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的夜,如此的温柔。
夜空裏灑下的淡淡月光,映照著整片大地,如同灑上一層淡淡的銀光,置身其中,使人份外覺得寧靜。
這是一個美麗的夜!
然而,那盤踞在大地上的蘇州府衙,在夜空下,恍如一隻張大著嘴的怪獸一樣,高懸在衙門口的四盞巨大燈籠,有如怪獸的四隻巨眼,正虎視眈眈的瞪著人。
周大富等六名商人,全都算得上蘇州城裏的鉅商,他們每一個人都身穿錦衣,腰掖鉅款,見過不少的世面,可是站在衙門前,全都有些忐忑不安。
錦衣衞同知蔣大人像飛鳥一樣騰空掠起,一躍丈許,撲到了街頭之上,而那些黑衣大漢則如狼似虎的紛紛躍下石階,攔住街上的來人,這些商賈全都興奮地望著街上,希望能親眼目睹錦衣衞逮人的經過。
周大富雙手冒著汗,聚精會神的望著大街上那羣飛奔而來的夜行人,心想能看到一場熱鬧,卻被曹大成拉住了衣袖,不住地往後拽。
他有些不悦地回過頭去,問道:“老曹,你幹什麼尹別拉了,再拉下去,我的袖子會被拉破。”
曹大成笑道:“衣服拉破了,我賠你十件!”
周大富皺了下眉,問道:“大成兄,到底是什麼事?”
曹大成低聲道:“你隨我過去,我要問你幾句話。”
周大富聳了下肩,隨著曹大成繞過衙門邊矗立著的大鼓,走到角落的陰影裏,曹大成靠著牆,問道:“大富兄,你我認識多久了?”
周大富一怔,道:“總有二十多年了吧!”
曹大成問道:“我們認識這麼多年來,我可有什麼得罪你的地方?”
周大富訝道:“沒有啊!我們打從二十五歲那年義結金蘭以來,一直感情融洽,無論是公私兩面,都是互相提攜,我沒有負過你,你也沒有得罪過我。”
曹大成道:“既然小弟沒有得罪你,你為什麼要把我心愛的荷香獻出去,給那個什麼蔣大人?”
周大富啞然失笑道:“原來是這麼回事!”
他拍了拍曹大成的肩膀,道:“大成兄,你為人精明能幹,平日裏做事果斷明快,怎麼碰到這種事卻糊塗起來了?是不是在我家喝了幾杯老酒,把腦袋喝迷糊了?”
曹大成臉色極為難看,道:“我知道你攀上了高枝,跟朝廷的大官結成了親家,這下看不起我們這些兄弟!”
周大富叱道:“你胡説八道些什麼?我正是要把富貴送進你的懷裏,你不心存感激,反倒怪起我來。好,我不管你的事,讓你每天抱著心愛的荷香吧!”
他的臉色一沉,道:“以後你看著我飛黃騰達,可別怪我沒給你機會哦!”
説完,他一拂衣袖,轉身便走。
曹大成一愣,趕緊上前一步,拉住了周大富的袖子,道:“大富兄,你別走,把話説清楚!”
周大富冷哼一聲,轉過身來,低聲道:“大成,你可知道那位蔣大人是什麼官嗎?”
曹大成道:“你不是説,他來自北京,是錦衣衞的同知大人嗎?”
周大富點頭道:“不錯,蔣大人是錦衣衞的同知大人,可是你知不知道一位同知大人的官威有多大?同知是三品,知府是五品,三司大人也不過是三品,但是錦衣衞一名小小的校尉,就可以逮捕知府,甚至連三司大人都可緝拿入獄……”
他頓了一下,側首望了望大街上,發現蔣弘武正攔住了那羣夜行人,雙方在説著話,卻沒動手逮人,於是心裏帶著些疑惑,繼續道:“蔣大人身為錦衣衞同知,手握大權,不但各省的巡撫大人敬畏,甚至連朝廷之中六部尚書都畏懼,由此你可想想他的權勢有多大了。”
曹大成“哦”了一聲,似有所悟,低聲道:“大富兄,你的意思是……”
周大富道:“這十多年來,你巴結漕督,花了多少銀子?前後三任漕督,你只見到了兩個,還是遠遠的望一眼,連句話都沒説上,從中接洽的都只是師爺而已,這回有機會讓你攀到了錦衣衞的同知大人,你還嫌呀?”
