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草用完餐,丁娜一個人孤伶伶地走回飯店房間。剛剛進門,情緒還不差。成雋説會補償她嘛!她剛好可以趁這機會好好想想,到底怎樣的「補償」才夠彌補她的委屈。可隨着時間過去,十分鐘,半個小時,一個小時……電視遙控器讓她從一轉到一百,再從一百轉到一,來來回回數十次之後,她真的等不下去了!
他跑哪去了啊?就算吃飯,一個多小時,也早該吃飽了吧……
打他手機。
「你不是説要補償我嗎?怎麼到現在都還沒回來?」丁娜問。
成雋抬手和其它人比了一個暫時告退的動作,拿着手機走到牆角説話。
「我被我媽認識的朋友拖來跟她的朋友認識,她不好應付,每次説要離開,她就找盡藉口要我留下來。」
説一個謊,就要用更多的謊去圓它。成雋這回終於吃到苦頭了。
剛才他一口咬定他一個人來,身邊絕對沒有其它人,王阿姨便將計就計,拉成雋加入由她領隊的媽媽相親團,美其名是捨不得成雋一個人落單吃飯,可成雋知道,她是不着痕跡地在確認他説的話是不是真的。
席間,成雋好幾次託辭想回房休息,結果都被王阿姨揮手擋掉。
歐巴桑就是有這特權,捂起耳朵説「我不準、我不準」時,當晚輩的根本沒理由拒絕。
像這會兒,他起身接丁娜電話,王阿姨一雙眼還緊盯着他不放。真是可怕,彷佛能從他臉上看出是誰打電話來一樣。
「那你到底幾點才能回來?」丁娜又問。
「不知道,我只能説盡量。」説到這,王阿姨突然走過來拍成雋肩膀,成雋嚇了一跳。
「在跟誰説話?」
「一個朋友。」
從手機裏聽見成雋回答,丁娜一顆心咕咚掉進冰湖裏。
「問我一些醫院方面的事。」
「也幫幫忙!」王阿姨滿臉驚訝。「今天是禮拜日,就算再認真工作,也該給你喘口氣的時間吧!來來,把手機給我,我來跟他説。」
王阿姨試圖拿走成雋手機,成雋急忙擋掉。「不用不用,我來説就可以了!」
他拿起手機,説話口氣聽起來相當急迫。「晚點有空我再回電。」隨後便掛上電話。
他朝王阿姨微笑。「好了,我們繼續去吃飯吧!」
「誰打來的電話,這麼曖昧,連讓我跟他講一下話都不行……」望着成雋故作開朗的笑臉,王阿姨嘴裏不停嘀咕着。
套房這頭,丁娜像凍住似的,拿着沒了聲息的手機,傻傻地坐在牀沿發呆。
耳朵邊迴盪的,全是成雋剛才的宣告。
一個朋友……
丁娜怔怔地看着自己的雙手,忽然間,一顆顆豆大淚珠從她眼中滾落,濡濕了她白嫩的手心。丁娜只覺得心痛,花了這麼多時間討成雋歡心、陪伴他、揣測他心意,結果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竟是……
一個朋友。
原來他跟她,只是一對會一塊吃飯,互相接吻跟愛撫的——「朋友」!
