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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我是欣賞你這小子沒錯,相貌堂堂,眉宇間透露英氣,日後必定會是個好王爺。」春大夫點了下頭,「只是我及瑞兒,和你並非同一掛的人。你若真想報答,我們這場交情到此便結束,他日相遇不相識吧!」

    他日相遇不相識。

    他日相遇……

    深邃的黑眸暗藏着百般迂迴且激動的情緒,凝視着窗下的市井光景。

    一如往常,小老百姓日出而作,街道兩旁盡是擺攤做生意的小販,喧譁聲四起,行人時而駐足在其中一攤前挑選貨物,時而與小販討價還價,形成熱鬧非凡的景緻。

    眾聲喧譁間,有個簡簡單單的攤子吸引住他的注意力。

    那攤子小小的,一個小姑娘席地而坐,面前擺了幾隻小小簍子,裏頭放着各式各樣的藥草。

    那小姑娘顯然不是個好老闆,小腦袋瓜一直怯生生的低垂着,像是在數地面爬過幾只螞蟻,好不容易有人好奇的停下腳步想同她買東西,可是交談個兩句,卻又什麼都不買的匆匆離去。

    小姑娘温吞的抬起小臉,嫩容上流露出茫然。

    他有如遭到天打雷劈。

    是她!是那個七年前與春大夫一起救自己一命的小小少女瑞兒……她是叫做這個名字沒錯吧?一定是瑞兒沒錯。

    儘管金鴻烈努力收斂着激動的情緒,但些微的動容神情仍讓同桌對座的友人瞧出了端倪。

    「怎麼了嗎?王爺。」一身淡青衣冠,斯文俊美的公子好奇的隨着金鴻烈的目光,從酒樓二樓的窗口往下睇望。「王爺可是在瞧那個可愛粉嫩的小姑娘?」原來他喜歡這款的。

    「你倒好興致,調侃本王爺。」金鴻烈迅速回頭坐正,決意要將方才目睹的一幕忘到天邊去。

    不是他絕情,是春大夫當年把話就講得很明白,希望能和自己劃清界線,橋路不相歸,自此再無關係。

    七年前,他還不相信春大夫會做得如此絕情,但是當他日後派人前往那座山裏尋訪那片林子、那棟小屋時,卻已了無人煙,顯然已有一段日子沒人居住。

    他這才明白春大夫是認真的,本來有想過要派人查訪這對師徒的下落,但是轉念一想,又放棄了這個念頭。

    罷了,既然春大夫都以行動將意念表達得這麼清楚,他又何必再自討沒趣?

    就這樣,七年歲月轉眼流逝,他倒始料未及會在這種情況下再見到瑞兒。

    既然瑞兒都在這裏,那麼春大夫呢?

    金鴻烈實在按捺不住,臉龐明明是面向桌子對面的美公子,眼角餘光卻不由自主的瞄向窗外。

    「搞什麼?」低斥聲忽然響起。

    美公子驚詫的眨眼,金鴻烈已經離開座位,疾奔下樓。

    今天的生意很不好。

    這麼説也不太對,瑞兒悄悄的嘆口氣,在心中自行修正,應該説她的生意一直都不好,從來沒有起色過。

    奇也怪哉,為什麼她看別的小販賣肉賣菜、賣布賣鞋,就像吃飯喝水那麼簡單,可是她賣藥草卻賣得那麼困難又沮喪?

    而且這一小簍、一小簍的藥草可都彌足珍貴,都是她親自鑑定、親手採摘的上好藥草,怎麼沒人肯買呢?

    不,這麼説也不對,不是沒人肯買,而是……

    「小姑娘,你這菜怎麼賣?」一名中年婦人駐足在她的攤子前,好奇的彎腰俯視那一隻只小小的黨子。

    這不是菜啦!瑞兒默默反駁,卻只敢小小聲的回應,「一把五十兩銀。」

    「什麼?」中年婦人瞠大雙眼,「小姑娘,你在説笑吧?」

    瑞兒搖搖頭,又重複了一次,「一把五十兩銀。」

    中年婦人馬上站直身子,搖搖頭,邊離去邊咕嚷,「一把菜葉賣五十兩銀?又不是黃金打造的……」

    這不是菜啦!瑞兒再次在心中反駁,是藥草,藥草、藥草、藥草啦!

