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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科學怪傑的話

    地心洪爐--第六部:科學怪傑的話

    第六部:科學怪傑的話

    張堅猛地向我一推,我的身子一側,側向那管子的一端,還未及站定身子前,那管子的一端,便生出了一股極大的吸力,將我的身子,吸向管子之中!這一切的過程,快速到了極點,當我明白過來時,我的身子已經舒服地坐在一張椅上了,而我所在的地方,一望而知是那種飛船的內部。在駕駛位置上,坐着兩個矮小的機器人。

    我猛地站起身來,但張堅突然在我的身邊出現,他是突如其來的,我只覺身子猛地向上升去,飛船是沒有窗子的,但是我從空前的電視銀幕上,卻可以看到我已經離地十分高了。

    我並不轉過頭去,只是以十分憤怒的聲音道:“張堅,你這狗種。”

    張堅的聲音,也絕不心平氣和,他道:“衞斯理,你這混蛋,你不弄清楚事實真相,便逞甚麼英雄好漢?”我冷笑了一聲:“我明白你,傑弗生許了你甚麼好處?”

    在飛船的艙中,突然響起了傑弗生的聲音,道:“沒有許甚麼好處。”

    我看到船艙之中,只有我和張堅兩個人,傑弗生的聲音陡然傳了過來,使我十分驚愕,我連忙回過頭去,霎時之間,我幾乎以為傑弗生就在我的身後。

    但是我立時知道不是,在我的座後,有一架高度色彩傳真,甚至看來有高度立體感的電視機,傑弗生就在電視螢光屏上出現。

    看來,他是在另一艘飛船上,這時正以無線電傳真電話在講話。

    我大聲道:“你又活過來了麼?我那一拳應該將你的內臟打出來!”

    傑弗生的面上,現出了一種十分難看的面色來:“衞先生,我不以為我可以成為你的一個好朋友。”

    我“哈哈”一聲:“好極,好極!我希望你和我成為見面就要拚命,而不見面則每天都要將對方咀咒一千遍的仇人!”

    傑弗生的形象,突然在電視上消失,不問可知,他是大怒而特怒了。在我如今這樣的處境之下,去激怒傑弗生,似乎是十分不智的事情。

    但這時,我的心中十分憤怒,根本已不及去計算甚麼後果了。我認定了傑弗生是奸詐、卑鄙、無聊到了極點的一個人。

    在國與國之間,一個國家的人,如果背叛了自己的國家,而去和與自己的祖國採敵對態度的國家服務,背叛了自己的祖國,那已是極度卑鄙的事情了。

    而如今,傑弗生所做的尚不止此,他是一個地球人,但是他顯然是在為那種來自別的星球的綠色怪人所利用,為那些綠色怪人在服務!

    中國人背叛中國的是漢奸,英國背叛祖國的是英奸;傑弗生這個地球人,他竟背叛了地球,那他是一個不折不扣的人奸!

    我實在無法遏止自己對他的卑視,在他的形像,自電視螢光屏上消失之後,我仍然大聲叫道:“你那綠色的主人呢?或許你的祖先之中,也有一個是綠色的怪人,是有着章魚觸需的醜惡東西!”

    那電視的螢光幕陡地一亮,傑弗生又出現了。

    由於色彩高度傳真的緣故,我可以清晰地看到傑弗生的面色,變得青黃不定,十分難看。他以純正的英語,罵出了我意想不到的粗鹵的話,我當然不替他做紀錄,他罵完了之後,才道:“你究竟是在放甚麼屁?”

    我冷笑道:“你看看你的手指吧,可能每蘋手是七蘋,長達一尺,可以任意彎曲,如果不是由於遺傳,那一定是你背叛地球的結果了。”

    傑弗生的面色更青,他幾乎是在高叫:“雜種,你究竟是在説些甚麼?”

    我“哈哈”一笑:“你還不明白麼?還是你不想你真正的身份給人家知道?”

    傑弗生失聲道:“我真正的身份是甚麼?”

    我毫不客氣地回罵他:“雜種,你是一個真正的人類蟊賊!”

    傑弗生的形像,又突然在電視螢光屏中消失,我“呸”地一聲:“你可是不敢再見我了麼?你綠色的主人,也教會你甚麼叫羞恥麼?”

    張堅直到此時,才插了一句口:“甚麼叫綠色的主人?”

