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冬、銀花、雪地、雙騎。
除夕、寒風、街道、駢轡。
經過了一連十三天的跋涉,李劍銘偕同劉雪紅在雪花寒風下到了杭州。
他是在除夕正午偕同劉雪紅趕到杭州的,他在當天趕到城內,便被老叫化找上了。
老叫化見面第一句話就是:“請我吃個三百杯再説,其他事別忙。”
待他看到了依偎在李劍銘身旁的劉雪紅時,他讚賞地説了第二句話:“啊呀!李老弟,你真豔福不淺,有這麼個如花似玉的媳婦,唉!只有我老叫化可憐,生來的孤老命,沒有個媳婦可以暖酒,連這麼冷的日子,也只好赤着腳……”他看到劉雪紅羞紅着臉時,得意地哈哈大笑,摸了摸他那紅通通的酒糟鼻子。
李劍銘見到劉雪紅一張臉都藏在自己懷裏時,他對老叫化笑道:“既然沒有小媳婦替你縫鞋子,那麼讓我替你做媒,娶個老媳婦吧!也好替你疊疊被,洗洗衣,捉捉蝨子……”
老叫化一聽,哇哇怪叫道:“好哇,你這下得意起來了,‘喜上眉楣’‘喜不自禁’,‘雙喜臨門’,‘喜氣揚揚’,喜……”他用手搔亂髮,尷尬地對劉雪紅道:“我肚子裏的材料只有這麼幾句,再也喜不出來了……”
他這一番做作,只把個劉雪紅笑得花枝招展,幾乎都直不起腰來。
李劍銘心知這酒鬼,生來就是個詼諧之人,整日裏總是笑口常開,那嘴巴沒有裂開來的時候,一定是喝了酒,在睡大覺。
因而他撇了撇嘴道:“我看你真要個老婆娘——”
老叫化雙手亂搖,嚷道:“啊呀!我這老叫化子可不會要婆娘,有了婆娘喝酒都喝不得,那時可要了我的老命,我那叫化婆豈非成了謀害親夫?還有那個願意嫁給我?”他眯了眯眼睛,輕輕的對劉雪紅道:“何況我這雙腳的‘馨香’她也受不了呀!”
劉雪紅愕然的望了望老叫化的耶雙如黑鐵鑄成似的腳,不解其中的奧妙,但是李劍銘卻曾聽見老叫化大發高論過,而且也領教過老叫化那雙腳上的氣味,因而此時一想,不由得捧腹大笑,直把個劉雪紅弄得莫名其妙。
李劍銘見劉雪紅張口欲問話之際,他説道:“等下我再告訴你其中的奧妙,現在我們先找個客棧休息一下。”
老叫化道:“對!對!在雪地上談這麼久,可要把我酒蟲都凍死了,走!咱們去喝他幾壇……”
劉雪紅大驚失色道:“幾壇?”
李劍銘笑道:“丐幫幫主有個招牌叫做飄渺酒丐,天下無人不知,那個不曉,他是整天都泡在酒罈子裏,養了好幾十條酒蟲?……”
劉雪紅又是一驚道:“酒蟲?什麼叫酒蟲?”
老叫化大笑道:“哈哈!他是逗逗你的,你別信他……”他心裏在忖思着道:“這個姑娘竟是如此天真,又是這麼個逗人喜愛,唉!我老叫化真後悔當初只顧練什麼童子功,連個女人都沒碰一下,不然我現在的女兒,豈不是也這麼大了!……”
他看到了劉雪紅瞼上揚溢着一片幸福的光彩,又想道:“我這個李老弟什麼都好,只是這方面太不專情,上次在洛陽扔了一個,害得那女的好哭一場。”
“這次又為了一個女的,與天娛宮那些老魔鬧出事來,想不到今天又把這妞兒給釣上手。”
“上次那兩個我老叫化沒什印象,這個我可喜歡得緊,我非要幫忙她,不要攪得不好,又被扔了,那我老叫化想起來也難過。”
於是,他心裏決定了一個主意。
他對劉雪紅道:“我在杭州包了個客棧,專門預備給李老弟的,不過……”他轉頭對李劍銘道:“銀子是要由你給的,千萬別忘了。”
李劍銘聳聳肩,做了個無可奈何的表情,惹得劉雪紅又是一陣好笑。
他們一行,緩緩的步行在杭州街上。
此時因為正是除夕,所以街上熱鬧得很,販完年貨的商人,都已從外埠回到家中。街道兩旁,貼滿着紅紅的對聯,在白雪裝成的大地裏,顯得更鮮豔。
街上行走的人們,也都堆着笑瞼,攏着雙手,匆匆走過身旁,他們雖是詫異李劍銘一行,來得非常怪異,但是卻仍然點頭含笑而過。
李劍銘看了看街道左右的景色,他感慨地道:“這是我第一次安舒的行走在街上,看看除夕的景色,回憶去年的除夕,我是在終南山裏的一個古洞渡過的……”
於是,他想到了去年以前的幾個除夕,那時是在金龍堡裏與公孫慧琴渡過的。
他還記得除了老堡主賞了兩分銀子外,公孫慧琴還送了一個小金戒子給他,但是,他卻因為抱男子漢的自尊心,拒絕接受那個金戒子。
一些舊事,此時從記憶裏被拉了出來,又供他慢慢的咀嚼,那些愈是陳舊的往事,此時愈是香甜,也愈令他懷念。
人,只要多活一天,他的回億就多了一分,所以説回憶多,這人的年齡愈大。
年老的人,回憶充滿了他們的生活裏。那些過去的日子,是如此的長,而那未來的日子卻是如此的短,因而,他們的生活裏盡是回憶。
年青的人,希望充滿了他們的生活裏。那些過去的日子,是如此的短,而那未來的日子卻是如此的長,因而,他們的生活裏充滿希望。
這就是有人説,回憶太多的人,他會覺得自己老了,至少,他的心靈較身體更為成熟。
李劍銘連日來與劉雪紅相處,她那温柔的愛撫,嬌羞的嗔笑,充實了他目前的生活,使得他幾天忘掉了那在危難中的公孫慧琴了。
他心裏一凜,忖道:“啊!我幾乎連日子都過糊塗了,慧琴姐的生死,決定在我的手裏,我竟忘了她!假如不在期限之內趕到,那我還做什麼人?我豈不是忘恩負美的罪人嗎?”
他拉過老叫化輕輕問道:“幫主,那河套煞君的江南行宮,在什麼地方?你有沒有打聽出來?”
老叫化點了點頭道:“我丐幫弟子遍佈天下,豈有連這點雞毛蒜皮的小事都查不出來的道理·?沒問題,我們喝了酒再談吧!”
李劍銘追問道:“那河套煞君已經到了沒有?”
老叫化搖搖頭,説道:“還沒有,不過據我手下弟子探聽出來的消息,河套煞君才過長沙,要趕到這裏,還需個好幾天功夫。”
李劍銘道:“你消息是不是確實的?”
