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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節

    (6)

    林嘉茉進門的時候,方茴正和李琦他們聊天。林嘉茉站在門口也沒往前走,只招了招手説:“方茴,跟我出來一下,陳尋找你,樓下等着呢!”

    她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讓整個宿舍都靜了下來,李琦她們驚訝地看着方茴,方茴臉漲得通紅,小聲説:“我……我們原來都是一個學校的……”

    林嘉茉大概看懂了什麼意思,陳尋的名聲不小,女生間都有議論,而方茴顯然還沒説和陳尋是什麼關係,才引得這樣的驚奇。她笑了笑,閃身進去拉住方茴説:“你還沒跟你們呢室友交代啊?那我可替你説了,她是陳尋的女朋友,兩人從高中就好了,到現在也兩三年了吧?”

    林嘉茉的話換來了一屋的吸氣聲,大家唧唧喳喳地問了起來,方茴也不知這麼多問題從何説起,只是僵硬地笑着。林嘉茉替她許了諾,説晚上回來再讓她們審訊,這才把她帶出來。

    方茴走下樓梯緩過口氣,拉着林嘉茉説:“嘉茉,你可害苦了我了!下午她們跟我説陳尋,我一聲沒吭,現在可好……”

    “這又不是高中!你瞞着她們幹嗎啊?以後還不是早晚知道!我以為你早説了呢!我們宿舍第一天住,晚上大家就把感情史都説了。”林嘉茉攤攤手説。

    方茴皺着眉頭下了樓,陳尋笑着迎上去説:“真肉!這麼半天才下來!”

    見到陳尋,方茴高興很多,她拉着他説:“你怎麼神出鬼沒的?這兩天訓練我都看不着你!只有拉歌的時候才確定你還在這兒呢!”

    “你是看不見他!他是我們班副,訓練盡偷懶了!”宋寧接過話説。

    方茴疑惑地看了看他,林嘉茉在旁邊説:“你還沒見過吧?他叫宋寧,跟陳尋一宿舍的!”

    方茴點了點頭,陳尋笑着拉過她對宋寧説:“這就是方茴!”

    “哦!這就是方茴啊!我老聽陳尋説你,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宋寧恍然大悟地説。

    “不是。和他一起長大的女孩叫吳婷婷,我是他高中的同學。”方茴冷淡地回答,

    轉過身往前走去。

    陳尋狠狠踩了宋寧一腳,小聲説:“孫子,你就毀我吧!”

    陳尋追上方茴,笑着説:“我只是你高中同學呀?”

    “難道連高中同學也算不上?那我説校友行嗎?”方茴賭氣地説。

    “你成心氣我吧?怎麼説話比嘉茉還厲害了?”陳尋拉住她説。

    “誰知道你怎麼説的我?我挑一個最保險的説法,省得你沒面子!”方茴低下頭説。

    陳尋笑着扶着她的肩膀轉了個圈,對宋寧説:“記住了啊!這是我女朋友!”

    “收到!”宋寧敬了個軍禮説。

    方茴抿着嘴笑了出來,兩個人這才偷偷拉起了手。

    陳尋從兜裏掏出了兩個彈殼塞到方茴手裏説:“給你!這是白天我去射擊訓練場撿的,是真的子彈!”

    方茴拿過來看,也沒看出什麼稀奇,但她心裏高興陳尋想着她,便又遞回去説:“既然好你就留着吧,我也不玩這些東西!”

    林嘉茉從後面湊過來説:“你們偷偷摸摸幹嗎呢?有什麼好東西不能讓我們看見呀?”

    “沒什麼,陳尋撿的彈殼。”方茴張開手給她看。

    “什麼沒什麼!我蹲着挑了半天,就這兩個最完整。”陳尋瞪着眼説。

    “哎呀!我又不要你的呃!瞧你那摳門兒的樣兒!”林嘉茉把彈殼扔在陳尋懷裏説。

    “就是,我那也有,你要喜歡我都給你!”宋寧笑着説。

    “看你這麼殷勤,乾脆那事你也讓嘉茉給你辦了得了,別麻煩我們方茴了啊!”陳尋撇了撇嘴説。

    “又什麼事啊?我發現你們找我準有事!就沒有沒事的時候!”林嘉茉停下來説。

    “陳尋還是你説吧,我不好意思。”宋寧扭過頭説。

    “真難得,你也不好意思了!”陳尋笑了笑,趴在方茴耳邊説,“待會去小賣部幫我們去買點衞生巾。”