    我大聲道:“你閉嘴,如果你還是我的朋友,你使飛船開到我要去的地方。”

    張堅苦笑了一下:“我怎能?操縱飛船的是機器人,而機器人又受傑弗生操縱。”我冷冷地道:“那麼,你的地位,原來比機器人更不如麼?”

    張堅漲紅了臉:“衞斯理,我第一次發現奶是一個蠻不講理的人。”

    我大聲道:“我很高興被你這個蠢材認為我是一個蠻不講理的人?”

    張堅的面色更紅,他比我更大聲:“這完全是一件意外、意外、意外、意外、你聽清楚了沒有?”

    我呆了一呆,道:“我當然聽清楚了,意外,但是,甚麼意外呢?”

    張堅道:“就是岩漿自冰底噴出的那件事。”

    我望着張堅:“你神智沒有甚麼毛病麼?”

    張堅攤了攤手:“所以我説,你完全不明白!”

    飛船在這時候,穿進了雲中,接着,便猝然地停了下來,我在電視螢光屏上,又看到了那幢六角形的奇異建築物。

    我知道,我跳下南冰洋,在冰原中飄蕩了七天,死去活來,一切全都白費了,因為到頭來,我仍然回到了空中平台上!

    我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雙手抱住了頭,閉上了眼睛。老實説,我的一生,從來也未曾這樣沮喪過,我曾經對付過意大利的黑手黨、菲律賓的胡克黨,和七幫十八會的首腦作過對,更曾和日本的月神會起過激烈的衝突。每一次,在幾乎是絕境的情形下,我也未曾失望過,但如今卻不同了!

    傑弗生所領導的,絕不是一個龐大的集團,他們只不過幾個人。

    可是,他們這幾個人,不但有極其精密的科學頭腦,而且還有着地球上所絕對沒有的科學設備,更有着絕對聽從指揮,天知道“他們”能做出一些甚麼事情來的那些機器人!

    他們還有在三萬五千尺高空的空中平台——那是絕對無法逃跑的。他們可以將你困在一個大“肥皂泡”中,使你覺得自己像一蘋小昆蟲,更要命的是他們還有來自不可知的星球的怪生物在作後台。

    我,一個普通的地球人,怎能夠和這一切來作對呢?看來這次我是完了。

    我閉着眼睛,捧着頭胡思亂想着,過不了多久,張堅便推我開:“快下飛船吧。”

    我冷冷地道:“我看不出我下不下飛船有甚麼分別。”

    張堅猛地在我的肩頭上捶了一拳:“你這頑固的駱駝,你難道看不出,傑弗生教授所從事的,是一件值得你參加的偉大的事業麼?”

    我大聲地作嘔:“我所吃的生熊肉全都要吐出來了,張堅,你甚麼時候學會了政治家的口吻了?”

    張堅嘆了一口氣:“好,你仍是不明白。”

    我望着他,也不禁嘆了一口氣,張堅是我所尊敬的一個朋友,我實在不想過份地非難他,我只是道:“張堅,不明白的是你,而不是我。你可知道這一切設備,是哪裏來的麼?”

    張堅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我聳了聳肩:“這就是了,傑弗生教授也未曾告訴你麼?”

    張堅道:“我問過他,他説他也不知道。”

    我冷笑一聲:“於是你便相信他了?”

    張堅大聲道:“我沒有理由不相信他,因為他是一個十分正直的人,他在從事的工作,正是挽救我們地球的偉大事業。”

    我“哈哈”大笑了起來:“汪精衞可以在地下大嘆‘吾道不孤’了,他提倡‘曲線救國’,如今又有人在提倡‘曲線救地球’了。”

    張堅無可奈何地望着我:“你究竟下不下飛船?”我早已踏了出去,便冷冷地道:“我怕甚麼?”我站了起來,飛船的艙門打開,長梯自動伸出,我從長梯中滑下,已看到幾個人站在我們面前。他們是:傑弗生教授、藤清泉博士和羅勃強脱。

    傑弗生的面色,仍然十分難看。羅勃強脱則仍是一副精力瀰漫的樣子。

    藤清泉踏前一步:“歡迎,勇敢的年輕人。”

    我心中猛地一動,趨向前去,以日語疾聲道:“博士,我可以和你作私人的談話麼?”

