人一舉殲滅身旁周遭敵人,得手幾乎不分先後。
另一頭───
小千正以‘金光劍法’奮起神威,力戰焦天魁和雷虎幫眾的鬥場,由於震懾於這對師兄弟出手之酷烈,眾人不知不覺鬥志全消,個自收手,駭然相覷。
失去對手的小千,望着眼前這羣臉青唇白的傢伙,不禁為‘袖裏虹’汪宗欽竟然統領如此懦弱的手下,感到深深的不值得。
不過,當他走近小桂他們,看清兩人所造成的修羅屠場,亦不自禁的頭皮發麻,倒抽了口涼氣!
“乖乖!”小千搖着頭,驚歎道:“一招之下,居然沒有半個活口!?兩位煞星哥們,你們沒有感覺,自己狠得好像有點離譜了些?”
小桂劍已歸鞘,此時正隻手搔着下巴,一派沉思之狀。
“我從來不知道,月明劍法的殺傷力,居然能夠造成如此慘烈的結局。”
這小鬼似乎是喃喃自語的望向客途。
“別看我!”客途束手撇清道:“我可也是今天第一次和你一起試用‘日月心印’,而且是你先開始的,我完全站在配合施為的立場。否則,你應該知道,平常我不是個容易大開殺戒的人。”
小桂抓抓鼻子,無奈道:“如果是別人説這種話,我一定回他一聲‘屁’!”
他雙手一攤,接着又道:“不過,誰叫我真的瞭解師兄向來只説實話。既然你沒騙我,看樣子就是我對‘日月心印’這秘法理解還不夠透徹。嗯!我必須多想想、多想想……”
這小鬼果真説想就想,眉頭一皺,幾乎立刻陷入自己的思緒中,完全無視於眼前立身之處,滿地骸,空氣之中亦飄漾着濃膩嘔人的血腥氣息。
甚且,尚有惡鬥待續!
“小鬼,你待會兒再想吧!”小千提醒道:“焦天魁又帶着人跑了,咱們追還是不追?”
小桂攤攤手,心不在焉道:“別理他!反正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他遲早還是會和咱們見面的。”
客途環目四顧,攢眉道:“焦天魁和雷虎幫倖存的人,未免也太無情無義了!他們為了逃命,居然連自家魁首和其他兄弟的體都不管,就這麼任其曝荒野。”
“就是説嘛!”小千慨然感嘆道:“那個焦天魁還是‘袖裏虹’的小舅子哩!他如此一走了之,我倒頗好奇,回去之後,他要怎麼跟他的姐姐交待。”
客途訝然道:“焦天魁是姓汪的小舅子?”
小千點着頭道:“不僅如此,這個姓焦的還是過去被咱們了窯的‘飛虎寨’寨主,‘鐵扇銀鈎’蕭忠全的師弟吶!混江湖就是這麼回事,攀來扯去總難免牽連出一家親的關係。説不定這一次雷虎幫的埋伏,和過去咱們與飛虎寨的恩怨,多少也有點相關。”
“原來如此!”客途恍然道:“難怪我宗覺得焦天魁那幾手把式,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不管啦!”沉思中的小桂,忽然哇啦大叫。
“你鬼叫個啥?”小千冷不防的被嚇了一跳,沒好氣道:“什麼管不管的?”
小桂似乎尚未回過神來,依然若有所思的攢着劍眉,自顧自的朝坡頂走去,根本懶得理會其他二人。
小千莫名其妙的瞟望客途。
客途會心一笑:“這小鬼想不通‘日月心印’裏的關竅,所以心情不好。”
微頓一下,他又接道:“走吧!這小已經以行動表示,此地非久留之處。”
小千略略猶豫道:“可是……真的要讓這些死者曝荒郊?”
前方,小桂頭也不回,語聲卻清晰傳來:“你走了自然就有人來收!你明知焦天魁是人家的小舅子,不可能也不應該丟下姓汪的不管,你還在那兒妨礙人家做啥?你不走,惹人討厭吶!”
客途目光微閃,耳語道:“小鬼似乎發現了什麼了!咱們追上去逼供。”
小千雙目一亮,丟了個壞壞的笑容給客途,二人腳下同時用勁,猛朝小桂背後射去。
小桂步上坡頂,突然停身。
客途和小千索性力加二分,一股猛勁衝向小桂,打算故意要將這小鬼撞下陡坡!
“停───!”
小桂不待二人近身,雙臂一橫,審慎無比的大喝出聲。
客途和小千實在不想將這小鬼的故弄玄虛當做一回事,但是,看在他甚少如此謹慎其事的份上,他們二人還是及時剎車急停,在距離小桂身後不足一尺處定住身子。
“怎麼回事?”
小千在小桂身後摩拳擦掌,語含威嚇的低聲咆問,顯然,如果小桂不能給他一個滿意的答覆,他便會立刻動手掐死這小鬼。
小桂目不轉睛的望着坡下,別有含意道:“你是茅山天師,應該由你來告訴我,下面的情況是怎麼回事。”
小千探頭觀望,嘖嘖有聲道:“呦!想考我?待本天師觀───呀來!”