老叫化一瞪眼道:“河套煞君那魔頭,帶着一十二輛香車,數十個從人,自河套來此,幾乎把整個武林都驚得跳起來了,我老叫化還會不知道?你也太小看我了吧!”
李劍銘道:“我這幾天一直趕路,日行夜宿,根本沒跟武林人物接觸,所以連這大消息也不知道。”他放低聲音道:“我那慧琴姐是否安全?還有那個老人是否也好?”
老叫化道:“這個我就不知道了,那個江南行宮裏佈置得機關重重,我老叫化連續偷進去兩次,都差點把老命送在那裏……”
劉雪紅回頭問道:“幫主,你們説些什麼?”
老叫化擠了擠眼道:“這是機密大事,你不能聽的。”
劉雪紅見到老叫化一副裝模作樣的怪像,她笑了笑,也沒説什麼,將那温柔熱熾的視線放射在李劍銘身上,捕捉住他的湛清的眸子。
李劍銘心裏一顫,他感到她那黑亮澄清的秋水裏射出的視線是那樣柔和,那樣痴迷,他同時也可看到她臉上的鮮豔的光彩,以及那嘴角掛着的幸福的笑靨。
他伸出手去,輕輕的握住了她那晶瑩如玉,皎白如雪的柔荑,頓時,一股温暖的熱流自對方手上傳來,他覺得一絲春意,在這冬日萌芽了……
漸漸,他臉上開朗了,他笑了笑,手上用力緊握一下,説道:“沒什麼,等下再告訴你吧!”
劉雪紅温馴的點了點頭,那弧形的櫻唇顫動了幾下,但是她卻沒説出話來,代替的又是一朵美麗的笑靨。
李劍銘想到了這將近半個月來,劉雪紅那温柔馴順的媚態,根本沒有一絲潑辣兇暴的影子出現過。
他想到了她以前那個綽號來,以及初次在伊川縣城裏見到她的情景,那時她是那樣的潑辣火熱,一副兇覇覇的樣子,動不動就豎眉瞪眼,撅嘴罵人。
但是她現在卻變得如此的温柔,使他經常有一種幸福的感覺,他忖道:“為什麼以前她那樣,而現在卻又會這樣可愛呢?”
他想了下,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於是他忖道:“女人的心,真好像海底的針一樣,難以捉摸。”
是的,女人的心,就像那秋天藍空多變的雲彩一樣,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變幻着,根本無法捉摸。
不過,她們若是陷身在愛的漩渦裏,就會變得較為單純,而她們所裝出來的表情,也都只不過是一層煙幕罷了。但是就僅僅這層煙幕,足可使她的戀人,整日裏昏頭昏腦,疑神疑鬼,為了她的一笑,一唱,一皺眉,一撇嘴,一聲死鬼,一瞪大眼而心神顛倒,惶恐非常,整日裏戰戰競競的,生恐她會絕裙而去。
其實陷身愛河的男孩子,只要他抱着以不變應萬變的宗旨,則不會被那層煙幕給迷得昏頭昏腦。
不過,話又説回來了,這樣就不能夠領略到愛情的甜蜜,以及生活裏的情趣,而且一般陷身愛河中的男孩子,根本不可能有理智,要抱着這種以不變應萬變的宗旨,談何容易?因為,在戀愛中的男女,是完全盲目的,是處在一種半昏迷的狀態。
一般的女孩子,她們若是陷身愛河,則性情與平常有兩種最大的差異,一是較平常更加沉默,更加温柔,另一則是較平常更加多言,更加有話講。
劉雪紅可以説是屬於前者,她心裏喜愛着李劍銘,因而她認為自己要温馴的對他,那些刁蠻潑辣的個性子,此時都已掉個乾淨,再也不使出來了,怪不得李劍銘會想不出來其中的道理。
且説老叫化看到他們兩人旁若無人的在街上就温存起來,一臉的痴迷樣子,他搖了搖頭忖道:“我老啡化也不曉得這是什麼味道,不過看他們這樣子,好像很是甜蜜似的……”他舐了舐嘴,埋怨地忖道:“他奶奶的,嘴裏都淡出鳥來,他們還在眉來眼去,難道那有喝棲這麼有味道?……”
他拍了拍李劍銘肩膀道:“老弟要温存的話,等到了客棧有那麼多時間,現在你們走在大街上,何苦貪這片刻眼皮上的享受呢?”
劉雪紅一聽,忙不迭地將手一縮,暈紅着瞼,嬌羞地啐了一口,別過頭去,加快了幾步,李劍銘卻淡淡的笑了笑,説道:“他這狗嘴巴,老是長不出象牙來,你莫聽他的。”
老叫化聳了聳肩見劉雪紅走在前面,他輕聲道:“老弟!那邊一個姑娘在受罪,你現在又搞上一個,你到底怎樣安排她?”
李劍銘一怔,他苦笑了下道:“我也不知如何是好,這叫我怎麼説呢?”
老叫化晴罵了聲道:“你説你倒底喜歡那個?”
李劍銘嘆了口氣道:“我也不知道……”
老叫化吐了一口唾沫道:“你倒説得好,你這意思就是兩個都喜歡,是吧?”
李劍銘默然的點了點頭,他説道:“她們都互相不曉得,而她們各有各的……”
老叫化叱道:“你這簡直是廢話,既然兩個都喜歡,那包在我身上,兩個都娶下來,有什麼關係?”
李劍銘道:“這個……”
老叫化沒等他説完,搶着道:“有什麼這個那個的,我老叫化看到那些薄情的少年就討厭,難道你也要挨我的罵?走!少嚕囌。”
説着,他拉了拉李劍銘,趕上劉雪紅,一道走向客棧而去。
他們剛一走到客棧門口,但見一排店夥堆着笑臉迎接着他們。
自有兩個店夥接過他們身後隨着的駿馬,一個載着老花眼鏡的掌櫃漢的老者走了出來,非常恭敬地拱手道:“公子!少奶奶請進——”
李劍銘滿腹疑雲的也是一拱手道:“免禮,免禮。”
那掌櫃的見到李劍銘這樣,他滿臉惶恐,道:“少爺太客氣,小的不敢——”
老叫化一揮手道:“我們少爺要早些歇息,你們房子準備好了吧!”他摸了摸紅鼻子道:
“你先去準備一桌酒席,把上好的美酒送來一罈,走吧!”
那掌櫃的喏喏而退,不敢再多嚕囌了。
李劍銘問道:“幫主,你的葫蘆裏倒底賣的什麼藥?”
老叫化街着劉雪紅擠了擠眼睛道:“少奶奶!老叫化要討賞……”他看到劉雪紅羞紅着臉,於是又是哈哈大笑。
李劍銘問道:“老哥哥這倒底是怎麼回事?”
