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終究沒有説一句話,甚至眼神都不曾相觸過,十一給予他的,始終是冷漠和背影,而他,同樣也是沉默和冰冷,玻璃室內氣氛凝重。
丁克和克萊爾在外面看着,只看見墨曄高大的背影,他幾乎遮住了所有的影像,一點聲響都沒有,克萊爾和丁克都有些不安,足足有二十來分鐘。
誰都沒有説一句話,丁克覺得,他真的不太瞭解墨曄了,起碼在面對十一時的墨曄,他並不是很瞭解,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對十一有點惻隱之心,總覺得她給他的感覺很熟悉,可又説不上來哪兒見過,他跟了墨老大快十年,他的事他一清二楚,極少有遺漏的。不知為何,他卻總覺得裏頭的女人和墨老大很早就有關係了,可他一時卻沒想起來,到底哪兒見過她。
也許,只是因為這樣的女子令人欽佩吧,他還從來沒見過一個女人敢在墨老大面前如此放肆,無畏懼,除了孟蓮靈,但孟蓮靈那是墨老大寵出來的,他不會對她發脾氣,十一卻不是,兩人是有分別的。
他沒忘記當初他初次在島上見到她時候,她被捆綁着,卻能掙脱連他都掙脱不了的鎖鏈,拼了自己所有的力量試圖逃離。
他親眼看着她和墨老大過招,以一副早就被注射了毒性最強的毒品的身體,依然能在短時間內和墨老大打成平手,而且身上那種傲氣,堅韌,他從未在別人身上見過。
她想活着,想要逃離,幾乎每一招每一式都在傾訴着她的強烈渴望,還有她對墨老大的失望和憎恨,都表達得清清楚楚,性子剛烈得容不得一絲瑕疵。她終究是打不過墨老大的,不管她有沒有注射毒品,她都打不過墨老大,可她從不認輸,寧願被墨老大制服,再也爬不起來也從未鬆口説過一個求饒的字眼。
他以為墨老大會殺了她,畢竟打得那麼用力,似乎恨不得打死她一樣,最終卻把她囚禁在地牢,他才知道,原來她有一副百毒不侵的身體,墨老大想要她來給孟蓮靈解毒。
他是不贊同這個做法的,但他沒説,因為他知道,當時他若敢為她説一個字,墨老大會不留情面,連他都能打,他選擇了沉默。
這玻璃屋一開始是有監控器的,畫面直傳到海邊別墅,他知道墨老大偶爾會看監視畫面,他也看,剛開始的一兩天,她很鎮定,她試着敲打的玻璃屋,確定人力無法撼動它,她就沒再嘗試過白費力氣。
克萊爾等人給她注射毒液,她漠不在乎,她的臉上似乎從來沒有表情的,總是一副冰冷的樣子,那些對常人來説非常可怕的毒液全部打入她的身體裏,連同孟蓮靈身上的毒,一起送進她身體裏,她眼睛都沒眨一下。丁克看着就覺得,她真的很勇敢,即便是百毒不侵的身體也經不起這樣的折騰。
她看過她身體毒液翻騰,她受盡折磨的一幕,那是晚上,那天晚上,孟蓮靈出了點小麻煩,墨曄匆匆坐飛機離開小島,他看着監控畫面,看着她在玻璃屋裏受盡折磨的樣子,極為可怖。
一個美麗的女人,好似被這種痛苦生生地撕成了一個魔鬼,眸裏淨是嗜血的光芒,他以為她會發狂,克萊爾等人紛紛看着她,都像看着實驗室中的小老鼠,期待她能給一點反應。可她竟然蹲在角落裏,背對着攝像頭,人看不清她的臉,只看見她的背影。
瘦弱的,纖細的,在瑟瑟發抖,他清楚地看見她的手指都僵硬得如冰凍僵了一般,似乎動一動都要扭動一下骨頭,可她卻一直這樣,蹲在那個角落裏,慢慢的,坐下,慢慢的,恢復平靜
天亮了,當她再一次轉過臉來時,除了嘴唇被咬破了,眼睛裏盡是血絲,已經恢復了常態,那些專家很失望,因為她的血液又吸收了毒液,轉而稀釋,融入骨血中。他們的研究再一次失敗,墨曄不在,這事他來做主,當時那批專家説,毒性不夠強,必須要加重加量,甚至連克萊爾都沒反對,十一對他們來説,實在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實驗品,也許他們能在這個領域裏提升到一個高度,所以誰也不願意放過她,他們説,要加量,加重。
他聽了很生氣,明明是她意志力太強,所以忍了過去,他們都選擇性地漠視了,他無法做主,或者説,他不想看見她活生生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所以,他阻止了這些專家,並説,等墨老大回來再做決定。
當時有人不肯,偏要當時就做決定,丁克怒道,説她對墨老大來説不一樣。
