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在日與夜的相繼下,轉眼過了十多天。
今天,是早先約定婢女們啓程回蘇州的最後期限。早幾天樊康問過,她想不想留下一名在身邊,他可以代作安排。他是怕家鄉來的婢女們要一下全走光,她會覺得寂寞。
水清再三考慮,決定誰也不留。
樊康想得沒錯,杜家來的婢女確實是她最熟悉、也是最熟悉她的人,聽着她們説着江南水鄉特有的吳儂軟語,雖可以稍解她思鄉之苦,但同時,她們也一直是她煩惱的來源。
爭執的原由,還不是因為水清一直沒跟樊康完成洞房。打從成親當日婢女們便再三警告,要她別再拖拖磨磨,快快盡她該盡的責任。可每天早上進來鋪牀,她們一瞧牀上猶是一乾二淨,全無一點落紅痕跡,三人表情口氣,一日比一日不客氣。
什麼她不夠嬌媚啦,不然就是身體有什麼怪味,將軍才會拖着不跟她洞房……也虧她們能日日更新攻擊她的言詞。
水清幾度想解釋她與樊康的關係,可一看見她們不懷善意的眼睛,到口的話又被她吞了回去。
她實在不想把自己視若珍寶的回憶,如此廉價地供出——尤其在她們不喜歡她的情況下,得知樊康連碰了她十多天仍未進到最後一步,她們肯定當她不夠努力,而不是樊康體貼她。
至於真相——樊康對她多好、多疼、多愛不釋手,她這個每晚經歷的人怎麼可能不清楚。
但她就是沒辦法把事情真相告訴她們。
年紀最小、最不喜歡水清的婢女插腰説:“我實在不敢想,連洞房也沒辦法達成的人,一個人待在將軍府,到底能做些什麼。不過那也是你自個兒的事了,告訴你,萬一將來出什麼岔子,就別扯到我們頭上,我們對你可是夠仁至義盡了。”
“我知道。”水清眼望着地上小聲説:“我絕對不會拖累你們、還有舅舅跟舅母的。”
剛才水清給了她們三個一人一包銀子,少説也是十來二十兩之譜。可拿了錢她們口氣還是一樣差,兇得像後母在教訓繼女一樣。
“最好!”婢女一哼,一轉身離開了。
為了送回陪新娘一道來的杜家傭僕,樊康特別派了府中十多名拳腳功夫都好的護衞,帶着他購置的回禮一塊同行。
用過早膳,巳時一到,為首的護衞過來通報。“大人、夫人,小的們出發了。”
樊康陪着水清一塊來到前庭。
“路上小心。”
“小的們知道,請大人放心。”
整隊二十餘名朝樊康、水清一拜後,大隊啓程了。
望着婢女們遠離的身影,水清心裏百味雜陳。
行前不久,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向婢女們請求,希望她們回杜家,幫她看看她娘,或者請她娘捎封信息給她,想不到她們連想都沒想就拒絕了。
“拜託,想想你現在的身分好不好?萬一你是假小姐的消息走漏,別説是你娘,連我們都會遭殃。”
但她好想娘啊——想着娘向來不健朗的身子,水清眉眼染上濃濃愁緒,不知道娘現在好不好?舅舅、舅母是否真照當初約定好好照顧她了?
聽見她嘆息,樊康挽起她手。“別難過了,等過一陣子我傷勢痊癒,我們再下江南一趟,探親兼遊玩。”
“可以這樣嗎?”水清抬頭。“不是説女子新婚,至少得過一年才能回孃家探訪?”俗話説嫁出去的女兒就像潑出去的水,如果不是受了夫家欺負,一般説來,是不好隨興想回孃家就回去的。
“誰理它。”這正是樊康性格里最特別的一部分,他向來不太搭理那些約定俗成,偶爾不按規矩行事又如何?重點是他心愛的娘子是不是開心了,這才重要。
水清笑逐顏開,她知道樊康向來説到做到,她現在只要擔心自己假扮冠梅的事不會被揭穿就好——
想到這兒,她心又痛了。
“怎麼了?”他輕碰她臉。“剛不是還挺開心,怎麼一會兒眉頭又皺起來了?還是——”他刻意壓低聲音説:“昨晚讓你太累了,你覺得哪裏不太舒服?”
