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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萬毒真經

    西安城北,一大叢翠綠的修竹,順着一條碎石子道路延展開去。

    高聳繁盛的竹林,被大風穿過,發出陣陣清響。

    竹葉簌簌聲中,飄落不少枯黃了的竹葉。

    在一望無垠的雪原裏,這叢叢修竹,顯得更加青綠,生意盎然。

    清晨和煦的陽光,投射在這裏,視線穿過根根粗壯的竹枝,可以看到紅牆綠瓦在陽光下舒展。

    石砥中牽着紅馬,隨着毒門五聖來到這裏。

    他抬頭望着竹梢上翠綠的葉片,道:“這一片翠竹修笞真是怡人胸懷!”

    天蜈顧通笑道:“老朽自五十年前買下這莊院,親手植下這些翠竹,數十年來才繁植成這等青茂……”

    他臉上泛過悽然的表情,嘆了口氣,尊者昔年最愛修竹,所以我們蒐集天下的各樣竹種,栽植於此,希望有一日尊者能來此地,沒想到五十年轉瞬即過。”

    石砥中一見其他四個老者臉上都泛起哀愁的表情,似乎都正在懷念着碧眼尊者。

    他暗忖道:“這五個老者身為毒門五聖,為何卻居於這種莊院之中,看他們對碧眼尊者如此懷念,但又不是他的弟子。”

    他腦中閃過許多念頭,卻一絲也都沒有碧眼尊者的影子。

    石砥中不由暗歎道:“我真不知何時認識碧眼尊者,又不知何時學會這一身的邪功,唉!

    崑崙山的白雪被我想起來了,那以後的事卻依然一點都記不起來……”

    過了碎石小道,來到一座紅磚牆前。

    那高聳的圍牆上,開了一個月亮洞口,紅漆的大門上有兩個黥獸形鐵環。

    天蠍孫錚舉手拿起鐵環在門上一敲,僅一會兒一個頭留丫角的小童將大門打開。

    那小童雙眼如同點墨,烏溜溜地望着石砥中,然後欣然叫了聲爺爺,飛身撲進孫錚懷裏。

    孫錚呵呵一笑,將那小童抱住,道:“玉陵!你怎麼到前院來,二叔呢?”

    那小童道:“他跟爹爹到前柳家莊去了,聽説那兒滿院都是死人。”

    他眼珠連閃,問道:“大爺爺,你們趕到那裏去,有沒有看到滿院的死人?”

    天蜈顧通哈哈笑道:“玉陵,你聽誰説我們到柳家莊去,你這小精靈!”

    那小童指着石砥中,道:“爺爺,這位大哥哥可是柳家莊裏來的?”

    天蜈顧通臉色一沉,道:“別胡説,來見過掌門師祖石砥中!”

    那小童臉上掠過詫之色,兩眼滿是不信之意。

    孫錚將那小童放在地上,喝道:“快來叩拜掌門師祖,聽到沒有?”

    那小童趕忙趴了下去,叩頭道:“孫玉陵叩見師祖!”

    石砥中臉上一紅,彎腰將孫玉陵託了起來,道:“不要多禮!”

    孫錚攙起孫玉陵,笑道:“小孫無知,尚請掌門人原諒!”

    石砥中道:“我不慣客套,希望你不要這樣稱呼,因為我也不知道我是否真是碧眼尊者之徒……”

    天蜈顧通道:“天下之間,惟有我毒門掌門之人,方會本門最高心法‘毒魔神功’,武林之中也惟有懂得這種神功之人,在運功時雙眼泛出碧光……”

    他咳了一聲,又道:“所以我們對掌門人你的身分深信不疑,只是你的記憶力方面……”

    他望了望其他四人,繼續道:“可惜前面柳家莊莊主賽華陀柳並,本來醫術精通,誰知昨晚被幽靈宮派人將全莊之人都殺死,否則他定可治好掌門人你這種失去記憶之症,不過還可以另外設法……”

    石砥中突地又想起羅盈來了,他脱口叫道:“糟糕!她掙脱我的手跑了出去,不知到那裏去了沒有?”

    他立定腳步,又道:“我要到柳家莊去看看!”

