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劍派的位置,在菲律賓以西,加里曼丹以北的海面上,是一個面積大約四、五平方公里的小島,島上南北兩端,各有一座高達百餘公尺的小型死火山,山上林木茂密,風景奇秀,和南中國海上普通的珊瑚礁羣島,風光大異其趣。
由於島上兩座高山平地拔起,從遠處的海面看過來,就好像兩根牛角一樣,因此當地人都稱呼這個小島為“牛犄島”。
這座小島,在幾百年前便由南海劍派的開山祖師“天淵劍”張讓登島開始開發,二次世界大戰之後,建設更加現代化。現今島上有一座發電廠、一個漁業碼頭和一個供螺旋槳飛機起降的小型機場。
除了南海劍派大多為華人,分別居住在南、北兩端的山上之外,山下還有一個住了數百人的小漁村。小漁村的人種較為複雜,有少數華人,其他大部份則來自東南亞各國。
此地的華人開了幾家供應漁具和民生必需品的小商店,其他地方的人則以漁民為主要職業。各地人相處融洽,很少有爭端發生。
在以往的數百年間,這座小島曾經有幾次海盜入侵的記錄,但是都被南海劍派的人擊退,久而久之,這裏便成了海盜的禁區,沒有人敢再來騷擾,因此居民安居樂業,儼然是一個世外桃源。
邵光毅和魯九琦協助陸少康埋葬了他的母親,陸少康沒有其他親人,邵、魯兩人便將他帶回南海劍派,經過一番協商,誰也捨不得不教這個天賦異稟的徒弟,但是兩人屬於不同道,雖然彼此交情不錯,卻仍然沒有辦法名正言順地同時收他入門。
最後兩人決定抽籤,結果魯九琦抽中了,陸少康便拜他為師,住在北山,邵光毅只能抽空偷偷教他幾手功夫。從此以後,陸少康便成了南海劍派的正式門人。
其實,數百年來南海劍派一直都住在北山,因此北山上的建築和設施都比較齊全,自從十幾年前兩道分家以後,便訂下了每年比劍一次的規矩,贏的一邊可以住在北山原來的地方,輸的一邊則必須搬到南山住比較簡陋的房舍,韜光養晦,期待隔年可以獲勝,揚眉吐氣。
時光荏苒,匆匆又是四年過去,這四年間,天淵兩道比武的結果,雙方輸贏各半,四年前天道贏過一次,其後兩年淵道獲勝,直到去年,天道才又贏回來,因此這時候陸少康是住在北山。
這一天下午,海邊起着大霧,漁村裏唯一的一家小餐廳坐滿了人,正在嘈嘈雜雜地閒聊。
一個坐在窗邊,臉型削瘦的漁民向同桌的人説道:“今年冬天可真是奇怪,一連半個月都起霧,再這樣下去,可要錯過這次漁汛了。”
對面一個稍胖的漁民接口道:“是啊,今年夏天的收穫本來就不太好,冬天又碰上大霧,真是倒楣。”
旁邊另一人插口道:“還好山上那些南海劍派的華人慷慨,前幾天村裏有幾家比較困難的,他們都有拿米去接濟,真是好人。”
隔壁一桌坐的幾個人,是在村裏開商店的華人,只有其中一個,年紀頗輕,相貌英俊,但是西裝畢挺,衣着華貴,不像是本地人。坐在那年輕人身旁的一個胖商人説道:“您這批柴油引擎的品質真不錯,是德國製造的吧?只是價錢……是不是應該還有些商量的餘地?您也知道,我們這裏最近收穫並不太好,大家身上都沒什麼多餘的錢可以用來改進設備。”
那年輕人笑了笑:“我這批貨的價錢,比日本製造的還便宜,正是因為知道你們出不起大價錢,所以才賤賣,你們如果不要,我拿到別的地方去,隨時可以賣到高百分之五十的價錢。”
胖商人知道年輕人説的是實情,立刻陪笑道:“要!要!不要的是傻瓜,就算我們先買下來放着,賠點利息錢,以後再賣都划得來。就這樣,我們開三個月的票,可以嗎?”商人畢竟是商人,一點虧都不肯吃。
那年輕人也不在意,説道:“沒問題,三個月就三個月。”
胖商人忙道:“向先生真是爽快,來,我敬您一杯。”
那年輕人名叫向風,表面上是一家貿易公司的副總裁,實際上卻是武林人物。他問道:
“聽説,你們這裏的南海劍派有一個名叫陸少康的人,武功很厲害,是不是?”
