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那段時間陳尋非常煩躁,和沈曉棠摩擦不斷。兩個人在一些小問題上總有些談不攏,沈曉棠沒談過戀愛沒有經驗處理,而陳尋有經驗卻又沒有心情處理。吵得厲害的時候,他們總是以做愛來解決。在最原始的慾望裏,煩惱與悲傷都成了虛無縹緲的情緒,只不過在結束後擁抱着温熱的身體,還是會覺得失落,身體的亢奮和心底的惆悵使性愛充滿了詭異的滋味,他們沉溺其中,萬劫不復。
2003年四月初,喬燃又從倫敦回來了,他的奶奶病重,一家人趕回來見老人最後一面。
忙完了家裏的事,喬燃就張羅着和大傢伙聚一聚,還在老地方,雨花餐廳。趙燁在長春,不方便過來,聽説他在倒騰着開網店,整個長春的網絡交易市場被他盤活了,並且還找了一個女朋友,愛情事業雙豐收,小日子過得很不賴。沈曉棠跟着陳尋一起過來了,她説是想見見他高中的鐵哥們兒,但其實是心理對陳尋和方茴的碰面不踏實,最近她總有點隱隱約約的第六感,直覺他們之間發生了點什麼。宋寧也跟着來了,給喬燃介紹時,陳尋和林嘉茉互相推託,誰也不承認把他帶過來了,弄得喬燃一臉霧水,最後還是宋寧自己開腔説:“得了,反正我既是陳尋朋友也是嘉茉朋友,一家人一家人。”
方茴那天是最後一個到的,她臉色不是很好,匆匆忙忙的,進來也沒和陳尋打招呼,只衝喬燃笑了笑。席間喬燃一直和宋寧、陳尋瞎侃着,他時不時看方茴兩眼,擔心沈曉棠的到來讓她難過,但是他發現方茴並沒有什麼不自在的樣子,只是眼神空蕩蕩的,總有點心不在焉。
“你們那時候天天都在一塊玩啊?一起上學,一起吃飯,一起打球,一起回家,還一起打架?”沈曉棠驚訝的問,“陳尋怎麼都沒跟我説啊?”
“他是玩的太野了,不好意思跟你説!”喬燃看着陳尋笑了笑説,“咱們那會兒四九城都轉遍了吧?學校旁邊的小飯館,枱球廳就是咱們的半個教室啊!”
“真的?”宋寧饒有興趣地問林嘉茉。
“嗯,真的。”林嘉茉臉上泛起了温暖的笑容,想想那時候快樂得讓現在的自己都羨慕不已。
“就知道跟男生混!瘋丫頭!”宋寧笑着説。
“我樂意!”林嘉茉瞪了他一眼。
“方茴,她那會都幹什麼丟人的事了,你給我們講講!”宋寧扭過頭衝方茴説。
“也……也沒什麼,我出去一下!”方茴猛地站起來跑了出去。
幾個人都有些茫然,沈曉棠一直看着陳尋,而陳尋卻沒有看她,他愣愣地看着門口,若有所思。
沒一會方茴就回來了,她的臉色更加蒼白,喬燃給她遞了杯熱水説:“怎麼了?不舒服?”
“有一點兒,沒事。”方茴感謝地接過來説。
“要不待會兒你早點回去,咱今天就甭去唱歌了。”喬燃詢問地看着大家。
“行,讓服務員上個熱湯吧,西湖牛肉羹。”陳尋轉身叫服務員説。
“不用了,你們玩你們的,我這就回去了。”方茴沒看陳尋,站起身説。
“怎麼也要喝完湯再走,你看你這手冰涼冰涼的!”林嘉茉握住她的手説。
“嗯,喝完湯我送你回去,再坐會兒吧。”喬燃説。
方茴只得為難地點了點頭,又坐了下來。
“就這麼着吧,咱們一起舉杯走一個!有酒的喝酒,沒酒的喝飲料。”宋寧拿起酒杯説。
他一張羅氣氛稍稍緩和了一點,大家又聊了起來,方茴喝了點湯,沒坐一會兒就又走了出去。陳尋看她接連往外跑,有些坐不住了,他四處看了看説:“沒煙了吧,我出去買一包。”説着他就站了起來,沈曉棠看了他一眼,宋寧捂住兜裏的煙,沒有説話。
陳尋知道自己的藉口很拙劣,但他顧不上編什麼完美的謊言了,方茴的樣子讓他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那種感覺很糟糕,讓他根本踏實不下來,他心裏默唸着不會的不會的,可是站在廁所門口,聽見裏面傳出來的清晰的嘔吐聲,他的猜測最終得到印證,陳尋瞬間萬念俱灰。
方茴打開門看見陳尋的時候有些不知所措,她的臉色由白轉紅又轉到一種絕望的灰白,她低下頭側着身子走過陳尋的身邊,卻被他一把抓了回來。
“怎麼回事?”