飄渺酒丐哈哈笑道:“現在的人勢利得緊,見錢眼開,見官則拜,我老叫化憑什麼能叫他們叩頭如也?哈哈!我説你是皇帝小子派出來的江南巡撫,現在是化裝巡查來的。”
李劍銘懷疑地道:“憑你這樣子,他會相信你?”
老叫化得意地道:“這叫做戲法人人會變,各有各的神通。”
我老叫化行遍江湖三十餘年,什麼事沒見過?又有什麼人沒見過?這些人的鬼心思,我一瞧就洞徹察微——”
他摸了摸紅鼻子道:“你還記得我曾跑到平西王府裏的廚房裏去,拿了二十隻雞吃了三天嗎?那時我在王府裏悄悄的遊遍了每一個角落,後來在那個王爺的書房裏看到一個黃澄澄的東西……”説着他揣了揣腰,伸手到懷裏掏出一個東西來——
李劍銘接過一看,他訝道:“這是平西王的金印呀!你怎好把他偷出來呢?”
老叫化正色道:“這怎的説是偷呢?我是拿出來的。”他連忙接過那顆金印,藏在懷裏,生恐李劍銘會搶去似的。
李劍銘一聽,又好氣又好笑,他説道:“好好!就算你拿的吧!你可要還給他。”
老叫化道:“我玩夠了自然會送回北京去,不過這錠金子可有十兩重,夠我喝個幾壇……”他舐了舐紅嘴唇繼續道:“起先這掌櫃的見到我破破襤襤的樣子,要趕我出去,哈哈!我拿張紙把這印子蓋了一下,寫了幾個龍飛鳳舞,鐵劃銀釣的大字……”
李劍銘聽到這裏,心裏好笑,他忖道:“你這幾個核桃大的字,就像狗爬似的,還説什麼鐵劃銀鈎,龍飛鳳舞,真個是自己往臉上貼金。”
老叫化非常得意的説得口沬橫飛,他指手劃腳地道:“那掌櫃的一看我那幾個字,立時嚇得臉色大變,全身像抖糟糠似的一陣好抖,他抖了一陣子,好似骨頭都抖散了,一交扒在地上。”哈哈!他嘭嘭嘭的一連叩了三個響頭,嘴裏一直説要請我恕罪,等我裝模作樣的罵了幾聲後,他才敢抬起頭來。老弟!你知道他怎麼樣了?哈哈!他的頭上腫了個大包,你沒看他現在額頭還有一個紅印……”
李劍銘一皺眉,想不到老叫化會如此的惡作劇,他説道:“你何必這樣為難他們呢?”
老叫化道:“今天是除夕,街上所有的客棧都人滿了,那些單身的漢子,不知怎的都呆在杭州,我若不擺這麼一記噱頭,還有客棧可住?那時你可真要跟我老叫化到‘靈官廟’去住。”他咳了一聲道。“閒話少説,先看看這客棧的佈置吧。”
這間客棧很大,前後一共有五進之多,大小房間有幾十個,每一間都佈置得富麗堂皇,懸燈結彩的。
無數花花綠綠的燈籠掛在走廊裏,襯着屋檐上垂下了幾條晶瑩的冰柱,形成一種特殊的和諧。
老叫化裂開嘴道:“這兒還不壞吧?可以好好的過個痛快的年!以前我都是在荒山破廟裏渡過年關,今年有你在此,可真要多樂一樂。”
他們穿過了一連兩重走廊,彎彎曲曲的轉了幾個月亮洞門,來到第三進大廳裏,他們一踏進廳內,便覺室內温暖如春,敢情一個大大的鼎爐架在室內,裏面正燒着炭火。
廳內桌上早巳擺好一桌酒席,地上放着二個大罈子,那個掌櫃的堆着笑瞼在迎接着他們。
老叫化一瞧見那兩壇灑,趕忙嚥了口唾沬,他揮了揮手道:“掌櫃的,你不必親自招呼我們,我若需要什麼,自會叫夥計的。”
那掌櫃的連聲應喏道:“是!是!大人,小的這就下去,若大人有何吩咐,可隨時叫小的………”
老叫化高傲地點了點頭這:“你叫他們不能亂講,我這次陪李大人出來,可是有關軍機大事,若是亂講,可要殺頭的,聽到沒有……”他哼了一聲,又道:“你們可以把大門關上了,見得等下那些官崽子來了,打擾我的酒興。”
那掌櫃的惶恐非常的連聲答應,叩了個響頭才走出去。
劉雪紅見到那掌櫃的滿額頭都是灰,唯唯的退了出去,他再也忍耐不住,“噗嗤”一聲,掩口而笑,剎時櫻桃乍破,滿室皆春。
老叫化瞪了瞪眼睛道:“老弟!你這媳婦笑得真好看,我那爬上喉嚨的酒蟲,此時都落到肚子裏去了,看來你真有幅了上
劉雪紅啐了一聲,羞紅若臉罵道:“缺德!”
李劍銘也是搖了搖頭道:“老哥哥,你怎可這樣説呢?劉姑娘與我……”
老叫化搖了搖手道:“好!好!算我廢話好吧!我要吃酒了。”
説着捧起一罈灑,拍開封泥,仰頭便往吐裏灌,他一連“咕嘟”了好幾口,方始放下罈子,用手擦了擦頷下的糟鬍子,大呼道:“好酒!好酒!過癮!過癮!”
李劍銘是見慣老叫化這付窮兇極惡的怪樣,但是劉雪紅卻是初次看到,直驚得她目瞪口呆,悄聲對李劍銘道:“他獨自一個人能喝得這麼多的酒?啊!我真是從未見過如此好酒的人。”
老叫化擠了擠眼睛,大笑道:“我老叫化,一生都喜歡獨斷獨行,喝起酒來更是一個人獨包,可以整整喝一晚都不醉……”
他據案大吃,拍拍椅子,叫李劍銘坐下,他又喝了兩大口酒,得意地對劉雪紅道:“我有一次趕路到汴京去,因為太晚了,而且那天剛好是一個什麼節日,所以所有的客棧都滿了,我老叫化一向隨便,心想只要找個破土地廟也不妨歇上一晚。”
那裏知道那客棧老闆勢利得緊,看我這付樣子,不但不租房房子我住,反而諷刺了我一頓,他奶奶的,我老叫化一氣之下,整了他一頓,哈哈!劉姑娘,你可知道我用什麼方法?”