胖商人笑道:“沒想到向先生對這些也有興趣,沒錯,陸少康年紀輕輕,名氣卻大得不得了,聽説亞洲各國的武林人物,都知道他這個人。”
向風又問道:“你見過這個陸少康嗎?他到底有多大年紀?”
胖商人道:“我們這個村子雖然不大,但是除了南海劍派的人以外,卻沒有人見過他的廬山真面目,他好像並不常出來走動。”
旁邊另外一名商人插口道:“這個陸少康,聽説只有十七歲,但是武功已經是南海劍派數一數二的了,也不知道傳言是真是假。”
向風聽了,像是自言自語地道:“十七歲?好像太年輕了一點,但既然是江湖才俊,那也算上他一份吧。”
就在這個時候,從餐廳門口走進來一個大約十七、八歲的年輕人,身上穿着南海劍派練功的道服,向餐廳服務生問道:“請問趙老闆在不在?”
服務生滿臉堆笑地回答道:“請問您貴姓?找我們老闆有什麼事情?”
年輕人道:“我是魯師傅的徒弟,來拿前天訂的二十斤趙老闆親手做的龍蝦醬,不知道準備好了沒有?”
服務生客氣地道:“原來是魯師傅的高徒,我馬上去問。”説着,便轉身進了後廳。
那胖商人聽見了兩人的對話,指指那年輕人,對向風道:“那個就是南海劍派的人,您想知道陸少康的事,不妨向他打聽打聽。”
向風點了點頭,轉身大聲對那年輕人道:“這位小兄弟,你是南海劍派的人嗎?”
那年輕人聽見向風對他説話,雖然不知道向風的來歷,但是看起來不像有惡意的樣子,於是客氣地道:“是的。不知道您有什麼指教?”
向風站起來,欠了欠身,道:“請問你的大名是……”
那年輕人道:“我姓谷,名叫谷書文。”
向風道:“原來是谷兄弟,我名叫向風,想向你打聽一個人。”
那年輕人道:“聽向兄的口氣,好像也是武林中的人,不知道你要打聽誰?”
向風道:“聽説貴派有一位名叫陸少康的年輕俠客,請問要怎麼樣才能見到他?”