這句話唬住了他們,他跟了墨曄這麼多年,他的心思總不能猜出十分,三分倒是能看出,他對十一併非真的那麼冷酷無情。
他以為他不會同意的。
誰知,墨曄回來,孟蓮靈受了傷,導致體內毒素再次迸發,差點失去了性命,墨老大再也無法忍受孟蓮靈隨時死亡的事實。命令克萊爾和這些專家不計後果,煉製出解藥。
他甚至只是看了畫面的人一眼就下了命令,也不知是不是心有靈犀,那一瞬間,十一打碎了玻璃屋裏的監控器。那一刻,墨老大很憤怒,很快便到地牢,他依然在外面,清清楚楚地聽見他們在爭執,一貫冷酷冷靜的墨老大怒不可遏,命令克萊爾當晚就給她加重分量。
他想勸着墨老大別太過分,導致無法挽回的結果,可他又很清楚,他絕對不會聽他的的,孟蓮靈剛受過傷,生命剛被救回來,他剛擔驚受怕一回,為了孟蓮靈,他那時是瘋狂的,怎麼可能聽得見去任何人的話。
從那以後,墨老大就沒提過十一,他是一名忠心耿耿的下屬,他不提,他自不會問,一直到今天,他猜不準墨老大心裏在想什麼,但卻肯定地知道,那女子絕望的表情,一定令人不忍去看。
直到墨老大出來,都不曾聽見他説一句話,他出來時,臉色分外的陰鷙,心情極不悦。
“儘快給我一個結果。”墨曄的聲音中有着不容置喙的命令,並沒有改變初衷,那口氣冷酷至極,玻璃門關上,阻擋了所有模糊的影像。
丁克心中一沉,道:“墨老大,你真的決定了”
墨曄頷首,克萊爾沉沉嘆息,“我明白了”
他説罷,不再回頭,邁步便走,丁克無可奈何,也只能隨着他一齊走,驟然聽到身後有一聲重物墜地的聲音,墨曄心頭一頓,理智叫囂着,不許轉過身去看,可腳步卻停住了,轉身朝玻璃門裏看去。
十一摔倒在地面上,為了更好地知道她的情況,玻璃屋裏的聲音能很清楚地透過儀器傳到上面,更別説這裏,聽得更清楚。再然後,鏡面的特殊設計也造成這種聲音的放大,好似先是骨頭敲在鏡面上的聲音,再然後是肉體撞擊鏡面的聲音。
她身體的毒素又開始作亂了,從剛剛在他在屋子裏開始就發作了,她一直忍住,絕不想在他面前發出一點點痛苦的聲音。
直到他離開,她才覺得渾身都放鬆了,劇痛更明顯了,好似幾把鋼刀在他身體裏胡亂地揮舞着,一道一道砍在她的骨頭上,五臟六腑上,那種生生撕裂骨血的疼,讓她再也支撐不住,摔倒在地上,卷着身子一直在抽搐,很痛
聲音被放大了,外面的人聽着都能感覺到她極致的痛疼,以及絕望
墨曄瞳眸微縮,似有波光閃過,片刻又平靜了,她人很是倔強,堅強,即便疼成那副模樣,她依然咬着牙,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墨曄沉聲問,“怎麼回事”
“大公子,我説過了,毒液在她身體裏橫肆,她抵不住。”克萊爾淡淡地道,似乎對他的突然而來的脾氣很好奇,他不是早該料到了麼
若不是他,她也不至於如此。
墨曄眸色一沉,“她這樣持續多久了”
“四五天”
“還需要多久”
“不知道,我能不能為蓮靈小姐配製出解藥還是一個問題,説不定解藥還沒配製出來,她已經熬不住了。”克萊爾選擇實話實説,這位大公子從一開始似乎就選擇了對某些事情視而不見,一直理所當然地認為他所認為的那樣,世上哪有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的事情。
墨曄大怒,“你不是説她的身體是最佳的温牀嗎”
“是,我也説過,概率很小,她可能會有生命危險。”克萊爾沉聲説道。
“啊”十一突然大吼一聲,掄起拳頭一直拼了命敲打玻璃鏡面,本已鮮血淋漓的手新傷,舊傷不斷,鮮血不斷地迸出,被放大的聲音中,夾着她沙啞痛苦的聲音,好似一塊巨石壓抑在心口,有一種想要説,卻説不出來的絕望,還有骨頭震動的聲音,那聲聲被放大的聲音聞者動容。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十一突然站起來,迅速衝到鏡面前,不停地用武力抨擊着玻璃門,她頭髮散開,容色蒼白如鬼,眼睛佈滿了血絲,猩紅如血,五官因過度的疼痛而扭曲在一起,這面貌,沒有二十出頭女子的青春靚麗,更像被關了十一年,在監獄裏不得自由的瘋女人。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嘶喊,撞擊,沙啞的絕望,逼人的鮮血,紅紅的血手印印上玻璃門,看得人目赤欲裂,丁克動容,很不忍心,偏頭看墨曄,期盼他能有半點惻隱之心,停止這個折磨人的遊戲。