    孫錚道:“我兩個犬子都已經趕到柳家莊去了,掌門人,你還是先在此休息,待他們回來,先將那兒情形弄清楚再去吧!”

    石砥中一想,道:“好吧!我等一下再去!”

    這裏有一個大漢自假山旁的一條小徑奔了過來,嚷叫道:“陵少爺,你跑到哪裏去了!”

    當他一眼望見毒門五聖時,頓時定住身子,躬身道:“老莊主回來了。”

    天蜈顧通哼了一聲,道:“你們怎麼跑到側院去了,不記得我怎麼吩咐的嗎?”

    那中年大漢漲紅了臉,口吃地道:“陵少爺他説捉迷藏……”

    天蠍孫錚臉色一沉,道:“不要多説了!快將這匹馬牽到後院馬房去,用上好的黃豆和麥餵飽……”

    石砥中拍了拍馬頭,將繮繩交給那個大漢,道:“你替它全身用於抹布擦擦,然後讓它單獨在一個棚裏休息。”

    孫錚等到那大漢將紅馬牽走,對石砥中道:“掌門人,從這邊來才是前院客廳,近二十年來,我們已不大過問莊中之事,都是居住在後院桃林裏,專門培養毒物,精研各種毒性之效……”

    石砥中隨着孫錚向左邊一條碎石道行去,穿過一座月形洞門,來到大樓邊。

    這莊院極大,樓房櫛比鱗次,重重疊疊,朱梁畫棟,飛檐樓閣,莊麗雄偉。

    屋頂上堆着一層雪,檐上還掛着一根根的冰柱,在陽光映照下,閃着晶瑩的光輝……

    石砥中讚道:“好漂亮的屋子!”

    天蟆一摸頷下白髯,得意地道:“這屋宇庭院的佈置建設都是我所計劃的!”

    天蛛洪鏈笑道:“老三!你練了蛤蟆功,把臉皮愈練愈厚,虧你還好意思説得出口!”

    天蟆鄭鑫一瞪眼,道:“我活了七十二歲,還有什麼不好意思説的事,小心惹惱了我,給你一記蛤蟆功!?

    天蛛洪鏈掀髯而笑,道:“哈哈!你那兩套我還不了如指掌,少胡吹了……”

    他們談笑之間,已經繞過迴廊,來到大廳裏。

    一跨進廳內,很快地便有侍女送上茶來。

    石砥中坐在紫檀木的太師椅上,輕輕撫摸着茶几上鑲着的一塊大理石。

    在他的記憶裏,這一切都是新奇的。

    那些可以記憶的是在白雪皚皚的山頂與寒風颯颯的冬夜……

    根本沒有這種寧靜而温馨的情調,可使得他心情恬靜安寧。

    他喝了口茶,緩緩閉上眼睛,讓茶中那縷清香鑽入肺中。

    天蜈顧通道:“掌門人,你該休息了,卧房已經準備好了。”

    石砥中睜開眼睛,慌忙道:“不!我不是想睡覺,我只是覺得這種温暖的環境使得心裏非常舒暢。”

    他目光投射在擺在牆角的冬青,和燃着炭擺在茶几旁的獸爐,繼續道:“所以我閉上眼睛靜靜領略這種温馨。”

    “哦——”顧通點了點頭,嘆道:“掌門人你一定是出身寒門,幼逢孤露。”

    石砥中輕皺雙眉,沉思了一下,搖搖頭道:“我倒不是出身寒門,我記得我還有幢大房子,但是細細一想又想不起來。”

    顧通輕撫頷下長髯,感嘆地道:“我們師兄弟都是自幼孤露,出身寒賤之門,自幼即流浪江湖,淪落為扒竊,後來幸得碧眼尊者見我們可憐,收為侍童,傳授我們做人之道,以及武功技擊……”

    他微微一頓,端起茶杯,在掌上旋了一匝,道:“但是他卻一直不肯收我們為徒,因為嫌我們資稟不夠,不過當時我們五人在江湖也博得小小的名聲……”

    他輕嘆了一口氣,繼續道:“後來他行遍江湖各大名山,終於在瀾滄江畔得到一本‘萬毒真經’,三年之後,他創立‘萬毒門’於苗疆點蒼山南麓,但是江湖上卻僅稱本門為毒門”