「豬頭!」丁娜用力槌着牀鋪,眼淚像雨似的落個不停。「誰要當你朋友啊!」
掉淚還難以遏止丁娜心頭的痛楚,她抬頭朝房間四周看了看,突然走到電話旁邊,撥了客房服務電話。
「客房服務部您好。」電話那頭回應。
丁娜吸吸鼻子,對着話筒啞聲道:「幫我送一手啤酒上來。」
在海港餐廳足足坐了兩個半小時,提了不下十回。「我還有會議報告得讀」之後,王阿姨左右瞧瞧餐廳裏所剩不多的人潮,這才甘願放成雋離開。
她留他下來的目的,無非是想看看,剛開始看到那名和成雋一道進餐廳的嬌小女子,會不會耐不住性子衝上來質問他。
她就是不死心!王阿姨不相信自己會看錯,不過眼看這情況,似乎真是她搞錯了。
「對了小雋,剛才跟你提的,我那個剛從美國回來的小侄女,你好好考慮考慮,過幾天王阿姨再打電話跟你確定。」
雖然心裏大喊着「NO」,但成雋臉上,卻絲毫不見異樣。他一如平常和一干媽媽婆婆微笑道別,直到電梯門關上,他才垂下發酸的臉皮,大大地吐了口氣。
我的媽啊!一不愧是老媽的好朋友,纏人功力跟老媽僅在伯仲之間。成雋心裏暗啐,他又不是頭殼壞了,他怎麼可能答應跟王阿姨的小侄女約會,萬一成功……成雋實在不敢想象,多了一個羅嗦的王阿姨當親戚的生活,將會變得多麼悽慘落魄。
當初真不應該答應高禹接下案子!成雋心裏直後悔。想不到一趟南部行,會冒出這麼多教他措手不及的突發狀況。
成雋快步走向丁娜房間,看看腕上的表。兩個半小時,頭一次讓她等這麼久,還真不知道丁娜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伸手敲門。
站在門外兩分鐘,沒有回應。成雋聳起濃眉,心想丁娜該不會到隔壁百貨公司逛街去了?轉頭瞥見牆邊的門鈴,成雋不死心,輕輕地按了一下。
門鈴清脆地叮噹響,但依舊沒有回應。
打她手機好了。
撥通電話,卻聽見鈴聲在房間裏頭響起。
搞什麼,她人在裏頭嘛!
「丁娜?你在裏頭嗎?」成雋再按一次門鈴,門鈴驟歇,門裏驀地傳出喀喀砰砰的聲響。
「來、開門了……」
丁娜打了一個酒嗝,踩着搖搖晃晃的腳步,走到門邊,摸了好一會兒才勉強拉開門閂,成雋隨即接手將門拉開,丁娜一時來不及退開,叩地撞上門板,狼狽地跌坐在地上。
「好痛!」
她捂着前額呼痛,成雋趕忙伸手撈起她,一邊將門關上。
丁娜再度打了個酒嗝。
「你喝酒了?」成雋皺着眉頭説。
丁娜看着他傻笑了一會兒,突然嘴一癟,又蒙着臉嚶嚶地哭着嚷道:「難得來高雄,難得一起到餐廳吃飯,結果你都沒有陪我……」
「這種事有什麼好哭的!」不就一頓飯嘛!
「當然要哭啊!」丁娜突然掙脱成雋懷抱,搖搖晃晃走到衣櫃旁邊,用力拉開衣櫃門。
「你看!」她從行李袋中撈出一堆粉的、紅的、花的、紫的內衣內褲,一股腦兒將它們往牀上一丟。「我去奧黛莉花了好幾千塊,本以為來高雄,有機會換上的,結果卻什麼都沒有——」
説完,丁娜跌坐地板,嚎啕哭了起來。
初見內衣如雪花紛飛,成雋當然嚇了一大跳。他伸手撿起一件紫色胸罩,捧在手心認真地想了一下。
他這下終於瞭解丁娜下午為何那麼亢奮,之後又顯得那麼失望了。原來她為了今晚要和他過夜,偷偷準備了這麼多東西。真的是……
成雋轉手將內衣往牀上一擱,然後彎腰將仍哭個不停的丁娜抱起。
「好了,別再哭了,臉都哭醜了。」瞧着她哭花的臉,成雋心裏直嘆氣。
「我醜死算了。」丁娜帶着淚意指控。「反正你又不喜歡我!」
「你哪時聽我這麼説過?」
「還説沒有!你剛在電話裏,明明就跟別人説我是你朋友……」
剛在電話裏……她沒説他都忘了。「我剛身邊有其它人在,當然得先搪塞過去……」
喝醉了的丁娜才不管成雋剛才身邊有沒有人!總之,她親耳聽見他説的話了。
「你不用再跟我解釋,我自己很清楚,從頭到尾都是我一個人一頭熱,你壓根兒不曾喜歡過我——」
丁娜哭得淚漣漣,酒意加上失望,原本壓抑在她心底不肯正視的問題,這下再沒有顧忌,一下全都從她嘴裏冒出來。
「小吉説我呆頭呆腦,我承認,我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嘛,我沒談過戀愛,更沒追過男人,所以我只好拿我喜歡的東西送給你。你從來沒有想過,我送的每一朵花,都是有涵義的,後來,我聽了小吉的話,主動一點,結果我們又卡在那個階段上,你不抱我,也不承認我,我知道是我自己説要等你,不給你壓力,可是,我也需要一點點鼓勵,不要老讓我覺得,都只是我一個人在努力……」
成雋雙手環胸,凝眸將丁娜表情全看進眼裏。
她此刻的模樣真的非常狼狽,一雙大眼哭得泡泡的,鼻子也紅通通,酒意將她臉染上紅豔的櫻桃紅,原本綁着的長髮也被她哭亂了。不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應該覺得她這樣子很醜,或者覺得她是在借酒裝瘋,故意勉強他才對,但成雋仔細想想後發現,竟然沒有。
看着丁娜哭紅的臉,他心裏竟只有一股濃濃的捨不得。
一個聲音在成雋腦裏提醒
成雋呀成雋,你糟糕了你!你知道你心裏這股捨不得,意味着什麼嗎?
