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方才還見她雙眼微紅,像是哭過的樣子,莫非是傳説中的給山神送新娘子?
説到這個就戳中風凝香的痛處,她垮下臉,走到一旁的大石頭坐下,不想面對白靈芝好奇的目光。「……説這個妳也不懂。」
見她學自己方才的語氣來搪塞,白靈芝訕訕的乾笑兩聲,厚着臉皮又捱了過去,「姊姊別這麼説,就算我不懂,五靈教人才濟濟,肯定有人幫得上忙!再説我可是堂堂五靈教的聖女白靈芝,妳救了我,我們全教傾力報答也是應該的。」
這女孩隨口兩句就把整個五靈教給拖下水,他們教主知道了還不氣得跳腳?「堂堂五靈教的聖女,怎會身邊一個同伴也沒有,隨便倒在山裏等人救?年紀輕輕別隻會説大話。」不可愛。
「我、我只是趁着教裏的護法沒注意,自己偷跑出來玩,一時開心就忘了時辰……總之妳信我吧!我平常跟在教主身邊,聽她説些江湖軼事,説不定我知道的還比妳多呢!」
見這個堂堂的聖女眨巴着大眼,一副等自己説書的模樣,風凝香有些無奈,但心裏確實也悶得很,於是就將這樁血花四濺的婚事説給她聽。
白靈芝一開始也只是抱着湊熱鬧的心情,以為是什麼山神娶親或是惡霸強娶之類的民間故事,沒想到會是這麼一樁江湖恩怨,聽得她既興奮、又緊張,末了還拉着風凝香的袖子追問道:「然後呢?然後怎麼樣了?」
她是在激動個什麼勁啊?「然後我就上山來,遇到一個自稱是五靈教聖女的丫頭倒在地上……」
「欸!這部分就不必多説了。」呵呵呵……「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姊姊妳運氣真好!」
「我很難同意妳這句話。」哪裏好?她現在可是連家都不知道該不該回了。
「如果是我,可是寧願逃走也不嫁神劍山莊的!姊姊有所不知,我們教主説他們全是些假仁假義的偽君子,別看他們擺出一副正氣凜然的模樣,之前還曾經好幾次偷偷跟我們買春藥和蒙汗藥呢!也不曉得用哪去了。」嘖嘖嘖,那些武林正派……
見她聽得專心,白靈芝説得更是起勁,一古腦的把神劍山莊的八卦都翻出來,「教主還跟我説,『神劍山莊』之所以得名,就是因為他們有一把絕世神劍,讓他們的老莊主打起架來所向披靡,名聲也因此響亮起來。但是這把劍啊!據説是他看上了某個鑄劍師的寶貝,對方不肯給,他就動手搶,還放火把對方全家燒了滅口……妳説是不是很壞?所以妳沒嫁進去,都是那個百里無涯的功勞!」
「有這種事?」這她還真是頭一次聽説。
「這件事雖然只是傳言,但既然我們教主説有,那就有吧!」不可質疑教主!
風凝香呆愣的看着白靈芝,今天已經使用過度的腦袋又開始艱苦的運作起來──
百里無涯討厭神劍山莊。
他一直在找神劍山莊麻煩。
早先他大開殺戒時,雖然面無表情,但她仍隱約捕捉到一抹他眼中殘餘的恨意,當時她不明白,還以為是他殺心未褪,現在聽了這件往事,她不禁懷疑起百里無涯是否和當年的滅門血案有關。
「白靈芝,妳知不知道那個被殺的鑄劍師叫什麼名字?」
什麼?這種細節她可沒放在心上,「不曉得啊!要問教主吧?她什麼都知道。」
連這種時候都不忘吹噓拍馬屁,夠忠心了……
「妳説妳要報答我對吧?」心裏迅速浮現出一個計畫,風凝香也不跟她客套,劈頭就開始索討報酬。「那我有個要求。」
白靈芝不明白她心中所想,依然呆呆的一拍胸脯,豪邁應允,「什麼事妳儘管説,我堂堂的……」
「帶我去見你們教主,我有事想問她。」
「五靈教聖女……咦?」話説到一半就被她切斷,白靈芝眨了眨眼,有些反應不過來,「妳要見我們教主?但教主不見外人的,妳想入教嗎?」很歡迎喔!