    石砥中這才恍然為何這五個老者都年屆七十,還如此尊敬碧眼尊者,念念不忘於他。

    以至於自己莫明其妙地當上了毒門掌門……

    顧通低垂着頭道:“毒門以毒功聞於世,着實使江湖上震驚了好一陣子,但是五十年前碧眼尊者卻在準備動身中原之際,消失了蹤影,直到今天還未找到。”

    天蛛洪鏈接道:“我們兄弟五人,從十多歲起便跟隨尊者,所以自尊者失蹤後,我們便脱離毒門自南疆搬來中原,到處尋覓尊者下落……”

    “由於我們的不加過問,毒門也從此分裂為二。”

    天蜈顧通輕嘆口氣,又道:“由於我們不算尊者嫡傳弟子,所以我們雖被尊者尊為毒門五聖,卻不能管南北兩宗分開之事。”

    石砥中哦了一聲,道:“現在毒門是分為南北兩宗,那麼他們雙方會不會發生爭執之事?”

    天蠍孫錚搖頭道:“江湖也有二十年沒有看到毒門中人活動了,這是我們兄弟抑制南宗門人行走江湖所致,我們總不願眼見毒門互相殘殺而自絕於江湖。”

    他嘆了一口氣,又道:“我們總希望能將尊者找到,好使毒門一統南北兩宗,恢復昔日的……”

    他話聲未了,大廳之外,匆匆奔進兩個中年人。

    他們一齊躬身,朝毒門五聖道:“伯伯們回來了,侄兒叩見各位伯伯……”

    天蠍孫錚道:“傑兒、銘兒見過石師叔!”

    那左首中年漢子臉上微微現出一絲猶疑之色,但立即便躬身朝石砥中道:“孫定傑叩見師叔!”

    那右首較為矮胖的中年漢子,臉現尷尬地躬身抱拳,道:“孫定銘叩見師叔!”

    石砥中臉上一紅,趕忙立身面起,道:“兩位世兄請勿多禮。”

    天蜈顧通見到這兩個中年漢子臉上的尷尬之色,哈哈一笑,道:“傑兒,銘兒,你們認為石師叔太年輕是嗎?有點不好意思。”

    天蠍孫錚臉色一沉,道:“你們可知石師叔為碧眼尊者嫡傳弟子,輩分自是較你等高上一輩,豈可如此臉現傲慢之色。”

    石砥中忙道:“兩位師兄請勿多禮,在下石砥中年輕識淺。”

    “石砥中?”孫定傑吃了一驚,道:“師叔就是江湖上傳言的迴天劍客?”

    石砥中輕皺雙眉,道:“我想那就是我吧!”

    天蜈顧通詫異地道:“定傑,你怎會知道你師叔是迴天劍客,這是怎麼回事?”

    他對石砥中道:“掌門人,老朽等俱都未曾娶妻,唯有老五娶了一房妻室,生下兩男一女,我們都住在後院,不問世事。以致對於江湖上的事不甚明瞭。”

    孫定傑望了石砥中一眼,目中盡是驚詫之意。

    他定了定神,道:“半年以來,江湖變化甚大,其中以迴天劍客石砥中最為神奇,也最為江湖中人所樂道……”

    他頓了頓,又道:“石師叔以一個默默無名的年輕劍手,半年之中獨上崆峒,飄身海外,以一柄長劍將海外劍派陷於不復之地,因而躋身武林十五高手中居第六位。”

    孫錚哼了一聲,道:“你石叔為本門師神碧眼尊者之徒,用毒功夫較之丁一平不知高出幾倍,怎會居於他人之後?”

    孫定傑囁嚅道:“這個孩兒就不知道了,這或許是以前……”

    天蛛洪鏈哈哈大笑,道:“老五!你不是説已經不問江湖事了,怎麼現在逼得孩子們這樣?”

    孫錚呵呵一笑,道:“我這叫做人不在江湖,心在江湖!”

    顧通一拍茶几,道:“好一個心在江湖!”

    孫錚哦了一聲,道:“定傑,你既然剛從柳家莊回來,且將那兒情形説説看!”