昨晚的事果真是帖良藥,他一提,她立刻忘卻原先的憂慮。
“您在説什麼啊——”她嬌嗔推開他湊來的臉。
經過十幾日的調教,雖然水清害羞依舊,可她現在比較能夠大膽做出一些親匿舉動,而不像初嫁當時,動不動就被他嚇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她臉紅的樣子真可愛,不親她一口實在對不起自己——樊康可不願意違逆自己心意,他拉着她快步走到造景的怪石後邊,好生嚐遍了她香唇。
在他夜夜刻意的哄誘之下,青澀如水清,終也體會到了男女相擁交纏的快感。近幾夜總是以親吻作為開端,再來是手指揉撫、嘴唇貪婪地吮吸——昨夜,兩人終於赤裸相對,她頭一回鼓起勇氣握住他如石堅硬,如火炙燙的男物,而且,還不由自主流露渴望的表情。
他現在很確定她內心的感覺了,從她看他的眼神,她越發柔軟的腰肢與難以自制的嬌吟,在在説明她的渴望。但他也發現她的身體還有些應接不暇,昨晚他試着以兩指叩關,雖然她已濕潤到雙腿間黏糊糊,但探入時,他仍舊能感覺她那兒不適地繃緊。
還差那麼一點——他焦渴吮啜她口中的津蜜,雖然仍隔着水紅長衫與胸兜,但細捏時仍舊能感覺底下有個小巧突起,暗喻她的動情。
“你這模樣——我真想把你含到嘴裏,一口氣把你舔到融化——”
在她耳邊吐露內心渴望後,他喘着氣硬逼自己移開嘴,因為再繼續下去,難保他不會在自家花園做出教眾人尷尬的事。
他越來越有這感覺,向來堅強的自制,在他的小妻子面前簡直形同虛設。
她嫵媚嬌羞的神情與酡紅的臉頰,他怎樣也看不膩。
“子牧……”她緊偎在樊康胸前喘道。
兩人摟抱在一塊,直到外頭傳來騷動聲,樊康才戀戀不捨地放開她。
“有誰看見大人?”全秀聲音遠遠傳來。
“我在這兒。”他拉着她離開怪石屏障。“怎麼樣?”
“何副將大人求見,”全秀躬身道:“小的已經請副將大人在大廳上稍坐片刻。”
“你先過去。”樊康揮揮手錶示他知道了,才轉頭望着水清説:“我得忙一會兒,可能沒辦法多陪你。”
她不介意地笑。“我也該到繡房工作了,答應大姊的衫子快完成了,我想趁今明兩天把它弄好。”
“別太累了。”他忍不住多叮嚀了句。
“您也是。”她緊了緊仍跟他交握的手,目送他轉身。
“對了——”走沒兩步,樊康回頭説道:“昨晚大姊送來訊兒,説鼓樓前有花燈,一直襬到中秋,晚上我們一道去看。”
“好。”水清嫣然一笑。
天一暗下,全秀便駕車送樊康和水清到鼓樓大街賞花燈。
在京城,每逢春節、中秋,一入夜,鼓樓大街上不管是鋪子或廟宇,門樓全掛滿了燈籠。方形的宮燈或圓形的紗燈盞盞,將入了夜的大街襯得鮮豔光彩,美不勝收。
賞燈的民眾團團站在牆垛下,仰頭細讀燈謎或圖畫,人捱着人不斷擠着,感覺連風也吹不透。
出門時水清還挺興奮,玉河鎮上也有花燈,不過打從她爹爹走後,就沒人有空閒再帶她外出看燈了。只是一到大街,她着實被眼前榮景嚇了一跳。
簡直就像碗人粥,前前後後密密麻麻。
她隔着竹簾探了一眼。“我們還是別下去了,人這麼多,萬一踩着您的腳……”
“放心。”樊康眨眨眼。“我早有準備。”
他示意全秀駛到玉齋樓後門。“玉齋樓”是鼓樓街上最富麗堂皇的客棧,平常總坐無虛席,但一知道新婚的護國將軍要上街看花燈,特意空了幢樓,專供樊康一行人獨享,命誰也不得過去打擾。
開頭看見得上梯,水清有些擔心,但樊康搖搖手,表示自己還堪應付。
“上去吧,現在外頭最是熱鬧。”他催促。
“玉齋樓”不愧是京裏第一客棧,禮數做得極周到。樓裏安着一張蓋着紅錦緞的圓桌,桌上擺着香茶、耳朵眼炸糕、豌豆黃跟芸豆卷等等小點,一名模樣伶俐的跑堂就在門邊候着,絲毫不敢怠慢貴客。
一上樓,水清見了樓底燈光人影,爆竹咚咚,眉眼兒全都亮了。她挽着樊康指天看地,臉上笑容,或許是她嫁進樊家最燦爛的一次。
“您瞧那幾盞燈,就掛在前頭轉角,吶,感覺是不是特別別緻?”