    她沮喪又沉默的模樣,教她右手邊賣饅頭的大娘不得不同情她,「小姑娘,我瞧你一連擺了三天的攤子,怎麼都只有你一個人來顧攤子?妳家大人呢?」

    「我……我就是大人……」瑞兒一遇有人攀談,害羞又不安,只想躲起來,愈説愈小聲。

    「妳就是大人?」左手邊賣豆腐腦的大叔也説話了,「你才幾歲就大人了?可別瞎説啊!小孩若不適合出來做生意,就該要你家大人出面。」

    「我……我今年十七歲,真的是大人了……」

    可惜她的音量太小,沒人能聽得清楚。

    這時,不遠處起了一陣騷動聲,而且那陣騷動聲還熟悉得讓整條街上的商家攤販一齊變了臉色。

    「快跑!那兩個虎霸子來了。」人人爭相口耳相傳,將這樁警告的訊息以最快的速度傳開。

    眨眼間,攤子收的收、撒的撤,腿長一點的人拔腿就跑,腿短一點的人就地找遮蔽處藏身,所有的人全都散得一乾二淨。

    「啊?」才剛在這條街上擺三天攤子的瑞兒是唯一的例外,不知所措的僵在原地。

    這真是令人歎為觀止的奇景,而造就出這幕奇景的便是一邊抖腿、一邊搖頭晃腦的走過來的周家兄弟。

    一言以蔽之,惡棍、流氓、小混混,更多難聽的稱呼都有人在周家兄弟背後罵過,但最傳神的稱呼莫過於「虎霸子」,正好也合乎他們周大虎、周小虎的本名。

    周家這兩個虎霸子能夠橫行於這一帶街道市井間也不是沒道理的,他們都生得人高馬大,肌肉壯碩得不象話,光是外表就教人不敢招惹,更不用説兩人粗僻似的大拳頭,能把人揍得骨頭略略亂響,不死也去半條命。

    再加上週家老爹及叔叔伯伯也是地痞流氓,周家儼然成為地方霸主,連地方官府也頭疼不已。

    「喂,你們跑什麼跑?!」大刺刺的走着,周大虎隨手揪住一名跑得慢的倒楣鬼,不爽的朝他的臉上揍了一拳。

    一旁的周小虎看得哈哈大笑,心情大好,隨腳踢散小販來不及收拾的貨物。

    「看見我們虎霸子大爺來了,還不快出來迎接,順便繳這旬該繳的旬錢?」

    旬錢就是每一旬十日一回,小販們儘管心不甘情不願,不過還是會乖乖繳納的保護費用——這當然不是保護自己能風調雨順的過日子,而是拜託這兩個周家虎霸子別上門來給自己添麻煩、出亂子。

    「是,周大爺,這是我這甸的旬錢……」有人不甘不願,但仍乖乖的上前,向周家兄弟雙手奉上自己的辛苦錢。

    一人臣服,後繼便會有人跟進。周家兄弟正左手金、右手銀,收錢收得好不痛快之際,不意瞄到眼生的瑞兒,登時起了莫大的興趣。

    「喲!哪來的小美人?快過來給本大爺瞧瞧。」周大虎朝瑞兒大步走去。

    瑞兒楞楞的看着他逼近,竟傻得不知道要躲,倒是急煞了一旁的好心小販。

    「周大爺,她……她是我遠房甥女。」饅頭攤大娘硬着頭皮站出來,「這孩子年紀小,冒犯了大爺,我馬上將她帶走。」説着,就想帶瑞兒避開周家兄弟。

    「死老太婆,我大哥正和小美人説話,你吵什麼?」周小虎甩了饅頭攤大娘一巴掌,後者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大娘!」突如其來的變故讓瑞兒從怔楞中間過神來,想也不想就要奔向饅頭攤大娘,可是周小虎居然一把從後方揪住她的頭髮,她吃痛的停下腳步,半側嫩容,雙眼含着淚水,狠狠的瞪向周家兄弟。