    孫定傑應了聲,道:“柳家莊全莊大小三十餘口,連莊裏才從別地來的朋友都被殺個精光,整座莊院被燒得只剩一片焦土。”

    天蜈顧通頷下白髯無風自動,沉聲道:“真有這等事,雞犬不留?”

    孫定傑點頭道:“雞犬不留!”

    天蟆鄭鑫大叫一聲,一掌拍在茶几上。

    “喀吱!”一聲,整個茶几碎裂開來。

    他怒道:“剛才真不該留下那雜毛的性命,哼!有這等慘無人道的行為,虧得他們身為武林正派。”

    石砥中臉上寒霧滿布,沉聲道:“我該把他們碎屍萬段……”

    孫定傑看到石砥中眼中閃出碧綠的光芒,流轉生威,心中一寒,趕忙側過頭去。

    石砥中道:“帶我去看看!”

    孫定傑望着孫錚,在徵求他父親的同意。

    孫錚點了點頭,道:“你陪師叔去看看。”

    他微微嘆了一口氣,對石砥中道:“昨晚柳家莊大火,將我們驚醒,後來發現不少武林高手飛掠過本莊,所以我們趕去看看,但是一步之晚,他們已經撤離莊裏,因而當我們追趕而去,正看到你在城頭……”

    石砥中握着拳,凌空揮了一下,道:“我真該將他們碎屍萬段!”

    他深吸口氣,道:“孫世兄,你可曾見到一個女子跑去?”

    孫定傑驚詫地道:“在昨晚四更左右,的確曾經有一個年輕女子跑去,她又哭又叫的……”

    石砥中搖搖頭,暗自傷心道:“好可憐的羅盈。”

    他目中碧光大盛,喝道:“走!”

    孫定傑朝孫錚道:“孩兒這就去了!”

    孫錚道:“掌門人,你看看之後,可要立即回來,我們尚有要事與你商討,銘兒,你留在這兒?”

    石砥中點頭道:“我很快就會回來!”

    他一抱拳,跟隨孫定傑而去。

    出得莊來,孫定傑默然不吭,飛奔往左邊雪原而去。

    他也感覺到這個小師叔身上的那種神秘而令人驚懾的魅力,故而不敢開口説話。

    石砥中身形飄飛,不疾不徐地跟在孫定傑身後。

    他也默然不吭,因為他心中怒火熊熊燃燒着……

    走了一會,他突地問道:“在什麼地方?”

    孫定傑先是一愣,立即想到石砥中所問的是柳家莊的所在,他答道:“就在右首,距此不足半里……”

    他話聲未了,石砥中喝了一聲道:“我先走!”

    他話聲散在空中,身影已躍出八丈之外。

    孫定傑吃了一驚,暗忖道:“他的輕功如此高明,真已到了凌空渡虛的地步,本門將可重振神威,震驚江湖了。”

    雪原上一片無垠,因為遠離西安城,也與官道相背,所以沒有一個行人停留。

    石砥中發狂似的飛奔而去,轉眼便看到一塊焦黑了的土地。

    觸目所及,一片斷壁殘垣,低矮的圍牆後可以看到許多人在裏面忙碌地活動着。

    他放慢腳步,自右側繞過去。

    焦黑的屍體,焦黑的瓦土,焦黑的樹枝……

    石砥中立身殘垣之外,咬牙切齒地道:“好狠的心,好惡辣的手段!”

    那些屍首已被堆放在一起,用草蓆蓋住,因而那些檢驗屍首的人早已紛紛離開。

    石砥中翻進矮牆,正待向堆屍之處走去,驀地視線所及,竟然見到兩騎快馬,急行而來,一輛四輪馬車隨着飛馳過來。

    那馬車形式古樸,黑色車轅和金色描花的窗欞,在純白的雪原上看來非常醒目。

    石砥中心中一震,目光呆凝地望着那輛馬車,在他的腦海裏,他恍然記起自己熟悉的這輛馬車……

    思緒迴轉,印象模糊,他還是想不起那輛馬車到底是歸何人所有,何時曾經看見過。

    那兩騎快馬來得迅捷無比,轉眼便掠過他眼前,朝右邊奔去。

    他心念一動,舉起手來,想要呼喚,卻沒有叫出來!