曹大成恍然大悟,道:“哦!原來你的意思是……”
他抓著周大富的手臂,道:“大富兄,你説得固然不錯,可是蔣大人常居北京,只是偶然到蘇州來一道,辦完了事就返回北京,對我們有什麼幫助?”
周大富瞪了他一眼,道:“大成,你是怎麼啦?腦袋裏塞進了漿糊,還是太捨不得荷香了?”
他的嘴角出現一絲揶揄的笑容,道:“別的地方我不知道,可是就我們浙江省來説,下面轄有十一府、一州、七十五個縣,由此可見一省的巡撫有多大的權力了,以往我為了巴結吳縣的縣令,都準備把女兒送給他做媳婦,現在有這個機會,讓你搭上錦衣衞的同知大人,你卻還在推三阻四,豈不是昏了頭?你要知道一個錦衣衞同知大人,連巡撫大人都不敢得罪的。”
曹大成一把抓住周大富的手,感動地道:“大富兄,你的好意,我非常明白,也很感謝!”
周大富道:“你明白就好了,也不用我多説了,總之,如果有了蔣大人做靠山,比起十個漕督都有用,對你今後生意的拓展,大有幫助。”
曹大成撓了撓頭,道:“不過要我把荷香雙手奉送出去,的確有點捨不得!”
周大富瞪了曹大成一眼,冷哼一聲道:“我只恨自己沒能找到一個像荷香那樣身具異稟的女人,不然遇上這種幹載難逢的機會,我一定不會放棄的。”
曹大成突然一笑,道:“大富兄,誰説我要放棄了?只不過這件事有些突然,讓我一時有些措手不及罷了。”
周大富在他的臉上望了半晌,問道:“你真的決定了,不後悔?”
曹大成道:“這有什麼好後悔的?不過是一個女人罷了,荷香雖然身具千蚯百蚓名器,可是這一年來,我的體力不足,無福消受,她已是滿口怨言口……”
他湊到周大富的耳邊,低聲道:“大富兄,我在前幾天,還在他的枕頭底下,發現了一枝“郭先生’,顯然是她慾望太強,我已經無法滿足了。”
口口口
“郭先生”是古代通用的名詞,其來由已不可考,在今日説來,便是一般情趣商店所販賣之假xxxx。
古代郭先生的製法極多,有木質的、瓷器的,也有象牙的,價格相差極大,從五兩至五百兩銀子的都有。
至於一般鄉下地方,許多寡婦或失婚者,則親手以絹布制xxxx形的布袋,裏面塞滿曬乾的木耳,封閉起來,使用之時泡以熱水,乾木耳吸水膨脹,便可軟硬適中。
這種工具可重複使用,用完後洗淨曬乾,放置於箱盒之中,便不會腐壤,最為一般婦女所喜愛。
由於明代中葉的工藝突飛猛進,各種工匠的手藝都有了長足的進步,無論是建築、紡織、雕塑,冶鐵、燒瓷等等,皆是蓬勃發展,所以連同這種專供閨房之中使用的郭先生,製作得也越來越精美。
尤其以象牙為材質所製造的郭先生,更是不僅雕刻得形象酷似,精緻可愛,並且長短尺寸各有不同。
頂級的象牙成品,上面還雕有花紋胃案或人物雕像,專供富豪或沉吟宮六院的怨好所需,索價極為昂貴,往往一枝這類的成品,可供一般的平民之家十年生活所需。
口口口
周大富雙眼睜得極大,忍不住發出“啊”的一聲,道:“有這種事?”
曹大成苦笑了一下,道:“我們年輕的時候玩的女人太多了,又不知節制,以致氣血日枯,現在雖然每天進補,依然沒能補回來,當然不會像年輕時那樣龍精虎猛,所以荷香那麼做,我也不怪她,只有假裝不知道。”
周大富輕輕的拍了下他的肩膀,道:“大成,你我同病相憐,都是一樣,唉!這兩年來,我就有種力不從心的感覺。”
他輕嘆一聲,搖了搖頭,道:“不過這樣也好,免得荷香一直心裏怨你,以後説不定弄頂綠帽子給你戴,讓你做睜眼烏龜!”
