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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個不是人的人

    我雖然剛好也想到了這一點,可是聽得朱槿那樣説,我還是搖了搖頭:“要多大的催眠力量,才能在六十個不同的地點,同時進行催眠?我不認為地球上存在這樣的力量。”

    朱槿沒有立刻回答,白素緩緩地道:“我們所提到的‘催眠’,是不是可以理解為某種力量影響了腦部活動所產生的結果?”

    我道:“本來就是那樣。”

    白素點頭道:“那麼整件事就可以理解為有某種力量影響了許多人的腦部活動。”

    我吸了一口氣,半晌説不出話來。

    白素又道:“不但那些感到自己像是到了水中的人,是由於外來的力量所影響,才有那種感覺。而且我認為所有──全世界所有的應徵者,都受到外來力量的影響,使他們失去了記憶。”

    我聽得白素這樣説,整個人跳了起來:“你是説,所有的應徵者都忘記了自己曾經寫信去應徵這回事?”

    白素點頭:“這是我的設想──也是我們用盡方法,連一個應徵者也找不到的原因。”

    我揮着手:“我們曾經設想,是所有的應徵者接到了命令,叫他們不能對任何人説起這件事。”

    白素道:“我們發現這個假設不能成立──“

    我不等他説完,就問:“你所謂‘我們’是哪些人?”

    白素指了指她自己和朱槿,又道:“還有康維十七世和柳絮。”

    我悶哼了一聲,表示我心中的不滿。因為這件事我一直毫無頭緒,她應該和我多加研究才對,如今她卻和別人去研究,否定了我的假設,我當然覺得不是味道。

    白素當然知道我的感覺,她立刻解釋:“在這件事上,你和所有人意見不同,所以我們才從另一個角度來研究。”

    我知道白素所指“意見不同”是説我認為事情和外星人無關,而其他人則認為正是外星人所為。

    從白素剛才所作的假設看來,能擁有這種力量的,應該只有外星人了。

    可是我還是搖了搖頭──這表示我仍然堅持己見。

    白素道:“你還記得康維十七世取走了一箱應徵信?”

    我點了點頭,白素又道:“康維和柳絮花了不少工夫,見了每個寫信去應徵的人,每個應徵者,都完全不記得自己曾經寫信去應徵這回事了。”

    我立刻反駁:“何以見得他們是不記得,而不是他們受到了威脅,要他們不能説出來?”

    白素笑道:“你忘了康維十七世是何等樣人了──他體內有最可靠的測謊裝置,可以判斷。”

    我又是搖頭,又是搖手:“不對,不對,大大地不對!”

    白素和朱槿望定了我,我也瞪着他們:“讓我再想一想,找出不對之處來。”

    白素像是想説話,可是給我打手勢阻止。

    我想了一想,已經找到了“不對”之所在。

    我道:“這一批應徵信是攔路截劫得來的,所以徵求者並未過目──也就是説,徵求者根本不知道有這一批應徵信,也不知道寫信的是甚麼人,在這樣的情形下,徵求者就算有力量可以消除他人腦部的記憶,也無從着手!”

    白素立刻道:“説得好!所以,那批應徵者受到了恐嚇的假設也不能成立!”

    我呆了一呆──剛才我所説的,竟然否定了我自己的假設。我只好道:“那就是説,兩個假設都不成立。”

    白素道:“可以增加一個假設:徵求者有力量可以知道那一批應徵信的內容。”

    我不由自主苦笑:“那樣,未免把徵求者抬得太高了──很難想像如何在康維那裏做手腳,得知應徵信的內容。”

    白素吸了一口氣,緩緩地道:“這一點,我們不知道,康維也不知道。不過康維可以肯定,那一批應徵者完全忘記了自己曾經寫信應徵──由此可以類推,除了失蹤了的應徵者之外,其餘所有應徵者都失去了記憶。”

    我當然不會懷疑康維十七世的判斷力──我相信他體內的測謊裝置比人類在普遍使用的測謊器要先進了不知道多少倍。

    所以我也沒有理由不認同白素的話。

    然而這一來,卻令我感到了難以形容的恐懼。我失聲道:“要是他們有能力使那麼多人失去一部分記憶,他們還有甚麼是做不到的?”