    那輛由四匹馬拉着急奔的黑漆馬車,正飛馳而過。

    驀地一聲輕喝傳出,車轅上的馭者大喝一聲,立身而起。

    他雙臂用力,拉緊繮繩。

    陡然之間,馬聲長嘶,四匹馬飛蹄踢起……

    那描金的窗門一開,一個全身碧綠的少女自馬車裏跳了出來。

    她揮動着斗篷,高聲喊道:“石公子!石公子!”

    石砥中悚然一驚,還沒有答話,突然先前見到那兩匹快馬早已掉頭奔了回來,其中一匹白馬上的一個年輕漢子大喝一聲,道:“石砥中別走!吃我一劍!”

    那年輕漢子身如飄絮,躍在空中,手臂一揚,一柄短劍閃着耀眼的光芒,咻地一聲,往石砥中射來。

    那站在車轅旁的少女叫道:“東方公子!你別這樣……”

    車門一響,裏面躍出一個雙眉如劍、鳳目瓊鼻的少女。

    她見到空中短劍飛射,失聲叫道:“石公子……”

    東方玉身在空中,怒喝道:“石砥中,看我三劍司命!”

    咻咻急響,又是兩柄短劍泛着銀光,劃個弧形,急射而至。

    石砥中錯愕之間,那支短劍已經射到面前。

    他驚詫之下,單掌倏伸,平掌拍出一股掌風。

    劍刃泛着銀光,“咻——”地穿過他劈出的掌風,毫不停滯地射向他的掌。

    石砥中驚駭無比,身形不旋,手掌一偏,順着那柄短劍抓去。

    劍刃帶着勁道射來,石砥中手掌一觸,便覺得掌心一痛,被犀利的劍風所傷。

    他五指一曲,手腕一伸一勾,便將短劍的劍柄抓住。

    那短劍勁道不小,將他上身都帶着一動。

    石砥中呃了一聲,一張開手,已見到滿手血跡斑斑,一道傷痕正好橫過掌心。

    他勃然大怒,揚目一看,已見到另外兩柄短劍走着弧形急射而至。

    霎時,他眼中現出一片碧綠,碧光射出如同兩隻無形的短劍……

    “嘿!”急忙之間,他舉起手中握着的短劍,迅捷地一撩。

    一道寒芒自劍尖吐出,劍刃自斜裏迎向那射來的兩枝短劍。

    “叮叮”兩響,短劍上所藴的兩股力道齊都擊在他的劍上。

    手腕一顫,他幾乎握不住手中短劍。

    一滴滴的鮮血自劍柄流出,滴落地上。

    那兩枝短劍一沉之下,倏地又自斜斜地激射而上,但是勁道已經減弱不少。

    石砥中目中碧光乍然大盛,但見他肅穆地捧劍一揮,緩緩地在身前劃開了一個大圓圈。

    “嗤!”劍刃擦過空氣,發出一聲輕響,在空氣裏,那柄短劍立時熾熱起來。

    “噗”一聲輕響,劍刃擊在一支射到的短劍的劍身,立即劍斷兩截落在地上。

    石砥中急旋右臂,握着那支斷刃的短劍,又擊中另一支射到的短劍。

    “嗤!”劍刃斷處擦過那枝短劍,發出一種極為刺耳的聲音。

    頓時之間,兩支短劍由於急速的摩擦,齊都變為通紅。

    那支短劍也齊着劍柄而斷,掉落地上。

    石砥中望着手上冒着青煙的斷劍,茫然地忖道:“這是怎麼回事?”

    他思緒一轉,立即便像想到什麼似的驚喜地忖道:“我會用劍了,我記得我會用劍……”

    但是陡然他便又忘了他剛才是怎麼運氣出劍的,立即,他又愣愣地站立在那兒。

    東方玉三劍發出後,便飛身急躍而來,在他以為這一個多月以來自己專心練功,重施三劍司命之技時,必定可以將石砥中擊敗。

    哪知石砥中全身氣血循着經脈逆行,發生一種迥於常的變化,以致功力急驟增加,已不是他所能力敵了。

    他三劍發出,竟全被石砥中硬生生地擊落,這簡直是不可想像的。

    他飛躍的身形陡然一窒,在空中停了一下。

    石砥中眼中射出的那股碧綠神光,使得他心頭一震,幾乎瞬間自空中跌落於地。

    他暗吸一口真氣,飄身落於地上。

    石砥中茫然站立着,一會兒,他目光才轉到東方玉身上,立即他想到東方玉剛才發出的三支短劍。

    他雙眉挑起,問道:“你是何人?”

