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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近午時分,冉默風與阿寒兩人前後走進臨安城門,沒幾分鐘,冉默風突然一旋身,徑自找了間小店坐下。

    “幫我來盤饅頭,上幾樣小菜。”冉默風看着店小二吩咐。

    那他呢?阿寒站在店門前猶豫,公子爺只説跟着進城就會賞他銀子,可沒提説要請他吃飯……

    店小二招呼了冉默風,回頭一見穿着破爛的阿寒就站在門口,立刻板起臉孔趕人。“去去去,別擋路!一大早就見叫化出現,我今兒個還要不要做生意啊我?”

    阿寒脖子一縮,低頭正想離開,沒想到店裏的冉默風卻突然開口——

    “站那做什麼?還不快進來。”

    阿寒倏地抬頭,目光與冉默風對上,他朝桌邊一指,阿寒小臉頓時一亮。

    店小二一見趕錯了人,連忙堆起笑臉連連賠罪。“原來這小哥是跟客倌您一道來,失敬失敬,來來——小哥這邊請、這邊請。”小二所以這麼殷勤,全是因為阿寒身邊坐了個冉默風。小二每天生張熟魏,一看冉默風舉手投足那隱約的勁道,便察覺此人鐵定身手不凡。

    “您別忙,我自己來就好——”阿寒當乞兒這麼久,還是頭一回被人這麼殷切招呼過,小臉頓時浮現不自在的尷尬表情。

    “我忙是應該,小哥您坐您坐;!這盤花生米送公子爺您倆用,就當小的賠罪,有眼不識泰山——”

    小二喳喳呼呼説了一堆,惹人生厭,冉默風眉頭一皺。“沒事你可以走了。”

    “是是,小的就不打擾您了。”

    店小二身一轉,阿寒隨即抓了一粒白胖饅頭在手,眯着眼笑着吃掉了一個,驀地他猛然停手。不對,萬一等會兒公子爺要他們各付各的怎麼辦?這一桌菜得花多少銀兩?

    阿寒從沒進飯館點過菜,對菜價一點概念也沒有,更別提他看不懂懸在櫃枱上那些勾勾擻撤,到底是什麼意思。

    冉默風瞧她一眼。“怎麼不吃?”

    阿寒抓抓額頭,老實承認:“我不知道一桌菜要花多少銀兩,我身上就您給我的那一錠銀子,我怕我一下吃太多,等會兒會付不出銀子。”

    “銀子我有。”冉默風將桌上一盤滷牛舌推到阿寒面前,示意她吃。

    阿寒低頭瞧瞧牛舌又瞧瞧冉默風,終於擋不住肚裏的飢渴——阿寒興奮地抓來筷子,挾起牛舌就往嘴巴里塞。

    “好好吃、好好吃。”

    阿寒前一次吃到肉,已經是三個月前的事。當時他跟爺兩人正往臨安城的路上,偶爾能在林子裏抓到幾隻迷路的野兔野雞。只是話説回來,那種克難式的吃法怎能拿來跟店家細心烹調相比,一當香軟肥嫩的牛舌滑入食道,阿寒感動地幾乎要哭了出來。

    結果一個不注意,阿寒噎着了,就在他拍着胸口想斟茶喝的同時,一杯熱茶已然送到面前。

    阿寒趕忙一口喝下,隨後舒爽地嘆了口氣。人生樂事,莫過於如此啊!不過眼一瞄瞧見一徑沉默吃着的冉默風,阿寒先前的疑問再一次浮現。

    “我實在想不懂,就為了證明我是男的——又請我吃飯,又要帶我上花樓,弄清楚這對您到底有啥好處?”

    冉默風恍若末聞似的,依舊靜靜地吃菜喝茶。

    “老是不回我話!”阿寒嘴巴一癟,忍不住嘀咕:“您不曉得這樣子講起話來很沒趣味,您想想嘛,如果今天換作是您問我,我卻老是不回答,您會怎麼想我——”

    本以為這麼説他應該會有點反應,但沒想到,冉默風還是依然故我地吃着他的饅頭,眼睛連看他一眼都沒。

    哼。阿寒氣悶地塞了滿口菜,嘴裏細細叨唸:“多説個兩句話又不會死,何必那麼惜字如金……”

    嘴裏牢騷還沒發完,店小二突然現身。“小哥,門外有您的朋友找您呢。”