曹大成臉色一變,想要罵周大富幾句,卻是意念一動,又頹然的垂下了頭,因為他明白周大富説的是真話,並不是辱罵自己。
他已年過四十,妻妾成羣,數一數最少有六個之多,那荷香只是他去年到金陵去收賬,在秦淮河畔的邀月樓遇到的一名歌姬。
就由於荷香身具異稟,讓自認是花叢浪子老手的他,也一時沉迷下去,於是他花了一千多兩銀子替荷香贖身,帶回蘇州城裏金屋藏嬌。
這一年多來,他享盡人間温柔,卻常常有種力不從心之感,心中不時惶恐,不知以後要如何對待年僅二十一歲的荷香,此刻,周大富的話,倒給了他另一條途徑來處置荷香。
他的思緒飛快地急轉,低聲問道:“大富兄,依你之見,該如何不落痕跡的向蔣大人開口?我總不能就這麼輕易的把荷香雙手奉上吧?”
“當然不能這樣做!”
周大富低聲道:“這麼做反倒會被蔣大人瞧不起。”
他略一沉吟,道:“依我之見,這樁美事要跟荷香事先商量好,取得她的同意才行……”
他接著在曹大成的耳邊道:“你上回不是説荷香一直吵著要你派人到無錫鄉下,把她的父母和弟弟接到蘇州城嗎?這回你可以和她談好條件,除了把她父母和弟弟接到蘇州來,還給她買一個宅子安頓二老,然後要她冒認是你寡居的表妹……”
曹大成眼睛一亮,道:“此計甚妙,如果我做了這些事,荷香一定感恩,會替我賣命。”
周大富道:“這種事對你我來説,只是小事一樁,過兩天,你安頓完了荷香的家人之後,我帶蔣大人去見荷香,包準他一見歡喜,會把荷香帶回北京,那時,你以荷香表哥的身份出現,憑著蔣大人的地位,這幾省的官員,哪一個敢不買你的賬產到時候你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還不是暢行無阻?”
曹大成眼睛一亮,道:“這樣一來,漕督也要對我另眼相看了!”
周大富頷首道:“當然,漕督算什麼?就是浙江巡撫見到你,也得親自相迎,拱手相送!”
他得意地道:“你見過我家那個排場了,想想看,我們家三丫頭瑛華要嫁給仇鉞,只因為仇鉞的師父是金侯爺,所以浙江巡撫、三司大人都得陪著登門求親,下回我打著金侯爺的旗號進巡撫衙門,蔡巡撫還不是得親迎親送?他豈敢怠慢我周某人?”
曹大成不住點頭道:“大富兄説得極是……”
他似是想到什麼,問道:“大富兄,小弟能不能再拜託你一件事?”
周大富問道:“什麼事,你儘管説,只要我能做到,一定替你去辦。”
曹大成道:“你知道我的小妾玉娥所生的那個女兒吧?”
周大富點了點頭道:“好像叫雨珊是吧?現在大概有十三、四歲了。”
“不!”曹大成道:“她已經足足有十五歲了,就是她生下的那一年,我開始經營押當業,結果被官府查出我取利過重,把我抓了起來,讓我捱了四十大板,花了二百兩銀子才放出來……”
他苦笑了下,道:“就從那個時候開始,我一直不喜歡那個丫頭,總認為她的命太硬,不想多看她,可是這些年過去了,雨珊也出落得水仙似的。”
周大富道:“我知道,你是要我想辦法替雨珊找個錦衣衞的夫婿,這沒問題,我託乾女婿錢寧就行了。”
他似笑非笑地望著曹大成,道:“大成,不是我在説你,當年你開當範,利息收得太高,結果被衙門查到,這種事怎能怪女兒呢?如今想要靠女兒,恐怕不太容易。”
口口口
大明律中關於典當的利率,有這麼一條規定:凡私放錢債及典當財物,每月取利不得過三分,年月雖多,不過一本一利,違者笞四十,餘利計贓;重者坐贓論罪,杖一百。
這條法律沿襲自唐律,直到今天,一般民間借貸皆不得超過三分,過高則被視為重利,必須論罪處罰。
口口口
曹大成聽了周大富的話,點頭道:“周兄説得固然不錯,可是我仍想替雨珊找個做官的人家嫁了,不想她再為商人婦。請你跟貴婿錢大人提一提,看他能不能幫幫忙?”