    藤清泉道:“如果有人想要偷聽的話,那麼利用聲波微蕩儀的話,即使在十公里以外,我們的耳語也可以被人聽到,但是我相信這裏是正人君子,沒有人會偷聽我們私下交談的。”我拉着他走開了三四步,才又低聲道:“博士,你可知道傑弗生是在為甚麼人服務麼?”藤清泉滿是皺紋的面上,現出了奇訝的神色:“他為甚麼人服務,這是甚麼意思?”我從袋中,取出了那張捲成一卷的相片來。這張相片,是我跌落冰縫,在那個冰洞中,兩個已死的怪人中的一個身上找到的。我一直將之帶在身邊。

    我一將照片取了出來,遠在五步開外的傑弗生便失聲叫道:“你手中拿的是甚麼?”

    我一抬頭,看傑弗生的情形,像是要衝了過來,我忙道:“羅勃,如果你是一個正直的人,請你攔住傑弗生,別讓他妨礙我和藤博士的談話。”

    羅勃強脱的面上,現出了一股疑惑的神色來,但是他還是挪了挪身子。

    而傑弗生這時,面上的神色雖然十分焦急,他卻也站定了不動。

    我將那張照片展了開來,照片上一片碧綠。

    藤清泉的面上,現出了疑惑之極的神色來:“這算甚麼?”

    我指着照片上那一大兩小兩個怪物:“你看清楚了沒有,這是三個不知來自哪一個星球的怪物,他們便是傑弗生的主人,傑弗生是為他們服務的,目的自然是毀滅地球!”

    藤清泉的面色漸漸凝重,他智慧的眼光,沉着地望着我:“年輕人,這是一項十分嚴重的指控,你的證據未免太欠缺了些。”

    我忙道:“我自然還可以使傑弗生自己承認,問題要你們幫住我,你看到這張照片了沒有?這絕不是地球上所有的東西,就像這裏的一切一樣,藤博士,你在這裏已工作許久了,難道你沒有發現這裏的一切,都絕不是地球人所能設想的摩?”

    藤清泉慢慢地點了點頭,他顯然被我説動了心。他低聲道:“不錯,我曾經幾次問過傑弗生,他説這所空中平台中的一切,都是他偶然發現的。”

    “偶然發現的?”我幾乎要忍不住大笑了起來。“他怎麼會編造出這樣的一個謊言來的?”

    藤清泉道:“他的故事還不止此,現在我不能向你詳細説,我先去質問他!”

    藤清泉一面説,一面已向前走去。

    我心中很高興,因為我本來是孤立的,但如今,藤清泉這個正直和倔強出名的老人,卻已經站在我的一邊了。我早已知道,傑弗生是絕不敢將真相告訴藤清泉的,他只敢騙他!

    藤清泉來到了傑弗生的面前,傑弗生的面色,顯得十分尷尬。

    他勉強地笑了一笑:“藤博士,那綠色的相片上的是甚麼東西?”

    藤清泉開門見山:“是人——但不是地球人,而是別的星球上的人!”

    傑弗生“啊”地一聲:“是麼?那麼我多年來的疑團可以得到解答了。”

    藤清泉點頭道:“不錯,我多年來的疑團,也可以得到解答了,教授,你究竟對我們隱瞞些甚麼,你是在替別個星球的‘人’服務,是不是?”

    羅勃和張堅兩人的面色一樣,各自踏前了一步。

    傑弗生一呆:“你這麼説法,是甚麼意思?”

    藤清泉向我一指:“他這樣指控你,你是為這張照片上的人服務的!”他攤開了那張相片,所有的人都可以看到那三個形像醜惡,但是智慧卻極高的別的星球人的怪人。羅勃首先抬起頭來,道:“教授,你可有合理的解釋麼?”

    傑弗生大叫道:“荒唐,荒唐之極!”

    我冷冷地道:“我絕不這樣想,你為了要利用人,便不惜去謀殺飛機上其他的數十人,像你這樣的兇手,甚麼事情做不出來?”

    傑弗生大叫道:“我不得不如此,我若不那樣,波士頓的數十萬人要喪生了。”

    我攤開了雙手:“偉大的救世主啊!”

    傑弗生道:“你是從哪裏得到這張相片的?”