坡下,黃泥小徑宛如一條懶蛇般蜿蜒延伸。放眼望去,眼前地形豁然開朗,然而,此路向前絕非平原沃野。
此處地形之所以看上去令人覺得遼闊,主要是因為斜坡往下,百餘開丈的圍內完全沒有山脊伏丘遮掩,只有一大片廣闊的管芒蔓蔓叢生。
時值初春,未到管芒開花的季節,這片足有人高的茫茫草野放眼盡是清新的鮮綠。每當有風吹過,青紗有如波浪一般起伏揚擺,發出陣陣‘簌啦啦!’的磨擦聲,光景煞為壯觀。
迤邐的小徑,就像一柄蒙了塵的魚腸軟劍,彎彎曲曲的切過管芒草原,直抹一座林木濃密的黑森林。
小千打量着坡下地形,嘖嘖有聲的咋舌直嘆:“乖乖,這斜坡下面的確不是路數!這種地方,若是事先安排大隊人馬在此伏下,藉着眼前這百丈開來的管芒草掩護,包管可以吃掉雙倍,甚至是叁倍以上的敵人!”
客途也是自小桂身後探頭觀望,一面沉吟道:“險!的確夠險!難怪先前丐幫的施舵主和餘副舵主一再強調此地之危。原本我以為,他們所謂的危險地形,是在坡頂的‘蛙躍池’,如今看來,他們所指之處,應該是越過‘蛙躍池’之後的這一部份了!”
“我只是覺得奇怪。”小桂攢着劍眉,沒頭沒腦的迸出這麼一句話。
客途會意道:“你是説,如此險惡的地形,為什麼反而沒有半個活人埋伏設卡,對不!?”
小千知道他們師兄弟倆,肯定是以‘天耳捕音’的功夫,偵查過方圓百丈內外的動靜,因此清楚坡下有無埋伏。
小桂不解的搔着下巴,懷疑道:“剛才,蛙躍石上面那種不算挺險惡的地方,他們都在布陷阱了;眼前這麼有利的伏襲之地,反而放棄不用,這豈不是不合邏輯之事!?凡事若是不合邏輯,就表示反常。事情一旦反常,嘿嘿……就明擺着有鬼!”
這小鬼得意的奸笑,實在令人頭皮發麻。
“所以……”小千接着他的話尾,同樣奸詐的詭笑道:“有‘鬼’的事,你就交給本天師來處理了,是不是?你這個小鬼,果然有夠狡猾!”
“我是為你好呀!”小桂眼狎笑道:“儘量找機會給你練習茅山秘法耶!”
小千翻着白眼,毫不感激道:“是喔!謝謝你了,真是勞你費心啦!”
“不客氣。”這小鬼一派‘皇恩浩蕩’的口吻,着實令小千哭笑不得。
客途早已習慣他們二人諸如此類的調笑,實在沒多大興致理會。反倒是小桂剛才的推理,令他隱約覺得彷佛有什麼事情將要發生。
他彈了彈指,要求注意,同時正色問道:“小老千,對於坡下的反常,你可有看出什麼名堂?有沒有可能,敵人在坡下佈置了什麼奇門遁甲之類的陣法,掩避了他們的蹤跡?”
“沒有。”小千篤定道:“剛才小鬼叫我看時,我第一個想到的可能,也和你一樣。所以我已經用了‘斥候術’召喚茅山役鬼探過路了,結果並未發現這片管芒草坡有什麼古怪。
倒是,再過去一點那座黑壓壓的密林裏,已經被人佈下結界,等着請君入。”
“黑森林裏?”客途喃喃自語道:“難怪那裏一片死寂,宛如鬼城。果然不對勁!”
小桂卻是滿腦子漿糊的問:“什麼叫結界?怎麼我以前從沒有聽人説過這個奇怪的詞?”
“這是術語,你當然沒聽過。”小千道貌岸然的解釋:“凡是我輩修練法術之人,如果能夠藉着本身所修習的秘法,劃定某圍的空間,以支配或操縱這個空間內的水、地、風、火四大元素;那麼,這個由施法者所劃定的空間界限,就叫結界。至於結界圍大小,則視施法之人功力高低而決定,當然功力越高的人,所布結界圍越大,反之則小。”
小桂挑的問:“你可有這種佈下結界的功力?”
“廢話!”小千白眼道:“你當我在‘絕命谷’時是混假的?四師伯所傳的那套‘飛星遁甲’,就是結合了本派最俱威力的符法與咒術,布成結界,製造出屬於施法者特有的奇門空間,以便施法之人於其中隨心所欲穿梭來去,暢行叁界。我如果不會布結界,還能畢得了業、出得了谷嗎?”
“早説嘛!”小桂呵呵直笑:“你不説我怎麼知道。既然你的本事這麼大,待會兒樹林裏有狀況,就交給你全權處理嘍!”
小千哼聲佯嗔道:“你這小鬼,就像客途老大常説的───你每次都這樣,總是有事小千服其勞!”
“能者多勞嘛!”這小鬼俏皮的眨眨眼,謔道:“誰叫你會布結界。咱們叁個裏面,只有你懂這回事,理所當然該由你來負責處理。而我和師兄,就是負責對付通過管芒草海的狀況好了。這樣公平吧!”
小千嗤笑道:“公平個鬼!你明知道通過草坡這段路沒事,還有什麼狀況好對付?”
“這可難説。”小桂滑頭道:“沒有人,不一定就表示沒有事,萬一有意外發生,你就可以等着看我們倆表演啦!”
“什麼話?”小千真是被這小鬼搞得哭笑不得。
客途打斷二人的抬,岔言道:“小老千,依你方才的説法聽來,一個修練法術的人若是有本事佈下結界,顯然他的功夫不弱,是不?”
小千點頭道:“當然。”
小桂狎謔道:“師兄的意思是,既然人家的功力不弱,你可應付得來?萬一你不行了,咱們豈不是要掛在人家的結界裏!?”