周大富一口就答應:“沒問題,錢寧是錦衣衞的千户,官也不小了,我託他在錦衣衞裏物色一位青年才俊,讓你們家的雨珊風風光光的嫁過去!”
曹大成打斷了他的話道:“大富兄,我不是説錦衣衞是説那位年輕的金侯爺!”
周大富大吃一驚,訝道:“什麼,金侯爺?”
曹大成點頭道:“我看那金侯爺也沒多少歲,就已做了侯爺,恐怕是世襲的爵位,老侯爺一定已經替他定了親,我不敢奢求讓雨珊做正妻,就算是給他做妾,我也心甘情願。
周大富愣愣地望著曹大成,一時之間説不出話來。
曹大成見他沒有答腔,繼續道:“你跟錢大人説,如果做妥了這個媒,我送他二千兩銀子作謝媒禮。”
周大富還沒開口,只聽得有人敞聲笑道:“做個媒有這麼重的謝禮,這二千兩銀子我賺定了!”
曹大成吃了一驚,循聲望去,只見諸葛明跨開大步,朝這邊行來。周大富抬頭望去,看到那羣夜行人在兩名衞役的陪同下,匆匆往東而去,蔣弘武站在衙門前以目相送,神色頗為平和。
周大富弄不清楚怎麼回事,趕忙朝諸葛明躬身行了一禮,道:“諸葛大人,事情辦完了?”
諸葛明收了周大富不少銀子,所謂拿人的手軟,所以態度極為和藹可親,臉上堆著笑道:“哦!你説的是那些人!他們都是來自北方,全都是武林中的名人,其中兩位姑娘竟是金侯爺的未婚妻子,此次南來,是由長輩領著找金侯爺的。”
他得意地道:“你們可知道,金侯爺的師父是武林中十大高手之一,他本人的武功已臻登峯造極,是年輕一輩中的翹楚,而他卻是我的好友。”
周大富和曹大成是生意人,在商場中打滾了幾十年,當然知道武林和江湖是怎麼回事,不過他們對於金玄白身為武林高手並不介意,所介意的卻是他竟然有兩位未婚妻室之事。
兩人互望一眼,周大富知道曹大成的意思,連忙問道:“諸葛大人,你説金侯爺有兩房妻室之事,可是真的?”
諸葛明輕笑一聲道:“金侯爺的妻子何止二位?單單未過門的就有四、五位之多,其中還有一位郡主。”
曹大成倒吸一口涼氣,只見周大富雙手一攤,現出一副愛莫能助的模樣,只得苦笑了一下,停止自己的荒謬想法,決定不再提起。
諸葛明豈知這兩人心中的想法?繼續説道:“金侯爺將來的前程必不可限量,依我看來,最少也得做一位公爺,若非本朝有外姓不得封王的鐵律,恐怕他會做王爺。”
周大富一聽此言,興奮地道:
“諸葛大人,依你之見,小婿仇鉞既是他的弟子,恐怕以後也會水漲船高,做個大將軍吧?”