    “找我嗎?”阿寒指着自己鼻子。

    “您去瞧瞧就知道,快去快去。”小二不知在急什麼,阿寒還沒站定,他便伸手將他往前推。冉默風瞥見小二手擱在阿寒背上,眉心不由地一皺,心窩突生一股不悦,感覺像有根針刺,重重地紮了他一下,這情緒來得如此突然,連冉默風自己也覺得驚訝。

    “真怪!”阿寒嘴裏嘀咕着。在這臨安城,他認識的不過就同是叫化的五六兄弟與爺三人,怎麼會突然冒出什麼朋友?“到底是誰找我——”

    一出小店,瞧見兩個站在一起的身影,阿寒臉瞬間白了。

    他早該想到的!

    “小哥,如果您不介意——”小二手往街邊一指。

    “可不可以麻煩你們離遠點,我們小店,還有生意得顧——”

    “誰説我想——”跟他們説話,阿寒本想這麼説,不過回頭一看到店小二眼神里的鄙夷,他一下感覺到,這裏真不是他們叫化駐足逗留的地方。

    “請小二哥幫我跟裏頭那位公子爺説一聲,我去去就來……”

    話還沒説完,五六兄弟已出手將阿寒拽往街邊。

    “喂喂,你們放開我!”阿寒不住掙扎。“我説過多少次了,我討厭人碰我。”

    “我討厭人碰我。”阿六掐着脖子學阿寒説話,阿五一聽,便伸手一戳阿六弟腰窩,兩人嘰嘰咕咕曖昧地笑了起來。

    兩個人從阿寒爺的口中得知阿寒的真實性別,先前不知道時五六兄弟已經對她頗為覬覦,這會兒得知了真相,兩人更是色心大起。

    幹麼啊,瞧他們倆笑的!阿寒怒紅了臉。“我數到三,有事快説,有屁快放!”阿寒看着五六兄弟的臉飛快地説着:“一二三,好、你們不説,我走了。”話説完,阿寒即刻轉身。

    阿五哥一見,忙伸手將她攔下。“你要上哪?”

    “要你管。”

    阿六弟説:“你不能走。”

    這也奇了!阿寒眉尖一挑。“腳長在我身上,我走不走你管得着?”

    “我們當然管得着。吶,這東西你應該認得吧!”阿五哥從破衣服裏拿了張紙出來。

    阿寒不識字,但卻認得出紙上那個印記——爺有個木頭章子,上頭刻了一朵活靈活現的荷花——眼下這張紙上,就印上這麼一朵花。

    “你們見過我爺?”阿寒敲眉。

    “不只見過,你爺還在這張紙上親筆寫下,説他已經把你‘讓渡’給我們兄弟倆。”

    什麼玩意兒?阿寒驚訝地説不出話來。

    “你爺輸了我們兄弟倆十兩銀子,我們當初就講好,他錢付不出來,我們就拿你抵債——”

    “抵你個人頭鬼啦抵!”阿寒猛一使勁推開阿五哥。“我爺欠你們錢那是他的事,你找他啊,幹麼找我……”

    “當然要找你,若不是因為你爺拿你當抵押,我們怎麼會答應讓你爺賒……”

    “你們誰敢再碰我一下!”一想起爺竟為了十兩銀就賣了他,阿寒已經滿肚子火氣,五六兄弟還在旁加油添火,纏着阿寒不肯讓他離開——阿寒杏眼圓瞠,滿肚子火控制不住地爆開來。

    “碰你又怎麼樣!”阿六弟不知死活,又涎着笑伸手欲摸阿寒臉蛋,結果手一伸出,阿寒張嘴就咬。

    阿六弟嚇了一跳。“啊啊——你真來——”

    眼見阿寒不好收服,兩個兄弟一使眼色便同時出手,前後將阿寒雙手雙腿抱住,身子一轉便想離開。

    “喂喂,你們兩個王八蛋,快放開我——”

    “罵啊罵啊儘管,我可愛聽你説話!哎呦!我的手!”嘴巴還沒合上呢,突見四顆花生米騰空飛來,結實地打中五六兄弟兩人手臂穴道,兩人齊聲驚叫,一陣痠麻迫得他們將手鬆開。

    臉朝天的阿寒還沒意識發生什麼事,人已從半空往下一摔,“磅”,正中紅心!