「我只是想要一點點鼓勵嘛……」
大概是哭得累了,丁娜説話音量漸漸變小,也不再有力氣坐直,她身體自有意識地偎靠在牀邊,嘟嚷兩句之後,她眼皮慢慢合上,不過幾分鐘時間,已聽見她發出均勻鼻息,進入沉沉睡眠。
成雋輕嘆了口氣,隨手幫她收拾丟了滿牀的內衣內褲,才彎腰將丁娜抱上牀鋪。
唔!酒醉的人還真重!
眶當眶當,一不小心踢着牀邊的啤酒瓶,聽着瓶子落地聲,成雋低頭細數,一二三四五六,這丫頭,根本一點酒量也沒有,還敢一次喝這幺多!
「包管明天頭痛死你!」成雋沒好氣地輕敲丁娜額頭。
丁娜癟嘴咕噥一聲,翻了個身換方向繼續睡。
真是拿她沒辦法。成雋搖頭嘆息。
六點半,飯店morningcall準時響起。丁娜伸長手摸索着電話,待聽見電話那頭道早的機器式女音,她這才恍惚地睜開雙眼。
這是哪裏?
瞪着陌生的天花板看了半晌,丁娜才突然記起,這地方是漢來飯店,她跟成雋得在八點之前趕到鳳鼻頭搭船渡海!
對對對,小琉球!
丁娜猛地翻身,一坐定,她忍不住抱頭哀嚎。
我的媽啊!昨晚發生什麼事了?她頭怎麼疼成這德行!
「不錯嘛!還爬得起來!」昨晚她醉倒,出她房間時成雋順手拿走她房間鑰匙,打算一早過來挖她起牀。
看見已換好衣裳的成雋進門,丁娜蹙眉問道:「昨晚誰偷打我?我頭好痛!」
「原來你不記得啦!」
成雋指指仍櫚在牀底下的啤酒空瓶,丁娜一看,昨晚的回憶才一點一滴慢慢溜回她腦袋。對對對,她記得成雋被一箇中年婦人絆住,然後丟下她,之後打電話給他,她還聽到他跟那婦人説,她只是一個朋友……
「還在發什麼呆!快點起牀梳洗,你只有十分鐘時間。」成雋打斷她思緒。
「好啦好啦!」丁娜癟着嘴,掀被下牀,一站直,免不了又是一陣唉叫。
十五分鐘後,成雋與丁娜兩人搭上飯店叫來的計程車,直奔鳳鼻頭。坐在計程車上,丁娜試圖回想昨晚的事,可不管她怎麼努力,第一瓶酒下肚之後的事,她全都忘光了。
丁娜怯怯地看着成雋。「我問你噢,我昨晚有沒有做出什麼奇怪的事?」
之所以這麼懷疑,是因為她剛收拾行李時,發現她帶來「以備不時之需」的性感內衣內褲,竟然全都被擱在房間椅子上。沒道理它會自己跑出來啊!
「脱光衣服在外頭裸奔算不算奇怪的事?」成雋一本正經地看着她。
啥米!丁娜瞪大雙眼。「你説我昨晚——」
「當然是開玩笑。」成雋白她一眼。
「這玩笑一點也不好笑,你嚇到我了……」丁娜撫着胸口。「你突然間那麼正經説話,我當真以為我做了那種事了勒!」
「既然知道自己酒量不好,昨晚還敢喝到那麼醉!」成雋冷眼瞪她。
丁娜嘟着嘴幫自己辯解:「人家心煩嘛!誰教你昨晚讓我等那麼久。不是説一醉解千愁嗎?我原本只打算喝個一、兩瓶,看可不可以醉了就睡着嘛,結果沒想到,竟咕嚕咕嚕一口氣喝了那麼多……」連她自己也很驚訝呢!