“不舒服。”
“你這個月那個來了麼?不是月初麼?來了麼!”
陳尋大聲嚷了起來。
方茴目光飄忽,她掙開陳尋的手,微微扯動嘴角説:“沒有。”
“我操!”陳尋狠狠推翻了旁邊的花盆,又衝着廁所門踹了兩腳,方茴順着牆滑坐在地上,她閉上眼睛,流下了眼淚。
屋裏的人聽見動靜都跑了出來,林嘉茉扶起方茴,沈曉棠拉住陳尋,宋寧和喬燃急着問怎麼了,可他們倆可他們倆誰都也不説話。
飯館的人也出來了,看着一片狼藉吵吵着要賠,喬燃一邊跟人家道歉一邊給林嘉茉使眼色説:“先都回屋坐着去!有話好好説!”
林嘉茉點了點頭,攙着方茴往回走,可是沒走兩步方茴又吐了起來,這次她根本來不及掩飾,推開林嘉茉沒走兩步,就扶着牆嘔吐,可是卻不見吐出什麼東西來。
這一下所有的人都愣住了,林嘉茉顫巍巍地走過去拍着她的後背説:“你怎麼了?也沒喝酒,這……”
“我……可能懷孕了。”方茴抬起頭,悽然一笑説,陳尋在她身後深深吸了一口氣。
“方茴,別胡説八道,不舒服我這就送你回家,你等等……”喬燃茫然無措地説,他掏出錢包塞給了服務員兩百塊錢,慌忙跑了過來。
“我真的可能是懷孕了。”方茴閃開他的手,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説。
“不可能!誰的孩子!你上哪兒懷孕去!”林嘉茉焦急地説。
宋寧在旁邊拉了拉她的手説:“別鬧了,讓方茴自己處理吧,這是她的私事。”
“你別瞎説!什麼私事!方茴不可能……”
林嘉茉的話還沒説完就被方茴打斷了,她低下頭説:“我沒騙你們,我和別人上牀懷的。”
“孩子是我的!”陳尋突然説,“那孩子,是我的!”
方茴不可思議地看着他,所有人都不可思議地看着他,大家都被他的話弄蔫了,過了好一會,一直沒説話的沈曉棠才直愣愣地走到陳尋面前説:“陳尋,你剛才説什麼?你再給我説一遍!”
“曉棠,我回去跟你説,我……”
沈曉棠抬起手狠狠抽了陳尋一個嘴巴,她紅着眼睛瞪着陳尋,歇斯底里地大喊:“陳尋!我跟你分手!現在就分,馬上就分!咱倆玩兒完了!我恨你!我恨你!”
沈曉棠轉身跑了出去,陳尋愣挺着沒追上去,喬燃上前一把提起他的領子吼:“你他媽幹什麼呢!你把她甩了還能幹這樣的事!你丫還是人麼!”
陳尋沒有回答,方茴掙扎地爬起來拉住喬燃説:“不是的,不是這麼回事,孩子不是……”
“都別説了!”陳尋甩開喬燃説,“我現在帶她去醫院檢查,你們都他媽別跟着,這是我和方茴的事,我們倆自己解決!”
陳尋拉着方茴疾步走出了雨花餐廳,在出租車上方茴淚眼朦朧地看着陳尋説:
“你這是為什麼啊?瘋了吧?”