「我不入教,但我要見你們教主。」風凝香依然堅持着。「好了!快站起來,跟妳一起出來的護法在哪?快帶我一起回五靈教。」
「咦……等等,姊姊,不行的,教主不會答應的啦……」
「嗯?救了靈芝的姑娘想見我?」
「是,屬下讓她在偏堂等候。」
嫋娜身姿斜倚在鋪了錦繡軟墊的貴妃椅上,白石英嬌豔的臉上畫過一絲驚訝,塗着豔紅蔻丹的纖細長指揉了揉偎在自己身邊的白靈芝發頂,「靈芝,妳要是撒嬌夠了,倒是給我説説這回又給我惹上了什麼麻煩?」
「不是啊!教主妳別誤會,我也跟她説了我們教主不見外人,但她不肯入教,卻又堅持要見,我拗不過嘛!只好帶她回來了。」
白靈芝滿臉無辜的望着那張微帶嗔意的牡丹豔容,雙手握着教主擱在自己身邊的另一隻細嫩手掌輕輕搖晃着,「姊姊她是好人,不僅救了我,而且……」
她飛快的將風凝香的經歷又説了一遍,還特別在她自認為是兩個有情人被迫分離的情節上加油添醋了一番。
聽完白靈芝的敍述,白石英沉吟了一會兒,豐潤的唇瓣卻意外的勾了起來。「女大夫是嗎……既然她解得開我們五靈教的龍蛇百足丸,又救了靈芝,我這不見外人的例倒也不是不能破……」
「教主!」見她願意通融,白靈芝臉上頓時綻出歡色。
「妳別高興得太早,要我破這個例可沒這麼容易。」戳了戳小丫頭的額頭,白石英帶着笑的嬌顏轉向候在前方的護法,「茯苓,帶那姑娘進藥庫,告訴她若是七天內解開我新煉成的『步步生花』,本教主就願意見她。」
「這──」
輕瞪一眼堵住了白靈芝的抗議,美人教主繼續下着命令,「這期間除了帶她來見我之外,她要什麼都好生伺候,就算要走也不需要攔着,就這樣,妳去辦吧!」
見茯苓領命退出,白靈芝才又蹭回白石英身邊,小臉上滿是不依,「娘,妳這不是在為難她嗎?誰不知道五靈教主親制的毒,除了妳之外無人能解,這麼一來姊姊可要怨我,明明説要報答卻活像刁難似的……」
「枉費我生養妳十幾年,她不過偶然幫妳一次,妳這胳膊就整個往她那兒彎過去啦?」捏了捏女兒的手臂,母女倆嘻嘻哈哈的在貴妃椅上鬧成一團。
嬉鬧了一陣子,白石英撥了撥幾絲散落的長髮,重新斂眉端坐,望着女兒的眼神滿是温柔疼愛。
「聽妳説了那些,這姑娘為何來找我,我心裏也八成有數,若她達不到我的要求,她離開時我自然也會把她想知道的告訴她;只是靈芝……這龍蛇百足丸對我們五靈教來説雖然不算什麼,可也不是什麼尋常大夫就能解的東西,她既然通曉毒性藥理,那我就乘機試一試她,看看這姑娘有多大能耐?