    東方玉先是一愕,立刻又是一怒,他狂笑道:“石砥中,你別以為了不起,哼!你裝成這副樣子是給誰看的?”

    石砥中冷哼一聲,道:“我與你不相不識,你便驟然發出暗劍,想要置我於死地,像你這種人豈能存留於人世?

    東方玉氣得渾身發抖,他一時之間,竟然連話都説不出來,只是冷笑不已。

    石砥中伸開手掌,露出手上的傷痕,他臉上泛起了殺意。

    立即,他兩眼之中碧光大盛,兩道劍眉斜斜軒起。

    石砥中一驚,只見那穿碧綠衣衫的少女,滿臉驚駭,舉着纖細的小手掩住嘴,但是眼睛裏惶惑的神情,卻怎地也掩不住。

    西門婕眼看到石砥中劃出那兩式詭異的劍式,她不由驚奇石砥中為何會使出這種毫無章法,但是卻又神妙無比的劍招。

    因為,惟有深深瞭解到劍道的最高奧秘,方能隨意揮出兩劍,便能自成一格,不受劍法的拘束。

    她看到石砥中那種目射碧光的情形時,不禁嚇了一跳,這下,她也不禁莫明其妙,為何石砥中兩眼會射出這種駭人的碧光。

    她緩緩走了過去,輕聲問道:“石公子,近來可好?”

    石砥中只見這女子雙眉如劍,斜插入鬢,細巧的鼻子和彎彎的鳳眼配合着弓形的紅唇,組成了極美的形象。

    他詫異地忖道:“怎麼這麼多漂亮的女人都好像認識我,但是我卻一個也不認識她們?”

    他仔細地打量了一下西門婕,硬是想不起何時曾見過這個漂亮的少女。

    他歉然道:“姑娘你……”

    西門婕幽怨地道:“我是西門婕,公子你已經不記得我了?”

    石砥中尷尬地道:“我實在已經記不起姑娘你……”

    西門婕還沒説話,東方玉已怒喝一聲,道:“石砥中,你少來這一套!”

    西門婕掉頭叱道:“東方公子,請你不要這樣——”

    東方玉臉色一變,怒道:“他對你這樣,你還……”

    西門婕道:“這是我的事,用不着你管!”

    東方玉氣得臉色都變了,他顫聲道:“你……”

    他一頓足,返身便走。

    翠玉輕嘆一口氣,叫道:“東方公子!”

    東方玉回過頭來,只見翠玉朝自己搖了搖頭。

    他暗自嘆了口氣,又緩緩回過頭來。

    西門婕幽幽地道:“石公子,你真的已經不記得我了?”

    石砥中想了一下,搖了搖頭。

    西門婕秀眉微蹙,輕聲道:“公子可還記得在洛陽城裏,那時公子你聽過小妹彈琴……”

    石砥中眼中一片迷茫,那碧綠的神光漸漸隱去。

    他兩眼緊盯着西門婕,想自腦海中尋找出她的影子,但是他終究想不起來。

    西門婕見到石砥中這樣子,知道他已經不記得自己,不由得心頭一陣難過。

    她幽幽地嘆了口氣然後緩緩低下頭,兩滴淚珠自長長的睫毛底下掉落下來。

    淚珠滑過粉紅的臉頰,到了嘴角旁邊。

    她嘴唇一抿,那兩滴淚珠自嘴角滑人唇裏。

    舌尖上嚐到的是淡淡的鹹味,地只覺心裏湧起無限的哀愁,幾乎想要放聲痛哭。

    石砥中嘴唇嚅動兩下,叫道:“姑娘……”

    西門婕抬起頭來,眨了眨眼睛,凝望着石砥中。

    石砥中嘴角泛過一絲苦笑,道:“姑娘,我實在不記得以前的事了,因為我已經失去記憶了!”

