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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弄蝶遠遠地便看到春花正吆喝着幾個丫環走來,想來是要大家來欣賞弄蝶顯身手的模樣。靠在商宜修的懷裏,聞着他純男性的氣味,弄蝶感到自己的胸口起了一陣鼓動。

    “咦?人呢?”

    雖然石桌上留有紙筆,卻不見弄蝶的蹤影,幾名丫環連忙東張西望地尋找,一名眼尖的丫環看到在一疊宣紙中,有一張勾勒出園中景象的素描圖。“譁!好漂亮睡!”

    拜託!她剛才明明連筆墨都還沒有動,怎麼會有素描?商宜修不禁瞄了懷中的佳人一眼,發覺她的臉更燙了。

    看來,她是作假噦?春花乾笑着,心中暗忖,弄蝶怎麼這般不小心?自己跑得不見蹤影,還把半成品丟在一旁,她連樣子都懶得擺了嗎?但當下她只有替弄蝶圓謊,“蝶姑娘可能畫好後,就去跟夫人請安了吧!”

    “真是畫得太美了,不愧是。自們堡中的才女啊!”眾人崇拜的眼眸中已閃爍着光芒。

    “可不是。”春花連忙把畫具全部收妥。

    “春花姊姊,我幫你啊!”一堆丫環全部擠過來,各個與有榮焉地幫忙收拾,且人人心想,能進澄秋園當丫環實在太榮幸了。

    春花略微不安地左右張望,確定弄蝶不在,謊言不會被戳破,才被眾人筷擁着回廂房。

    沒想到這竟是才女的真相,商宜修的人有些傻住了。

    “嗚嗚……嗚嗚……”一陣抽蓄聲傳來,他低下頭,才看到懷中的弄蝶漲紅着小臉,哭得眼淚、鼻涕一臉模糊。

    “好端端地,為什麼哭?”沒料到在他面前一向多嘴的弄蝶會這樣。

    ★★★

    這幾日,弄蝶的性子似乎變得浮躁了許多,壓根聽不下春花的建議,只是拼命地看着窗外。她在心中暗自期待,他若聽説她着涼,會不會來看她?“夜已經晚了,姑爺應該不會過來了。”

    察覺主人在等待心上人,春花連忙也跟着把頭湊在窗扉,夜風淒冷,她不禁打了個冷顫,趕忙把窗扉合上。“誰説我在等他?”弄蝶賭氣的辯稱,“我還要練琴。”

    “姑娘……”

    意識到弄蝶的堅決,春花只得無語。

    最近,弄蝶的情緒不甚穩定,連那些進園來的小丫頭都遭到無故的責罵,春花眚訴自己,她還是小心為上,只是催促弄蝶把補藥喝了她才離開。用不耐煩的態度把春花請出門後,弄蝶才獨自坐在位上,丟開琴譜,氣呼呼地哭了,她是在氣自己的不爭氣!她心忖,連春花都看出她的心,她還能説不在乎他嗎?只是,她沒料商宜修在儒雅翩翩的外表下,卻有一顆狂難羈的心……

    她不懂他的狂放、不懂他的深奧、在他的面前,她才知道自己原來是如此的淺薄、渺小;她才知道自己是這麼的貧瘠、匱乏,但她卻連落而逃的勇氣都沒有,即使卑下如塵土,她仍然要抬頭仰望他……

    她要成為他的妻。今生今世。

    永夜拋人何處去?絕來音。

    香閹掩,眉斂,月將沉。

    爭忍不相尋?怨孤衾。

    換我心,為你心,始知相憶深。

    (顧瓊、訴衷情)眼看漏殘更斷,月將西沉她仍然不見情人的蹤跡,她終於知道,今宵又是無望,她的心上人是不來了。

    唉!可憐她得到了他的人,卻得不到他的心?弄蝶的眉頭因嗔怨而鬱結,她真的很明白這一切一定是如此這般,只是,即使如此,她還是沒有辦法不期待他的出現。

    “咳!咳!”

    她再度推開窗靡,無力地靠在窗欞上,心忖,就讓夜風吹散她的痴心好了,或許當她再睜開眼,她就不會那麼在意他了。

    或許當她睜開眼,他會抱住她,跟她説:他很愛、很愛她……

    ★★★

    午後的翠竹園,充滿了歡聲笑語。

    “修哥,我吃你的卒。”可人的纖纖玉手往棋盤上一擺,炮馬上移動,熱鬧的車馬陣中馬上缺了一角。

    商宜修淡淡的微笑,並不躁進,“小可人,你確定要吃我那個小卒?”

    “起手無回大丈夫。我就要那個!”