那年輕人愣了一愣,道:“陸師兄?陸師兄正在山上閉關練功,要一個月以後才能出來。”
向風臉上微有失望的表情,道:“原來他在閉關,這樣吧,谷兄弟,我這裏有一張請帖,麻煩你拿去交給他,請他在年底的聖誕節到澳門葡京飯店一見。”説完,從上衣口袋裏拿出一張事先寫好的請帖,有意考較一下南海派武功似的,兩指一扭,請帖便向年輕人旋轉電射而去。
那南海派的年輕人也不吃驚,意態悠閒地伸出一根指頭,輕輕接住,任請帖在指尖上旋轉,笑着説道:“我會將請帖轉交給陸師兄,至於他能不能去,我就不知道了。”説完,指尖一抖,請帖便輕輕巧巧地滑進了道服的口袋之中。
眾人見他們露這一手,知道兩人武功底子都不弱,但是也並不怎麼吃驚,因為在場大多數人都是世代居住在這牛犄島上,雖然南海劍派嚴禁弟子胡亂施展武功,更不準惹是生非,但是當地居民常聽長輩説起幾百年來海南劍派抵禦海盜入侵的事蹟,對於他們出神入化的武功都是耳熟能詳。
況且長期居住在這島上,難免會與南海劍派的人接觸,偶爾看見他們飛來飛去的身影,或者無傷大雅地顯露一招半式,勉強也可以算是司空見慣的事。
倒是向風這麼一試,用的是暗器功夫中極為難練的巧勁,力道、準頭都屬一流,卻一上來就被南海劍派的人用更巧妙的手法接了去,不禁有些驚訝,心中忖道:“南海劍派果然是高人輩出,連一個年紀輕輕的弟子都有這樣的身手,還真是不能小看了他們。”
這時候,趙老闆已經走了出來,將二十斤龍蝦醬親手交給那南海劍派的年輕人,年輕人付過錢,道了謝之後,對向風微微一點頭,便大踏步走了出去。
那年輕人提着龍蝦醬,緩步走出了漁村,漸漸走到了北山腳下,看見四下已經沒有什麼人,忽然一提氣,躍上樹梢,便像流星一樣地在樹梢間穿梭來去,直奔上山,輕功之高,簡直匪夷所思。
不到幾分鐘,那年輕人已經奔到了山頂,穿過練武場,進入一間小廳。只聽見一個雄渾的聲音道:“康兒,你的輕功又進步了啊,直到十公尺以內,我才發現你回來了。”
那個年輕人,正是陸少康,他是南海派輩分最低的幾名弟子之一,跑腿打雜的事情一向都有份。而他不願意對向風承認自己是誰,只是因為自己名氣太大,所以師父嚴格禁止他出門辦事的時候説出自己的姓名,以免惹出不必要的是非,甚至還親自替他起了一個“谷書文”的假名。
陸少康的名氣之所以會這麼響亮,其實也有些奇怪。他到南海派學藝四年,從來沒有離開過牛犄島半步,但是大名卻遠播江湖。原因只是因為當他剛入南海派一年多的那一年,素有內功天下第一之稱的少林寺本悟大師來訪。
當時陸少康雖然只入門一年多,但是內功已經突破了“摩元心經”第一層,開始練習第二層,魯九琦所教的九十九路嘯天劍法也練得有模有樣,而邵光毅私下傳授的深淵劍法也有了一定的根基,在同輩之中,真可以用出類拔萃來形容。
本悟大師來訪的時候,魯九琦有意炫耀,叫陸少康試演劍法,請本悟大師指點。等本悟大師知道陸少康只是學了一年多的功夫,就達到這樣的程度,不禁大為驚歎,説道:“武林一少,唯此子爾,他日鴻飛,無可限量。”
本悟大師在江湖上的地位就像是泰山北斗,他的幾句話,給了陸少康莫大的鼓勵,但是那些話傳出江湖,卻也給陸少康惹來不少麻煩。
江湖上血氣方剛,自以為英雄無敵的少年人不少,從此以後,便經常有人來到牛犄島找陸少康挑戰。
剛開始的時候,魯九琦還不以為意,認為年輕人互相切磋是件好事,誰知道陸少康雖然年幼,但是卻連戰皆勝,用精妙的劍法打敗了許多對手,從此以後,名聲更是響亮,又引來了更多的挑戰者。
魯九琦見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既得罪同道,來的人太多,又容易耽誤陸少康正常練武。
於是便改採不准他出戰的策略,有人找上門來,總是用各種藉口推託。除了只有本門或者熟人在的場合以外,也不准他以真實姓名示人。
幾年下來,挑戰者不得其門而入,果然日漸減少,偶而有像向風這類的人物前來打聽,也是儘量不去理會。但是就算這樣,陸少康“武林一少”的大名還是早就遠播江湖,想收都收不回來了。
陸少康走進小廳,雙手將龍蝦醬交給魯九琦,魯九琦笑呵呵地道:“明天是你邵師伯生日,他最喜歡吃趙家傳統的手工龍蝦醬,我送他二十斤,夠他吃上一個月的了。”
陸少康道:“邵師伯自從去年結婚以後,最近愈來愈胖,您再送他龍蝦醬,不怕他得高血壓嗎?”