    “啊?”西門婕不由得驚叫道:“失去記憶?”

    石砥中點頭道:“是的,我對於以前發生的任何事,或者遇見的任何人都不記得了。”

    西門婕心頭一陣高興,忖道:“他並不是忘掉我,只是一時失去記憶罷了。”

    翠玉欣喜地道:“是呀!我心裏也在想石公子一定不會忘我們小姐的。”

    西門婕道:“但是你怎會失去記憶呢?”

    石砥中苦笑一下,道:“如果在下能記得為何如此的話,那麼我也能記得以前發生的任何事了!”

    西門婕道:“但願這能夠治好……”

    東方玉再也忍耐不住,他大叫道:“石砥中,你少裝模作樣了,我們今天碰上,非要鬥個你死我活不可。”

    石砥中冷冷地望了東方玉一眼,道:“我正要問你,為何非要將我殺死不可,同時我也要再試試你那什麼三劍司命。”

    西門婕道:“石公子,你不要理他……”

    東方玉狂笑道:“婕妹,想不到你竟然會如此對我,我真是自作多情。”

    西門婕臉色一變,道:“你不要如此好嗎,我……”

    東方玉看到西門婕眼睛裏漾動的淚水,不由得心裏一軟。

    他嘆了口氣,道:“唉!你豈不知他與萍妹很是要好,而且像他這種見異思遷、朝秦暮楚的小人……”

    西門婕叫道:“你不要説了,我不要聽!”

    她暗自神傷,心裏泛過一股苦澀的味道。秀眉微蹙,難過無比。

    翠玉緩緩地行了過來,道:“小姐,你不要難過了!”

    “唉!”西門婕望石砥中一眼,輕聲喃喃自語道:“春蠶到死絲方盡,臘炬成灰淚始幹。”

    翠玉偷望了石砥中一眼,禁不住也想流下淚來,她暗自咀嚼着這句詩。

    霎時,她覺得自己正似那吐絲自縛的春蠶一樣,毫無理由地自尋煩惱。

    但一望見石砥中那豐逸的姿態,她又不由得任由自己重陷入煩惱之境。

    西門婕依憐地望了翠玉一眼,暗歎道:“玉丫頭也像我一樣,陷身情網之中,不能自拔,唉!情之一字,害苦了多少人。”

    東方玉何等聰敏,他眼見西門婕那種自憐而又悽楚的樣子,便知道她對石砥中有一種特殊的情感。

    頓時,他心裏妒火勃發,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兩步。

    石砥中那俊秀飄逸的風度使得他妒意更深了,東方玉冷哼一聲,右手一揚,“鏘”的一聲,將寶劍拔了出來。

    他沉聲道:“石砥中,拔出你的劍!”

    石砥中冷漠地望了東方玉手中的長劍一眼,道:“我正想要與你較量一下。”

    他話聲一頓,又道:“但是我卻不用拔劍!”

    東方玉以為石砥中是睨視自己,他一振長劍,泛出一片冷灩的劍光,冷冷道:“你自己願意送死,也怪不得我了!”

    石砥中重重地哼一聲,渾身氣逆行經脈,一股殺意隱然泛起。

    西門婕尖聲叫道:“東方玉,你怎可拔劍……”

    東方玉眼中閃過怨毒的目光,叱道:“你不要多管!”

    西門婕一愣,想不到東方玉竟會出言頂撞自己。

    她氣得花容失色,顫聲道:“你……”

    東方玉心裏一橫,也沒再多説什麼,一領劍訣,道:“看劍——”

    他腳下連踏兩步,一劍橫豎,緩緩反削而出。

    劍光一熾,劍氣彌起,他長劍劃過空際,劍尖顫動裏,連劈三劍。

    石砥中嘿地一聲,上身平空一移,讓開六寸,右掌迅捷地一拍。

    東方玉冷哼一聲,嘴角湧起殘忍的殺意,劍光繚繞,三劍削出的部位立時一變。

    犀利的鋒刃,寒颯的劍風,立刻將石砥中逼退兩步。

    東方玉狂笑一聲,長劍抖動,三朵劍花飛出,朝着石砥中“巨闕”、“乳根”、“華蓋”