水清指着一排上頭繪着牡丹、蠟梅、玉蘭等花的六角宮燈,燭火幢幢,繪在上頭的花兒好似被風拂過似的輕顫着,確實雅緻又漂亮。
但樊康看得多的,還是一臉甜笑的水清。
一早伺候她的婢女啓程回江南,他便指派一老一小婢僕到她身邊照顧。老的叫銀花,年輕的叫繡紅。銀花當年還是伺候過樊老夫人的麻利幫手,像今晚水清出門,銀花費心幫她梳了一個同心髻,梅枝狀的金釵配上水紅緞子長衫,看起來清麗動人,猶如三月初綻的白梅。
“我想到一個主意。”他轉頭瞅着她笑。“等會兒路上買它幾盞素燈,你略施巧手幫它們打點一番,我們也可以府裏掛上幾盞,討個好彩頭。”
“好啊。”水清喜歡畫圖,對他這個提議,自然不會推拒。
看了近半夜,街上游人漸漸少了。一路興高采烈,這會兒時間,她眉眼也染上了疲態。
樊康叫全秀過來,塞給他兩張銀票要他轉給“玉齋樓”。
“走吧!”他牽起她手。“我們還得趁商鋪歇息前買好燈。”
返回馬車途中,水清一路笑語嫣嫣。“我剛邊看邊想了幾個花樣,明一早先畫給您看。”
“你要不要畫幅像送我?”他突然接口。“我可以把它掛在書齋陪我。”
她噗地一笑。“萬一被別人瞧見?”
“瞧見又怎樣?”他理直氣壯。“我喜歡我的妻子,想把畫着她的圖擱手邊珍藏,天經地義。”
他總愛用這種坦然口氣説這種好聽話,也不怕把她醉倒。
水清心頭甜絲絲的。
“我以為您會希望保持您的威儀?”
“威儀是向着外人的,”他朝四下看了眼,湊頭親她一口。“至於你,我恨不得成天把你揣在懷裏寵着。”
她害羞地縮了下肩膀。“小心被人看見。”
“那我們就到沒人的地方——”他一把抱她上車,趁全秀還未回來空檔,他在車棚跟竹簾的遮掩下對她又親又揉,吮紅她仍帶着甜香的小嘴。
“大人,小的回來了。”全秀在外頭喊。
樊康鬆開懷裏小人兒,手指戀戀撥弄她濕潤的紅唇,一邊發令:“經過燈籠鋪子前稍停一會兒,我要挑幾盞素燈。”
“是。”全秀答着,同時一揮繮繩,馬車轆轆前行。
京裏制燈的巧匠全住在同一條街上,抵達時樊康要全秀下車守護,然後拍拍她手,要她在車裏稍待,他去去就回。
就在樊康入屋挑燈時,災厄冷不防降臨。
一個頑皮的七歲娃兒睡前發現門前停着兩匹英挺的馬,大概是開心過頭,不知怎地突發奇想,他忽然拿來平時用來打鳥的彈弓,銜了顆小石子,就趴在窗邊,相準馬兒的長臉,“啪”地射了出去。
甩着尾巴休息的褐馬捱了一記,疼得站立起來,連帶嚇着身旁的菊花青。兩匹馬兒鐵蹄急踏,如同射出去的箭矢拖着馬車往前跑,完全不給全秀反應的機會。
“哎哎,救人吶!”全秀驚喊求援。“夫人還在馬車上!”