    我道:“這不關你事,終之,你的真面目已被揭露了。”

    傑弗生怒不可遏,但是他像是知道發怒並沒有用處一樣,隨即冷靜了下來。

    可是這時,衝動的羅勃,那美國人卻已向傑弗生的下頷,揮出了一拳,羅勃的那一拳,十分狠穩,“秤”地一聲,正擊中在傑弗生的下頷上。

    傑弗生的身子向後一仰,跌倒在地上,羅勃還待再衝過去時,只是人影閃動,兩個機器人,以絕不是常人所能測度的速度,向羅勃衝了過來。

    我雙足一瞪,身子向那兩個衝過來的機器人斜撞了過去,“蓬”地一聲,我撞中了其中的一個,我記得我曾一拳擊下過一個機器人的頭來的,所以儘管那一撞,令我腰背之間生痛,我還是立即一拳揮出,擊向那個機器人的頭——那銅面罩上。

    果然,那機器人的頭,又落了下來,那機器人的胸前,發出“支支”的怪叫聲,向外奔了開去。

    而當我回頭去看時,我不禁為眼前的情景,嚇得大吃一驚。

    只見一個機器人,雙手正握緊了羅勃的脖子,而張堅、藤清泉兩人,用力在抽着那個機器人的手臂,只不過卻難以扯得脱。

    我連忙向剛掙扎着站了起來的傑弗生衝了過去,傑弗生向我發出了一聲大喝:“站住,你這天字第一號的蠢貨。”

    我連忙站定了身子,我並不是由於他的大喝而停下來的,我是準備停下來,好好地給他一拳,以報答他對我的稱呼。

    可是,我剛停下來,便聽到傑弗生道:“你看,你自己看看!”

    我向他所指之處看去,只見那個機器人,已經鬆開了羅勃的脖子,站了起來,向傑弗生走了過來,到了傑弗生的身邊,身子突然轉了一轉,伸手向沒有人的地方一指,自他的指尖之上,突然射出了一道強光。

    那這強光是如此之強烈,它一閃的時間雖然只有百分之一秒,但是卻令得我們幾個人,眼前足足有半分鐘看不到東西。

    等到我們的視力恢復時,我們每個人都可以看到,在那機器人伸手指着的地方,原來是一個小花圃,有一叢灌木,和許多花草的,但如今卻已沒有了,連一點灰燼也未曾留下。

    傑弗生大叫道:“看清楚了沒有?”

    我愣了一愣:“那是甚麼玩意兒?”

    傑弗生道:“這是地球人夢寢以求的死光武器,熱度達到攝氏六千度以上的光束,能使任何固體的東西,變成氣體!而這種裝置,在每一個機器人的身上都有,我要使你們變成氣體,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我的臉一定在發青,我吸了一口氣:“可是你仍嚇不倒我們。”

    傑弗生道:“我不是要嚇你們,我是要使你們明白我沒有害人之心!”

    我忙道:“和羅勃同機的人呢?”

    傑弗生道:“那次的事情實在太緊急了,我對於這裏的一切東西,操縱得又不夠熟練,所以才出了差錯,但是那次我卻挽回了波士頓近十萬人的性命,如今我也不想害你們。”

    我冷冷地道:“你想利用我們?”

    傑弗生望着我,忽然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衞斯理,我生平未曾見過再比你固執的人,你簡直是殭屍腦袋的人!”

    我笑了一下:“怎麼,要我甘心情願被你利用,才算是腦筋靈活麼?”

    傑弗生攤了攤手:“張堅,你的朋友,實在太令我失望了。”

    我立即道:“你可別岔開話題去,你老實地告訴我們,你對那些綠色的怪物,稱他們作甚麼,你是甚麼時候起為他們服務的?”

    傑弗生道:“我從來也未曾見過他們,但是我知道有他們的存在,你可能詳細聽我解釋麼?我們可以不必站在這裏,我們可以進去,喝一杯茶,慢慢地談,像一個君子人,不要像一個只懂揮拳的小流氓!”

    羅勃一聲大叫,又待向前奔去,我連忙將他拉住:“聽聽他説些甚麼,我們跟住他進去再説!”