“當然!這是極有可能之事!”諸葛明揮了下手,道:“周老丈,你能和金侯爺結親,是你祖上有德,祖墳冒青煙,以後仇鉞做了大官,你也顏面有光。”
周大富滿臉笑容,喜心翻倒,幾乎連手腳都不知要如何擺放才好,若非諸葛明就在面前,他真想手舞足蹈起來。
諸葛明目光一閃,道:“周老丈,你們剛才説做個媒有二千兩銀子的謝媒禮,我倒有興趣扮這個媒婆。”
口口口
媒婆是一種職業,歷史的淵源極為久遠,在大明皇朝時和其他五種專由中年婦女兼任或專任的職業,合稱為六婆。
所謂六婆,包括有牙婆、媒婆、師婆、處婆、藥婆、穩婆六種。
牙婆並不是替人拔牙,而是替買賣雙方撮合生意,從中收取佣金的婦人,這些買賣包括各種生意,非僅一樁。
媒婆是專門替人做媒,賺取男女雙方家長謝媒禮為生的婦人,媒婆須具備圓滑的態度及油滑的口舌,湊合雙方姻緣,才有錢賺。
師婆是帶髮修行的老婦人,有別於師姑,這種老婦人人生經驗豐富,口才極好,遊走於深閨之中,往往滿口鬼神,或用佛理來勸人為善,以此賺取大筆奉獻的金錢。
處婆以甜言蜜語騙人錢財,圖利自己的婦人,在六婆之中地位最低,最讓人瞧不起,甚至有賊婆的含意在裏面,即今日詐騙集團中之女騙子。
藥婆是指一些販賣草藥或丹、丸、膏,散等藥品的婦人,這種婦人有固定住所,有時則帶著藥箱行走於鄉村之間,以花言巧語推銷自己的藥品,來賺取生活所需。
穩婆是專門替女人生產時接生的婦人,這種婦人所學的接生技藝大都是跟隨長輩學來,醫學不發達的時期,有其一定作用,可是遇有特殊狀況,往往束手無策,以致難產的情形一發生,只得眼睜睜的看著產婦死去,所以當時的社會上才會有“女人生產,就等於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的佳言。
口口口
諸葛明雖是笑著表示要客串一次媒婆,但是當時媒婆的社會地位極低,倒也讓周大富和曹大成嚇了一跳。
當然,這是由於二千兩銀子的謝媒禮實在太重了。在大明中葉,一般社會上的謝媒禮,普通的百姓,家境貧寒者不超過三錢銀子,就算是富商,縱然再滿意媒婆的撮合,結了一門好親,給的謝媒金也不會超過二十兩。
故此曹大成一開口便是二千兩銀子,的確讓身為東廠官員的諸葛明心動了,想要做這個媒,賺這份錢。
周大富和曹大成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説起,看到諸葛明目光炯炯的望著他們,兩人心虛得很。
周大富尷尬地一笑,道:“曹兄有位年僅及笄的女兒,長得是花容月貌,想要替她找一個好婆家。”
諸葛明頷首道:“不錯,曹姑娘是曹門嬌嬌女,是該找一位門當户對的巨賈之家或官宦之家嫁了,這才能讓她終身幸福,不過,曹公肯付出如此重的謝禮,想必是看中了哪位高官的公子了,嗯,讓在下想一想,是不是布政使何大人的公子啊?”
周大富可不知道本省布政使何庭禮何大人有一位公子,愣了一下,本能地搖了搖頭,諸葛明訝道:“曹公連何公子都沒看上,莫非還有其他的對象?”
曹大成本來是看上了金玄白,如今既覺這只是一場妄想,自己的女兒能嫁給布政使做兒媳婦也算光耀門楣了,心念一動,正想開口答應,卻聽到周大富道:“諸葛大人,你誤會了,曹兄是看中了金侯爺!”
曹大成心裏一沉,唯恐諸葛明會生氣,急得搓了下手,準備好好解釋一番,卻看到諸葛明臉色一變,隨即笑道:“曹公真是眼光獨到,竟然也看上了金侯爺,嘿嘿。”
周大富看他笑聲怪異,也不知他是喜或是怒,趕忙臉上堆笑,道:“我剛剛在説曹兄的想法太過荒謬,可是他卻想讓我託錢寧做媒……”
“哦!原來二千兩銀子的謝媒禮是這麼來的。”諸葛明笑了笑,道:“周老丈,事情不是辦不到,可是如果讓錢寧去辦,一定無法成功,反倒砸鍋。”
周大富一怔,還未表示意見,曹大成已迫不及待的湊到諸葛明身邊,問道:“諸葛大人,依你之見,何人才能辦成此事?”