    她自以為狠厲的瞪視,在周家兄弟的眼中只是小菜一碟,還可愛得不得了。

    「哈哈……你可是在對我拋媚眼啊?小美人。」周大虎將大驚失色的瑞兒抓入懷裏,大嘴就要吻上她。

    「不要……」

    説時遲,那時快,一道勁風掃過周大虎的耳邊,一股鮮血激噴而出,他同時爆出可怕的吼聲,「嗚啊!疼啊!」猛然甩掉懷中的瑞兒。

    她嬌小的身軀朝後拋飛,高高的飛起,重重的摔落。

    眨眼間,吃痛之餘,她的腦海閃過一幕幕人生光景,以為自己死定了……

    咚的一聲,她被一雙修長的手臂牢牢的接個正着,隨即被擁入強壯的懷裏。

    咦?驚魂未定的眨眨眼,瑞兒仰望着對方的胸膛、喉結、下巴……不覺驚詫,接着狐疑的側着小臉,像是在納悶着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好個金鴻烈,從酒樓二樓窗口目睹周家兄弟大搖大擺的出現,隨即大感不妙,而這也是他突兀離席的緣故。

    也幸好他警覺得夠早,動作也夠快,才能在周大虎意欲輕薄瑞兒的千鈞一髮之際,及時阻止。

    他也沒做什麼特別的事,不過信手從路邊拾起一片落葉,運氣彈指,葉片化為利刃,掃過周大虎的耳邊。

    這乍看之下跟吃飯喝茶一樣輕鬆的舉動,所造成的傷害不可不謂嚴重。

    待周大虎終於放下搗住耳朵的手,半片的耳朵便隨着如注鮮血赫然掉落下來,當場嚇傻了所有的人。

    「我的耳朵!我的耳朵啊!」周大虎淒厲咆峯,瞬間紅了眼,像頭蠻牛一般朝金鴻烈衝撞過來。

    「不知死活。」冷哼一聲,金鴻烈依舊穩穩的抱着瑞兒,長腿卻倏地高舉,往前用力一踹。

    周大虎登時被踹到丈遠外,重摔在地上,依他再度發出的吼聲來判斷,這回八成跌斷了幾根骨頭。

    周小虎又驚又氣又怕,握緊了拳頭,卻不敢真的衝上前去算帳,因為他注意到金鴻烈看似簡單隨意,衣料卻是上等考究的穿著打扮。「你你好大的膽子,是混哪裏的?報上名來。」

    「普天之下,莫非皇士,混哪裏的很重要嗎?」金鴻烈嘴角微揚,饒是懷中擁着人的姿勢有些可笑,可是當他凜然而立,傲慢的抬起下巴時,眾人卻不由自主的為之屏息。

    儘管在場的眾人仍不知道金鴻烈的真正身分,卻直覺的明白,這一回周家兩個虎霸子怕是要踢到硬板子了。

    周小虎也意識到這一點,不過他萬萬不能顯現出害怕的神情,否則周家就真的不必在這裏混了。

    「呸,連個名字都不敢報,居然敢在太歲頭上動土。」周小虎刻意不屑的朝着地上吐痰,從腰後用力抽出一把柴刀,比劃出閃亮刀光。「我勸你最好乖乖的把那個小美人讓給我們,再跪下來磕三個響頭謝罪,興許我們還會放你一條生路,否則……」

    「否則?你想以那把破刀砍人?」金鴻烈挑起眉頭,嘲諷意味更加明顯。

    「你敢瞧不起我?」周小虎喝道。

    「就是要瞧不起你,又怎樣?」金鴻烈輕蔑的反詰,「像你這種跳樑小醜,就算眼睛閉着,也能將你打敗。」他當真閉上雙眼。

    羣情譁然,連待在他懷裏的瑞兒也再度楞住。

    周小虎惱羞成怒,掄起柴刀,快步向前,對準那巍然而立的男人劈下去。

    電光石火間,金鴻烈身形往旁一偏,極其俐落的閃過這一擊。

    「怎麼可能?」周小虎失聲嘶叫,持着柴刀又是一劈。

    怎麼不可能?金鴻烈在心中冷哼。他光是用聽的便可以察覺出周小虎下盤虛浮,揮刀的力道全無章法,連個基本架式也沒有,看來之前不過是仗着自身蠻力就在耀武揚威,卻連跟他打場架的資格也沒有。

    周小虎則是愈來愈生氣,愈來愈緊張。該死!對方可是閉着眼睛,懷裏還抱着個人呢!自己卻無法動到他一根寒毛,看來這下丟臉是丟定了!

    不過……就算要丟臉,也要拉個墊背的。

    攻擊的方向一改,周小虎雙眼發紅,手中的柴刀揮向金鴻烈懷中的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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