    白素和朱槿沒有回答,只是望着我。從她們的神情看來,她們和我一樣,從內心深處感到了恐懼。

    我們的恐懼並非無緣無故──試想一想,有能力使人失去一些記憶,等於有能力影響、控制人腦部的活動,在理論上來説,這能力就可以驅使人去做任何事情!

    這是多麼可怕的力量!

    不論這種力量掌握在甚麼樣的人手中,都是一件可怕之極的事情──人類可能從此失去了自己的意志,而變成任人操縱的木偶!

    而這種力量的掌握者,可以隨心所欲地控制人類行為,他也等於成了全人類的主宰。

    從此,在人類的詞典之中,至少就再也不會有“自由”這個名詞了。

    這已經不再是生命配額的轉移問題,而是和全人類的命運有關,可以説關係着全人類生死存亡的大事──在地球上來説,沒有任何一件事情比這件事更嚴重的了。

    一時之間,我們三人都不出聲。

    過了好一會,朱槿才首先打破了沉默。她語音低沉:“一個統治全人類的魔王,並非是幻想電影中的角色,而是實際的存在,我們都免不了成為他的犧牲品!”

    我只感到心中煩躁無比,聽得朱槿這樣説,我更是不耐煩,冷笑了一聲:“這不正是你們的理想嗎?雖然你們沒有能力做到,可是卻一直努力不懈地在做。”

    朱槿的臉色十分難看,我又冷笑道:“你們努力了半個世紀,也不能把統治下的老百姓的腦洗得乾淨,這武力強權的能力,比起人家來,差得太遠了!應該拜人為師才是!”

    朱槿口唇掀動,好一會出不了聲。

    白素打圓場:“我認為在現在這種時候,全人類都面臨如此嚴重的危險,大家都應該同仇敵愾才是。”

    我大聲道:“第一,我不認為和他們是同樣的人類──他們也顯然不會認同我。第二,對他們來説,那不是甚麼危機,那是他們一直努力在做而做不到的事,有人可以做到,那是喜訊!第三,也不必太為人類擔心,有太多人甘心情願作為受人驅使的木偶──這正是強權統治能夠存在的主要原因!”

    白素皺眉不言,我餘意未了,又道:“這個魔王一出現,肯定會有許多人自動下跪!”

    白素嘆道:“雖然有太多人在強權統治面前自動下跪,可是也有更多的人,有自尊和人格,而在那種可以控制腦部活動的力量之下,難免玉石俱焚!”

    我搖頭:“我不那樣想,我認為只要敢反抗,人就一定是自己的主人──只有那些不敢反抗,屈服在強權勢力下的人,才會自動把自己變成奴隸!”

    朱槿語音苦澀:“衞先生説得輕鬆,難道不知道反抗是要殺頭的?不能要求所有人都是視死如歸的英雄豪傑,千古艱難唯一死啊!”

    朱槿所説,當然是事實,可是更醜惡的事實是,有太多人在完全不涉及生死問題的情形下,在強權統治者面前醜態百出,目的只不過想削尖了頭擠進去,希望可以成為強權統治的寵兒──其人格之卑下,簡直已到了極點!

    我當然沒有必要和朱槿辯論這些,因為立場不同,觀點也就不同,朱槿正是強權統治的一部分,她自然不會覺得那些爭相獻媚、語無倫次、醜態百出的人有甚麼不對──正因為有了這些人,他們的強權統治才能夠繼續!

    我沒有再説甚麼,白素打破了難堪的沉默:“事情遠比我們想像的嚴重──“

    我和白素,很少意見不同,可是這次,我不等她説完,就打斷了她的話頭。

    我用力一揮手:“有這種力量存在,當然可怕,可是也不必把它估計過高,要是這種力量真能隨心所欲,它又何必徵求生命配額,大可在任何人身上予取予求,更不必一再強調要自願了──由此可知,個人的意念,可以和這種力量作抗衡!”

    白素默然半晌,才道:“希望如此。”

    朱槿失聲道:“這不是希望不希望的問題,而是要採取實際行動,消滅這種力量!“

    我冷冷地道:“對!趕快調一個軍隊,配上坦克車機關槍,浩浩蕩蕩去進攻──拿出對付手無寸鐵的老百姓的勁頭來,保證可以一舉成功!”