“那是你的意思。”客途呵呵一笑,狡黠道:“我只是想問,既然人家的功力不弱,咱們難道非得進入對方的結界不可?有沒有其他趨弱避強的方法?”
小千扮個鬼臉,戲謔道:“這裏如果有別條可通大別山,咱們自然可以換條路走,就不用當面去挑戰那位佈下結界的高人了!不過,可惜的是,小鬼當初選擇此路前往武勝關的原因之一,正是因為這裏沒有別的旁門左道會害他迷路。所以,想要入山,就非得破關而過不可,沒有其他方法啦!再説……”
他故意一頓,才又張狂已極的接道:“我們修練法術的人,如果碰到夠程度的對手,若不相互切磋、切磋,豈非示弱!?”
“那我們還等什麼?”小桂大刺刺的舉步朝坡下行去:“走呀!我等不及想見識、見識那所謂的‘結界’,究竟是啥勞什子玩意兒?它到底有多厲害?”
小千見這小鬼一副泰山石敢當的模樣,真不知該佩服他的勇氣,還是該為他的無知頭痛,最後只好無奈的搖着頭,決定原諒這小鬼因為無知而不懂得畏懼的‘憨膽’。
他們叁然沿着黃泥小徑謹慎前行,路旁人肩的管芒隨風輕搖沙沙作響,彷佛其中正有無數人馬掩掩藏藏,直令走在路上的人,不自覺地要提着心、吊着膽,生恐有什麼駭人的意外發生。
小千不禁吐了口唾沫,嘀咕道:“奶奶的!這條路的確有夠邪門。這四周人高的草梗綠乎乎地活像沒邊沒際的海水,人走在路上,倒有幾分陷溺浩蕩洋麪中的感覺。像這麼容易令人產生錯覺的地方,其實是最適於布結界的空間,偏生對方故意略過此處不設埋伏,他到底是何居心?”
小桂吃吃笑道:“小老千,這種攻心為上的道理你都不懂,你到底有沒有學過兵法?”
“哦!?”小千想了想,不挺服氣道:“這與兵法有關?願聞其詳。如果你説得不能令本天師滿意,待會兒你進入結界,後果自行負責!”
“你威脅我?”小桂眉捎子一揚,挑反問。
小千狡獪一笑:“我哪敢威脅你!?”
小桂拿斜眼睨他:“你不敢嗎?”
“我最多隻是恐嚇你罷了!”
“他頂多只是恐嚇你而已!”
小千和客途對自己二人如此有默契的回答,忍不住要擊掌慶賀。
小桂不禁翻白眼,捉笑道:“完了!你們倆到底誰是誰肚子裏的蛔?”
“你管那麼多幹啥!?”小千故做咆笑狀:“我還在等你闡述精彩的兵法妙論哩!”
此時,叁人距離小徑彼端的密林,大約只剩五、六十丈之遙。
“想聽本天才開示有何困難。你仔細聽着了!”小桂侃侃而談道:“依照我們一路行來的地形而論,自‘蛙躍池’起,一直到眼前那座黑不嚨咚的森林,這條路上沒有一處不驚險。如果我們仔細分析,其實‘蛙躍池’那個點,算是這段驚險之徑上,驚險最低的地方;其次是這路兩旁的管芒草原;最危險的地段,則是面前那座看起來頗為神秘、詭異的黑森林。”
他一邊説,一面比劃者。
小千和客途則隨着這小鬼的指東劃西,環目觀望頻頻點頭。
“所以……”小桂尋思道:“如果我是雷虎幫的主事者,既要考慮己身的兵力有限,又不能十分確定對手的威力如何,想在這段路上做最有效的埋伏,首先,當然會在‘蛙躍池’那裏安排伏襲,好試探一下對手的程度與反應。”
小千不解的瞪眼:“你的意思是説,‘蛙躍池’那一場較鬥,只是對方在試手?若是如此對手的主帥沒道理這麼早現身嘛!如今,汪宗欽一死,雷虎幫豈不是陷入羣龍無首的局面,他們後面還玩個屁呀!就算他們真的僥倖幹掉了咱們叁人,一個幫派沒有了當家的龍頭老大,還有什麼搞頭!?”
“龍頭老大可以換人做!”客途提醒道:“説不定,早有人對如此結果暗爽不已。”
小桂道:“按照我的推測,汪宗欽在‘蛙躍池’現身,或許是為了場面上好看,所以出來放個話。別説他沒想到自己會栽在那兒,就連我都沒料到居然這樣把人家給收拾了!我原本只是想順便試試‘日月心印’的效果而已,並非存心要幹掉他。”
小千搖着頭嘆笑道:“這麼説,汪宗欽死得還真叫冤枉嘍!”
“是很冤枉。”小桂頷首道:“當你提醒我説,焦天魁再度‘繞跑’時,你有沒有注意到,他不是往我們來的方面退,而是朝前面這座黑森林的方向而來!?如果我沒記錯,施舵主提過,這個方向只通大別山區,其中並沒有別的岔路可轉往潛山‘雷虎幫’設寨的所在。”
小千當然知道這小鬼不可能説錯,其實,當初小桂問起這檔事時,他還曾猜測過這小鬼問起岔路的用意為何。
“因此……”小桂已經若有所思的續道:“焦天魁退往此路的用意只有一個,他並不是在逃走,而是為了讓雷虎幫安排的襲擊計畫繼續。或者説,他往這邊走,就是為了通知繼續伏擊。畢竟,這是雷虎幫僅有的翻本機會了!”