這時樊康已付了燈籠錢,聽到全秀喊聲,衝出一看,大驚失色。
“清兒!”他將手上燈籠一拋,完全忘了自個兒腳傷未愈,雙足一蹬、提氣直追。
街旁一個騎黑馬的胖公子想幫忙,可樊康一見他立刻將他抓下,只來得及喊聲“抱歉讓讓”,便取代胖公子跳上馬背。
受驚的馬發狂,奔跑全不按路數。獨待在車裏的水清根本坐不穩,整個人就像米袋,不住在車裏翻跌。好可怕!她驚恐地抓着劇烈搖晃的扶把,深以為自己再也見不着明日太陽。
“子牧——救命——誰來救我——”
馬兒衝過大街,好在這會兒人潮漸散,一時未釀成大禍。可再往前便是貫穿京城的河道,緊追在後的樊康狂喊:“讓讓、讓讓,小心馬蹄!”
黑馬終於趕上。
樊康一見機不可失,立刻屈起雙腿往前一跳,借力使力攀上不住搖晃的車棚。
“清兒,抓緊,千萬別放手!”
他一邊喊着,一邊攀着車棚下到車輿,緊拉馬繮意欲停馬,可眼睛被砸痛的褐馬卻遲不肯聽令,只剩下這個辦法——
樊康不得不凝氣於掌,“砰、砰”兩聲,拍斷連接馬與車的車轅。
車輿一沒馬匹拖行,車輪多滾了一圈後隨即停下。驚魂未定的水清探頭,卻發現樊康身一竄,跳上發狂的馬背上,接着拍斷連接菊花青馬兒脖上的軛木。
“將軍!”
被遺留在車上的水清,只能眼睜睜看着樊康騎着發了瘋似的褐馬,轉眼消失在夜色中——
“夫人,您沒事吧?”全秀隨後趕到。
“我沒事,你不用管我,你快找人去救大人——”
淚如雨下的水清推着全秀,她一想到樊康的腿傷,她的心就疼得不得了。
他明明傷未痊癒,又突然這麼一拉扯,想想會有多疼!
都怪她——她哭得心魂俱碎,早知道就不要貪看花燈,也不要買什麼燈籠了,要是將軍有什麼萬一,她也不要活了!
“夫人您別哭,您放心,大人懂馬,大人不會有事的!”
怎麼可能!“你覺得大人的傷,是已經可以騎馬的樣子嗎?”
“夫人息怒,小的不是不肯去救大人,是小的不能把您丟在這兒。大人這麼看重您,小的不能讓您有一丁點閃失——”
“你不去我去!”她推開全秀,裙襬一拉打算尋夫去。
就在這時,一陣馬蹄聲由遠而近。
是樊康!水清凝神眺望。他果真如全秀所言,騎着褐馬平安無事地回來了。
“子牧——”水清淚奔撲進樊康懷抱。
“你沒事吧?”
想不到她還沒問他,他倒先關心起她來了,明明傷着痛着的人是他才對啊!
偎在他懷裏,水清淚如泉湧。
天吶,她何德何能,能嫁給如此真情至性的好漢子?