    剛才那種強烈的光束,使我對傑弗生十分忌憚,因為他的確是能夠使我們在百分之一秒鐘之內,化為氣體的,他不那樣做,我絕不相信他是有甚好意,但是我卻也不能促成他那樣做。

    他的肚子上捱過我的一拳,下頷又被羅勃擊得紅腫,若是羅勃再在他身體任何地方加上一拳的話,可能他便會老羞成怒了。

    藤博士顯然也不想再動武,忙道:“是,我們進去,將話説個明白。”

    傑弗生氣呼呼地向前走去,我們四個人跟在他的後面,到了那座六角形的建築物之前,門便自動地打了開來,我們走進去,轉向右,到了一間寬大的房間之中,才停了下來。

    那間房間是佈置得十分舒適的一間起居室,傑弗生並沒有令機器人進來,這又令得我放心了些。

    我們坐了下來,傑弗生就坐在我的對面,他望着我,搖了搖頭:“衞斯理,你替我添了許多麻煩,但是你卻也幫了我的忙,我和你私人交情不會好是一件事,你對我們的事業有幫助,這又是另一回事。”

    我冷冷地道:“別廢話了,你是甚麼時候受這種人收買,開始為他們服務的?”

    傑弗生教授並不理會我,轉向其他三個人:“我現在開始敍述我的遭遇,這是我從未向人説過的,在我説的時候,你們可以發問,但是不能惡意地打擾,你們可同意不?”

    羅勃道:“不同意便怎樣?”

    傑弗生道:“你們不同意的話,我就不説,將你們送回地面去!”

    本來我所求的,就是能夠回到地面去。

    照理説,他這樣説法,我應該求之不得了。

    可是我卻在傑弗生平靜的聲音中,聽到了他的心中一定有着許多秘密——驚人的秘密,我同時地想到,我的推論,可能有錯誤的地方。

    所以我決定聽一聽他的敍述。我第一個道:“好,我同意。”

    其它三個人,也都點了點頭。

    傑弗生的身子移了一移,改了一個比較舒服的姿勢:“這件事的開始,就是一件奇怪到近乎不可思議的,那是一個春天的早晨,我在牀上醒來,懶洋洋地,心中正在想着,我還想多睡一會,但是卻不得不起牀了,我想,要是有甚麼人發明了和真人幾乎相同的機器人,而又受真人思想的操縱,那該是多麼理想的一切,因為若是那樣的話,那麼人們就可以讓機器人去做一切自己所不願做的事,而自己則可以盡情享樂了。”

    我問道:“那是甚麼時候,甚麼地方的事?”

    傑弗生道:“十二年前,在美國麻省工學院附近,教授的住宅區中,我一個人有一幢十分大的房子,最近的鄰居,也在五十公尺之外。”

    我點頭道:“行了,你繼續説吧。”

    傑弗生道:“我想着,想着,我實在不願意動,我只想有人將我的晨袍取來,好使我一起牀就能披在身上,我不知道我在朦朧中想了多久,突然,我聽得院子裏有一下輕微的聲響。

    “那一下輕微的聲響,像是有一個人從屋頂上跳到地下時所發出來一樣。我連忙睜開眼來,陽光射到我的跟上,我看到在窗外,停着一艘像是海龜一樣的飛船,從飛船中正有兩個人走出來,那兩個人,身形矮小,頭上戴着銅面罩。

    “當時,我心中的驚駭,實是難以形容,我望着那兩個人,他們繞過了牆,推開了門——我的門是鎖着的,但是他們一堆就開了,我看到鎖已經破裂到不復成形,我立即想到,那是別的星球的來客!

    “我的身子撐起了一半,但因過度的驚恐,我所維持着那個姿勢,便在牀上。

    “那兩個人推門而入之後,停了一停,其中的一個,拿起了掛在鈎上的晨袍,來到了我的面前。

    “我當時一定是嚇昏了,我接過了那件晨袍,披在身上,道:‘謝謝。’那兩個人發出了一種十分奇怪的聲音來,退了出去,走了。

    “我損失了房門的鎖,但卻真的如我所願,有人遞了我的晨袍給我。

    “我望向窗外,那兩個人進了飛船,飛船以驚人的速度升空而去,彷佛這兩人的到來,就是為了替我拿那件晨袍一樣!

    “我在牀上呆了許久才起身,我的思想被一連串奇異的問題所佔據,以致我駕車赴校途中,幾乎失事,我整天神思恍憾,到了我回家的時候,我又不斷地想着,會不會那奇異的飛船,奇異的人,又在我家出現呢?