客途喃喃自語道:“難怪你讓他走,而且肯定一定還會再見到他。”
小桂抿嘴笑道:“我不小心幹掉了人家的老大,如果不給他們翻本的機會,在道義上未免有些説不過去嘛!只是,在我上到坡頂看清地形,卻又發現百丈之內沒有埋伏時,就知道接下來肯定有大熱鬧了,結果果然沒錯。”
他微頓一下,接着沉吟道:“先甭提小老千已經證實過,一個能夠佈下結界的術法師,功力一定不會太弱。光從此人懂得利用眼前地形,使對手在通過時增加心理壓力這點看來,藏在林中的傢伙,決非易與之輩。”
“再説清楚點。”小千和客途又一次異口同聲,不過,這時他們可沒心情玩笑。
小桂解析道:“普通的人在遭到‘蛙躍池’的伏擊後,再要經過眼前的草坡,誰敢不提防再遭暗算?等到經過這一大片草原,偏又沒事發生,在進入森林之前,會不會鬆口氣,方鬆一下又繼續上路?既然對方是學法術的人,我相信他等得就是,在對手放鬆精神的一瞬間施法,好讓對方不知不覺的着了他的道。等到對手進入他所佈下的結界中,要殺要剮豈不是全隨他了嘛!?如此有心思,而且精於計算、法術功力又高的人,你們認為容易對付嗎?”
小千乾笑道:“的確是不太好對付。”
客途坦然一笑:“還好我們都不是那種‘普通的人’,所以能夠提前窺破對方陰謀。”
“既然知道對方不好對付,理所當然要預先做些防患才行。”
小千取出兩枚由黃符所折成的小八卦,用特別處理過的紅絨系妥;分別交給小桂和客途要他們貼肉掛着。
如今,他們叁人距離黑森林已不足二十丈。
客途好奇問道:“小老千,結界既是對方所佈置而成,那麼我們進入其中,是不是會受到某些影響或限制?”
“當然。”
“那你打算要如何應付對方的結界?”
“簡單的很。就是在對方的結界上,佈下一道和他一樣強,甚至比他更強的結界!”
小千神秘一笑,隻手往頭頂拂去,剎時,他所戴的道冠化做一道金光沖霄而起,消失於空中。
此時,他們叁人距離黑森林已不到丈餘路程。
披散着長髮,小千領先而行。
來到密林之前,四周變得格外死寂,連風彷佛都不敢吹近此地似的,森林裏外,沒有任何一片葉、一支細材晃動。
小千回頭,慎重交待:“千萬別離開我身邊七尺以外。”
小桂和客途煞有其事的齊齊點頭,表示明白。
小千面對濃郁的密林,忽然揚手揮撒!
無數如鑽的星芒自他手中飛出,瞬閃即逝!
沒有多餘的廢話,小千頭也不回的大踏步走向那宛如地獄入口般,詭譎而又死寂的黑黝林海。
一股凜冽的氣息攏罩在披着道袍禹步而行的小千周遭,連是緊隨其後的小桂他們,也能明顯的感受到自他身上所散發出的這股赫赫神威。
自從再次離開‘絕命谷’以來,小桂和客途毫不意外的發現,小千在‘魔算子’苦竹的精心調教之下,如今的術法道行的的確確到達了另一層更高的境界!
絕對沉靜的黑森林,彷佛一隻匍伏的地底餓獸大張着口,陰險的等待着獵物自動送上門來。
小桂叁人就像自投羅網的呆鳥,未曾遲疑的撲入獸吻。
踏進林口,小桂覺得自己一定是見識到了全世界最為黑暗的一座森林;或者,是他自己的眼睛突然瞎了?
要不,時值正午,耀目的驕陽猶自高掛天空,為何他一進入林中,四周陽光頓失,就好像自己正陷入又深又厚的煤渣堆裏,眼前除了黑暗,還是黑暗。
他正打算舉手揉揉失去作用的雙眼,忽然───黑暗之中,一片滾動的紅光挾着炙人的高温,猛地朝他撲來。
經驗告訴小桂,那是一片燃燒得正旺的火海!
在他正準備有所反應之前,小千冷靜堅定的聲音清晰響起:“別動!我來應付。”
緊隨小千的語聲之後,一陣‘轟隆!嘩啦───’的浪濤拍岸聲響傳出。
小桂驟覺眼前一亮,視力恢復了正常,忽見滔滔流水有如天河決堤,自空中嘩啦傾落,衝向火海!
水火相觸,‘嗤’地一聲,漫天熱騰騰的水霧再度遮蔽了小桂的視線。
蒸氣煙霧中,客途的聲音在小桂身旁響起:“我現在終於瞭解,當一顆饅頭待在蒸籠是什麼樣的感覺了!”
小桂忍不住喀喀直笑:“我個人覺得,與其當饅頭,我寧願做包子───肚子裏有料哩!”
“傻瓜!”客途語聲含笑的調侃道:“饅頭比較紮實吶!”
蒸人的水氣逐漸消散,原本充滿詭異氣息的黑森林,此刻,一切顯得恁般正常;陽光透過樹梢,在林內撮落滿地有如金幣般的閃躍光點。
“叁位果然不愧是名動江湖的風神煞星,膽力與功力確有過人之處!”