劉雪紅搖了搖頭道:“老前輩遊戲人間,所作所為之事,皆出乎晚輩意料之外,這我猜不出來。”
老叫化一聽之下,只覺得心中受用非常,他得意地捧起酒罎子,一口氣將裏面的半罎酒喝個精光,他哈哈笑道:“唯有劉姑娘知我心,哈哈!我老叫化碰巧一高興也跟你結拜一番……”他摸了摸頭上亂髮説道:“我老叫化心裏一氣,想出個好主意,哈哈!那真是絕妙透頂,真是妙絕頂透!嘻嘻!我在院子裏巡視了兩匝,發覺他這個客棧裏雖然房間多得不得了,但是隻有一個毛廁,所以我老叫化靈機一動,便到廚房裏拿了兩罎酒,跑到毛廁裏去……”
他似是想到那年所做的得意之事,所以摸了摸紅鼻子繼續道:“那個毛廁倒是用磚頭所砌,牢得不得了,我一個人鑽了進去,把大門反扣上,又把所有窗子關上,一個人在裏面大喝起酒來。”
我才喝了幾口酒,便有人要進廁所解手的,哈哈!我理也不理,隨他在外亂喊都沒用,那人沒法就走了,但是一下子又有人來,我老叫化照樣請他閉門羹。
“那天一個晚上,我整整喝完兩罎灑,例在牆上便睡着了,但是那整個客棧的人都捧着肚子,在毛廁門外團團亂轉,直把那客棧老闆罵個狗血噴頭,害得客棧裏幾百個客人都沒睡好覺,因為院子裏臭氣薰人,不得好眠也!哈哈!”
李劍銘想不到老叫化是如此缺德,覇住毛廁,不叫人進來,他忍住笑,搖搖頭道:“老哥哥,你這也太缺德一點吧,害得他們一晚上都睡不着覺……”
老叫化抓了一根雞腿,啃幾下後,説道:“有道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他叫老叫化吃閉門羹,我老叫化也請他們吃吃閉門羹,這還有什麼過份?何況還有那個老夫子説過: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我只不過是遵循夫子之道罷了,這算得了什麼?”
李劍銘沒想到老叫化如此強辭奪理,竟然搬出大道理來,但又説得還有點道理,他笑了笑道:“你做事也做得過份絕了,怎好這樣呢……”
老叫化塞了滿嘴的雞肉,再也無暇説話,他搖了搖他那油手,含糊不清的説道:“老弟!
你也免説了,再不吃,可對不起自己的‘五臟廟’。吃啊!”
劉雪紅偷偷地問道:“什麼叫五臟廟?”
李劍銘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肚子道:“這就是五臟廟。”他換了個口氣道:“雪紅,你慢慢吃吧!不然會被老叫化哥哥吃個精光,也可是不客氣的。”
於是,午餐就在輕鬆的情緒下過了。
※※※
暮冬、銀花、寒夜、雪地。
除夕、爐火、燭光、客棧。
李劍銘剛剛挾了兩塊炭,放在爐鼎裏,便聽見門上兩聲輕響。
他應了一聲説道:“是雪紅吧!進來!”
門扉一響,一條粉紅色的人影,帶着一陣淡淡的幽香飄了進來,剎時室內瀰漫着一片聲香…
他鼻子聳動了兩下,目光便凝注在門口,他神定日呆的望着那走進來的劉雪紅,心裏一陣盪漾,嘴角的微笑更濃了。
劉雪紅被他那炯炯的目光盯着,幾乎羞得抬不起頭來,她臉上薄薄的暈紅,更加濃了,但是心裏卻的蜜意也更甜了。
兩人的視線密密的接觸着,她的微翹的嘴角,頻頻上揚,終於她“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嬌軀微顫,編貝如玉,直把個李劍銘笑得滿腹納悶,他蠕動了一下嘴唇道:“你笑什麼?”
劉雪紅笑道:“我笑你眼睛死盯着人家,好像要吃掉人似的……”她春葱微舒,掠了下額上的髮絲問道:“你不認識我?”
李劍銘定了定神道:“我當然認識你,不過可沒見到過你穿如此美的衣裳……”
劉雪紅俯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薄綢衫裙,又拉了拉披着的粉紅色披風説道:“這衣裳還不是以前那件?有什麼好看?”
李劍銘見到劉雪紅好似不高興,他連忙道:“不!我説錯了,我是説你今天很美!”
劉雪紅淡淡一笑,但心裏卻是非常高興李劍銘的誇獎,她哼了聲也沒説什麼。
李劍銘撥了撥炭火,將銅筷子放在燎子邊,他靠在椅上道:“雪紅,你過來坐在這裏,我有話要對你説。”
劉雪紅笑了笑道:“有什麼事?這麼嚴重似的。”她關上門,姍姍的走了過來,在李劍銘對面坐好,抬起頭來望着李劍銘。
他吸了口氣,頓了頓道:“雪紅,你知道今天下午我出去幹什麼?”
劉雪紅眨了下眼睛,搖搖頭,帶着詢問的眼光望着李劍銘。
李劍銘沉聲道:“我是到河套煞君那江南行宮裏去的,因為有兩個人失陷在理面……”
他咬了咬嘴唇,思忖了一下道:“這兩個人裏面,有一個女的,她……”
他將身子坐了起來,伸手到爐缽上烘了一下,望着那態態的炭火道:“她是我的未婚妻!”
他説完這句話後,兩眼仍然凝視在炭火上,沒有眨一下眼睛,他抿緊了嘴唇,靜靜的忖思着。
室內靜寂無聲,時而爐缽裏嗶綠一聲,一粒火灰彈了開來!很快地就又熄滅了……
這時,一聲輕嘆自劉雪紅嘴裏響起,她淡淡地道:“這個我知道。”
“你知道?”
“是的,幫主告訴我的。”
“哦!”李劍銘恍然悟道:“難怪我下午從那裏回來,你臉色不大好……”
“誰説我瞼色不大好?”劉雪紅反問了一聲,她説道:“那位姐姐你有沒有看到?”
李劍銘搖了搖頭道:“我一個人闖了進去,從頭搜到底都沒見到鐵甲怪的影子,只有幾十個二流角色在裏面,我統統點了他的死穴……”他眼中鋒芒畢露,神光暴射,恨恨地道:
“我恨不得將那整座星子搗為平地,把那河套煞君碎屍萬段……”
劉雪紅怔怔地看着他,幽幽地道:“你很愛她是吧?”
李劍銘望着劉雪紅那悠清的秋水,他堅定地點了點頭,又加強地説道:“是的!我很愛她……”
他兩眼視線抬上了幾寸,望着那帳上猩紅的沿子,以及一絲絲的流蘇,他的思緒分散了,也是一絲絲的……
漸漸,那一絲絲的往事,滙合成一個整片,每一截片面,都有着公孫慧琴的笑靨、微嗔、薄怒、巧笑,每一個片斷都右她的長髮、湛眸、瑤鼻、小嘴……
他哺喃道:“是的,我愛慧琴……”
劉雪紅點頭道:“哦!原來她是叫慧琴。”
李劍銘從幻想中醒了過來,他的視線又移下兩寸,仍然停在她的臉上。
他誠摯地道:“她是叫公孫慧琴,我四年前就認識她了,那時我因為體弱,所以在金龍堡裏經常受人欺負,只有地沒有岐視我,經常給我温暖,使我能夠在那兩年的時間內,紮下內功的根基……”
於是,他訴説若自己昔日的遭遇,像一條潺潺的溪水流過她的心底,她的眼眶潮濕了,她感慨地為李劍銘那不幸的遭遇嘆息着,心絃起了共鳴,兩顆晶瑩的珠淚墜落在衫上,緊接着又是兩顆……
屋裏的炭火留下了許多的灰燼,李劍銘低沉的聲音,戛然止住了。
他沉默了一下,望着那有若帶雨梨花似的劉雪紅道:“你哭什麼呢?反正這些都已是過去了,現在我不是很好嗎?”