    “我的媽啊,我的屁股!”阿寒迭迭呼痛。這麼一跌,説不準已經被摔成四半

    “你是誰?我們又沒得罪你,幹麼打人!”五六兄弟望着突然冒出的冉默風,兩張臉不禁繃得死緊。

    冉默風連瞥他們一眼都沒,他只是走來將阿寒一把拉起,隨後往自己身旁一推,表情極冷地問;“他們跟你什麼關係?”

    方才他久等不見阿寒回來,心裏忐忑驟起,走出一尋,瞧見五六兄弟手擱何處,他不假思索便彈出手裏的花生米。他不愛瞧別的男人杵在她身旁,直覺就覺得礙眼,甭提眼前這對兄弟,還把手擱在阿寒身上。不管他們當她是男是女、是有意還是無心,他就是不喜歡。

    “我哪那麼倒黴跟他們有關係,是那張紙啦!”阿寒手遙指五六兄弟手上的黃紙。“他們説我爺輸了他們十兩銀子,我爺還不出來,就寫了張紙把我讓渡給他們!”一想起方才五六兄弟説的話,阿寒眼淚差一點忍不住落下,趕忙揉揉眼睛裝出一臉倔強模樣。

    她的脆弱一閃即逝,但濕紅的眼角卻怎樣也掩藏不住。冉默風心頭微微一動,忙調轉視線,望着面前仍不住揉着雙臂的五六兄弟。

    他心裏暗付,原以為習武多年,自己早已把身上的七情六慾斬得一乾二淨,原以為菱兒死後,這世上再也沒人能牽動他的情緒,但老天卻突然送來了一個外貌和菱兒神似的阿寒,教他忍不住納悶,老天為何會如此安排。

    阿寒個性莽撞天真,活似天生的闖禍精,冉默風稍一不留神,她又馬上沾惹麻煩,冉默風發現自己完全沒法不留心她、不注意她。

    留心與注意——所有感情開始的徵兆。當年菱兒與冉默風獨缺一項,但活跳靈動的阿寒,卻總是讓冉默風自覺措手不及。

    “拿來。”冉默風手伸向阿五哥。

    他才沒那麼傻!阿五忙將黃紙往胸口一塞。

    但以為他這麼做,就能阻止冉默風拿到手?

    冉默風唇角一勾,頑長身影往前一跨,長手一探,在阿五背上兩側一拍,阿五頓時僵立在原地。

    從容不迫地,冉默風從他胸口取走黃紙。

    “阿五哥!你怎麼把黃紙給了他了!”阿六大叫。

    “笨蛋,你沒看見我不能動了啊!”阿五斥完弟弟,又忙將眼珠子轉向冉默風。“你剛對我使了什麼妖法,快點把我解開!”

    冉默風不理他們,只垂眸細看黃紙,雖然字跡紊亂,不過上頭真如五六兄弟所言,阿寒嘴裏喚的爺,已將她以十兩銀賣給他們。

    “他們説的是真的麼?”阿寒在一旁探頭探腦問。

    眼角餘光瞄見阿寒一臉冀盼,彷彿從他口中能探知一個否定答案。但很抱歉,冉默風向來有話直説——他朝她一點頭。“沒錯。”

    阿寒心一涼,瘦小的身子一搖晃,看着她蒼白的小臉,冉默風心房再次被牽動——她沒事吧?!

    “你看你看,連他都這麼説了,你還不乖乖跟我們走!”阿六催促。

    阿五補了句:“還有解開我身上的妖法。”

    十兩銀子就想帶走一個人——這價錢也真只有叫化子開得出來。冉默風撕掉手裏的黃紙。

    “你你你——”沒預料他會有此動作,五六兄弟瞬間瞪大了雙眼。

    “我們走。”冉默風直接拉着阿寒離開。

    五六兄弟猛地回過神來。“喂,等等,你還沒解了我身上的妖法嘿!笨阿六,還不快追上去!”

    “可是——”阿六還在猶豫,但這個時候,騰空突然飛來一錠白銀,“啪”地一聲打中阿五胸口,幫他解了穴。

    耶!阿五驚訝。可以動了!