一陣清朗的語聲由高高的位置飄來,小桂叁人本能的抬頭仰望,搜尋聲源起處。
天爺!一名長髮披散,身着雪白長袍,長相極為斯文俊逸的叁旬道士,竟如浮空羽毛一般,全無着力的憑虛飄懸於半空之中。
小千若有所思的打量對方一陣,隨即,悦然有悟道:“我知道你!你是七年前被陰陽門逐出師門的‘白袍飛羽’畢雲皓。”
白袍道士清雅一笑:“沒想到畢某人遠離紅塵久矣,竟還有人記得區區賤名。”
小千嘖笑道:“別客氣了!道友。法術界裏,誰不知道‘白袍飛羽’為陰陽門中第一人,結果卻因樹大招風,倍遭同七儕所忌,疑為受人誣陷被逐出門牆;從此失蹤。”
微微一頓,小千接着又道:“當年,你的突然失蹤,倒也引起不少人注意。如今,你又突然出現,而且在此佈下結界阻擋我們的去路,不知所謂何來?”
畢雲皓爾雅道:“有人出錢───數目極為龐大的一筆錢,要買你們叁人的命。”
小桂環起雙臂,皺着眉道:“你也是獵人族?”
畢雲皓深沉道:“偶而兼差罷了!”
小千納悶道:“憑你在道法上的修為,應該不愁沒有賺錢的門路,你又何必沉入這行要命的渾水!?”
“不愁賺錢,但也賺不到大錢。”畢雲皓實際道:“我剛才説過,買主出的是一筆大錢。”
客途温和一笑:“大到足以出賣你自己的性命?”
畢雲皓温文哂然:“一人一半的機會,總是值得賭賭看,你説是不?水兄弟!”
“你很清楚我們的背景。”小桂瞪視着對方,犀利道:“你不光是為了錢才來的!你知不知道,小千和你的遭遇近似,同樣是因為材高遭忌,出師之前的日子也並不好過。”
“你是説,他是衝着我來的!?”小千頗為訝異的回頭望着小桂。
一直保持着沉穩態度的畢雲皓,首次有了意外的神情:“世人只道君小桂酷似修羅、犀利如刀,他們卻忽略了你心細如髮、智慧非凡。”
“少拍馬屁。”小桂鬆開環抱的雙臂,往腰上一叉,大刺刺道:“你如果想對付小老千,就別怪我和師兄聯手幫着小老千收拾你!”
畢雲皓自飄浮的高空往下俯望,有趣笑道:“你和水客途皆不懂術法,你們要如何幫手?更何況,你們目前可是在我的結界之中,你們若能不為宋小千多添麻煩,已屬萬幸。小要幫他?只怕難羅!”
客途沉穩道:“你認為我們會一無所備的進入你佈下的結界?和小老千在一起混了這麼久,你想我們對於術法之道會毫無所知?如果進入你的結界只會給小老千添麻煩,你以為我們笨得不會留守在外?”
客途這叁項反問,頓時令畢雲皓啞口無言,臉色變得陰沉起來。
小桂吃吃直笑:“畢老大,依我看,我們聯手對付你這檔子事,恐怕沒有你想像中的困難哦!你若是有什麼如意算盤要打,我建議你,最好仔細合計、合計,免得待會兒你吃了虧,又要怪我們叁打一不公平。”
畢雲皓驀地仰天哈哈狂笑!
良久……
他俯瞰地上叁人,古怪道:“風神煞星的確名不虛傳。如今,我已見識了叁位的口把式,希望你們的真功夫不比它差!”
“我們會讓你滿意的!”
語聲中,小千瀟灑的一拂道袍,身子立即有如氣球般冉冉浮升,與丈尋之外的畢雲皓隔空對峙。
畢皓雲目光閃閃:“你果然沒讓我失望!”
小千飄在空中,負着手道:“難得有人夠膽,敢光明正大的挑戰茅山弟子,我當然不能寒酸招待,你説是不是?道友!”
‘友’字出口,小千大袖一揮,搶先發動攻擊!
只見一股突起的狂飆盤旋如龍,‘呼───’地卷向畢雲皓,旋風所經之處,飛沙走石,木折枝殘,威力驚人無比!
畢雲皓一陣朗笑,未見他如何做勢,地面突兀的竄升起一道厚逾盈尺、高達數十丈的土牆,擋在他身前叁尺之處。
呼嘯的龍捲旋風轟然撞及土牆,剎時潰散。
然而,土牆卻在瞬間化做成頓沙石,宛若決堤的怒洪般,朝小千兜頭罩落!
一片寬逾十數來丈的晶瑩瀑布,有如海嘯驟生,自小千身後澎湃洶湧,反衝當空而落的沙瀑───
“譁隆隆……”
一陣山洪爆發似的轟鳴,震得小桂和客途二人耳鳴心跳。
沙石與水瀑在空中衝擊成帶着旋渦的洪流,將小桂他們捲入其中,他們倆就像二隻落水的老鼠,在洶湧的旋渦裏隨波打轉狼狽已極。
這時,旋渦中心突然盤旋出另外二股足有環抱粗的小柱,將小桂和客途舉了起來!
二股水柱交纏盤結成麻花狀,頂着二人逼近畢雲皓。
畢雲皓心中猶自驚疑不定,小桂他們已自水柱頂端飛撲而來!
“推窗望月!”
“撥雲見日!”
小桂和客途同時出掌,二人帶起勁風如嘯,如杵一般撞向畢雲皓,威力絲毫不比方才小千所施展的海嘯稍差。
畢雲皓驚叱一聲,身形急旋,掠出叁丈開外!
“我看你還能不能‘無動於終’!”
凌空飄降的小桂,口裏不得的出聲嘲弄對方。
“小心……”
小千的警告未歇,一片火海呼地燒至!
“哇───!媽喂!”