諸葛明一笑道:“呵!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他的目光一閃,道:“若説天下之間,能夠遊説金侯爺娶曹公的令嬡,除了本官之外,沒有第二個人了。”
曹大成心中大喜,連忙躬身道:“諸葛大人,請你玉成此事,小女就算做妾,小人也是心甘情願。”
諸葛明道:“能夠嫁入侯門,可不是件簡單的事,曹公不僅要多付點謝禮,恐怕嫁妝要也準備得更加豐厚。”
曹大成不住地點頭道:“如果大人能玉成此事,小人願意付給你三千兩銀子的謝媒金,如果大人還嫌不夠,還可以再加一些。”
諸葛明眼珠子一轉,道:“三千兩已經足夠了,不過那……”
他停了一下,側首望著站在衙門前大街上的蔣弘武一眼,然後壓低聲音問道:“周老丈,請問你剛才提的千蚯百蚓是怎麼回事?”
周大富沒料到他話風一轉,又轉到了千蚯百蚓這樁事上,乾笑了下,道:“剛剛小人跟蔣大人提過,這千蚯百蚓乃是排名在重門疊户之前的名器,天下女子之中,十萬人裏都挑不出一個……”
他望了曹大成一眼,湊到諸葛明身邊,拉著他的衣袖,低聲道:“諸葛大人,請到這邊説話,嗯!曹兄請稍候,我片刻即過來。”
諸葛明也不知周大富要説些什麼,笑了笑,隨他走到牆角邊的暗處,抬頭四顧,往東一條火龍是兩名衙門差人領著華山白虹劍客等一行人往天香樓而去,而從遠處西邊大街走來的一條火龍則是排成兩列,整齊劃一的衙門官差,想必是大捕頭王正英勘驗完松鶴樓的血案,依照約定返回衙門而來。
他收回了目光,落在周大富那張肥胖的臉上,問道:“周老丈,何事如此神秘,竟要拉我到此處説話,莫非此事不能讓曹公知道?”
周大富道:“大人説得極是,此事的確不該當著大成兄的面説,因為那身具千蚯百蚓異稟的女子,正是曹大成的寡居表妹。”
諸葛明一怔,隨即好奇地問道:
“周老丈,像這種身具異稟的女子,天下難尋,你又如何得知?莫非你……”
周大富沒等他把話説完,趕忙搖動雙手,道:“不!不!不!大人誤會了,小老兒已經年邁,加上又和大成兄是多年好友,怎會做這種事?”
他乾笑了一下,道:“何況我還想多活兩年,豈敢不自量力的招惹這種女子?”
諸葛明聽他這麼一説,心裏更加好奇,問道:“周老丈,你這麼一説,我就更迷糊了,老丈何不請明説,這種千蚯百蚓究竟有何特殊之處尹如何又會讓男人短壽?”
周大富一臉曖味地道:“天之下,大凡稍稍逛過青樓的人,都聽過傳言中的重門疊户,不過卻罕得有人聽過這千蚯百蚓,原因一來是身具重門疊户的名妓不少,而這種體能並非天生,多系後天訓練出來的……”
錦衣衞是皇家的特務機關,手握生殺大權,所以成員極為複雜,加上錦衣衞的校尉們,往往授命派駐各地,收集貪官污吏的證據,故此行跡遍及整個神州大地。
諸葛明早期投身錦衣衞,雖然足跡未曾遍及國內各地,可是從同僚那也聽聞不少軼事。
尤其錦衣衞的校尉們手握大權,出差各地都受到地方官員的巴結奉承,酒色財氣全部都來,風花雪月更是家常便飯,故此對於山西大同府的妓女,身具重門疊户的異稟,都是津津樂道,傳聞甚久。
諸葛明目前雖屬東廠,但他早年隨同僚嫖妓,倒也遇到幾位標榜是來自大同府的名妓,不過,在他的印象中,所謂的名器,也沒有什麼出奇之處。
所以當蔣弘武念念不忘大同妓女的重門疊户,他也僅是淡泊以對,總覺得蔣弘武太過熱衷了。
不過當周大富提起天下名器中的千蚯百蚓,倒的確勾起了他心底的那份好奇,忍不住要找個蔣弘武不在身邊的機會,詢問一下此事。
他看到周大富神情曖味,於是專注地望著那張肥嘟嘟的胖臉,誠懇地道:“周老丈,本官雖説足跡遍及大明半壁江山,可是對這方面的學養卻經驗不足,請老丈指教,繼續説下去。”
周大富得意地道:“小人不敢相瞞,我們周家三代經商,雖不能説是木瀆鎮的首富,也是數一數二的大富人家了,早年,我也是個花花公子,仗著豐厚的身家,到處風流,足跡幾乎踏遁各省的花街柳巷,嘿嘿!所謂人不風流枉少年,男人愛嫖,女人愛俏更愛錢鈔,當年我既是身懷萬貫的風流少年,自然見識極多,經歷的女子沒有一千,最少也八百,可説燕瘦環肥,各有其妙……”
諸葛明聽他説了一大段的話,既像開場白,又像自我吹噓,一時之間也不知如何相應,只得提醒道:“周老丈,你説山西大同妓女身具重門疊户異稟,並非天生而是訓練出來的,這是怎麼回事?”