「等會兒上船你就知道。」成雋懶得再罵她。「包管吐死你。」
不出成雋所料,打從爬上搖來晃去的快艇,丁娜頭就開始暈了,而當快艇開始往前飛奔,丁娜更是沿路吐個不停。
一開始她還不好意思坐在成雋旁邊吐,一個人拿着嘔吐袋躲到一旁去解決,隨着時間拉長,她也懶得遮掩了。
我的媽啊!這真是丁娜這輩子度過最漫長的二十五分鐘,根本就叫「度分如年」。吐到肚子裏再也沒東西之後,快艇這才抵達小琉球的「白沙港」。
「喝點胃乳,胃會舒服一點。」一下船,成雋便從行李袋拿出礦泉水和胃乳,遞給她。
丁娜感激涕零地打開喝下。她願意對天發誓,她丁娜從今以後再也不敢亂喝酒了!
等了五分鐘,胃感覺舒服了之後,丁娜嘴巴也靈活了起來。她瞧瞧仍拿在手上的胃乳包裝,好奇地問成雋。「你出門習慣帶胃乳啊!」
成雋白她一眼,懶得説話。他又沒胃病,幹麼隨身帶胃乳。想也知道,胃乳是他昨晚特意去幫她買的。
「幹麼板着臉?」丁娜被瞪得滿臉莫名其妙。
成雋丟下她,逕自走去和當地人交涉租車事宜。要在小琉球活動只有三種選擇,一是跟當地人租機車,二是搭乘唯一的一班公車,三是用兩隻腳走路。成雋來之前已做好功課,甚至租一輛摩托車多少錢合理,他都上網查得一清二楚。
「上來吧!」成雋打點好一切,才拍拍車子後座要丁娜上來。
打從到台北工作,丁娜就沒什麼機會坐摩托車了,丁娜跨坐上去,雙手還不忘緊緊環住成雋的腰,一副恨不得粘死他的表情。
「這樣可以嗎?」他的背那麼寬那麼暖,丁娜心滿意足地磨蹭,真想就這樣抱着,一輩子。
感覺得到她懷抱的緊度,成雋望着前方,唇微微一笑。「隨你。」
兩人第一個停留的地點,是位於白沙灣尾端的「花瓶石」,高禹之前FAX交代了幾個景點——花瓶石、美人洞、蛤板灣、觀落日亭和白燈塔,叫成雋一到小琉球,務必帶回那幾個地方的照片。
成雋工作的時候,丁娜就站在旁邊乖乖等待,偶爾發現什麼新奇景色,她都會忍到成雋將相機放下,她才開口要他轉頭看。她在台北發過誓,絕對不會亂吵他亂鬧他的!
瞧成雋一副識途老馬樣,丁娜忍不住好奇地問:「你之前來過小琉球嗎?」
「沒有,你呢?」
「我也是第一次。」
小琉球的海跟在台北海邊的海顏色不太一樣,沒那麼灰撲撲,是一種很漂亮,感覺近乎透明的靛藍色。丁娜眺望遠方海洋,突然發現有一些圓形的球體浮在海面上,她轉頭問成雋:「那是什麼?」
「箱網,也就是養魚的地方。」這件事他曾在網路上讀到,剛好可以現學現賣。「其實那下面是個非常大的網子,魚就在裏頭游來游去,算是一種半養殖漁業。據説那樣養出來的魚,比一般養在魚塭裏的魚要更好吃。」
「不會被海流漂走嗎?」
「應該是底下有錨,還是綁了什麼很重的東西吧!」這部分成雋就不太清楚,不敢説得太篤定。
兩人重新回到摩托車上,小琉球的路極好認,兩條環島公路再接仁愛路跟三民路,沿路不停大概騎半個小時就把整個島逛透了。丁娜還發現,小琉球人口不多,除了靠漁港附近感覺較繁榮之外,其它部分幾乎全是荒涼一片。珊瑚礁岩不利草木生長,經過幾個地方,路上甚至連根草也沒看見。
「肚子餓了嗎?」成雋問。
「好餓。」丁娜摸摸肚皮。早上胡亂塞進肚子裏的早餐在船上全部吐光光,肚子當然早就餓扁扁。
「那我們先折回漁港吃飯,休息一下,兩點之後再繼續拍吧。」
丁娜對小琉球印象最好的,就是蛤板灣上那一片白淨的沙灘。雖然頭頂上太陽很大,但因為一路海風不斷,感覺倒沒有想象中熱。成雋正站在海灘一角拍攝海景,丁娜乘機在沙灘上尋找貝殼,想撿一些帶回台北當紀念品。