魯九琦道:“我們練武的人運動多,經脈通暢,血管有彈性,哪有那麼容易得高血壓?
況且你邵師伯才三十五歲,正是最強壯的時候,就算每天灌他三斤膽固醇也沒有問題。”
陸少康道:“師父説的有道理,徒兒只是開開玩笑罷了。”
魯九琦很疼愛陸少康這個徒弟,除了正經事以外,也經常和徒弟開玩笑,自然不以為忤,又道:“你不是也愛吃龍蝦醬嗎?咱們師徒先吃他一斤,你邵師伯不會發現的。”
陸少康笑道:“徒兒今天不想吃龍蝦醬,倒是有一件事要求師父。”
魯九琦也笑道:“難得你不受龍蝦醬的引誘,有什麼事情,説來聽聽?”
陸少康道:“徒兒的‘摩元心經’已經練到了第五層,嘯天劍法和深淵劍法也都蠻熟練的了,只是江湖歷練太少,所以我想……我想……”
魯九琦明白徒弟的心思,道:“嗯,你的武功的確已經不弱了,別人或許不知道,但是師父清楚,你現在已經是我們天道和淵道兩代的第一高手,連師父我都不是你的對手,也沒有什麼能再教給你的了,你想出去走走,倒也無可厚非。”
陸少康高興地道:“這麼説,師父是同意囉?”
魯九琦道:“可是……”
陸少康着急地問道:“可是什麼?”
魯九琦道:“可是兩個月後就是天道和淵道每年一次的比劍活動,更重要的是,明年九月還有十年一屆的七海聯盟大會。天道和淵道的比劍,你在我門派裏輩分不夠,輪不到你上場比試,不參加還無所謂,但是七海聯盟大會,你卻非參加不可。”
陸少康問道:“為什麼?”
魯九琦道:“我南海劍派是兩屆七海聯盟的盟主,第一屆由我師父‘天機先生’獲得,第二屆則是被我師叔‘流雲劍客’拿到,但是我師父已經去世了,而師叔又下落不明,這幾年來,其他六海劍派都各有進展,尤其是東海、青海和地中海三個劍派,最近都十分興旺,氣勢上早就超過了我南海劍派。”
魯九琦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盯着陸少康,繼續道:“我們天道和淵道爭了將近二十年,事實上武功比起我師父和師叔卻差得遠了。我們從小失去師父的教誨,沒能參透天淵劍法真正的奧秘,明年這一仗,我很是擔心,甚至可以説完全沒有把握。而你,你得了兩道的真傳,內功進步又快,如果今年你好好修練,把‘摩元心經’練到第六層,七海聯盟大會的比武不論輩分,只論武功高低,到那時候,如果師父和師叔伯們不行,你就是我們南海劍派唯一的希望了。”
陸少康道:“師父您的武功那麼高,怎麼可能不行呢?徒兒只是想出去歷練歷練,不會忘了練功,況且徒兒已經好幾年都沒有和別派的高手比試過了,增加些江湖經驗,相信對明年的比武也會有幫助。”
魯九琦吐了一口氣,並沒回答。
陸少康馬上又加緊道:“師父,我只出去幾個月,明年八月一定回來,好不好?”
魯九琦想了一想,還是回道:“你讓師父考慮幾天再説,好嗎?”