    三穴點去。

    石砥中人在劍花裏一陣擺動,身似飄絮,掛在劍尖,很快地閃過那急勁的三劍。

    他輕喝一聲,掌底湧起一股雄渾的勁道,向東方玉劈到。

    “噗!”東方玉劍刃一圈,布起一層劍幕,迎了上去。

    連續迎上的掌勁立即又擊在東方玉的劍幕之上。

    “噗噗”兩聲,東方玉身形一晃,不由自主地被自劍上傳來的兩股雄渾的勁道逼得退了兩步。

    石砥中劍眉一揚,目中碧光閃爍,掌影飄忽,連攻七招之多。

    東方玉臉色一變,劍柄一立,回空攻出六劍。

    劍影縱橫,掌勁如雷,剎那之間,他們已經連接交手二十七招。

    倏然——

    人影乍合又分,東方玉額頭已經現出汗漬,他急驟地喘兩口氣,退出八步之外。

    石砥中目光炯炯,眼中碧光越來越濃。

    東方玉雖然手持長劍,但是在石砥中的凝視之下,心中升起震慄的情緒。

    石砥中眼裏射出的兩道碧光,好似鋒利的劍刃,深深刺進他的心底。

    東方玉不自然地避開了目光,但是很快地,他又凝神捧劍,肅然而立。

    石砥中只覺血液奔騰,滿腔熱血無法遏止,心裏閃過的都是想要殺人的意念。

    他的虎齒咬得咯咯作響,強自忍住那股衝動時想要殺人的意念。

    他不願殺死東方玉,而使西門婕傷心,因為他覺得西門婕對他很好……

    這種意念只是一種直覺,就如此剋制住他想見血腥的慾望。

    東方玉抿緊雙唇,長劍斜指穹空,劍尖微微地顫抖。

    此刻,他已將天龍大帝親傳的最高劍道心法使出。

    劍尖顫動,他全身的每一個空隙都已經守住了,隱隱之境,他自己有一點感覺,那就是自己與劍同在。

    但是這種念頭卻不能保持住,很快地他的思緒轉到仇恨石砥中身上。

    他們對峙了一陣,東方玉突地大吼一聲,長劍一抖,一股無形劍氣撞出。

    石砥中全身如同崩緊了的弓弦,一觸即發,雙掌揮動,連劈十六掌。

    他好似瘋狂一般,掌勁洶湧,如同長江大河,滔滔而至。不司遏止。

    連貫不斷的十六掌,使得東方玉身上衣衫飄動作響。

    他再也擋不住這股兇猛勁道,雖然連退數步,還是不能抵擋石砥中前進之勢。

    “哇”地一聲,他吐出一口鮮血。

    “啊!”西門婕驚叫了一聲,道:“石砥中,你——”

    她身形一動,一道藍色長虹經天而來。

    劍芒如幕,浮動盪漾,頓時隔住了東方玉。

    石砥中深吸口氣,手掌提在空中,沒有劈下。

    西門婕駭然道:“你怎麼跟瘋了一樣,難道你真想要將他殺死?”

    石砥中嘴唇嚅動了一下,強制抑住心裏那股慾念。

    他囁嚅道:“我……我忍耐不住……”

    西門婕蹙眉道:“你莫非身上有病?”

    她這句話好似悶雷一樣在石砥中心頭響起,他驚忖道:“我真的身上有病?”

    他茫然望着西門婕,那柄藍泓劍在腦海裏勾起一絲記憶,但是很快又幻沒無形。

    東方玉悄無聲息地欺身而進,長劍電掣般地削將出去。

    一道銀光切過,石砥中已經來不及退讓。

    “嗤啦”一聲,胸前衣袍被劍刃劃開,劍尖在他胸前的肌肉上劃出一道血糟。

    立即,鮮血沁了出來,滲到衣袍外面。

    石砥中痛苦地叫了一聲,身形急彈而起,左掌五指箕張,右掌當胸劈出。

    東方玉一招得手,待要再進步揮劍,準備一舉將石砥中殺死算了。

    誰知石砥中五指揮處,已將那疾攻而出的劍尖抓住。

    他右掌一勾一引,當胸劈將過去。

    “呃——”東方玉慘叫一聲,噴出一口鮮血,跌飛出三丈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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