劉雪紅擦了擦眼淚道:“我還以為我從小失去了父母,又失去了哥哥,是很可憐,那知你比我還要不幸,假使我早幾年遇見你,你也不會那樣受苦了……”
李劍銘道:“那時你遇到我,會怎樣?”
劉雪紅道:“我可以帶你上華山,要求師父收錄……”
他一聽不由得啞然失笑道:“傻丫頭,那時你才多大?就曉得喜歡我了?”
劉雪紅呸地一聲,假嗔道:“誰喜歡你,我是看你太可憐罷了。”
李劍銘嘆了口氣道:“這世界上比我們更可憐,遭遇更慘的不知道有多少,他們不但忍受着上天給他們的打擊,而且還要忍受別人加之的磨折……”
“然而,人們終是要活下去,不管是在舒適中的,或是在痛苦中的,他們同樣的有着希望,企求着活下去……”:他看了看那微微張開小口,在聽得入神的劉雪紅,笑道:“看哪!
我又不知道胡扯到那裏去了,好吧!現在我們言歸正傳……”
劉雪紅嘟了嘟嘴道:“有什麼正傳不正傳的,反正慧琴姐姐你是一定要救她出來的,至於其他的事,我自己會告訴她的。”
李劍銘問道:“你要怎麼跟她講?”
劉雪紅輕笑一下,搖搖頭道:“我不告訴你!”
李劍銘怔視了一下,撇了下嘴,也沒説什麼,便躺在靠椅上閉上眼睛養神。
劉雪紅不曉得他怎麼表示,見到他這樣子,她沉思了一下,正待開口説話——
陡地——
門外腳步急促的響起,一到門口便停了下來。
李劍銘睜開眼睛盯着門口,他問道:“門外是誰?”
門外那人似是一楞,立即答道:“少爺,是小的,您老的老家人跟人吵架了……”
李劍銘一驚,他望了下劉雪紅道:“你在這裏坐一下,我去去就來。”
他打開門見到一個夥計滿臉焦急的站在門口,他問道:“他在那裏?”
那夥計道:“門外有幾個客人投宿,我們掌櫃的沒答應,那些人好凶,把我們掌櫃打了一個巴掌,您那老家人地吃酒……”
李劍銘一聽這店夥計説話嚕囌,根本沒有説到正題,他一揮手道:“不要説了,我會去看看。”
他走得非常快,步履如風,轉眼之間,已經來到客棧門口。
他老遠就聽到老叫化那嘶啞的喉嚨在喊叫着,於是他皺了皺眉來到門外。
果然老叫化站在門階上指手劃腳的叱罵着人,在他面前着一行七八個人,此時也都怒目瞪視着,好似真的激怒了,立即就會動手。
李劍銘見到那些人的裝束甚是詭異,此刻雖是嚴冬,但是每個人身上只穿了件似綢非綢,似絹非絹的薄衫,每人的臂上套着兩個銅環,頭上披髮未束,卻又砸了一個金砸,打扮得奇形異狀,詭絕異常。
他最注意的是那幾個人的背後插着的長劍,以及每個人眼中鋭利的眼神,他忖道:“這些人背上的長劍,怎地如此寬闊?看他們的眼神都像是有過十幾年的修練,內力渾厚,手足粗大,個個都是內外兼修的高手,尤其那當中的一個老人,放眼江湖,能有幾個人功力臻此?
看來老叫化哥哥不會是敵手了……”
他目光掃視了一下,忖道:“這些人完全不是中原打扮,看來好像邊陲之人,啊!是不是天娛宮裏來的……”
他這念頭還沒有想完,那一行人中的為首一位,此時冷冷的笑了笑,説道:“我道是中原為禮義之邦,豈知一路看來,竟都是碌碌之輩,全無仁義,尤其是尊駕,更使我寒心,嘿!
這就是中原人的禮節?我看連我們的豬狗都不如……”他的話説來彆扭,而且甚是刺耳,連説帶比,才把這話説完。
李劍銘一聽就知道這些人果非中原人士,乃蠻荒異域之人,他也不知道老叫化是怎麼跟他鬧起衝突的,故此便靠在門口,沒走過去。
這時老叫化一聽,暴跳如雷的吼道:“他奶奶的,我説這房中是有人住的,你們這些蠻子卻不聽,硬要闖進來。他奶奶的好啊!你竟敢罵我們中原仁義之民為豬狗不如,呸!不要看你的牙齒這麼白,我老叫化火起來,可以打掉你的大牙、小牙、門牙、犬牙、真牙、假牙、大板牙、小板牙……”
那些人聽到老叫化如此高論,面面相靦地望了一下,那為首的帶着懷疑地問道:“什麼叫大牙?小牙?門牙?犬牙?真牙?假牙?大板牙?小板牙?”