陸少康不敢再説什麼,只好道:“是。”
半個月之後,經過一番考慮,魯九琦還是為陸少康準備好了旅行用的相關證件和經費,交給陸少康,讓他離開島上,出去歷煉。
陸少康拜別師父之後,一個人便搭機離開牛犄島。他先回印尼老家繞了一圈,又到菲律賓和馬來西亞遊歷了一番,但是都沒有遇見什麼江湖人物,不禁有些失望。
又過了一個月,眼看聖誕節就要到了,陸少康想起向風的邀請,便興沖沖地買了飛往澳門的機票,首途前往。
陸少康到達澳門的時候,澳門的天氣已經頗有一些寒意,只是陸少康內力充沛,並沒有什麼感覺,而他自小在多種語言的環境中長大,國語、閩南語、廣東話、英語、印尼語、馬來語和菲律賓語都會説一些,雖然沒有一種語言説得標準,但是用這些語言和人溝通卻沒有問題。
澳門通用的語言是廣東話,他自然沒有生疏的感覺。
陸少康很快找到了一家中級旅館住下,放好行李,向旅館櫃枱要了一份當地地圖,便獨自出門,到街上游覽。
澳門的面積很小,陸少康走了兩個多小時,已經逛遍了澳門所有的名勝古蹟,於是收起地圖,信步在小巷間隨意閒逛起來。
走了沒有多久,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陸少康走到碼頭附近,抬頭一看,前面燈火燦然,是一家大型賭場。陸少康覺得十分新奇,於是毫不猶豫地走了進去。
原本澳門的賭場有未成年人不可以進入的規定,而陸少康要過年以後才滿十八歲,只是他身材高大,長相也還算成熟,因此守衞並沒要求看他的證件,便放他過去了。
陸少康在場中逛了一圈,他並不懂得賭枱上各色不同的賭博方式,因此也不下注,只是好奇地站在一旁圍觀。
場中賭客不少,或坐或站,也沒有人去理會他,他也樂得自在,看着賭桌上大量各式各樣的籌碼和鈔票堆成小山一樣,幾分鐘之內便轉一次手,許多人輸了又贏,贏了又輸,個個都是緊張認真的模樣,覺得十分有趣。
陸少康看了幾種不同的賭法,牌九、輪盤、猜大小、百家樂,由於天資聰穎,竟然一學就會,但是他並不急着下注,又來到一個賭“二十一點”的台子邊,靜靜地看着。
陸少康所站位置的正對面,是一個穿着歐洲高級名牌服飾的年輕女子,年紀大約二十歲不到,一頭烏黑的長髮,大大的眼睛,身材勻稱修長,令人眼睛一亮。只是原本長得十分清秀的臉上卻塗滿了厚厚的化妝品,反倒顯得有些俗氣。
她面前堆滿了一萬港幣一個的籌碼,總數將近百萬,但是不到十分鐘,便連輸了三把,籌碼少掉三分之一,額頭上的冷汗卻越來越多,神色也是越來越焦躁不安。
陸少康總覺得她有些眼熟,便多看了她兩眼,但是那女子並沒有發現,只是凝神注視着賭局。只見她忽然擦了擦汗,看看面前的籌碼,像下了很大決心似的,將籌碼往場中一推,竟然全押了下去。
陸少康見她這種賭法,不禁搖了搖頭,不願意再看下去,便轉身走開,但是走了沒有幾步,就聽見剛才那名女子拍手大叫道:“贏了!贏了!我就知道這鋪一定會贏。”
陸少康並不理會,到其他賭枱邊轉了一圈,逛回這個賭桌的時候,隨意看了一眼,卻見那名年輕女子面前的籌碼比先前最多的時候又多了好幾倍,換句話説,就是已經有幾百萬港幣了。陸少康不禁有些好奇,又在她面前的位置站定,仔細看她的玩法。
看了一陣子,陸少康發現那名女子總是先輸掉幾把小的,然後在關鍵時刻又贏回一把大的,於是籌碼便愈累積愈多。
陸少康覺得有些奇怪,便仔細盯着那名女子的手部看,又過了幾把,終於看出那名女子是用十分快捷的手法,在眾目睽睽之下,換掉莊家發給她的牌,技術之高明,動作之迅速,如果不是在武術上有一些功底,絕對不可能辦到。而且,也只有像陸少康這樣的高手,才能夠看得出來。