小桂吸口大氣,身子立刻朝後退,倏地而至的火舌始終稍差一線,未能將他吞噬。不過,這小鬼卻清楚的聞到自己頭髮末梢被烤焦的味道!
同時,客途雙掌結印,梵唱聲中,一記‘普照大千’猛然推出,延燒而來的火舌為之一頓,他的人便藉着這推掌之力,倏然擺脱火舌糾纏。
空中的小千雙掌大張,掌心朝地用力一按,地面立時突起叁座小丘,為小桂他們擋住毒火。
“到我身後來!”小千心急大叫。
小桂掠過他身邊時,調侃道:“你沒搞錯?你以為我們跟你一樣是屬鳥的,可以輕輕鬆鬆的掛得半天高?”
客途亦是打趣笑道:“小老千,你把自己掛的那麼高,卻要我們不離你身旁七尺,這恐怕有點技術上的困難喔!”
小千無奈的嘀咕:“剛才是誰囂張的説叁打一沒問題?”
他嘀咕歸嘀咕,手裏卻忙着並起指刀朝天直豎,打着手印,他再用指刀在身邊畫了個圓;他的圓一畫完,一道金光罩落,在地面上投射出七尺方圓的光圈。
不用小千多加提示,小桂和客途知機的搶入光圈之中,就地盤坐,充當起小千的護法。
從火海驟起,到小桂他們坐定,其實也不過是片刻的光景。
當火舌消失,畢雲皓望着完整無缺的叁人,眼眸中精光閃耀。
“好極了!”他的眼神變得更加冷硬,強悍道:“風神煞星果然值得畢某放手一搏,這回下山的確不虛此行!接下來,你們小心了!”
緊接着他的語聲,林內忽然發出一陣陣刺耳的尖鋭嘯聲,令盤坐光圈中的小桂和客途心肺為之劇痛,二人凜然之際,立即垂閉目默運神功,抵抗如此錐心的怪異鋭嘯。
利嘯未絕,林中突然湧現一股濃赤的紅霧,紅霧越擴越廣,剎時瀰漫整片林區。
然而,古怪的是,無論那紅霧如何湧冒,就是無法侵入小千方才並指所劃的光圈之中,小桂和客途二人因此未受此紅霧影響,依然穩定的端坐如故。
這時───
遮天濃霧之中,傳出小千的聲音:“金晴朱發火雷公,鐵面銀牙統萬兵,飛雲騰霧天師法,拜請都天糾察大靈官,叁界無私猛烈將,號令雷霆降雨開晴。敕!”
一聲金雷暴響,狂飆倏起,呼嘯的狂風捲動遮天蔽日的紅霧,忽地,一陣驟雨沙沙而落。
雨勢由緩而急,剎時如洪流決堤濤濤直降,將狂風帶動的紅霧衝消得一乾二淨。
暴雨未歇,竟隨着狂風呼嘯吹襲,將一株株老根盤虯的巨樹連根拔起,枝殘葉散,裂折紛飛。
大雨之中,已看不清楚較鬥雙方的身影。
只聽見畢雲皓喝聲:“好!”
一道青白電蛇裂天而下,直劈雨中隱約所見的金色光圈。
“啪!”地暴響,雷電殛中光圈躥出無數蛇火,然而,光圈依然無恙。
畢雲皓已然感受到,自小桂他們師兄弟倆進入光圈中坐定之後,小千旋法的威力逐漸加強,令他倍受壓力。是以,他一再以小桂他們為攻擊目標,企圖藉以打擊不懂法術的二人,分散小千的心神。
只是,畢雲皓萬萬沒想到,在他自己所佈的結界之中,他的攻擊居然一而再的失去作用。他首度警覺到,自己顯然低估了小千的法力!
“法掌五雷,太乙應命,伏魔天尊,鬼服神欽!”
隨着畢雲皓堅決剛烈的頌咒之聲,“轟隆隆!”一陣悶悶的地鳴低沉響起。
大地突然開始震顫,隨即,地面裂開一道巨大的缺口,陰森如惡魔咧嘴而笑的巨吻!
洶湧而降的暴雨,竟似長了眼睛,懂得歸巢之路一般,絲毫不露的入缺口之中,瞬間消失。
空中現出小千和畢雲皓二人身影,二人同時道袍鼓動,長髮揚散,彷佛此刻二人身上俱有氣流冽冽迴旋。
小千收掌倏合,身形憑空飛旋踏起禹步。
畢雲皓雙目精光倏閃即,詫然道:“北斗飛星!?‘魔算子’苦竹前輩依然健在!?”
“廢話!”
回答他驚訝語聲的,是小千有如鬼魂般飄晃逼近的身形。小千悠悠晃晃的身影,成令人難以捉摸的路線,欺向畢雲皓!
畢雲皓神色倏變,他知道此刻小千所施展的功夫‘北斗飛星’是‘魔算子’苦竹二十幾年千的成名絕技。
當年,苦竹單槍匹馬殺入‘陰陽門’總壇時,仍是稚齡童子的畢雲皓,曾經親眼目睹這項奇學。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如今他眼前所見,小千所施展的身法,並非當年苦竹的‘北斗飛星’,而是經過苦竹去蕪存菁,重新演創的更高絕學───‘飛星遁甲’!
畢雲皓無法再定於空不動。
隨着小千的逼近,他亦開始飄忽的移動身子,雙手更忙碌的揮畫起秘印,謹慎的護住自己全身要害。
在空中飄晃的小千,忽然以手為筆,憑空書畫起符咒,口中浩然喝道:“飛星遁甲,功參造化,十方法界,皆吾所轄。得!”