    “啊?你……你要那個幹嗎……”方茴紅着臉問。

    “沒辦法,鞋底太薄,天天踢正步快疼死了,那裏面不是都是棉花麼?就當鞋墊了唄。”陳尋指着綠軍鞋説。

    “誰想出來的損主意?”林嘉茉輕哼一聲説。

    “高尚!別看他胖胖乎乎一臉福相,長的跟年畫似的,肚子裏壞水可多着呢!他還説日用的就成,最好是沒有護翼的,夜用的太長了……”

    宋寧還沒説完林嘉茉就憋不住笑了出來,方茴紅着臉躲在陳尋身後,幾個人笑成一團。

    方茴回到宿舍,自然被圍住追問她和陳尋的事,她只好硬着頭皮講,正説着劉雲嶶突然從門外跑了進來,她扶着牀架,氣喘吁吁地説:“最新消息,最新消息!”

    “什麼呀?坐下慢慢説!”薛珊給她騰了塊地説。

    “你們猜我剛才打電話看見誰了?”劉雲嶶坐下來,神秘兮兮地説,“我看見陳尋和一個美女在一塊聊天呢!”

    她話一出口,大家就都看向了方茴,方茴臉色明顯沉了下去,李琦忙站起來扶着劉雲嶶説:“你這個消息可沒我們的消息驚人。”

    “你們也看見了?”劉雲嶶垮下臉説。

    “那到沒有,不過……陳尋的女朋友現在可就坐在你旁邊呢!”李琦指了指方茴説。

    劉雲嶶驚訝地張大了嘴,大聲説:“真的?你們沒開玩笑吧!”

    方茴尷尬地點了點頭,她沒再問劉雲嶶那個所謂的美女是誰,劉雲嶶也沒好當着方茴的面直接説,剩下的人自然不好意思再追問下去。

    晚上洗漱回來,方茴在門口聽見了裏面同學壓低聲音的討論,薛珊問那女孩是不是林嘉茉,劉雲嶶肯定不是,説是比林嘉茉還秀氣的一個很漂亮的女孩,陳尋還把手機拿給了她,兩個人很談得來的樣子。方茴端着盆在外面站了會,有重新走回到水房,她打開水龍頭衝着手,直到冷得手快凍住了才停止。她覺得這樣稍微舒服點,比胸口鈍鈍的痛好多了。

    後來幾天陳尋沒再找方茴,他被安排了新的任務,負責準備九連的彙報演出節目。他沒有選擇那些什麼“兵哥哥、兵妹妹”的曲目,而是報了一首《其實不想走》。這曲子沒什麼特別,但名字起得好,輔導員很滿意,跟他們安排作壓軸,再三叮嚀一定要好好唱。因此他白天可以更加的偷懶,晚上反而倒要分外的用功,因為其他的同學白天還要進行操練和軍體拳等等的訓練,只有到晚上才有時間合唱。

    五連負責節目的是沈曉棠,她們的曲目是《軍港之夜》。晚上排練場總共那麼大地兒,各連都在那裏練習,陳尋和她總能遇見,互相點點頭打個照面。男生多了見了女生就愛起鬨,有時候趁着休息就拉起歌來,那天唱到最後都有點累,最後男生們唱不動沒了詞,就派陳尋當代表,獨唱一個。五連女生在沈曉棠的帶領下先鼓起了掌,陳尋也不推託,大大方方地站起來唱了一首《灰姑娘》。沈曉棠很配合,率先打起了響指伴奏,男孩女孩跟着她一起打,在遼闊的軍營裏配着那獨特的調子,也別有一番韻味。

    唱到“怎麼會迷上你,我在問自己,我什麼都能放棄,居然今天難離去”的時候,陳尋抬起頭來往一連那邊找方茴,可是一連離他實在太遠,影影綽綽怎麼也看不清楚。他側過臉卻看見了沈曉棠,她正坐在地上一邊打着拍子一邊輕輕地跟着哼唱,夜空下兩個人對視一笑。方茴在層疊的人羣后,只看到了陳尋笑容的方向,而那裏,並不是她。

    陳尋説他真的不相信一見鍾情,沒有誰能一搭眼就愛上別人,頂多互相看着順眼。但是這一見卻有可能產生別的東西,比如共鳴感、親切感。而這些東西慢慢的會變化起來,最後會變成什麼樣子就沒人知道了。

    兩個人手拉着手的走回了座位,把陳尋都看傻眼了。孫濤陰陽怪氣的拍着巴掌説:“陳尋,你丫的終極夢想總算實現了,大房二房齊歸帳下呀!”