陸少康愣了半天,突然間抬起頭來,環顧四周,看見每個賭枱邊的天花板上都掛着幾台攝影機,可以從不同方向監視發牌的人和每個賭客的一舉一動。陸少康不禁納悶起來,心想:“那女子總是贏錢,難道監視的人不會懷疑?他們要是起了疑心,只要把監視錄影帶放慢速度看一遍,就可以發現真相,這樣,那女子就要倒大楣了。”
陸少康擔心的事情,果然正在發生,賭場樓上的監視室,已經看完了錄影帶,正在用無線電通知保安人員,準備逮捕詐賭的客人。但是就在這個時候,那名女子卻突然站了起來,從容不迫地將大把籌碼收進皮包,還丟下一些零碎的籌碼給莊家當作小費,然後才動作優雅地快步離開。等到保安人員趕到的時候,那名女子已經不知去向了。
陸少康一直跟在那名女子身後,見她出了賭場大門,然後打開一輛停在路邊的廂型車車門,便要上車。陸少康不等車門關上,一個箭步趕到那女子身後,隨她上車。那女子發現有人跟着她,二話不説,轉過身來左手施展小擒拿手,想控制住陸少康的雙手,右手則狠狠拍出一掌,準備將陸少康遠遠推開。
誰知道那名女子左右兩手的功夫都只使出了一半,便感到兩臂一陣痠麻,再也用不上力氣,任由陸少康將她推上車。原來,陸少康的功夫比她高上不知道多少倍,見她攻擊自己,便輕描淡寫地點了她的麻穴。
兩人上車之後,陸少康才發現車上還坐着另外兩個人,一個是司機,另一個坐在後車廂裏,腦袋上掛着一副無線電耳機,面前則是一大堆電子儀器,便是在外面監聽賭場中無線通訊,以便即時通知那女子撤退的人。
那兩人看見陸少康上車,都是愣了一愣,正準備動手,陸少康卻指着車外道:“你們還不快走?賭場保鏢要過來了!”
那女子向車窗外一望,看見賭場的七、八個保鏢真的剛剛走出大門,正在左顧右盼地尋找她,她惡狠狠地瞪了陸少康一眼,才大聲對司機道:“走!”那名司機聽見命令,猛然踩下油門,將車子駛了出去。
廂型車在大街小巷中繞道而行,過了一陣子,不見有人追來,那名女子才對陸少康道:
“你是什麼人?為什麼要跟着我?”
陸少康微微一笑,道:“我沒有惡意,只是看你很像我認識的一個人,所以才想來問問。”
那女子冷笑一聲,本來想説:“換個故事好嗎?這種追女孩子的手法已經太老了。”
但是她想起陸少康的身手,知道他一定不是普通人,於是改口道:“你也是武林中人,看你年紀輕輕就有這樣的身手,應該不是無名小卒,但是説實在的,我從來沒有見過你。”
陸少康道:“一個多月之前,我碰到一位朋友,名字叫做向風,不知道你認不認識?”
那女子聽見向風的名字,先是有些驚訝的樣子,接着半天默然不語,然後才“哼”
了一聲,道:“原來你認識我那個道貌岸然的哥哥。”
陸少康“哦”了一聲,道:“原來向風是你的哥哥,難怪長得那麼像。”
那女子道:“他是他,我是我,我們已經有好幾年不來往了,他的朋友我也不感興趣。”
然而陸少康卻對眼前這個女子頗有興趣,心想:“這個女孩子雖然是個老千,但是本性似乎不壞,只是她的哥哥武功高強,談吐和風度也都是富貴人家的模樣,她怎麼會跑來做這種勾當?”
陸少康又問道:“你哥哥姓向,那你也姓向囉?”
那女子沒好氣地道:“廢話!”
陸少康道:“我姓谷,名字叫書文,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那女子冷冷地道:“我説過我哥哥的朋友我沒興趣,請你下車。”
陸少康道:“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我就下車。”
那女子瞪了他一眼,道:“我叫向柔,停車!”