踩着潔白的浪花,眺着眼前海藍藍的美景,丁娜忍不住哼起一首,好久好久以前聽過的校園民歌——
「晚風輕拂澎湖灣,白浪逐沙灘,沒有椰林綴斜陽,只是一片海藍藍……」
成雋拍完照片,轉頭突然看見穿著白棉衫小短褲的丁娜,正孩子氣地追着海浪奔跑,浪花打來,她格格笑地跑給它追,浪花一退,她又像潑婦似地衝到海浪面前,對着它擠眉弄眼。
瞧她玩得這麼開心,成雋忍不住拿起了相機,偷偷地拍了她幾張照片。
熱烈的陽光下,白皮膚褐色發的她,有一種小仙子似的神秘靈氣,當她立在滔滔浪花中戲玩着水花,那神態,簡直就像剛被打上岸的美人魚。
彷彿受到蠱惑,成雋情不自禁脱下球鞋,跟着她走進海水裏。
轉頭一見成雋走來,丁娜揚頭給了他一抹大大的笑。「照片拍好了?」
成雋點頭。「你剛在唱什麼歌?」
「你站那麼遠,還聽得見啊!」丁娜臉蛋突然冒紅。「哎呀!被你發現,我唱歌聲音不好聽説……」
「再唱一次。」
丁娜用力搖頭。
「不然你説歌詞。」
「就『外婆的澎湖灣』啊。」丁娜指指海浪跟沙灘。「剛在玩水,就突然想起這歌詞還滿符合的,可是唱了之後才發現不對,這裏是小琉球,不是澎湖,還有這裏也沒有仙人掌。」
她轉頭看着成雋。「你記得有哪首歌有講到小琉球嗎?」
成雋想了一下。「有一首台語歌。」
「快快快,唱給我聽,我要聽。」丁娜誘哄。
「為什麼我叫你唱你不唱,你要我唱我就得唱?」
「好嘛!不然一首換一首。」丁娜伸出右手和成雋打勾勾,一邊叮嚀。「説好了噢,我唱完就換你唱。」
丁娜仰起喉嚨唱了潘安邦的「外婆的澎湖灣」,她聲音嬌脆,唱起歌來感覺像幼稚園小童,帶着一點稚氣味,一曲唱完,丁娜合起嘴巴,轉頭娣着成雋。「換你了,來賓請掌聲鼓勵——」説完還用力拍手。
成雋深吸了口氣,知道他接下來唱出的歌詞,絕對非常有震撼力。
「八月十五彼一天,船袂離開琉球港……」
「唉呦喂呀!」丁娜做出跌倒的動作,然後俯在沙灘上拍岸大笑。「我的媽啊!真的是太猛了,可以讓你想出這首歌!」成雋那張帥臉,跟台語歌曲的感覺一點都不搭,偏偏他還用那麼認真的表情去唱。真的是,笑到肚子痛啦!
眼見丁娜仍舊笑不停,成雋忍不住汲水潑她。「還敢取笑我,是你説的,要跟小琉球有關的歌。」
「是啊!是我説的,可是我沒想到你會選唱『八月十五彼一日』嘛!」提到「八月十五」,丁娜又是一陣大笑。
好不容易止住了笑聲,她微喘地説:「你知道我剛一到蛤板灣,想到的是什麼嗎?」
成雋搖頭。
「是很久之前的MV,劉德華的,叫『我和我追逐的夢』。裏頭有一段啊,就是劉德華牽了一條黃金獵犬,在一個很漂亮的沙灘上跑來跑去……」
為了表演生動,丁娜還起來示範動作。
「讀書的時候看到那首MV,我當時心裏就在想,哪天一定要養條狗,不然也跟有狗的人借一下,帶它來沙灘上跑跑看,看那畫面是不是真像MV拍起來那麼好。」
「不用等,你現在就可以試。」
丁娜瞧瞧左右。「但又沒有狗!」
「你可以假裝扮演啊。」成雋伸手撥弄丁娜長髮。「反正你頭髮是咖啡色的,跟黃金獵犬還挺像的,至於我呢!就勉勉強強充當一下劉德華,牽着你在沙灘上跑。」
一見丁娜舉手想打人,成雋哈哈一笑,轉身拔腿就跑。
「站住!你這傢伙!竟然當我是狗!」丁娜追在成雋身後。
「對對對,就是這感覺。」成雋腿長,總能在丁娜追上之前,早一步溜掉。「越來越有『追逐』的氣氛嘍!」説罷!他還朗聲唱起歌來!