    向可人得意的直轉着那雙滴溜溜的大眼,志得意滿地往棋盤上一瞄,見前後左右都沒棋子埋伏,便猛點頭。

    “那我很抱歉,得拿你的一門炮了。”商宜修淺淺的一笑,順手把角落一直不動的象往中間一放,吞下可人的旗下大將。

    啥?她怎麼不知道那裏有一隻“象”?可人睜大眼,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的炮被收走,“我……”

    “是你説的,起手無回大丈夫喔!”

    “你好奸詐!怎麼可以把象偷偷藏在那裏?”可人大呼小叫的抗議,直扯着商宜修的衣袖,要他把她的炮給吐出來。

    “哈!哈!哈!”兩人正圍着石桌嬉鬧。

    “大哥,你還有心情陪可人玩?”商薺突然冒出來。

    他語帶調侃地看着從恆山就纏到江南的小師妹,這會兒大哥都定親了,她還敢這樣?這裏可是未來嫂子的地盤哪!這個可人哪……

    商薺真的要為不知死心的可人拍拍手了。

    “怎麼?發生什麼事了嗎?”商宜修把棋子一放,沉眉斂色,玩性重的商薺怎麼可能沒事找他呢?“我聽説嫂子病了。”對於那個容貌傾國傾城的女子,商薺的好奇心無限。商宜修不禁皺起眉頭,他直視商薺的眼,心想,是什麼原因讓他的弟弟關心起這個未入門的嫂子?就憑她那副柔弱無骨的模樣?思及此,他胯下突然起了一陣騷動……他憶起了她在他身下的滋味了!“我知道了。”

    “那大哥還坐在這裏?”,商薺不禁火冒三丈。

    他聽説弄蝶不但高燒不止,還一直呼喊着商宜修的名字……他真不知道,商家的男人哪時改行當起壞男人了?“我有派人過去表示關心了”

    “傳個話去關心,她的病就會好得起來嗎?”商薺對商宜修的態度非常不滿意。他直視商薺,希望他注意自己的禮節,“我並不是什麼靈丹妙藥,她見到我也不能藥到病除。”“可是,你是她的……”商薺卯起來跟兄長斤斤計較。

    商宜修擺擺手,示意商薺不要再多説。他的心思十分混亂,只是一個他不得不娶的妻子,他的心思何須為她而混亂?“薺哥好凶喔!”可人兩手攬起商宜修的手臂,害怕得直眨眼。

    商薺揮揮拳頭,強忍住揍人的念頭,其實,他真恨不得馬上把這個裝模作樣的小女孩給一拳終結。

    商薺很討厭可人,她才這麼點大就想嫁人?“修哥!”瘦弱的可人馬上躲到商宜修身後尋求保護。

    “注意你的禮節,商薺。”

    商薺不是傻子,知道他若再耍無賴下去,等會兒屁股痛的準是自己,只有不甘願地向商宜修拱手致歉,“我只是替嫂子打抱不平而已。”

    “我知道!我待會兒就過去。”商宜修做出適度退讓以示善意。

    他一向疼這個小自己十歲的幺弟,對商薺的要求向來是有求必應,況且,他是在為自己未來妻子求情,他哪會置之不理呢?但可人卻嘟起小嘴,“可是,修哥答應陪人家下完這局棋的。”

    “下回吧!”

    商宜修風度翩翩地躬身一揖,眉目含笑地看着小女兒態十足的可人,答允她以後再陪她下兩局棋才了事。

    可人哼着小曲,高高興興地離開了。

    “哼!德行。”商薺背對她偷偷罵道。

    可人臨走前,也送了商薺一個大鬼臉!見兩人無育的鬥氣,商宜修只有搖播頭的份。唉!這老戲碼從恆山演到江南,他們不煩,他都看煩了!

    ★★★

    “姑娘的身體好些了嗎?”

    站在廂房門口,商宜修眉頭微皺地詢問小丫環,桌上已擺滿他命人送來的補品和湯藥;而在屋內花氏夫婦頻頻點頭,邀請他進屋看弄蝶。但他卻堅持他倆尚未正式婚配,遲遲不肯進房。

    弄蝶虛弱地和花滿天猛使眼色——她要看他。

    “賢婿,你們都已經訂親,沒有關係的。咱們丫頭聽到你來,病也好了一大半,你還是進來看看她好了。”

    花滿天熱絡地把他拉進屋,不容他抗拒。

    他拱手做揖,“那小婿僭越了。”

    商宜修明白自己的應對進退讓人激賞,但這又代表了什麼呢?檢視自己和弄蝶在外人面前虛偽的程度,唉!他在心中暗自明白,他倆只不過是任環境擺弄的跳樑小醜罷了。

    “好!好!”花滿天知道自己是“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有趣”,能定下這門婚事,他心裏歡喜的程度可是筆墨難以形容。

    弄蝶的小臉酡紅,花滿天怎麼會把她的底全泄光了呢?她羞怯的只有看着商宜修的衣角,輕輕的點頭,“好多了!”