司機聽了,立刻猛然踩下煞車,向柔拉開廂行車的車門,做了個手勢,道:“請下車!”
陸少康微微一笑,心想:“這麼軟性的名字,長得又這麼清秀斯文,卻竟然是這種激烈的個性,真是人不可貌相。”
向柔見陸少康還沒有意思下車,便不客氣地道:“是你自己説的,我告訴你名字,你就下車。”
陸少康道:“當然,我説話算話。”
説着,便起身走向車門,但是臨下車之前,卻又回頭説道:“你的換牌手法雖然很快,但是有一個致命的缺點,如果不糾正過來,一旦碰上行家,很容易就會被抓到。”
話講完,陸少康便頭也不回地下了車,但是走了不到兩步,便聽見向柔大聲叫道:“慢着,你回來。”
陸少康轉過頭來,問道:“你不是要我走嗎?”
向柔道:“你先上車,把話説清楚再走。”
陸少康心裏不禁暗自好笑,便又回到車上,大大咧咧地坐了下來。向柔關上車門,吩咐道:“開車。”
那司機問道:“去哪裏?”
向柔道:“回碼頭。”
車上另外兩人不禁同時面有難色,司機問道:“帶陌生人回碼頭?方便嗎?”
向柔道:“我看這小子年紀輕輕,玩不出什麼花樣來的,照我的話做就是了。”
那司機無奈,只好踩下油門,往過海大橋的方向開去。過了不到三分鐘,向柔便迫不及待地問陸少康道:“你是行家?”
其實陸少康並不懂賭博,聽向柔這麼問起,想了一想,答道:“我不是行家,但是比起你來,卻要高明一些。”
向柔聽了,哈哈大笑起來:“我是澳門數一數二的行家,你説你比我高明,卻又不是行家?”
陸少康道:“不信?你可以拿副撲克牌出來試試。”
向柔道:“好。”隨手一抽,便抽出一副撲克牌,用巧妙而華麗的手法洗了一遍,雖然車上有些震動,但是她的雙手依然穩定,而且乾淨俐落。
不過這些手法看在武藝高強的陸少康眼裏,卻只是雕蟲小技,並不稀奇,他心裏在想:
“就這麼簡單?我也能做到。”
於是陸少康拿過撲克牌,右手五指暗運內力,將牌紛紛射向車頂,碰到車頂後參差不齊地反彈回左手,就這樣將牌重新洗了一遍。
除了司機正在開車沒有看見以外,向柔和後車廂的另外一個人看了,都不禁目瞪口呆,不約而同叫了一聲好。向柔道:“果然是好手,你説我的手法有破綻,是什麼破綻?”
陸少康道:“你出手換牌之前,每次都會習慣性的握一下拳頭,然後才將牌從袖子裏彈出,這是很不好的動作,如果有行家在旁邊,一定會發現,就先有了提防,況且,你出手的速度也還不夠快,瞞得過普通人的眼睛,卻瞞不過行家和攝影機。”
向柔想了一想,道:“經你這麼一説,我倒想起來自己真的好像有握拳頭的習慣,這種毛病可以糾正,但是你又説,我的手法不夠快,攝影機可以放慢速度看,難道真的有誰可以快到連放慢錄影帶的速度都看不出來?你能嗎?”
陸少康道:“我住的地方看不到電視,要知道外面的消息,都靠師父的朋友定期送來舊報紙和錄影帶,所以我對這方面也知道一些。普通錄影機每秒可以錄二十四格到四十格之間,根據規格不同而不同,而換牌的動作距離很短,只是在袖子和手掌之間,如果內力夠強,大可以在百分之一秒,甚至幾百分之一秒內完成,再加上一些遮掩動作,就算錄影帶一格一格播放,也很難發現。”
向柔吃驚地看着陸少康,問道:“百分之一秒?你能做到?”
陸少康道:“你有沒有攝影機,我們可以試試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