可墨曄臉上,根本就看不出任何情緒。
一時間,玻璃屋中只聽到她撕心裂肺的絕望之聲,直擊人心,丁克不忍心偏過頭去,不忍去看她失控的模樣,她一定是疼痛得失去理智,不然不會這樣。
墨曄沉默地看着,好似一名旁觀者,眼睜睜地看着不相關的人在他面前承受着生死煎熬,半晌,他才問,“她會不會傷害自己”
“極少”克萊爾沉靜道:“雖然她是失控發瘋,可總存着最後的底線,不會傷害自己,她有很強的求生毅力,即便是失去理智也沒有失去這份信念。”
丁克實在是看不過去,這副慘狀即便是普通人,他也覺得太過殘忍了,更何況是一個硬骨錚錚的女子,“墨老大,你捨不得了嗎”
“你説什麼”墨曄冷哼。
丁克説道,“不然你為何會關心她的死活”
克萊爾覺得,丁克太膽大了,沒有人敢以這樣的語氣和墨曄説話,除非他活膩了。
“丁克,你放肆”墨曄揮手,一腳踹過去,丁克捂着被踢中的腹部倒退了好幾步才站穩腳跟,墨曄冷酷道:“她若死了,誰來給蓮靈解毒”
丁克沉默,不再説,墨曄一哼,對克萊爾説道,“去拿鎮靜劑過來”
“是”
墨曄再次開了門,已失去理智的十一對着他一拳頭就砸過來,狀若瘋狂,墨曄迅速閃過,她渾身是傷,速度並不快,力度也不夠,墨曄想要制服她,易如反掌,才過三招就扣着十一的手腕,反手把她控制在懷中,垂眸,正看見十一充血的眼眸,那模樣看在他眼裏已不算是一個人。
而是一直受了極大傷害的野獸,在絕望地做着困獸之爭,她無力改變自己的命運,又或者説,她知道不遠處就是死亡,所以她拼了所有,帶着一種絕望的在為自己搏鬥。
墨曄很顯然一愣,好似第一次認識她,十一
她瘋狂的神色已漸轉為癲狂,就在這一愣的瞬間,十一一掌狠狠地打在他胸口,掙脱他的鉗制,速度力度突然快了起來,連連出招,每一掌,每一拳都打在墨曄的胸口處,他並沒有還手,或許説,十一突然之間的爆發力太猛,速度太快了,他來不及還手,生生吃了她好幾拳,唇齒間一片猩紅,鮮血濺落在胸前。
丁克很護主,雖然他對墨曄和十一這件事上很不贊同,但他很忠心,下意識想要保護墨曄,可剛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十一是打不過墨曄的,他只是閃神出點虧,他那樣對十一,被她打幾拳是他欠她的,而且並非這幾拳頭就能還了的。
所以他選擇了觀戰。
十一失控得誰也不認得,只瞧着那扇門,她只有一個念頭,她要出去,出去在她衝向門口的那瞬間,墨曄突然起身,攔住她,兩人又纏鬥在一起,墨曄這回再也不留情分,揮拳在她身上打了好幾圈,只把十一打飛出去,撞在堅硬的玻璃門上又彈了回來,痛苦地吐出兩口血水。
也許是身上的痛轉移了毒素肆虐的痛,她的神智意外地恢復了,捲縮在地上,背對着墨曄,不停地抽搐,身上無一不是劇痛
裏裏外外,好似都傷透了,每一處完好。
墨曄
她咬着這個名字,恨得刻骨,她掙扎着站起來,腳步踉蹌,很勉強,很狼狽,卻堅持和他面對面,也不説話,揮拳又打了過來。
墨曄幾招又把她制住了,把她按在牆上,冷酷地眸對着她猩紅的眸,冷酷無情,“別做困獸之爭,你打不過我,也出不去”
十一瘋狂尖叫,突然伸手抓向他,墨曄保持着按着她的動作,胸膛往後退,剛開避開的她爪子,卻不料被她抓破了襯衫,露出胸膛來
被撕開的襯布落在地上,十一又想打過來,墨曄不耐煩了,剛要伸出打暈她,十一五爪在他胸膛出頓然停住,猩紅的眸定定地看着他的胸膛。
他的左胸口有一朵很豔麗的薔薇花,很精美的紋身,十一渾身突然顫抖起來,目光從他的胸口慢慢地移動,對上他冷酷的眼睛,猩紅的眸中,似是有淚
墨曄大驚,不知為何,十一突然十指顫抖,抱着頭,瘋狂大喊“啊”
墨曄一驚,她掙脱了他,連連後退,目光竟是陌生和慌亂,躲在角落裏,軟倒在地上,不停地抽搐,一滴眼淚從眼角滑出
“薇薇薇薇”她好似什麼都感覺不到了,只是無意識地喊着葉薇的名字。
突然而來的變故讓墨曄措手不及,丁克也不知為何,只是那一聲聲沙啞絕望的薇薇,聽得人心酸,饒是丁克這樣的硬漢也紅了眼睛。
正在海上賞景的葉薇突然心臟一疼,背脊生寒。
“十一”
都説看不見曙光,其實是有希望的,畢竟偶家薇薇和十一都在一個島上嘛,哈哈墨老大,出來混的,總會還的。誰能猜中十一為什麼會有這麼大反應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