    “五哥,十兩銀子耶!”阿六從地上拾起白銀,拿到哥哥面前。

    兩人朝冉默風與阿寒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不約而同露出迷惑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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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阿五阿六兄弟一鬧,這會兒阿寒終於明白,為什麼爺前兒個晚上,會偷走他的饅頭,連夜偷跑了。

    冉默風領前,阿寒垂着小臉跟在他屁股後邊,穿着破鞋的小腳,不住踢着路上的石子玩着。

    沒想到阿寒在爺心目中,只值十兩銀……

    講句坦白的,爺賣了他,這點阿寒一點兒都不覺得奇怪。跟爺一塊行乞時,爺從沒遮掩過利用他的企圖,嫌他煩爺就離開個三兩天,回來時又呼喝要他快快出門乞食,甚至常不説一句就取走阿寒攬起來的碎銀跟食物——但爺偶爾也會有不錯的時候,至少阿寒每回乞討回去,見着破廟裏還有個人在等他,心頭多少也覺得踏實了那麼一點。

    但自五六兄弟口中得知爺賣了他的事,阿寒恍然明白,爺當真下了決心,不要他了。

    “唉——”

    走在她前方的冉默風,耳尖地聽見她的嘆息。

    從沒嘗過被還棄之苦的他,當然不可能體會阿寒的傷心。他以為,如此視人如草芥的爺,不要也罷。

    她爺不要她,正好,這樣一來,她應當不會拒絕他的提議。

    冉默風打算讓阿寒當冉府小婢,雖然她言詞舉動略嫌粗魯,但當個跑腿送餐的婢女,應當不成問題。

    阿寒與冉默風各懷心事,不一會兒,兩人踱進了臨安城裏最熱鬧的一條街。

    一抬頭瞧見花樓就在前方,阿寒猛地記起等會兒進了花樓,確認他是男兒身之後,公子爺就會死心離去,那麼他——就真的只剩下一個人了。

    心裏突生的那股不捨,驅使他多踏了一步拉住冉默風衣襬。認真論來,打從阿寒懂事至今,對他最好的,竟是眼前這個不知喚啥名字的公子爺。

    冉默風停下腳步,轉頭瞄她。“有事?”

    阿寒收回手,不安地覷了冉默風一眼。“我只是想問您——待會兒確認我是男孩之後,我可不可以當您小廝,跟您一塊走?”

    冉默眉一挑,瞧她一眼。“你先前不是吵着要離開?怎麼突然變了主意?”

    “您不用糗我,我之前説過的話我還記得,”阿寒尷尬地搔搔頭。“先前我不知道我爺不要我,那種情況下,我當然得要回去等他……”

    “我明白了。”冉默風只説了這句話便又舉步往前走。

    阿寒一愣,忙跑到他面前擋住他。“您還沒回答我問題!”

    “先進花樓再説。”冉默風以劍柄推開阿寒,隨後領着她走進百花院大門。

    門裏老鴇一見冉默風,圓胖的大白臉頓時堆滿笑。

    “這位爺您好面生啊!是第一次上我們百花樓啊?來來來,我來跟您介紹,我們這樓之所以名為百花,正是因為樓里美女如雲,環肥燕瘦應有盡有——”

    冉默風皺眉推開直往他身上黏的老鴇,指向阿寒。“不用跟我介紹,你的客人是她。”

    啥?!老鴇回頭一瞧阿寒,不禁皺起眉頭。有沒有搞錯,這小叫化才是客人?

    “您好、您好。”阿寒一臉尷尬地陪着笑。

    “幫我找個伶俐聰慧的姑娘過來。”冉默風發令。

    老鴇轉頭瞧瞧冉默風,大約了了他才是付錢的大爺!誰是客人沒差,只要銀子收得到就好。老鴇回頭吩咐夥計。“幫我去把翠兒叫來。”

    不一會兒一名身形苗條,身着翠綠羅衣的年輕女子跟在婢女身後走來。阿寒瞠着雙眼瞧着眼前女子,講真話,他長這麼大還真是第一次看見這麼漂亮的姑娘。

    “嬤嬤您找我?”

    “這位爺!”老鴇拉着翠兒跟冉默風介紹。“翠兒是我們百花樓裏最聰明伶俐的姑娘,您覺得如何?”

    冉默風打量着翠兒,點頭。“就她吧。”

    “那您呢?我找我們百花院的花魁芙蓉過來伺候您如何?我們芙蓉真不是嬤嬤我胡誇,那容貌身段,嘖嘖,當今丞相還封她是咱臨安城之花呢!”