    “你看,我説得不錯吧!”花滿天哈哈大笑。

    商宜修和弄蝶兩人都別過頭,心中有滿腹的話想傾吐。

    “天哥,讓他們年輕人多聊聊吧!”看到原來氣息奄奄的弄蝶變得無比開心,柳如眉自然也很高興,直扯着花滿天走人。“娘!”弄蝶不依地叫囔。

    不理會女兒的叫喚,花氏夫婦相偕離去,他們相信眼前這對金童玉女絕對是天生一對,他們沒有看走眼。沉寂良久,屋內的空氣中漾着一片寂靜,沒有人先開口。

    弄蝶狐疑地抬起頭,才見到商宜修的衣袖在空中翻飛,背對自己站在窗前,“你怎麼不説話?”“要説什麼?”商宜修突然十分厭惡這樣的自己,他冷漠的回應。

    “你……”

    “如果你沒事的話,我要回去了。”商宜修禮貌地點頭轉身,他知道如果自己再待下去,所有之前戴在臉上的偽裝面具都將消失,他那被人人稱道的禮儀都將他自私、狂放的本性給掩蓋。不知為何,在發現弄蝶的兩種面貌後,他在她面前就不願再偽裝成他過去二十餘年的虛偽面目,他這才發現,原來他是個不折不的偽君子哩!“如果你只是應付爹孃,何必走這一趟呢?”見他的冷酷,弄蝶氣得從牀上爬起,但她的雙腿虛軟,沒走兩步就跌倒了。他到底還是喜愛妹妹的!弄蝶辛酸地暗忖。

    “應忖?”他神情複雜地望着滿臉怒容的她,他只是厭倦這樣的自己而已,因為每當他面對她時,總讓他日漸看清自己的虛偽面貌。他其實是真的可以理解她怪誕的行為,因為,她的所作所為,他都非常熟悉,即使當她不計代價,想取得所有人認同他們的關係,他都沒有怨恨她的權力,只因,他……也曾不擇手段的去取得父執輩的喜愛,他也是人前人後一張臉,他有什麼權力去斥責她?他只是不願意正視自己的不堪罷了。他連眼前勇於承認自己錯誤的女子都不如……所以,他只好選擇逃避。

    輕撫着弄蝶嬌美的臉龐,凝視她的沮喪,他心知她的境遇跟他商宜修相像到了極點,“你多心了!”“我真的多心嗎?”弄蝶才不相信他的話,對她而育,在她沒有得到他的心之前,她是不會放心的。“你很愛我?”

    商宜修蓄意轉話題。

    “呸!誰愛你?我只愛飛爪堡前面那隻看門狗。”弄蝶聽到他這麼直截了當的問話,不禁又氣又羞,因此,選擇口不擇言。這她在他人面前隱藏多時的真性情,完全不加掩飾的流露出來,也讓商宜修對她的一切更好奇、更關心、更喜歡……這個人的發現如果被人知道了.不知道會造成多大的震撼?商宜修皺着眉,輕撫着妻子的下巴。“你幹嘛不説話?”她覺得她的心在發毛。

    他的眼光突然轉為鋭利,口氣嚴肅地逼問她,“我在想……你這樣欺騙人,還要騙到哪時?”但他在心中暗忖,同樣的問題,他何嘗不曾詢問過自己千遍?只是自己的心從來不肯回答。

    “我……”被他的模樣驚駭了一下,她轉身就想躲開他的追根究柢。

    “你想跑到哪裏去?你忘了你在哪裏嗎?”他用力的環住她的柳腰,與她耳鬢廝磨起來。“你不可以亂來!會有人進來的。”她慌亂地只想掙扎。

    “你怕什麼?”他噬咬着她的耳垂,“你都敢在我喝的茶裏‘加料’,又何必怕別人看到?這樣不是正好逼我可以早早把你迎娶回恆山嗎?”