那些人搖搖頭,聳了聳肩,表示聽不懂這個話。
老叫化仰天大笑,他笑得涕泗直流,聲竭氣盡,他張開自己的嘴唇,指着道:“這是大板牙!這是那年啃豬腳所裝的假牙,這是……”
那些人此刻好似看出他的嘲笑之意,此時勃然大怒,但聽“嚓嚓”長劍出鞘之聲,數道藍芒閃起。
那當頭一個,回頭喝叱了一聲,對老叫化道:“我看你也是練武的人,我海南黎山獨孤客門下大弟子還魂劍要來領教你的武功。”
李劍銘一聽,恍然忖道:“哦!他們是海南劍派的——”他腳下一移,已經來到老叫化面前。
老叫化正在一楞,突覺面前風聲微颯,一道人影已經到了自己面前,他一見是李劍銘,頓時眥牙一笑,吼道:“你們這些海南來的蠻子,替我滾回去,不然我打斷你們的狗腿……”
李劍銘見老叫化的模樣,生像是喝醉了酒,又像是借酒裝瘋!他擺了擺手道:“老叫化哥哥!你休息休息吧!這事讓我來管。”他掉頭説道:“在下這個老哥哥是喝醉了酒,未能以禮待人,尚請……”
他這句話未説完,那些人中的一個咆哮道:“他媽媽的,你這個混八蛋,罵了人還要説什麼,你老子也打掉你的大牙、小牙、門牙、犬牙……”
他似是很得意自己在途中所習得的罵人的話,此刻又學得幾句,故而沾沾自喜,眼睛轉了兩下繼續道:“還有大板牙、小板牙……”
他這牙字還沒説完,即見眼前一花,瞼上已經着了一下重的,直把他打得昏頭腦暈,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半晌還沒回過神來。
那當頭自稱還魂劍的老者,眼見面前這位俊美的年青人,此時突地眼中鋒芒畢露,發出懾人的神光。
他心裏大為驚駭,想不到這毫不起眼的年青人,會是個內力已至還璞歸真,精元內斂的上乘高手,他一聽李劍銘輕叱一聽,便心知不妙。
果然他眼前一花,那俊美少年竟躍了過來,他低哼一聲,斜跨一步,以海南“神鷹拿”
的擒拿手法,飛快地往前抓去。
豈知李劍銘身形如電,剛在他五指伸出的當時,已經躍過他身前,打了那人一個耳光。
還魂劍五指抓空之際,心裏一凜,他跨步斜移,變抓為折,反手揮出一掌,右手握拳護胸。但腳下卻提起一腿……
李劍銘生平最是惱怒別人辱友自己父母,所以他一聽到這來自海南的蠻人,竟出口罵上自己父母,他一怒之下,飛身躍出,其快無比的打了那人一個耳光。
他身形如電,腳尖方一落地,即倒身躍回,勢逾脱弦之矢——
豈知他背上風聲一響,一道渾厚硬重的掌力,已經撞了上來。
他哼了一聲,身形欲然墜下,腳尖方一點地,即側身豎掌,平拍而出。
兩股掌力一撞,他的身子幌動了一下,便將身子穩住,而那還魂劍雖在從容出招,卻因對方掌力如山,堅硬有若萬載堅巖,是故手上一麻,身子禁不住往前衝出兩步。
他上身才一向前俯出之際,那提起的右腿已經詭絕無比的往後蹬出。
李劍銘剛在忖想對方掌勁怎地如此怪異,竟然忽軟忽硬,一交一替之際,已消去自己不少真力,陡地一溜鋭利的風聲,已往自己胸前襲來。
他星目一掃,已見到那倒蹬而來的一隻腿,頓時他心裏一驚,忖道:“海南武功怎地如此詭奇絕倫——”
他忖想之際,吸胸縮腹,左手已探掌往下一撈,奇快無比的抓住了那隻踢來的腿。
他嘿地一聲,左手一揚,硬生生地將還魂劍舉起,拋在空中。
他左手剛一上拋之際,“刷刷”兩聲,藍虹倏轉,劍芒如水,遍灑而來。
李劍銘身子一轉,腳下演起“天星步法”,雙臂並直,駢掌如劍,斜斜劈出。
他雙臂掄出,生像兩枝長劍,臂風削出,竟然發出“虎虎”之聲,僅僅揚出一招,便已將那劈來的三枝劍封住。
他側身一讓,奇幻詭異的曲肘一撞,已將身後衝來的一人手肘“曲池穴”撞中,叱叱兩聲裏,翻掌一切,已奪下兩枝長劍,順勢之下,已將那兩人穴道點住。
這些都是剎那之事,他威勢豪壯,所至披靡,數招即已有三人躺下。
他這時跨步斜讓,避開側面劈來的一劍,正待出手擒敵之際,頭上猛地一聲怒吼,劍寒如水,刀風鋭利無比的削了下來。
他身形一頓,左手奪來的長劍反撩而上,右手長劍看也不看的施出一招。“星幕密密”。
但聽“噗噗”數聲,那擊來的幾枝長劍,統統撞在他的劍幕之上,那從空中躍下的還魂劍,此刻劍上力道一震,整個身子倒彈而起,又升在空中。
李劍銘仰首望見那剛在墜下的還魂劍,他冷笑一聲,身子便欽然飄開落在老叫化身旁。
老叫化此時狂笑一聲,撫掌大樂,他嚷道:“你們這些蠻子,非要人教訓一頓也不行……”
此時還魂劍已經落在地上,他滿臉驚容的問道:“你是落星天魔的弟子?”
李劍銘拿起手中雙劍一看,説道:“這兩枝劍又是淬毒的……”他雙手一個交擊,但聽“嗤”地一聲,兩枝長劍已經齊把柄之處斷下。
還魂劍驚得目瞪口呆,他自己知道這兩枝劍是師尊採集五指山的鐵砂,精煉而成的利器,根本不易截斷,而面前這個年青英俊的書生竟輕易的截斷此劍。
他見到自己帶來的弟子,已有四人倒地,心中更是驚詫,想不到中原會有這麼年青的絕頂高手,剎時一個念頭泛過他的腦際……
“莫非他正是落星追魂?”
他面色一變,隨即想到師門“孤獨劍法”來了,他心裏稍定,説道:“你就是落星追魂?”
李劍銘點了點頭道:“正是!閣下既是海南劍派之人,也該明禮,怎地惹到我頭上來?”
“敝派祖師與落星天魔曾較劍於衡山,敝祖師在第三十八劍上,因一着之差而敗於令師手下——”
李劍銘至此方始恍然為何上次黎山雙雄會因聽到自己是落星追魂,而要逼問落星秘笈之下落,並且對方劍法似有尅制自己落星劍訣之處。
還魂劍繼續道:“是以凡我海南弟子皆有向閣下領教劍訣之……”
李劍銘一見附近已慢慢有人圍了上來,他説道:“你既是如此説,那麼我們約個時間吧!