    朱槿霍然起立,俏臉煞白:“我以為至少在共同的目標之下,可以和你合作──“

    我立刻搶白:“從根本上你就錯了──我和你絕無可能有共同的目標!”

    朱槿望了我片刻,轉身向外就走,白素輕輕嘆了一聲,等朱槿走了出去,重重把門關上之後,她才道:“這次,她是真心來尋求合作的。”

    我搖頭:“不必和這種人合作!倒是康維十七世那裏,應該可以找到進一步的頭緒。”

    白素點頭:“康維對這件事十分在意,他會努力進行。”

    我道:“有一種情形,可以肯定在許多人身上發生過,可是我卻無法知道那是甚麼情形。”

    接着,我就把陳景德來找我的經過,詳細向白素説了一遍,當我説到陳景德他感到自己整個人溶進了水中的那種感覺時,白素的神情訝異莫名。

    她失聲道:“這種情形不正是和朱槿所説的一樣?那些失責的監視人員,都有同樣的感覺──就是在那種感覺之中,他們失去了目標,同時也不知道時間的過去!”

    一向鎮定,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白素,這時也大有駭然之色。因為情形實在很可怕,這種情形已經證明了確然有一種力量,可以廣泛地影響人類腦部活動,使人失去知覺,或者甚至於可以使人完全聽命於它!

    這種力量,如果如朱槿所説,掌握在一個“魔王”的手中,那麼他就可以操縱人類,為所欲為了。

    這種情形,一直都是幻想小説或是電影的題材,忽然變得離事實如此接近,真令人直冒冷汗。

    我急速地來回走動:“事情既然發展到了這一地步,我們不能坐以待斃──不知道這種力量,甚麼時候會來影響我們的腦部活動,我可不想做任人操縱的木偶!”

    白素望着我,眉心打結,她極少在困境之中表現彷徨,可是這時她竟然問:“我們可以做些甚麼?”

    我停止走動,抬頭向上──實際上我甚麼也看不到,我只是迅速地轉念。

    我完全知道白素心情彷徨的原因,因為我的心情也一樣。

    這件事自從開始以來,不但吸引了全世界各方面的注意,而且也都有實際的行動。採取行動的都是掌握了巨大力量的組織和個人,可以説是全世界的主宰力量,破天荒第一次為了同一個目標而進行活動。

    出現這種情況的原因也很簡單:所有種種具有主宰力量的人,都希望能夠得到他人的生命配額,使自己可以延遲死亡,甚至於逃過死亡!

    這不但是人類普遍的夢想,更尤其是那一類正在享受榮華富貴者夢寐以求的事情,所以可以相信他們正在傾力以赴。

    可是集中了全世界的力量,還是一無所獲。

    由此可知面對的力量是如何地不可測──別説要對付它,就算要加以想像,也無從着手。

    我,衞斯理,和白素,雖然曾經有過極多他人未曾有的經歷,好像是很成功的冒險家,可是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下,我們都覺得自己渺小之至,根本微弱到了甚麼力量也沒有的程度!

    過了好一會,我才道:“有人已經掌握了控制人類腦部活動的力量,全人類就等於在砧板上的魚肉一樣,任人宰割,我們也是人,難以有辦法可以對付。”

    白素苦笑:“那就真的只好坐以待斃了?”

    我陡然吸了一口氣:“我們是人,才無法對付可以控制腦部活動的力量,如果有一個人,根本不是人,那麼他就有可能和那種力量對抗!”

    每一個不同的生活圈子之中,就有不同的語言。像我和白素所説的“一個人,根本不是人”這樣的話,在不知情由的人聽來,一定以為我神經有毛病。

    可是白素一聽就明白,她也吸了一口氣:“康維十七世?”

    我用力點頭:“正是他──他不是人類,沒有人類共同擁有的腦部,他的腦部,是完全不同的一種組織,能控制人類腦部活動的力量,對他一定不起作用。”

    我説了之後,頓了一頓,又補充道:“而且他對這件事很有興趣──他希望他的妻子可以獲得大量生命配額!所以他一定會盡力以赴。”

    白素皺眉不語,我問道:“還有甚麼疑問?”