    “不用。”冉默風再度拒絕。

    “等等——”老鴇眼一瞠。“您倆就叫一個姑娘?”

    冉默風不等老鴇説完,便塞了一錠銀進老鴇手裏,老鴇一見,頓時眉開眼笑。

    “我可以走了嗎?”冉默風問。

    “當然當然——”老鴇點頭説道。“翠兒,這兩位爺就交給你,你可要給我好生招呼,聽清楚了沒有?”

    “我會的。”翠兒與身旁婢女齊一頷首,然後低聲指示冉默風與阿寒跟她們一道走。“這邊請——”

    四人一來到翠兒閨閣前,冉默風隨即表示。“你進去,我在外邊。”

    一聽見他這麼説,阿寒突然伸手扯住冉默風衣襬不讓他走。

    冉默風眉一挑,心裏突然閃過一個念頭——這小傢伙,動不動老愛拉扯他衣袖。

    “跟我一道進去啦——”阿寒央着,絲毫不覺得他哀求的神情多麼楚楚可憐。“你要我一個人,我怎麼知道我要做什麼?”

    這什麼話!冉默風突然覺得好氣又好笑。要他一個男人跟兩個女孩兒共處一室,成何體統!

    人已進到房裏的翠兒眼見冉默風與阿寒仍不進來,忍不住疑惑地探出頭。“兩位公子——有什麼不對嗎?”

    “我不要一個人,要就你跟我去!”

    顧不得阿寒抗議,冉默風猛地拎起阿寒,一把將她丟進房裏。他在門外揚聲囑咐;“翠兒姑娘,裏頭那傢伙就麻煩你照顧。”

    “好的。”翠兒答完隨即轉身看向阿寒,只見阿寒兩手揪着破衣襟、小臉煞白,活似他才是迎面見客的小妓。

    “公子第一次上花樓?”翠兒發問。

    阿寒朝她點點頭。

    原來是童子雞。翠兒抿唇一笑。“沒問題,翠兒會幫您的……”她走過來欲幫阿寒解開衣釦,阿寒卻驀地將身子一縮,朝後連退了三步。

    “不不不——”

    “您不寬衣,怎麼上牀?”翠兒微笑地説。

    阿寒自一進翠兒閨房就覺得渾身不對勁,瞧裏頭擺設,又是花又是緞又是紗的,還有那滿室的香——感覺自個兒像闖進了什麼奇怪境地裏,整個人忍不住毛了起來。

    “我可沒説我要跟你——上什麼牀。”説道,阿寒一邊偷瞄前方那圍了紗幛的古雅大牀,一想尋常男女會在那張牀上做些什麼,阿寒就覺得頭昏腦脹。

    “我坦白跟你説,我之所以會來這,是被外頭那位公子強迫的,我跟他説我是男的他不信,偏要我上花樓來證明。”阿寒扭扭衣角,神色尷尬地瞧了翠兒一眼。“所以我想麻煩你幫我證實,我的確是男孩。”

    “您不上牀,只要我幫您看——那銀子呢?您一樣照付?

    “對啦。”阿寒猛點頭。“那現在可以幫我看了吧?”

    翠兒往椅子上一坐,朝她一點頭。“您寬衣吧。”

    翠兒打量着阿寒,白白的小臉黑黑的大眼,還有那瘦削肩膀、矮小的體型,説他是女娃,還真有幾分可能性——

    “公子貴庚,十二還十三?”翠兒依阿寒身高估算。

    “我哪那麼小,我早十六了!”阿寒脹紅着小臉辯駁。

    都十六了的男孩就這麼一丁點?!不妙。翠兒搖搖頭。

    在翠兒的注視下,阿寒抖着小手解開腰間繫帶,當褲子一落下,翠兒輕聲一嘆,果真不出她所料。

    赤身露體的阿寒一臉冀望地看着翠兒問:“對吧,我是男孩沒錯吧?”

    “男孩?!你底下沒東西怎麼能叫男孩!”翠兒走過來拉起阿寒褲子想幫她穿上。“你是女娃,貨真價實的姑娘家。”

    怎麼可能?!阿寒表情一凜。如果他是女孩,爺幹麼一直跟他説男孩要打落牙齒和血吞;只有娘兒們才愛哭!