“得!”字出口,無數藍白星光宛如煙花幻現,蓬然射向畢雲皓!
畢雲皓驚叱一聲,身形飛漩閃移,雙手翻揮狂舞,似在阻擋什麼,又似攫取着什麼。
小千的身形卻在飛星幻現的同時,斜掠叁尺,頓失所蹤!
剛剛化解飛星攻勢的畢雲皓見狀,心神為之一凜,浮空的身形急,但是───有如面對着一座頹傾轟壓的大山,有如抗拒着一片浩滔洶湧的汪洋,更如柱臂迎舉千仞直的飛瀑,令畢雲皓深深覺得自己落入無可比擬的強烈威勢之中,想要抗拒,卻無從抗拒,想要掙扎,竟也無力掙扎!
壓力來自四面八方,來自他親手佈設的結界之內!
畢雲皓驀然警覺,就在自己的結界中,他竟然陷入別人佈置的奇門遁甲裏!
這奇門遁甲竟是小千所布!?
這奇門遁甲究竟何時所布!?
小千到底是如何布成這座奇門遁甲?
無數疑問閃過畢雲皓的腦海,但是,遁甲生成的殺傷力已不容他多做思考。
“泣血焚玉!”
畢雲皓猛一咬牙,張口噴出漫天血霧!
這口血,是他受到小千遁甲奇襲所傷的瘀血,更是他集所有法力所噴,準備與敵偕亡的最後一口血。
血霧飛散,宛如紅色雲煙滾滾擴散!
血霧中,小千忽地失聲尖叫,現出身形,自空摔落。
光圈裏,正在打坐入定的小桂與客途同時驚醒,眼看着已來不及前去接應摔的小千,驀地───
一陣清脆的鈴聲響起!
和風輕拂。
小千摔下的身子彷佛被人托住了般,微微一頓,徐徐落地!
另一邊,畢雲皓亦是兩眼失神,頭重腳輕的朝地面倒摔砸下。
小桂尖叫一聲:“殷老哥,快救人呀!”
以為自己必死無疑的畢雲皓,慘然一笑,索性閉上雙目,等待命運的終結。
但是───
他沉降的身子,突然被一股柔和的彈力裹住,在摔落地面時,輕輕觸彈,安全落地!
畢雲皓驚訝的睜開雙眼睛,只見到丈尋之外,一名叁旬左右,相貌斯文端正的書生,正對着自己頷首微笑。
這名書生看來雖與常人無異,然而,身為法術界能人的畢雲皓仍可一眼辨識出,此書生是‘魂’,而非人。或者説,這個書生是一名領有司職的地界‘神人’!
小千賴在地上,揉着胸口,臉色發白道:“殷老哥,你來的可真是時候呀!你若來晚一步,就算我沒有因為身中‘血煞’而亡,也得落個失事摔死的悲哀局面。”
來‘魂’不是別個,正是小桂他們的異界摯友───‘八方夜遊神’殷士民。
殷士民清雅一笑:“諸位小友,久未謀面,甚念,甚念!”
小桂和客途神情愉悦的掠近他的跟前,毫無顧忌的上下打量着他。
小桂快樂的吱喳道:“好久不見,殷老哥。看你的樣子,顯然‘神力’又進展良多,真是可喜可賀!”
殷士民連稱託福、託福,接着又禮多人不怪的轉向客途親切問候。
他們叁人一神在這廂和樂融融的大開‘探親會’,那邊,傷得不輕但無礙性命的畢雲皓,倚着樹幹癱坐地上,卻已看得目瞪口呆,兩眼發直。
身為法術道士,畢雲皓早已對差神役鬼這類事件司空見慣,但是,他卻是第一次遇到有‘人’居然能夠和‘神’情誼深厚至此。
他不禁要懷疑,自己是不是到了聊齋世界,才會碰上如此古怪的事情!?
小桂和殷士民暢談過後,並未俯身探視依然賴坐在地上的小千,反而走向畢雲皓。
“你想做什麼?”他無神的望着小桂在自己身前蹲下。
小桂執起他的手腕,把脈道:“我想看看你為什麼還沒掛可以嗎?”
一陣劇烈的嗆咳之後,畢雲皓啞笑道:“我的五腑離位,六髒瘀傷,放着我不管,只要拖上一柱香左右的功夫,便得魂歸離恨天,你又何必恁地性急。”
小桂呵呵一笑:“你如果有機會再認識我多些,你就會知道,寡人有‘急’正是我的招牌!”
説罷,這小鬼手指起落如風,連點畢雲皓一十二大重穴。畢雲皓雖然覺得胸口的窒悶稍減,但卻到萬蟻鑽心的滋味,痛得死去活來幾欲昏厥。
小桂不管他豆大的冷汗如雨下,將他的身子扶正後,在他口中塞入一粒清香四溢的藥丸,緊跟着開始拍打他前心與後背的各大要穴。
“想救我?”畢雲皓微感意外,聲音嘶啞道:“別費事了,沒那麼容易的。”
這時,客途、小千和殷士民也都圍上前來。
小千道:“你就閉上嘴,讓這小鬼賣弄一下醫術又何妨?”
畢雲皓望着臉色依舊慘澹的小千,無言一笑,他彷佛還想開口,但是客途阻止道:“有事待會兒再説,你不想活,可不能拖着幫你療傷的小鬼一起死。”
這話説得奇怪,雙方原本屬於敵對的立場,自己如果活不下了,當然得拉着對方一起死,好歹找個墊背的不是嗎!?