“沒錯,我是瘋了,你也瘋了!我聽不下去你説那樣糟蹋自己的話!我一個字都聽不進去,我也不想聽!你是女孩,不能那樣!你那麼説他們都不會原諒你,我這麼説他們也都不會原諒我。但我寧願被他們誤解,被他們指責。因為我心裏頭的方茴不是那樣的!我也不想讓他們覺得你是那樣的人!你應該永遠都是乾乾淨淨的女孩!不能因為你愛上我就變了,不能就這麼變了!”陳尋堅定地説。
方茴看着車窗外,淚流滿面。
沈曉棠從雨花餐廳出來直接回到了她和陳尋的出租屋,新姐他們的東西已經收拾好了,擺放在客廳裏,大小箱子和紙盒有一種離別在即的蕭索感覺。
沈曉棠輕輕推開了自己小屋的房門,陽光一下子灑了進來,整個房間都泛起了一層金色。沈曉棠掃視着這間熟悉而又陌生的房間,牀單還是最初拍過蟑螂的那一條,枕頭是富安娜打折時買的,説是枕頭其實就是兩個方形的靠墊,19一個,便宜。牀邊圍着的花布是從小商品市場買的,30塊錢,上面有桃心的圖案,陳尋説看見這個就覺得牀特舒服而且特不純潔。寫字枱上擺着兩個人一起去玉淵潭看櫻花照的合影,當時她因為沒看到日劇效果的花雨而遺憾,於是陳尋就去搖晃樹幹,櫻花花瓣真的就像雨一樣飄落下來,後來他們還被公園管理員狠罵了一頓。為了遮擋旁邊老氣的衣櫃,他們在上面貼滿了平時互相留的N次貼,就像生活日記一樣寫着“沈曉棠做的雞蛋羹失敗!”、“陳尋晚歸,懲罰刷廁所一次,做值日三天,洗碗五天!”、“交往一週年紀念!!!陳尋愛沈曉棠!!!沈曉棠愛陳尋!!!”……
沈曉棠哭了起來,她一張張地把那些N次貼揭下來看,看一張撕一張,最後她的腳邊只剩下一堆粉的、黃的、藍的碎片,她哭着清掃那些碎片,把它們扔到垃圾桶裏。接着她一邊哭一邊收拾房間,把自己的衣服和用品都拿了出來,書包裝不下,她就把牆上桃心的擋布摘下來做包裹。當沈曉棠把所有的東西都整理出來時她才發現,原來在這裏,在和陳尋生活的這段日子裏竟然留下了這麼多東西,是她一個人搬也搬不走的。費力地把那些包裹拽到門口,可是最後一個最大的卻卡在門口出不來,她跌坐在地上,如同失去了所有力氣一般,號啕大哭。
當王森昭接到沈曉棠的電話趕過來時,她已經累得偎在牆邊快睡過去了,精緻的小臉上佈滿淚痕,眉頭緊緊皺着,時不時抽泣一下。王森昭心疼地走過去,拍了拍她的肩膀説:“起來了,怎麼在門口就睡了,不怕丟東西啊!”
沈曉棠猛地睜開眼睛,有些失落地笑了笑説:“老大,除了我自己,我已經把能丟得都丟了……”
“別亂想!有什麼事不能好好説啊!”王森昭扶起她説。
“沒法説了,方茴懷孕了,孩子……是陳尋的。”沈曉棠眼裏又泛起了淚光。
“啊?”王森昭一下子愣住了,他想起陳尋和鄺強的那次衝突,算算時間大概就是在一個多月以前。
沈曉棠已經拎着兩個小包下了半層,她回過頭對王森昭説:“老大,走吧,你幫我拿那個最大的,剩下的咱們再回來拿一趟就行。”
“曉棠……”王森昭猶豫了一下説,“那孩子應該不是陳尋的,方茴前一陣……和別的男的……鄺強你也知道吧?就是他,挺沒譜的一個人……陳尋知道後還和他打了一架。”
沈曉棠震驚地看着王森昭,臉上的表情先是恢復了生氣後卻又慢慢冷淡了下去。
“還是走吧,一會兒天該黑了。”
“你?還是要走?”王森昭奇怪地看着她。
“嗯。”沈曉棠含着淚點點頭説,“我要的愛情是萬里挑一不離不棄的,在我最需要他的時候他一定在我身邊,在我傷心難過的時候他一定要保護我。可是陳尋沒能做到,他沒有拉住我也沒有保護我,他把我最不願意聽到的話親自説給我聽,你知道麼,就剛才你來的時候我還幻想着能是他跑回來了呢,可是不是……我知道他是好人,我也知道他愛我,但是他帶着方茴的這一份愛,太沉重了……真的太沉重了,我有點接受不了……”
“曉棠……”
“我得讓他後悔一次!而且連挽回的餘地都沒有!悔的腸子都青了!他活該!”沈曉棠又走上來説,她打開包拿出一疊沒用完的N次貼,揭下來一張寫了點什麼貼在大門上説,“本來特別恨他,根本不想再跟他説話了,現在還是留給他點什麼吧!老大,我們走!”