「若她真解得了我的『步步生花』,我想再讓她試試解妳身上的毒,畢竟以毒攻毒只是治標,再這樣下去終究傷身。」
聽了孃親的話,白靈芝撒嬌的捱了過去,摟住她纖細的腰肢,仰着頭使出她最擅長的閃亮眼神攻擊,「娘果然對我最好了~~那……妳給姊姊一點提示好不好?一點點就好了……」
「……」
五天後──
推開藥庫最外側的雕花木門,風凝香抬手覆眼,適應許久不見的日光後才放下,讓迎面而來的護法茯苓看見她那雙滿是倦意的雙眼,與下頭那兩圈黑影。
「這是解法,沒問題的話就請教主見我一面。」將手中的信箋交給茯苓,她連聲音都像是快沒氣了。
茯苓眼中閃過一抹訝異,點了點頭後便快步轉身離開。
風凝香也顧不得自己狼狽凌亂的模樣,疲憊不堪的一屁股蹲坐在門前,愣愣的望着從石磚縫裏冒出頭來的小草,腦子雖然倦乏卻又無法放鬆下來。
百里無涯……現在怎樣了?還在跟神劍山莊糾纏嗎?他當時看起來也受了不少傷,有好好的療養嗎?他説那些傷人的話究竟是不想將她捲入事端,還是真的覺得能陪他一起當個禍害的妖女比較好……
搖搖頭,風凝香甩去那些愈來愈鑽牛角尖的想法,忍不住還是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她現在滿腦子想的都是之前那個對他身世的疑問,至於知道了後要怎麼辦,她根本無力,也沒那個空暇想象得那麼遠。
「風姑娘,」沒多久,才剛離開的茯苓又匆匆奔了回來,「教主願意見妳,請跟我來。」
風凝香聞言趕緊站起身,匆匆的整理一下頭髮和衣衫,便跟着茯苓來到一座植滿奇花異草的僻靜小院。
「教主在裏頭等妳,請風姑娘直接進去吧!」茯苓低聲説道,隨即停下腳步,站在院門前守衞。
小心翼翼的推開門,風凝香在見到那個朝自己微笑的嬌豔女子時不禁嚇了一跳,原本以為會看到一個年邁老頭或是威武男子的無稽想象也頓時化為灰燼。
「真是好本事,解得一絲不差。」揚了揚手中的紙張,白石英笑着讚許,「既然妳通過了我的考驗,那換我猜猜妳的來意──妳想知道百里無涯的身世對嗎?」
「是。」她也不扭捏諱言,直接就坦然承認。
「他確實出身於被神劍山莊前任莊主為了奪寶而被滅口的百里一家,當時是他師父正巧經過,順手救走他,否則如今世上也沒百里無涯這個傢伙;而就在妳努力研究『步步生花』解藥的這幾天,他也終於一償夙願,讓他的殺父仇人連同神劍山莊一併消失在這個世間。」
百里無涯幹得好啊!這會兒武林被他搞得大亂,人人自危,他們五靈教要靠着賣毒、賣藥來大發橫財了!
簡潔的告知了風凝香想知道的前因與後果,白石英不等她開口,繼續追問:「你們的事靈芝已告訴我了,我倒是想問問,現在妳知道了,有什麼打算?」
是嗎?他終於報仇了啊……還來不及為他感到開心,風凝香又被教主的追問給噎住了。
方才她還心忖自己尚未考慮之後的事,沒想到這個教主就先開口詢問,她呆了呆,一時間竟不知該説些什麼。
看着她的呆樣,白石英不禁掩嘴輕笑,「就算如今塵埃落定,如果當時他説的並非違心之論,而是真的不想找個良家婦女為伴呢?妳為他花費這些心思,又有什麼意義?」
沉默了一會兒,白石英差點以為她就要這麼沉默着直到天荒地老時,風凝香抬起頭,因為疲倦而泛着血絲的雙眼卻綻放着堅定而倔強的燦燦眸光。
「我這麼做只是想多瞭解他一些,不為了什麼意義,至於他想和誰在一起……若他真對我無意,我風凝香就當作被狗咬了一口,教訓他一頓之後一拍兩散。
「但百里無涯要是心裏有我,那麼我又何須在意正邪善惡,只需要和他一樣,照着自己心裏的準則而行,妖女、聖女不過是個虛名。」
經過這番波折後,她已對善惡之分看得很淡了,看似凜然的正人君子也可能包藏禍心,每個人對一件事的是非善惡觀感更是不盡相同,從今之後,她只想靠自己的所見、所聞、所想來做判斷。
「妳説得很好,本教主欣賞妳!」
白石英笑着拍拍手,隨即走到她面前,親熱的握住風凝香的雙掌,勾人的媚眼中閃爍着欣賞,以及一絲極細極微的狡詐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