周大富似乎也覺得自己離題太遠,把話拉開了幾十年,大有“想當年”的吹噓意味,有點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趕緊把重點拉回來,繼續道:“山西大同府那個地方極為貧困,比起我們蘇州來,相差太遠,由於那裏是邊防要塞,衞所軍士極多,所以院窯子也極多,對於妓女的需求量也就更大……”
他喘了口氣,繼續道:“那裏的妓院,為了發展生意,往往派人到窮鄉僻壤去搜羅一些長相清秀卻家境貧寒的幼齡稚女以極低的價錢買回來,然後替幼童纏足裹腳,加以訓練,而這種訓練的方法,首先便是坐缸!”
諸葛明詫異地問道:“坐缸?缸有什麼好坐的?”
周大富笑道:“奧妙就在這裏嘍!妓院裏的鴇母,依據每個幼女的身體形狀,挑選一口水缸,讓她們坐在缸沿上,開始時,每天最少要坐一個時辰,到後來,時間越坐越久,隨著日子的過去,水缸也越換越大,直到幼女長到十三、四歲,這種功夫才算初步練成,然後再傳以房中術,教她們如何勾引男人、討好男人的媚術,務必要讓每一位嫖客都回味無窮,心甘情願的花錢。”
諸葛明想了一下,問道:
“你説了半天,也沒説清楚坐缸和重門疊户有什麼關係,嘿嘿!我反倒被你弄糊塗了!”
周大富微笑道:“大人請想想,那水缸的缸沿不寬,一個人要坐在上面,不但要維持平衡,雙腿尤其要夾緊,那麼整個大腿和屁股肉都會擠壓在一起,時間一長,這兩個部位的肌肉緊繃,富有彈性,因此那個地方也變得肥厚繁複,好像有一層一層的門户……”
諸葛明恍然大悟,道:“哦,原來重門疊户是這個意思,哈哈!虧我活了三十七年,這一回可長了見識!”
他的眼中露出淫褻的神色,問道:“老丈,那千蚯百蚓呢?又是怎麼回事?”
周大富正想回答,只聽到蔣弘武發出一聲怪叫,道:“王正英,你沒説錯?松鶴樓裏的那些人都是金侯爺殺的?”
諸葛明輕輕拍了下週大富的肩膀,低聲道:“周老丈,我們等一下再繼續詳談,請你務必守住承諾,不可對蔣大人提起什麼千蚯百蚓之事。”
周大富一頭霧水,弄不清楚自己何時有給諸葛明什麼承諾,愣了一下,只聽諸葛明又補上一句:
“你告訴曹大成,如果他想要把女兒嫁入侯門,只有本官能幫助他,而其中的關鍵人物便是他的表妹了。”
周大富唯唯諾諾的應了一聲,但見諸葛明騰空躍起五尺,龐大的身軀像一隻大鳥樣的飛了出去,一眨眼便已到了二丈開外的衙門前,禁不住心裏嚇了一跳,忖道:“這位諸葛大人真是奇人,能夠像鳥一樣飛,太厲害了!”
他縮了下脖子,趕緊快步朝曹大成行去。
武俠屋掃校獨家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