    白素遲疑了一會,才道:“或許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如果康維為了柳絮可以獲得大量生命配額,反而和那種力量合作,那就更不可收拾了!”

    我笑了起來,白素奇怪我何以在現在這種情形下,居然還笑得出來,她瞪大了眼睛望着我,我道:“你這是以地球人之心,度機器人之腹。”

    白素問道:“此話怎講?”

    我把我要説的話,認真想了一遍──因為事關重大,我必須肯定我的想法。

    然後我正色道:“康維曾經告訴過我,他的一切思想方法,都是根據人類思想行為正的一面來設定的。所以他的行為,必然是百分之百的正人君子所為,不會有半點小人行徑,他不會為了柳絮可以得到大量生命配額,而做對不起人類之事!”

    白素沉默了片刻,才苦笑:“真是諷刺──無法絕對相信同類,卻可以絕對相信機器人!”

    我也苦笑:“很多外星朋友對我説過:地球人雖然落後,可是地球人腦部結構之複雜,他們至多隻瞭解千分之一而已。”

    白素感嘆:“那已經比地球人本身好多了,地球人對自己腦部所知,只怕連萬分之一也沒有。”

    我説出了我的決定:“我要去找康維,我們這裏總算有一點新的發現,對我們來説,並沒有甚麼作用,可是對他來説,可能是很重要的啓發。”

    白素同意:“對,而且要帶陳景德一起去──這個人是唯一有可能可以和那些失蹤的應徵者聯繫的人。我立刻聯絡柳絮,你去找陳景德。”

    雖然去找康維十七世,對於解決整件事還是渺茫之至,但至少可以有一點行動,而不是一直坐在那裏等,這也勉強可以算是打破了悶局。

    陳景德那面自然是一口答應。而康維和柳絮聽説我這裏有了新的發現,也興奮之至。康維甚至於要立刻用他的“交通工具”來接我們。

    他的交通工具是一艘性能傑出的飛船,可以瞬剎之間,直上青冥,隨心所欲,翱翔九天,是地球人夢想中的東西,偉大之極。這飛船每次出動,都驚世駭俗,會引起許多麻煩。而且我也想和陳景德相處一些時間,以便更瞭解他和陳宜興之間的聯繫。

    所以我拒絕了康維的好意,自行和陳景德到他的“柳絮古堡”去和他會面。

    白素和我同行,紅綾別説隨時待命,只要我在瑞士那面有需要,她立刻可以啓程前來。

    我不知道她何以會有這樣的決定,猜想在那個怪雞場中的事,怕還沒有完全了結,我也沒有多問。

    在飛機上,我要求陳景德集中精神,儘可能去感覺陳宜興現在的處境。可是陳景德卻心神不定,他非但不能集中精神,而且簡直坐立不安。

    他也不是對陳宜興的處境毫無感覺,他還是感到陳宜興是在一個空間之中──我認為他的這種感覺,是受到了欺騙的結果,陳景德也説不出進一步的感覺,所以在這方面可以説毫無進展。

    到了瑞士,康維和柳絮在機場相迎。

    兩人親自遠迎,表示他們對這件事關切之至。我們一秒鐘也不耽擱,一見面,正在握手,康維已經問道:“衞君,你那裏有甚麼新發現?”

    我把陳景德介紹給他們:“先由他來説。”

    於是一面上車,一面陳景德已經開始敍述。

    等到車子駛上了只通向古堡的道路時,陳景德的敍述已經完畢,我開始轉述朱槿的調查所得,以及我和白素得出的推論。

    康維和柳絮聽得十分用心,並不插言,只是不時交換一下眼色。等到我也説完,車子已經在古堡門口停下。

    我並不是第一次來這個古堡,可是這次和上一次,古堡周圍的環境竟然大不相同──康維在湖邊上種植了無數柳樹,也不知道他用了甚麼方法,算來沒有多少年功夫,柳樹竟然大都有合抱的粗細。

    此際正是仲夏時分,柳條長垂,枝梢都點在水面,隨風飄動時,在平靜的水面上,畫出一個接一個的漣漪。水圈不斷在水面上向遠處擴張,把視線引向遠處,極目望去,湖水和柳蔭交融成一望無際的碧綠,使人感到如置身於幻境之中。