    “我看那是你的終極夢想吧?什麼時候你也弄個二房啊?”楊晴吊着眼睛,看着孫濤説。

    “我哪兒有這本事啊,你把心咽肚子裏啊!”孫濤忙摟住楊晴説。

    “楊晴説得好!孫濤這孫子,就你能治得了他!”吳婷婷狠狠戳了孫濤腦門一下説。

    “就是!一點正經事沒有!我問你,我禮物呢?”陳尋伸出手説。

    “你不説我還忘了,等着等着,我給你拿。”孫濤説着就開始掏兜。

    他從左兜拿出了一個長條的塑料包,看了看説“錯了錯了”塞了回去,從右兜掏出了一個正方的塑料包,還説“錯了錯了”又塞了回去。最後孫濤東摸西摸也沒拿出個什麼禮物來,他壞笑着把兩個兜裏的東西扔給陳尋説:“出來急,忘帶了。這兩個就代替吧,嘿嘿,沒準就是你丫最想要的呢。”

    陳尋低頭一看,就笑着過去揪孫濤,方茴看那上面寫什麼“驗孕”“避孕”的字樣,知道不是什麼好東西,窘了個大紅臉。

    幾個人正笑鬧着,吳婷婷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她揮了揮手示意安靜,接起來説:“喂……哎……爺爺你彆着急,怎麼了,慢慢説……啊啊……什麼?您説什麼?……真的?真的?真的?他們真這麼説的?……行,行我知道了……我告訴他們!……我晚上就去您哪兒!哎!爺爺再見!”

    吳婷婷掛了電話的時候已經淚流滿面,大家都被她唬住了,一動不動地看着她。她猛地站起來,大聲説:“白鋒沒殺人!他沒罪!”

    陳尋也一下站了起來,他拉住吳婷婷説:“什麼?到底怎麼回事?他爺爺給你打的電話?你緩口氣,慢慢説。”

    “剛才警察和居委會的一起去他爺爺家了!當年和他一起跑的那個姓曹的被逮住了。他把當年的事全交待了,是他把那個人打死的,不是白鋒!不是白鋒!他沒殺人!”

    吳婷婷興奮的扯住陳尋大叫,她流着淚的臉和怎麼都掩飾不住的高興的神情搭配起來有點詭異,可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她的雙手一直在抖,連身子都在輕輕的搖晃。陳尋特別的高興,他把吳婷婷緊緊抱在懷裏,大喊着“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唐海冰、孫濤和楊晴也湊過來,幾個人圍在一起,對上下各路神仙歌功頌德,興奮的像孩子一樣。

    只有方茴沒能融入其中,尷尬的站在圈外看着,陳尋的懷抱有點刺眼,她默默低下了頭。其實她也替白鋒高興,也替吳婷婷高興,只不過她的高興還是不能和他們相提並論。

    折騰了好一會陳尋才想起方茴,他鬆開吳婷婷走到她旁邊説:“對不起,今天不能送你回家了,我們一會要去白鋒爺爺那兒,你自己走吧,晚上我給你打電話!”

    “嗯,你去吧!”方茴點點頭説,“那我就先走了。”

    “路上小心點啊!”陳尋把她的包拿過來,又朝吳婷婷他們走了過去。

    “好,陳尋……”方茴拉住他説,“生日快樂……”

    “知道了,乖!”陳尋輕輕親了她臉頰一下,笑着説。

    那天方茴獨自回了家,陳尋陪着吳婷婷去了白鋒爺爺家。老人情緒激動,翻來覆去好幾遍才總算講清了來龍去脈。警察説當年死者身上有多處軟組織挫傷,但致命傷是天靈蓋上的顱骨骨折造成的。在場的孩子都才14、5歲,見人不行了就如鳥獸散,後來場面混亂誰也説不清楚到底是誰最後給死者那致命的一擊,但是跑了的三個人肯定是嫌疑犯了。前幾天曹姓逃犯因盜竊被捕,警察在審訊過程中獲知了多年前另一案子的線索。曹犯説白鋒打了那個人後腦勺之後,他跟着用瓶子擊打了死者的腦門,他提供的口供和屍檢結果一致,確定他就當年的殺人兇手。介於當時白鋒的行為,頂多是判故意傷害罪,故意傷害罪的刑期是三到十年,白鋒那時尚未成年,還可以從輕處理。不管怎麼説,這結果都算是件好事。

    白鋒他爺爺説前些年白鋒還給家裏打過電話,他沒敢跟警察説,但最近幾年卻一點聯繫都沒有。老人説起不知白鋒是死是活,老淚縱橫。吳婷婷又哭又勸,折騰到十點多才從白鋒他爺爺家出來。陳尋把吳婷婷一路送回去,他心裏也亂,回到家就沒再給方茴打電話。

    而方茴一直等他到了十二點,實在熬不住了才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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