    “我不信!不然你讓我看!”疑問當頭,阿寒也顧不得什麼男女授受不親,他伸手扯住翠兒衣襟不住拉扯。

    “你等等!噯你,小力些——”

    不一會兒衣襟開敞,露出裏頭豔紅抹胸,抹胸底不是兩坨白嫩粉潤的高聳胸哺,阿寒一見,冷不防嚇了一跳。

    “你騙人,我身上明明沒有這個!”

    怎麼有這麼傻的姑娘?翠兒嘆氣。

    翠兒拉開裙帶,解開小褲,只見她光滑的兩腿之間,長了一撮濃密,阿寒一見更為興奮。“你看你看,你那東西我也沒有啊,這證明我就是男孩!”

    “傻瓜!男孩腿間要有個東西,才能讓女孩兒生娃娃——你自個兒説,你那裏有東西嗎?”

    阿寒低頭瞧瞧自己,一臉摸不着頭緒。“啥子東西?”她底下就光溜溜的,什麼東西也沒啊!

    “我拿個東西讓你瞧,你一看就知道——”翠兒從牀邊拿來一冊薄書,攤在桌上招手要阿寒過來。

    “這是——”阿寒探頭一瞧,冷不防嚇了一跳。

    “男孩腿間一定會有個‘寶貝兒’——這個就是。”翠兒手指着春宮圖上的秘戲圖,一位身穿長袍的男子環着一個姑娘,姑娘全身赤裸,男子只掀起袍子下襬露出大腿,他腿上,還多了一個長得像棍棒的怪傢伙,就直直指向姑娘敞開的腿間。

    “你説你是男娃,那你説,你有沒有寶貝兒?”

    “説它還沒長出來行嗎?”

    “當然不行!”翠兒忍俊不禁。“男娃娃打自孃胎出生腿間就黏了個寶貝兒,這位小哥——不,是姑娘,你真的是女娃,千真萬確,翠兒不會騙你的。”

    但是——阿寒指着翠兒高聳的胸脯與兩腿間。

    “我身上也沒你長的那個啊?”

    “大概是時候未到,外加您吃得不好,我未進花樓前也跟您一樣,胸平平腿光滑滑的……”翠兒憐惜地看着阿寒,她突然想起自己先前曾過過的苦日子。“是在嬤嬤底下做事吃了點好東西,才慢慢長出來的。”

    這阿寒就不懂了!為什麼男娃的寶貝兒一出生就有,女娃軟胸跟底下那毛,會事後才長。

    “我不相信,你一定是哪搞錯了……”阿寒搖頭。

    “您不信,好,我找我婢女,您看過一定明白……小蝶進來。”翠兒轉身喚了一聲,方才阿寒見過的年幼婢女從旁邊小門進來。翠兒挽着小蝶,將她拉到阿寒面前。

    “小蝶今年十四,雖然跟您差了兩歲,不過身子發育,倒是跟您挺像。”

    翠兒在小蝶耳邊説了些話,小蝶心懷戒心地瞧了阿寒幾眼,最後才羞羞怯怯地依了翠兒的吩咐,將衣服脱下。

    阿寒屏氣凝神瞪着小蝶赤裸的身體,一見她同自個兒一樣,上身平平,下邊光溜,頓時瞠目結舌,震驚地連退三步。

    “這會兒您總信了吧!”

    “你意思是説,總有一天,我也會長出你那東西?”阿寒手指在胸前劃了個弧度,翠兒點點頭。

    “不——”阿寒突然抱頭呻吟。

    阿寒這會兒想起,先前在花樓外邊還跟公子爺提過,待證明男兒身分後,便請他收自己做小廝——結果這會兒……

    “完蛋了——”阿寒一想到身為女娃的自己,今後非但不能當公子爺小廝,連回街上當叫化都成了問題——有誰看過叫化胸前長了兩坨白饅頭啊!嗚嗚——她怎麼那麼命苦,爺不要她,五六兄弟欺負她,現在就連跟在公子爺身邊當小廝的機會,也一下化為烏有……阿寒一下控制不住,突然哇地大哭起來。

    翠兒一見慌了,急忙過來撫慰。“這位姑娘,您是怎麼回事……”

    “不要、我不要當姑娘嘛!”

    “可這也不是我能決定的。”

    杵在外頭的冉默風聽見啜泣聲,眉間頓時皺緊。他在外邊問;“怎麼回事?”