不對!事實猛地竄進水清腦袋,真正該嫁給樊康的女子並不是她,是冠梅。她根本沒有資格偎在他懷裏,接受他所有的關愛與疼惜。
“好了,別哭了,我沒事。”他軟聲哄着。
經過剛才拉扯,他未愈的臂傷腿傷猶如火般燒疼——他很清楚鐵定又沁出血來,可這些疼他都還能忍,唯獨就是捨不得她掉眼淚。
心裏的愧疚讓她止住眼淚,心想要哭要懊悔,也要等大夫看過樊康的傷再説。
她抹乾眼淚,拿出當家主母派頭。“全秀,你快幫忙找馬車送大人回將軍府——”
“是。”
全秀正要離開,突然一陣喧譁朝三人靠近。
來人是闖禍的孩子他爹跟娘,在燈籠販子領路下帶着孩子過來賠罪。方才騷動驚動不少人,尤其孩子雙親一聽馬車裏坐的是誰,差點暈了過去。
“對不起大人——”夫妻倆一見樊康立刻跪下。“我們家小寶不懂事,給大人找了麻煩,求求您看在小寶年紀還小,您饒他一命”
被雙親緊壓着頭的孩子早哭得一臉花,抽噎説着雙親教他的話。“將軍大人饒命……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小孩子只是頑皮,根本沒想到會闖出事端。
樊康朝水清望了一眼。“你怎麼説?”
“我不知道。”她望着哭哭啼啼的始作俑者,搖頭。
於情,她是有些怨怪孩子過於淘氣;但她又想,她這個開頭就説謊騙人的人,哪有資格評定他人犯了什麼錯。
“算了。”樊康決定不予追究。“夫人沒受傷,小孩兒也知錯,你們也道了歉,這樣就夠了。”
“大人……”見樊康如此寬宏大量,夫妻倆感動又感激。“多謝將軍、多謝夫人……”
但大人得到諒解,嚇壞的孩子還是哭個不停。
現在小寶滿腦袋,都是剛才褐馬人立發狂的畫面。
樊康一看就知小寶失了魂。
“小寶——”他從衣裏掏了什麼,接着雙手握拳。“讓你猜,我兩隻手裏頭,哪隻藏了糖丸?”
小寶一聽見有糖,倏地沒了哭聲。
“小寶不知道……”他抽着鼻子不解地望着樊康。
“所以才要你猜。”樊康轉動兩手。
小寶兩隻手看了看,怯怯指向微開的右拳。“這隻嗎?”
“猜對了。”他打開手,真如小寶所説,右掌心放了一串用幹竹葉裹住的甜糖。是剛才他從“玉齋樓”帶出來的,因為他的小妻子愛吃。“猜中就是你的,拿去吧,別哭了。”
小寶回頭張望自己爹孃,瞧見爹孃不反對,才笑逐顏開接過竹葉甜糖。“謝謝將軍。”
他揉揉小寶頭髮。“好了,天晚了,都回去吧。”
多好的人吶——樊康的寬宏大量、既往不咎,彷彿是道雷打中水清心房。她可以從他跟小寶的對話上,得知他將來會是個多温柔、疼惜孩子的好爹爹。但她——水清睇視自己身上的華貴衣裳,就憑她一個隱瞞了真實身分的女人,真夠格當他的妻子,當他未來孩子的娘?
天吶,水清震驚地想,面對這麼善良、對她如此情深意重的好人,她怎麼能夠無恥隱瞞自己身分,只為貪求他的眷寵?
她不應該,怎麼樣也不能再瞞下去了。
在這瞬間,她看見自己應該做的事——
等他們一回將軍府,她就要向他坦白,要一五一十告訴他,她並不是真的冠梅。
她手指緊掐着掌心,硬是忍下幾快奪眶的淚。
她心一陣抽痛,知道這十幾天來感受到的温柔與幸福,會在她把事情稟明的同時,瓦解消滅。
他聽了實情之後,她有預感,一定會怨憤她的欺瞞,甚至一輩子也不會原諒她,但她還是得告訴他真相,讓他決定該回玉河鎮搶回真正的杜冠梅,或者,他會選擇跟她這個一路欺瞞他的贗品,共度一生……
傻子,水清緊握拳頭堵住快嚎哭出聲的嘴。她是在痴心妄想!這麼好的人——説謊的她壓根兒匹配不上!
她實在醒悟得太晚,她怎麼會以為可以味着良心瞞他一輩子,這一刻她才遲鈍地發現,她已深深愛上這個她根本高攀不上的俊偉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