沈曉棠堅決地回過了頭,那個充滿了温馨和美好的房子就這樣永遠停留在了她的背面,王森昭攬住她的肩膀説:“曉棠,會有人那樣愛你的!在你需要的時候馬上出現,在你傷心的時候保護你,不讓你失望,也絕不説出讓你傷心的話!”
“嗯!”沈曉棠哭着靠在了王森昭的肩膀上。
陳尋從醫院回到他們的出租屋時已經晚上九點多了,月光下他看見了沈曉棠留給他的最後一張紙條,那上面只寫了很簡單的兩個字:“BYEBYE!”,在字的旁邊沈曉棠還是畫了一隻可愛的小熊,只不過這次的小熊沒有微笑,而是掛着一滴眼淚。
陳尋對着緊閉的房門哭了起來,他手裏緊緊攥着方茴的檢查單子,那上面印着一個鮮紅的加號…
陳尋陪方茴去醫院那天的天氣很好,是久違的陽光明媚的北京春天。
在路上兩個人都沒有説話,安安靜靜坐在公共汽車上享受着春暖花開,他們沒有坐在一起,隨着車上的人越來越多,他們誰也看不見彼此了。
陳尋自覺的止步在婦科診室門前,等待的時候他起身去買煙,方茴替他拿着包,他下午還要回去上課,裏面裝着審計教材。方茴打開他的書,細細摸索上面的熟悉字跡,她拿出陳尋的筆在上面寫下了“不悔夢歸處,只恨太匆匆”,然後把書本碼放好,重新替他裝好書包。陳尋剛一回來,裏面就叫起了方茴的名字,方茴把包放在他的手裏,沒有抬眼看他,轉身走了進去。
方茴睜着眼睛平躺在手術枱上,她沒有吸那種麻藥,器械冰冷的感覺和猛地鑽心的疼痛,讓她掉下了眼淚。隨着一個生命的逝去,深埋在她血肉裏的悲傷也一同被卸走。短暫的暈眩中她好像又看見了F中的那棵樹,樹下幾個少年笑鬧着環繞在一起,其中一個笑着走向她説:“先別走啊,一會我騎車送你回家!”
……
方茴沒有看那團血肉模糊的東西,她在護士的催促下費力地提上褲子站了起來。很疼,的確很疼,疼得心都麻木了。她走出手術室,一步一步向門口等待着她的男孩走去,陳尋看見她並沒有説話,只是默默地扶穩了她。手臂處傳來的力量反而讓方茴有些癱軟,依靠着的温暖很舒適,而即將失去的預知又時刻敲打着她,沒有愛的心,果然是空虛的。
走出醫院門口陳尋橫抱起了她,方茴趴在他的耳邊,輕輕地説:“如果這個孩子真的是你的多好啊……”
“除了孩子,我們什麼都有了……”陳尋把她往上顛了顛説。
醫院慢慢消失在他們的視線中,陳尋的頸窩,方茴的手臂,濕成一片……
那是陳尋與方茴最後一次見面,之後北京城突然陷入了疾病的恐慌,非典型肺炎來勢洶洶,人們聞SARS色變。大學停課,物資哄搶,板藍根脱銷,市民都戴着12層口罩上班,一天天上升的疑似人數和死亡人數讓安逸了很久的城市慌張了起來。那時候學生都上不下去課了,天天給自己的同學發短信,問其他學校的情況。中財、北交都比較嚴重,聽説是封校了,所有宿舍都發一個體温計每天記錄體温,不時有新的消息傳出來,什麼北大的一個教授一家都病了,建工去了好幾輛120了,一片人心惶惶。陳尋他們宿舍裏,高可尚在新聞出來第一天就跑了,按他的話説,管他什麼警告什麼處分,就是退學也不吝了,總沒有自己的命重要。宋寧也早早就幫着林嘉茉搬走了。王森昭沒有回家,他不想冒險,怕一個萬一大老遠把病帶回家裏去。陳尋則一直在學校待了二十多天才回去,説是熬過第一個潛伏期。