    “翠兒也弄不明白——”翠兒在房裏回答。“姑娘她突然間就哭了,只一直嚷着説她不想當姑娘。”

    哭得正起勁的阿寒聽見翠兒的説法,一顆頭又搖又晃的。“對,我不要當姑娘、我不要——”

    冉默風當機立斷。“送她出來。”

    “姑娘,公子爺要你出去,我幫你整理衣裳。”阿寒一邊哭一邊點着頭,好半響才被翠兒和小蝶拉出來。

    冉默風一看她,眼睛鼻子哭得紅通通,小臉全都糊了。

    氣拿條帕子來。”冉默風吩咐,旁邊的小蝶忙進房裏拿來。翠兒正要接,一旁的冉默風已不耐地將帕子取走,遞到阿寒眼前。“還不快將臉擦擦。”

    阿寒委屈至極地嘟着小嘴,伸手要接,但冉默風一見她手髒的,頓時皺眉。心忖,被她髒手這麼一碰再抹,小花臉不立刻成了大花臉?!

    算了。冉默風嘆氣,瞧她哭得如此傷心,冉默風也沒辦法再對她生氣。

    “臉拾起來。”

    “喔。”阿寒乖乖照着冉默風話做,仰起臉閉上眼,感覺一方帕子在她臉上輕輕抹着。

    天底下竟有這麼温柔的主子?翠兒與小蝶在一旁瞧得滿心納悶,摸不清他倆的關係。

    “公子爺……”趁冉默風幫她擦臉的同時,阿寒一邊吸着鼻子一邊問:“是不是知道我是女娃後,您就不會再理我了?”

    冉默風沒好氣地瞪她一眼。笨蛋,他説的話她竟當它是耳邊風!

    “我先前説過了,我會帶你走。”

    對噢!阿寒驀地止住臉上眼淚。他不提她都忘了有這檔子事!這麼一想,阿寒頓時破涕為笑。“你是説,今後我不會是一個人?”

    “嗯。”冉默風瞥了她一眼。

    “謝謝公子爺,謝謝公子爺!”阿寒感動地抓着冉默風的手掌直搖晃。

    冉默風黑眸一瞬,臉帶深思地瞧着阿寒握着他的手。

    是天性,也是師父常年教誨,冉默風自小就不愛與人親近,只喜歡武藝——就連當年與菱兒成親,他也不喜與她多接觸。可換作是阿寒,他便覺得沒必要大驚小怪。

    阿寒不若一般女子,少了女性特有的矜持嬌媚,性格開朗活潑的她待在他身邊,冉默風竟覺得——再自然不過。

    “太好了,您不哭了。”翠兒突然插話。

    阿寒轉頭不好意思地看了她一眼,然後朝她一點頭。“對不起,我剛那德行一定把你嚇壞了。”

    “不礙事的,我還得感謝姑娘您,讓我平白做了這麼一門好生意。沒做啥事,就可以拿到賞銀。”

    冉默風聽出了翠兒話裏的暗示,他從衣裏拿出兩錠銀子,連同帕子交到翠兒手上。

    “多謝公子爺、姑娘……”

    冉默風不等翠兒説完便帶着阿寒轉身,翠兒一瞧阿寒身上破衣,忙出聲留人。

    “等等……”翠兒邊説邊跑進閨閣,然後從衣盒子取了幾件她早已穿不不的舊衣裳,用條藍布紮了個包袱,捧了出來。“這裏頭只是一些舊衣,如果姑娘不嫌棄,儘管拿去。”

    阿寒低頭看她手裏的包袱,隨後綻出一抹感激的笑。“謝謝,真是太麻煩你了。”

    翠兒突然拉着阿寒走到旁邊,在她耳邊小聲説話。

    “姑娘,我看得出那公子對你頗好、挺疼你,你可別傻得放棄了這太好機會!”

    翠兒心疼阿寒一身瘦骨,也是想起自己坎坷的命運,同病相憐,便忍不住想提點阿寒幾句。這世間,良人難尋。

    啊?!阿寒驚訝地看向翠兒。講真話,她當真從沒有那樣子看過公子爺跟她呢!

    “該走了。”冉默風提醒。

    阿寒轉身朝他點點頭,往前走了幾步才又回頭遲疑地看了翠兒一眼,只見翠兒大張着嘴巴,用嘴型無聲地提醒着要她記得自己先前説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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