    “我的心情很矛盾,我不希望他們再出現,這是作為一個普通人的願望,來自太空的人,這究竟是一件十分恐怖的事情。但是作為一個科學家,我卻又希望他們在我家中,再度出現。

    “我離家越遠,便希望他們會在我的家中,當我將車子駛進車房的時候,我聽到了園子中傳來了一陣刈草機的聲音。我回頭看去,我又看到了那兩個怪人,他們正在熟練地使用我的刈草機,在替我的園子刈草,而他們的飛船,則停在一旁。

    “是了,我想起來了,今天,我由於神思恍憾的關係,我強迫自己不去想一切引起疑問的事情,我曾化了許多時間去想一件最簡單的事情:我園子中的草長了,如何將之刈成一個好看的式樣。我曾經決定將草刈成中國的古錢圖案,而這時,那兩個怪人,正是將草刈成了中國古錢的圖案。

    “我呆在車子中,出不了聲,這兩個人究竟是甚麼人?他們是阿拉丁神燈中的魔鬼麼?為甚麼我想甚麼,他們便會知道,而代我做我所要做的事情呢?我可是從今能夠從心所欲了麼?

    “我在車中呆了好久,才走了下來。那兩個人停止了工作。

    “我沉聲問道:‘你們是甚麼人?’我只問了一句,怪事又發生了,我聽不到他們的回答,但是我卻聽到,他們兩人,發出了和我一模一樣的聲音,講的也是同樣的話:你們是甚麼人。

    “我嚇得後退了一步,又道:‘如果你們沒有惡意,那請你們道出來歷。’那兩個人又以同樣的聲音,將我的話重複了一遍,像是我是在對着一具即錄即放的錄音機在講話一樣。

    “我大着膽子,來到了他們兩人的面前,我是一個電子科學家,我一來到他們的近前,便立即看出他們不是真人,而是構造得精密之極的電子人,我透過他們的銅面罩,看到了裏面小得不能想像的電子管,有幾千個之多,在這些電子管中,一定充滿了比正常人更多記憶,但是我卻無法將之發掘出來。

    “我試着命令他們去做事,但他們只是重覆我的話,並沒有行動。後來我明白,他們是接受我的控制的,但是卻不是接受我的言語的控制,而是接受我的思想的控制!”

    傑弗生教授一口氣講到了這裏,才停了下來,取出了煙斗。

    藤清泉博士道:“接受你思想的控制?這句話是甚麼意思?”

    傑弗生道:“我想着,當我決定了要做一件事的時候,電子人便受到了感應,替我去做了!”

    我和張堅兩人同聲叫道:“這太荒謬了!”

    傑弗生教授向我們瞪了一眼,道:“每一個人的思想,都形成一種十分微弱的電波,那種電波,弱到幾乎等於不存在,科學家稱之為腦電波。有許多人心靈相通,能夠相互感應,這都是腦電波在起著作用。每一個人的腦電波的頻率都是不同的。我,可以説幸運,也可以説不幸,當我的思想決定要做一件事,而使得腦電波的頻率加強之際,便能夠感應到電子人,使得他們由靜止而動作——他們所做的事,完全是根據我的思想去做的。”

    羅勃-強脱大聲道:“你怎樣證明呢?”

    傑弗生揚了揚手中的煙斗,道:“你們看,我坐在這裏,不碰到任何儀器,手也不作任何動作,我只是想着,要有人來替我點着煙斗,電子人接到了我腦電波的信號之後,就開始行動了。”

    他將煙斗放在口中,將打火機放在沙發旁的一張方几之上。

    他剛放好了打火機,門便被推了開來,一個電子人走了進來,取起打火機,燃着了傑弗生教授的煙斗,放好打火機,又退了出去。

    傑弗生深深吸了一口煙:“你們看到了沒有,電子人完全受我的腦電波所控制,我可能是四十億地球人中,腦電波的頻率,恰好和這些電子人所能接收的思想電波相同的人。”

    羅勃問道:“那麼,這許多電子人,為甚麼不會一鬨而至呢?”

    傑弗生道:“這我剛才已經已説過了,這些電子人構造的精密,絕不是我們地球人所能想像的。當其中的一個,截到了電波之後,便會發出另一種訊號,通知其他的電子人,他已去執行命令了,其他的電子人,便不會再亂動了。這種電子人的精密,還不在此,他們的身上,還有着極其厲害的高熱光束髮射設備,他們的記憶系統中,有着比愛因斯坦高明的學問,他們可以從事任何人所難以想像的工作,甚至利用他們記憶系統中的知識,去發明新的東西!”