然而,更奇怪的是畢雲皓的反應,他還真是聽話了定下了心,雙目微闔的接受小桂為他運功療傷。
片刻之後,小桂頭頂霧氣騰騰,面色透紅,顯然為了替畢雲皓療傷,耗費不少力氣。
反觀畢雲皓亦是滿身大汗,而他泌出的汗水竟帶着微微的粉紅,正是內傷之人將瘀血排出體外的徵兆之一。
客途心無旁騖的守在小桂身邊,隨時準備幫忙。
小千和殷士民卻是壓低着嗓門,在一旁嘀嘀咕咕不知説些什麼。
此時,林中氣象一片祥和。如果不是先前的較鬥留下滿目瘡痍的景象,很難想像這裏剛剛發生過一場驚天動地的鬥法。
大約經過盞茶時間,小桂終於收手。
畢雲皓再將力勁流運轉數週之後,方始氣納丹田收功而起。他的臉色,明顯的比稍早之前好了許多。
他古怪的望着小桂:“為什麼要救我?”
“因為你並不是真的想殺我們。”
小桂平靜的陳述只是在訴説一項不可變異的事實。
“不想嗎?”畢雲皓一陣苦笑:“如果你們的功力不足,此時,只怕早已化為飛灰!”
客途温和道:“方才我們以‘天地一心’的秘法進入深定之中,四周空氣雖然滿布凝重與爭戰意味,但其中卻感覺不到殺氣。可見你雖然想要與小千一較長短,卻沒有你死我亡的意圖,只有在最後,當你準備玉石俱焚時,才有一絲悲涼浮現,想是你對死亡的感覺吧!”
畢雲皓十分驚異:“你們……竟有如此深厚的玄門神功!?難怪了!難怪你們倆一旦為宋小千護法,他的法力立刻大增。唉……罷了!如今,你們打算如何處治我?”
小桂撇撇嘴道:“當然是,你走你的陽關道我們過我們的獨木橋。總不能叫我們把你捧回家去供起來吧!”
畢雲皓莞爾道:“就這樣?”
“不然你想怎麼樣?”小千白眼道:“反正依照剛才的情況看來,你是鐵定賺不到那筆獵我們人頭的大錢啦!”
“目的已達,錢……其實並不那麼重要。”畢雲皓終於老實承認。
“對了……”他望着小千:“你所中的血煞,是本門的秘法……”
小千岔言道:“我知道,陰陽門的‘泣血焚玉’是與敵偕亡的殺招,中者無救。不過,我方才問過殷老哥了,他已經幫我解煞,所以,我這個禍害暫時是死不了的。”
畢雲皓安心道:“如此甚好。”
他微微一嘆,才又接道:“你們叁人非僅天賦異稟,便是天命亦極獨特,此番能與你們見面,實為難得因緣。既然無事,畢某就此拜別,山高水長,圖容後會!”
他朝叁人拱拱手,飄然離去。
小千望着他消逝的背影,慨然道:“果然也是一代奇材,難怪四師伯會對他讚賞有加。”
“義父認識他?”小桂頗為意外。
小千點點頭道:“畢雲皓是法術界中所公認,繼四師伯之後的年輕翹楚。當然……”
這個小老千鬼頭鬼腦的加上一句:“自他失蹤之後,本人便成為繼四師伯與他之後,最為優秀的年輕俊材!”
“屁蛋!”
小桂和客途異口同聲的削他的麪皮,但他們二人心中卻清楚,此話可是一點都不誇張。
殷士民一如以往,只是沉靜含笑的望着小桂他們叁人嘻嘻笑鬧。
客途笑問:“殷老哥,久別重逢,你怎麼都不説話?難道,你今天只是為了解救小老千和畢雲皓他們二人專程而來?”
“非也!”殷士民沉穩一笑:“吾此番前來,只是受人所託傳達口信予汝等叁人。”
小千訝異道:“受人所託!?是什麼人有那麼大的本事,竟能託請得動你八方夜遊之神送信?”
小桂抿嘴笑弄道:“殷老哥,你該不會要轉告什麼驚天地、泣鬼神的壞消息給我們吧!?”
殷士民莞爾道:“吾乃接獲洪湖龍君遣來之專使告知,謂冷若冰於湖中灑酹獻祭,託請龍君尋吾代傳口訊,要爾等火速趕往湖北雲夢縣城西郊之‘雙飛院’會面,有緊急大事待商。”
小桂聞言,呵呵失笑:“那顆辣子兒也在找我們?真是太有默契了!”
小千嘖舌笑道:“原來是小辣子,難怪殷老哥你要理她。真虧那ㄚ頭想得出這種方法!
不過,見了面我可要好好警告她,這種託神傳信的事,如果不到事關生死可不能亂請亂祭,否則要折壽的哩!”
殷士民語帶弦外之音:“正是事關生死,故吾來此。”
“什麼!?真的是生死大事?”
“莫非是月癸或丐幫有難?”
“那顆辣子兒幹嘛跑到湖北去落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天機不可露。”
殷士民微微一笑,如實的身影化做一陣清風,在悠揚清脆的鈴音中逝去。”
空中,依然悠悠回着殷士民的語聲:“汝等速往雲夢便是……”
小桂他們相覷對望一眼,除了咧嘴苦笑,只能無奈的聳肩。
叁人抄扎妥當後,發足朝山區深處電掠而去。
從此地,要趕到湖北的‘雲夢’,他們可還有好長、好長的一段路得走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