    下了車之後,我和白素自然而然向湖邊走去,迎着清風,竟然在那一刻,感到了異常的空靈,像是天地之間,再也沒有值得掛念的事情了。

    陽光灑在湖面上,彈跳着億萬點金光,時而分散,時而凝聚,更顯得變幻莫測。

    當時我不知道白素的感覺怎麼樣,因為我自己在不知不覺之間,進入了一種超然物外的境界之中,沒有去留心白素,只知道她在我身邊。

    後來和白素説起當時的情形,才知道她和我一樣。

    那時我的視線像是膠着在湖面上,可是漸漸地,我看出去,眼前的景象卻有了改變

    陽光映在水上的光影逐漸消失,我看到的只是一片碧綠,在那一片碧綠之中,卻又有水光在盪漾。

    這種情形,宛若我並不是站在湖邊,而是已經潛進了湖水之中,而且正在越潛越深!

    我雙眼睜得極大,而且心中十分清楚,我現在看到的並非幻覺。可是一時之間,我也不明白髮生了甚麼事情,所以有一個極短暫時間的慌亂,甚至於以為自己真的已經跌進了水中。

    若不是我曾經聽過陳景德的敍述和朱槿的轉述,雖然我也會努力在這種感覺中掙扎出來──因為我感到這種感覺絕不正常,所以非運用自己的意志力來和它對抗不可,可是我也不會那麼快就可以擺脱。

    但是有了陳景德和朱槿的敍述,使我第一時間就想到了陳景德和那些監視者的遭遇,他們都曾經有“和水溶成了一體”的感覺,這種感覺,聽旁人説,很難真正體會,可是這時候我就陡然感到,我也像是整個人溶進了水中,幾乎分不出人和水之間的界限了!

    我自然也明白出現了這種情形之後會有怎樣的後果──我可不想失去記憶,所以更激發了我要盡一切力量與之對抗的念頭。

    這種念頭是如此之強烈,以致情形變得像是我被無邊無涯的碧水困在中間,而我要努力打破這種困境,破繭而出,才能自救。

    當然實際上我沒有任何動作,一切都在腦部活動中產生,我全部的精神力量,都集中在一點上,這一點就是:我要自己控制自己腦部的活動,而不是由外來的力量所控制。

    這時候我已經可以肯定,我之所以會有這樣奇異的感覺,完全是因為有外來力量在影響我腦部活動之故。

    這情形就像有人在對我進行催眠一樣。

    我有對抗第一流催眠師的經驗,而且這時,下意識也告訴我,如果對抗失敗,後果嚴重,所以對抗的意念特別強烈,如怒濤洶湧,形成一股極大的力量。

    我不知道這個過程有多久,只是感到在我強烈的對抗之下,忽然眼前金光閃耀,我又看到了陽光,看到了柳樹,也看到了身邊的白素。

    白素這時也正向我望來,一看她的神情和眼色,我就知道在她身上的感受和我一樣。

    我們兩人都有劫後重逢之感,自然而然相互緊緊握着手。這時候康維來到了我們面前,神情詫異:“發生了甚麼事?”

    我失聲道:“剛才有人想把我們拉到水底去!”

    康維聽了,神情大惑不解。我立刻知道我的話説得不恰當,因為在他看來,剛才我和白素只是站在湖邊,一動不動。至於我們的感覺如何,他自然不知道,所以在他聽來,我那句話,也就莫名其妙之至。

    我忙道:“我的意思是:剛才有力量影響了我們腦部的活動,使我們感到自己……溶進了水中。”

    康維和柳絮已經聽過我的敍述,知道這種感覺是怎麼一回事,他們感到訝異,那是意料之中的事,可是他們的反應卻十分強烈,柳絮有不能想像的神情,而康維則既驚且怒,大鬍子聳動,大聲道:“好大膽!”

    這下子,輪到我莫名其妙了。

    柳絮解釋:“古堡兩百公尺範圍,都受到特別設施的保護,防止外來力量的侵入。“

    我們剛才有這種感覺,當然是外來力量的影響之故,也就是説外來力量侵入了康維的領土,所以他才感到吃驚和憤怒。

    不過我仍然不明白,所以我道:“這種力量,如何防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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