不過近兩天我是沒空的……”
還魂劍手指一動,猶疑了一下,仍然沒有將長劍插入鞘內,他説道:“在下先領教閣下三十招‘落星劍式’。”
李劍銘回頭看見老叫化此刻竟然靠在牆角呼呼睡去,他説道:“好吧!你先走到城門口等我,我馬上就來。”
他回過頭來,走到老叫化面前,正待俯身抱起飄渺酒丐。
突地——
兩縷急鋭的嘯聲自身後傳來,一連“噗噗”兩聲,兩枚暗器擊中他的背心“命門穴”上,立時響起一片歡呼之聲。
李劍銘怒火頓時熾起,他哼了一聲,緩緩長身而起,回過頭來。
他反臂一兜,伸出左手接住那自背上滑落的兩枚暗器一看,但見是一種似鐵非鐵,似木非木的扁形暗器,暗器的兩邊刻有幾個小孔,是以發出時能有急嘯之聲。
他哼了聲説道:“我一生最恨暗中傷人的鼠輩,爾等堂堂海南劍派,竟然會有此舉,嘿嘿!暗器浸以毒藥,打人趁以不防,你們也不要怪我開殺戒了……”
他星目放光,煞聚眉梢,左手一揚,但聽急嘯聲裏,兩道烏黑的光芒,飛射而出,去勢有若電掣。
還魂劍原先不料手下弟子會暗中發出暗器,待到發覺已經太遲,他駭然的望着李劍銘身中暗器,卻仍夷然無蕩。
待至李劍銘話聲一落,已不容他再解釋,兩枚師門“舟形鑽”又射了過來。
他喝了一聲,飛身躍起,一道藍芒繞身而起,擋向那激射而來的“舟形鑽”。
兩枚“舟形鑽”成直線射出,二前一後,快逾流星,他舞起手中劍,正好在空中將這兩枚暗器格住。
兩聲刺耳的金屬磨擦聲響起,他手中劍顫動了一下,虎口一麻,險些握不住劍,他心裏驚道:“他的內力好強——”
這個念頭才在他腦中盤亙一下,一道人影已經閃過他的身旁,但聽兩聽悶哼,人體仆地之聲立時傳來。
他以左足為軸,飛快地轉身過來,一揚劍,便是一招“福禍無門”,藍光騰飛裏,自偏鋒刺出一劍,奔向李劍銘脅下“章門穴”。
李劍銘把那兩個投射暗器的海南弟子點住穴道,眨眼之間手足齊飛,已將那幾個驚慌失措的海南弟子抖倒地上。
他曲肘一撞,右手五指箕張,逕自抓向還魂劍右手的脈門之處。
他這一招乃是中原神君所授他的怪招,有點類似“大擒拿手法”,但卻是連環出招的,虛實循環應用,奇幻無比。
還魂劍長劍一出,劍刃平翻,一溜劍光已經點中對方“章門穴”上,他心中地喜,手上力量一加,拚命往前一送。
豈知他力道剛一發出,便覺劍尖受阻,反彈回來,劍身受力,頓時曲成一道弧形。
他忙不迭地身子一轉,欲要收回長劍,那知對方五指箕張,已往他手上扣上。
他再也不能想及為何對方不畏兵刃了,此時腦中盡是怎樣避開對方這快捷的一招。
他嘿地一聲,沉身坐馬,左手握拳直搗,右臂怪絕的一旋,頓時長劍斜斜一滑之下,便又跳將起來,點向對方面門之上,他這招正是“孤獨劍法”中的第三招“斷虹裂處”。
李劍銘一仰頭,撞出的左時剎時頓住,往後一揮之下,卻又兜一半弧往前抓去,虛幻莫測地劃了無數的掌影,他那伸出的右手卻又收將回來,護住前胸。
還魂劍施出一招“斷虹裂處”後,劍雙立即探了個空,但見對方轉動兩步後,便又立出奇招,攻了進來。
他一吸氣,運劍轉化,“孤獨劍法”連環使出,剎時劍氣瀰漫,藍光閃爍間,他已一連攻出十六劍。
他雖是劍劍兇狠,招招都欲置李劍銘於死地,但是李劍銘依仗“天星步法”的神妙,有若柳絮似的飄在劍光隙縫之中。
他仍是使出“中原神君”教他的那手擒拿手法,不時逼得還魂劍回劍自保。
他眼看着還魂劍已在他手下走過十六招了,心裏暗忖道:“我若叫你走過廿招,那我還算什麼落星追魂!”
一念既定,他大喝一聲,腳下連轉五步,換了三個方位,豎掌一劈,右手伸進對方劍幕之中;探指點向對方“肘膠”、“曲池”、二二里”三穴。
還魂劍此時頭上汗水直流,心裏驚悸欲死,他那從海南出發時,所帶來的豪邁之氣,此時俱已消失殆盡。
髮絲貼在額上,被汗水粘得緊緊的,他急促地喘了兩口氣,挽劍斜挑,欲然劃出一劍,密密的劍網布滿身前,那“嗤嗤”的劍氣聲,竟又響了起來,敢情這時他已失去了李劍銘的身蹤,是故才使出這招絕招。
他手腕剛一撩出,便覺一股其重無比的力道撞在劍幕之上,立時手腕一沉,劍幕一鬆,逼得他退後了半步,方將身形穩住。
李劍銘趁此勢子,已經點住還魂劍“曲池穴”上,但聽“嗆啷”一聲,長劍墜地。
他一個拿手,其勢如電的扣住了還魂劍“肩井穴”上,他説道:“你狂妄無知,縱恿容門下,該當重加懲戒,現在看在今天是除夕,饒了你,還不滾回海南異域去!”
他話聲一了,左手掌心出力,已將還魂劍推出半丈之外。
還魂劍羞紅着臉,呆呆的看着李劍銘,好一會,他嘆了口氣,黯然的俯身拾起長劍,解開倒在地上的門下弟子穴道,然後回頭説道:“不管什麼時候,我海南劍派自有來中原找閣下和機會,閣下小心點吧!”
李劍銘朗笑一聲道:“不管什麼時候,只要你們來,我都可隨時奉陪——”
他説到這裏,突地耳邊響起一個聲音:“哼!自大的傢伙!”
他面色一變,側首往四周看了看,卻又見不到什麼人,只有幾個老百姓站在遠處指手劃腳而已。
他惑然的搖了搖頭,心裏忖道:“是誰這樣説我?難道這是‘傳音入密’的最上乘功夫?”
還魂劍不曉得他想什麼,見他這樣,於是拱了拱手,便偕同門下弟子頹然而去。
※※※
天空裏一片黑暗,地上卻一片雪白。
不知道什麼時候又下起雪來,飄下的雪花,像是棉絮,又似飛花,片片,朵朵,輕巧的隨風而降………
雪花悠盪地落在屋頂上,瓦檐上,雪地上,轉眼之間,又融和在整體中,看去仍是一片白、白、白、無盡的白………
李劍銘站在雪地上,怔怔的望着那消失在暮色中的幾條人影,他的心裏似乎有點感觸,但卻又捉摸不住什麼,是以將視線逗留在那茫茫的夜空,久久………
他悠悠的嘆了口氣,拂了拂頭上氈帽的雪花,輕輕抖了抖身上的雪片,轉身欲待走回客棧。
“咦!他到那裏去了呢?”
李劍銘一轉身,見牆角已經失去老叫化郎身形了,他驚忖一下,然後將目光往四外一溜,卻見不到任何形跡可疑的人。
他也不多想,緩步走進客棧內,他才一踏進門,便見到滿屋都睡滿了店夥計,他哼了一聲,反手將大門閂上,也不多看一眼,飛身激射而進。
他的身形快速有若電掣,僅在欄杆上邊腳尖點了兩下,便又換氣飛騰,直往裏間而去。
他身形轉了兩轉,便已落在門前,他一推門,竟然是裏面拴着,他心裏一震,舉手拍門道:“雪紅,你在裏面嗎?”
裏面簌動了一下,劉雪紅説道:“你,你等下再進來。我……”
他劍眉一聳,迫間道:“你怎麼啦?”
劉雪紅顫聲道:“我沒什麼,你不要進來!”
李劍銘聽出了劉雪紅話中的焦急情緒,他劍眉軒起,神光射出,但他卻靜靜地道:“好!