    我提醒他:“傑弗生教授,你只是宣揚電子人的厲害,卻還未提到他們的主人和你晤面的經過。”

    傑弗生道:“你們聽我説下去。當天,我只是以思想指揮着電子人去做我所能想到的事情,我利用他們記憶系統中的知識,輕而易舉地解決了我研究中的難題,我可以包辦歷屆諾貝爾獎金中的化學獎物理學獎,到午夜時分,我想到了,我想到這兩個電子人必然不是地球人制造的,我想到他們有主人,我要去和他們的主人會面。”

    “於是,電子人將我帶到了他們的飛船中,飛船急促上升。”

    “飛船的速度之高,是我難以形容,在電視螢光屏上,我看到幾架噴射式飛機,它們的速度,慢得像臭蟲。”

    “不到二十分鐘,我來到了這空中平台。”

    “當時,我的心情是狂熱的,因為我完全可以肯定我所遇到的電子人,我所乘坐的飛船,我所到的那空中平台,我所見到的建築,都絕不是地球人所能做得出來的,我可能是第一個和來自太空的高級生物接觸的人,我下了飛船,看到了二十四個電子人,但是卻見不到我所預期中的太空人。”

    “我四周圍找着,空中平台上的儀器,我只懂得極小的一部份,我就像是一個小學生在參觀一個最新科學成就的展覽會一樣。”

    “我在空中平台上住了七八天,我已經準備離去,我的心中只不過是自己在考慮,我是不是要將我的發現去報告政府。但是;一個突然的發現,卻使我留了下來,一個人留了九年之久,才找了藤博士來作伴。”

    張堅問道:“你發現了甚麼?”

    傑弗生敲了敲他的煙斗:“我發現了一具電腦,一具翻譯電腦。本來,在這裏的所有紙張上,全有着一種十分奇怪的符號。我明知那些符號是文字,可是我卻看不懂,但是我在無意之中。發現那具翻譯電腦可以將那種古怪的文字,譯成一切地球上的文字,我選擇了英文,我費了足足三個月功夫,將所有有文字的紙張,一齊翻譯了出來。”

    “絕大多數仍是我看不懂的高深學問,於是我開始研究,那些電子人等於我的教授,他們的電子管記憶系統中,有着驚人的學識。”

    “時間一年一年地過去,我沉浸在科學的深海之中,藉一種綠色固體東西維持着生命,因為我通過翻譯電腦,譯出了這種東西的包裝紙上的文字是‘耐久的食物’之意,那種食物,每一小塊,便可以使我經月不餓不渴,它們似乎能夠在人體之內,發生一種極其妙的自生作用。”

    “時間一點點地過去,我發現我翻譯出來的文件,全是有關地球的精密計算,那數字之精確,是令人難以想像的。”

    “譬如説,美國首都華盛頓的地面有多厚,有誰知道?但是這裏便有着白宮園地到地心熔岩部份的深度測量紀錄!”

    “當然,除了華盛頓之外,幾乎每一個城市,都有着同樣的紀錄,還有地殼變動的紀錄,和地心熔岩所發生的變化的詳細紀錄。”

    “我不明白這一切紀錄、研究究竟有甚麼用途,由於我不是一個地質學家,但是我們地球上是有着傑出的地質學家的,那便是藤清泉博士,我於是在三年之前,便將他請到了這裏來,邀請他和我一齊研究這些資料,和這裏的一切設備。”

    “這以後的事情,我想可以請藤清泉博士説下去了,因為他是地質學家,是火山問題的權威。”

    我們一齊望向藤清泉博士。

    藤博士皺着雙眉,他臉上的皺紋,看來更多、更深。他沉思了好一會,才道:“這是十分奇怪的事情,這裏對於地球的研究資料,遠在地球人自己之上!看來地球人對於自己的星球,並不十分關心,地球人太好高騖遠了,地球人夢想征服太空,卻不想對自己居住的星球作進一步的瞭解。”

    羅勃強脱説道:“藤博土,這樣説法,未免過份一些了吧?”

    藤清泉博士道:“一點也不過份,你想,因為暴風,一年造成多大的損失?因為地震,一年要喪失多少生命?因為河水氾濫,一年有多少人流離失所?每一個國家,如果將研究向太空發展的人力、物力,轉投向研究自己的地球,我敢説,這種損失,將大大地減少!”

    我點了點頭,藤博士的話是大有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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