    “你胡説!你有啥憑據?”弄蝶嚇壞了,她是吐了口口水,但她已決定來個打死不承認。

    他一點也不想回答這種蠢問題,也不想跟她一起玩遊戲,他的人生充滿了虛假,已經夠可笑了!他沒料到在娶妻後,他仍然還要繼續演這種虛的戲碼,不!他厭倦了。“你説話嘛!”弄蝶使勁搖着商宜修。

    他沉思了半晌,語重心長地詢問:“日後到了恆山,日子只會比現在更累,你確定你要嫁入我商家之門嗎?”“怎麼?你想反悔不娶?”她全身的寒毛全都豎起來了。

    “如果你只是想到恆山過好日子,我保證你會失望的。”

    “我們都已經這樣了,你竟敢不娶我?”弄蝶知道他從來沒有愛過自己,可是,他們倆有了肌膚之親,他為什麼還要這麼殘忍的對她?她氣得發狠賭咒,“如果你讓我的名聲全失,我……就死給你看!”看着面色慘淡的她,商宜修只是搖搖頭,“我只是好心建議而已。如果你不願意,那就算了。其實,我娶什麼女人都可以,畢竟,這就是掌門人的責任啊!”他冷淡的態度刺傷了她。

    “你……你認為我只是你的責任?你來看我也是盡你的義務而已?”弄蝶雖明知這是事實,但聽他殘忍説出來,淚水仍潸然落下,“難道我醜得不可見人嗎?”商宜修無力地看着她的淚水。他在心中暗忖,他只是好心提醒她而已,她幹嘛用女人的法寶:一哭、二鬧、三上吊來逼他交出自己的心?不行!他早就受夠了。

    “拜託你收收你的眼淚。”商宜修一把推開懷中的弄蝶,頭疼地告訴她,“我可是從來沒有求過你要你嫁給我喔!”“商宜修!你這個……”弄蝶氣得就要破口大罵了。

    哦喔!她又要潑婦罵街了,他在心裏暗忖。

    商宜修好整以暇地看着未過門的弄蝶,其實,他一點也不介意看她撒潑的樣子,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再説,能看到她完全流露本性,也不錯啊!而他也是從小裝蒜到大的“飄香劍客”,那種假道學的道貌岸然的樣貌還會擺輸她嗎?他是跟她卯上了。“咦?小倆口在吵架啊?”

    柳如眉從廂房外探頭進來,乍然看到弄蝶耍賴地坐在地上,頭則枕在商宜修的肩上,眼角還有淚光。“我們很好。沒有吵架!”弄蝶急忙嚶嚀一聲,倏地躲到商宜修的懷裏。她不想讓母親知道他不愛她,她要所有人都認為他愛她愛得要死,這樣她才有面子,再説,她是氣他,但可沒説不要嫁給他喔!“沒事!她……沙子進了她的眼……”商宜修下意識矇住弄蝶涕肆縱橫的小臉,他……可不想被人誤認為他在欺負她。有沙子?柳如眉不禁瞄了繡房裏的紗窗一眼,奇怪!紗窗上又沒有破洞,沙子怎麼飛得進來?嗯!看來分明是弄蝶在耍脾氣,但女婿維護女兒的心態也清晰可見,柳如眉忍不住呵呵大笑,“蝶兒,出嫁從夫,別和你老爹挑的好女婿鬥氣啦!”商宜修則是被柳如眉糗得俊臉紅透了。

    “娘!”弄蝶也不依地嘟嚷。

    柳如眉的眼角泛着喜悦的光,開心地直點頭,“真是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反成愁。”轉身離去前,她只説:“修兒,趕快叫你爹派八人大轎來接人。”

    兩人見柳如眉離去後,才慢慢的鬆開手。

    “你的演技可真是不賴!”商宜修忍不住嘲笑她。

    “你也不差呀!”她心酸地瞪着商宜修,伶牙俐齒地反嘲回去,反正,他都早説不愛她了……

    “這就是你的出嫁從夫?”他氣得青筋直冒。

    弄蝶當然不甘示弱,集中火力,猛力反擊,“我在大家的面前已經服從你了,你不是也在別人的面前才説愛我嗎?”她按照遊戲規則玩有啥不對?“你……這個欠人揍的女人!”他氣得腦袋嘎嘎直響,向來裝出來的好脾氣這會兒不見了。

    “客氣了!”推開他的手臂,她想起身,不料被他反手一撈,整個人不由分説地落入他的懷裏。

    “你臨時用的手臂想討點租金,這不為過吧!”

    立刻,四片唇重疊的交纏着。

    商宜修狂吻着他以為狡猾、愛哭的女人,心中知道,他的一切都亂了!他不該為她動怒,他不該為她神傷、他不該對她的雙重個性而着迷……

    但一切都來不及了。他已經不由自主的為她發怒、動氣、動心……

    “你這個偽君子……”弄蝶心酸地叫罵着,但一顆純純的少女心仍禁不住為他而悸動,雙手也緊環住他的頸項。

    “我虛偽,你就不愛了嗎?”

    他挑釁地回應弄蝶的辱罵,同時緊緊的摟着她的小蠻腰,狂肆地品嚐她的甜蜜,肢體緊密的交纏。

    如果這種離經叛道註定要受到世人的咒罵,那他甘之如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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