陳尋跟我説,他和方茴去的那家醫院就是非典最嚴重的醫院之一,他們是20幾號去的,而非典爆發是在四月底,前後沒差多少天。那時候他真的害怕過,他頭一次覺得死亡離他們那麼近,那麼真切,不是小説和電影,而是每日在他們身邊真實上演。愛情和青春在死亡面前是如此的脆弱,不堪一擊。他甚至想過會不會和方茴一起死在這場災難裏,在一個地方火化,在一個地方掩埋。奇怪的是,想到這裏他就不那麼害怕了,好像有這麼一個人陪着,死也就死了。
但是他説那種感覺大概已經不是愛了,無論是方茴還是沈曉棠,他那會都沒有愛的感覺了,只是想起來會覺得心底有點疼,然後就是疲憊和無力感。他累了,在愛與青春的這場看上去美輪美奐的劇目中,他徹底的累了。
後來在北京市政府和市民眾志成城之下,隨着醫療工作者的努力和小湯山醫院的平地而起,非典的兇猛勢頭終於被漸漸控制住了。那之後陳尋曾獨自去了他們經常走過的一個路口,和方茴在一起時,他們從這裏往西走,和沈曉棠在一起時,他們從這裏往東走。那時候這裏總是繁華喧囂,而當他現在來到這裏,街道卻安靜異常,沒有汽車也沒有行人,彷彿整個世界只剩下了他一個人。陳尋站在空無一人的十字街頭中心,仰頭看着碧藍如洗的天空和漂浮無蹤的白雲,只覺得聽到了時光行走的聲音,他們的那年那月就這麼從手邊匆匆流走了……
W大在非典時期放了一百多天的假,回來之後好像每個人都有點變化。王森昭更忙了,高可尚更胖了,宋寧更“勤奮”了,據説他正式向林嘉茉遞交了戀愛申請,結果林嘉茉卻毫不客氣地給撕了,結果他又從兜裏掏出了一份一模一樣的,而看着準備齊全的宋寧,林嘉茉大笑着沒再拒絕。沈曉棠在學校裏沒再和陳尋説過話,相反的倒是會和王森昭吃吃飯、上上自習。鄺強也沒再和陳尋打過CS,他後來曾經和宋寧抱怨沒必要因為一個女的兄弟之間鬧成這樣,而宋寧搖搖頭沒有説話,沒人告訴他,他引以為傲的安全生產無事故的浪蕩中,曾經有過一個孩子。
當所有人都重新回到了正常的生活中時,方茴卻再也沒有回來。陳尋還是從林嘉茉那兒知道她離開的,那時候方茴大概已經走了兩個月了。她走之前沒跟任何人打招呼,最後見過她的人應該就是林嘉茉,方茴墮胎之後她曾經在方茴家陪了她兩天。兩個女孩沒再親密得聊起什麼,林嘉茉説方茴只是瘋狂地放電影看,愛情片、戰爭片、災難片等,在別人的故事裏她們放聲痛哭,卻説不清哭的是別人還是自己。最後林嘉茉走得時候方茴擁抱了她一下,她們哭着互道再見,而那時林嘉茉根本就不知道,她們説的再見,竟然會是再也不見。
陳尋安靜地聽完林嘉茉説完這些,他沒問方茴有沒有提到自己,他知道方茴一定沒有。她就這麼走了,走得乾淨決絕,沒給別人留下一點感傷的機會。把所有的美好和傷痛,都帶到了他所不知道的地方。
後來陳尋給喬燃和趙燁分別發了郵件,把他們分手後發生的事原原本本地説了,包括2001年的那場大雪和2003年的那個孩子。趙燁回了一封簡短的郵件,上面寫着像喬燃風格的話,他説:曾經滄海難為水。而喬燃的回信同樣簡短,上面寫着像趙燁風格的話,他説:你們混蛋。
再後來,那一年就匆匆過去了,年底的時候陳尋回了趟F中,他在大學中點燃了一支煙,看着青春無悔的校園,呼吸着沒有了方茴的空氣,他知道他們終於失去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