「討厭鬼啦你!」丁娜跺腳負氣不理成雋。
「生氣了?」成雋轉頭看她,然後伸手將她攬進懷裏。
「哼!」丁娜別過頭去。
「好,彆氣,跟你開玩笑的。」成雋用鼻尖磨蹭丁娜耳際,丁娜怕癢,一下就棄械投降。
丁娜轉過頭,凝眸望着成雋俊朗的眉眼。
唉!真是討厭死了,他怎麼可以長得這麼好看,害她老是沒辦法對他生氣!
「成雋……」看着看着,丁娜又想吻他了。
一看她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麼。
成雋黑眸突然變暗,然後他朝她俯低頭,直接將唇貼上。她的唇帶着一點海水的鹹味,成雋伸出舌尖輕舔,然後才一下鑽進丁娜嘴裏。
「我腳軟……」丁娜呢喃。
成雋拉着她坐到沙灘上,丁娜和以往一樣,跨坐在成雋腿上,只是這回他們倆是在室外,而她方才玩水,身上的白T恤被她弄得有點濕。
成雋手指撫過濡濕的痕跡,然後撩起衣襬,將手探進衣裏。
哎喲,真羞!他頭一次在外面表現得這麼大膽,將頭偎在成雋肩上的丁娜,不知是被太陽曬的還是害羞,臉頰胸口突然紅成了一片。
成雋手指一邊撥弄內衣邊緣,突然問道:「瑪格麗特的花語是什麼?」
丁娜被吻得暈頭轉向,只能做直線思考,他問,她就答。
「期待的愛。」
「桔梗呢?」
「不變的愛。」
聽見這個答案,成雋沉吟久了點。
「那波斯菊呢?」
直到這一刻,丁娜才突然意識到,他問的這三種花,不就是她送給他的花名嗎?「你問這個幹麼?」
成雋輕扯她頭髮逼問:「先回答我。」
「波斯菊的花語是永遠快樂。」
期待的愛、不變的愛、永遠快樂——想到自己之前竟然那麼狠心,將她所給予的善意全都送進垃圾桶裏,成雋突然覺得好慚愧。她不過就是喜歡他罷了,他有必要老是拒她於千里之外嗎?
成雋斂眸思索了會兒,突然朝丁娜一笑。「那之後呢?波斯菊之後你打算送我什麼花?」
丁娜別開視線,臉紅紅地嘟嚷:「向日葵。」
「向日葵又是什麼花語?」
丁娜頭垂得更低,她不好意思説。
「你不告訴我,我怎麼會知道?」
遲疑了許久,丁娜才小小聲地吐露:「愛慕。」
成雋深吸口氣,難以形容他此時的心情,是高興、感動,還是震撼?或許,都有那麼一點吧!
「你真的那麼喜歡我?」為了確認,成雋不厭其煩又問一次。
「你到現在還不相信我?」丁娜驀地垮下臉來。
不,不是不信,他只是想再多點確認而已。「你確定不再考慮考慮?喜歡我,是很辛苦的喔!」
「現在説這些早就來不及了,人家早就把心投進去了。」丁娜癟嘴。
説得好。
成雋微笑地撫摸丁娜頭髮,再親親她臉頰。
確定了,就是她了。
彷彿過五關斬六將,丁娜憑恃着一片熱誠,毫不退縮地朝他心房攻來。一直到昨晚,成雋心裏還抱持着懷疑,還在打探她接近他的目的,直到聆聽到她的解釋,成雋終於願意承認,一切是自己太多心。
他不再問躲逃避,從此清清楚楚將她的身影、笑臉納進他的心。這就是他一直等候的女人,成雋瞅着丁娜微笑,他要與之共度一生的伴侶。
「我相信你——以後,你就把花直接拿到我家去吧。」
耶耶?!他説這話是什麼意思?望着他温柔的笑臉,丁娜驀地瞪大雙眼。
「我會告訴你我住在哪。」説完,不等丁娜回應,成雋突然伸手將她拉站起來。「開船時間快到了,我們也該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