我到前面去。”
他話聲一落,便施出“流星飛逝”的絕頂輕功,有如一陣風似的轉眼便來到窗外。
他伸手到懷裏,掏出“蜻蜒迴旋鏢”來,臉上頓時又泛過了一絲殘忍的顏色。
他大喝一聲,整個身子急如脱弦之矢,衝進房裏。
他目光鋭利之至,剛在窗口被震開之際,已經瞥見房內果然有着一個男人,他身形躍進之際,一揚手,那枚“蜻蜒迴旋鏢”挾着異嘯電射而去。
屋內那人正好挾着劉雪紅,欲待飛身離去之際,猛地一聲大喝,震撼着他的心絃,他一楞之際,“蜻蜒迴旋鏢”已挾着異嘯,射了過來。
他一時措身不及,橫掌一拍,擋向那射來的暗器。
豈知蜻蜒迴旋鏢貫入李劍銘無儔的內力,此時一碰到他的手掌,立時削了進來。
但聽“喀折”一聲,他整個右臂被削斷,慘叫聲裏,“蜻蜒迴旋鏢”轉了個小弧,電射而進他的背心。
“嗤嗤”聲中,“蜻蜒迴旋鏢”切斷他的肋骨,深深削進他的體內。
鮮血有若潮湧,他張開了無神的眼光,看了一下飛騰而進的李劍銘一眼,蠕動一下嘴唇,還沒能説出話來,便倒地死去。
劉雪紅見到這慘極的死狀,她瞪大了眼,怔怔的站立着,盯住那具屍體望着。
李劍銘温柔地説道:“雪紅,你還好吧!”
她一聽到他的聲音,方始回過神來,喜極的叫了聲,飛身投進他張開的懷裏,她輕聲喊道:“銘哥!銘哥……”
李劍銘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背,道:“別怕!有我……”他温柔的拂了拂她的黑髮,嗅着發上沁出的郁馥香味。
她閉上眼睛,享受着這温情的慰貼,這時,她只是一個受人憐愛的小姑娘,而不是一個會武的俠女。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變得如此的軟弱似的,完全要依賴着他,在他的懷抱裏,她才感到安全,感到寧靜,若是一不見他,便心裏惶然,生恐着那驟來的打擊。
她喃喃道:“銘哥,不要離開我。”
李劍銘憐愛的撫摸着她的肩頭,低頭湊到她的耳邊道:“我沒離開你,喏!現在我不是在這裏?”
她扭動了一下身子,哼了聲道:“我要你永遠……”
李劍銘笑了笑,輕聲遺:“好了,你不要孩子氣了,客棧裏的夥計都被人點中穴道呢!”
他緩緩的推開懷裏的劉雪紅。
劉雪紅好像心裏不高興似的,撅起個小嘴,她哼了聲,別過臉去。
李劍銘指着地上的屍首道:“這個人是從那裏來的?”
劉雪紅看着地上的屍首,此時血液都凝結起來了,室內地毯上也沾滿了血跡,屍體模糊得很,只能見到一片血污?
她搖搖頭紅着臉道:“我閉上眼睛的時候,他就進來,所以我在不及提防下,被他扣住穴道……”她頓了頓道:“你那什麼暗器,聲音好嚇人喲,怎麼一個就可以殺死人?”
李劍銘道:“這是叫做‘蜻蜒迴旋鏢’,能夠飛旋殺人,置人於死地,而且用過之後,只要把彈簧……”
他説到這裏,話聲突地一停,目中神光暴射,回眸向着窗外喝道:“那個鼠輩在窗外!”
他話聲一落,哼了一聲,左手摟起劉雪紅,猛一長身,穿出窗外,一個轉折便已踏上屋檐。
他腳跟剛一站穩,一逢暗器挾着呼嘯之聲,往他身上罩來。
他叱了聲,大袖一揮,狂飈飛旋,那些射來的晤器,悉數反射而出,他的身子順着大袖飛揚之勢,激射而起,有如一隻大鷗盤亙空中。
他星目閃處,已經瞥見三道人影分散開來,朝四外奔去。
他冷哼一聲,在空中一個轉折,有若疾矢劃空而過,直往那當中一人撲去。
那人方始奔出三丈,猛地頭上風聲大熾,他一側首,已見到落星追魂挾着一個人飛撲而下。
他心裏大駭,朝後一揮手,兩溜烏光激射而上,自己卻拚命的向前跑去。
他的身子還沒移前兩尺,已聽到落星追魂大叱一聲道:“鼠輩那裏走!”
喝聲裏,李劍銘左足已經輕輕的蹴上這人背上“鳳眼穴”,他將劉雪紅放下,匆道:
“你看着他,我馬上來!”
他右足踏在那暈去的人背上,一提氣飛身躍起,長嘯聲裏有如流星似的劃空而去。
劉雪紅腳才一落地,已經失去李劍銘蹤影了,她驚忖道:“他這輕功不知道是怎麼學的,一個縱跳竟能遠遠七丈之外,真個嚇人。”
她右足一踢,已經將那人身子翻轉過來,她見到這人年約三十多歲,黑臉濃眉,盡是虯鬚。
她的視線下溜,驚呼道:“啊!他是唐門弟子!”
敢情這人脅下掛着一個大大的鏢囊,囊上繡着一個大大的“唐”字,而劉雪紅為峨嵋弟子,自然知道唐門中人的裝束了。
她忖道:“唐門毒藥暗器名聞天下,他們又怎會惹上‘落星追魂’呢?”
她想了一下,猛地背後衣袂風聲響起,一道人影飛撲而來,她心裏一驚,腳下斜跨半步,反轉身子,交互劈出兩掌,攻向來人。
她雙掌才一劈出,一道綠影閃起,已完全封死她的去路,她身子一挫,雙肘收回護胸,腳下退出兩步之外。
一聲嘶啞的笑聲裏,竹影頓時斂去,現出老叫化來,他笑道:“姑奶奶,是我老叫化,別打!別打!”
劉雪紅一見是鐵渺酒丐,她羞赧着瞼道:“哦!原來是老前輩,我當是誰呢!”
老叫化搖了搖手説道:“多禮!多禮!就是我老叫化,姑奶奶你好一手蛾嵋‘孥雲掌’,靜幻老和尚是你的誰?”
劉雪紅道:“那是敝師叔……”
老叫化呵呵笑道:“想不到這老禿顱,也有你這麼個乖侄女,哈哈!這樣一來,我可不能置身度外了。”他看了看地上的那人,問道:“他呢?”
劉雪紅道:“他去抓賊人了。”
老叫化道:“果然這個消息沒有錯誤,他們真的幹起來了。”
劉雪紅訝道:“什麼他們幹起來了?”
老叫化正待説話,驀聽一聲長笑傳來,他一聽説道:“這是那老牛鼻子的聲音,説不定他們會碰上……”
他正説到這裏,風聲起處,李劍銘飛躍而來,他看見老叫化站在劉雪紅身旁,問道:
“幫主,你剛才到那裏去了?”
老叫化見李劍銘脅下挾着一個人,他説道:“我們回客棧裏再説吧!”他挾起地上躺着的唐門弟子,領先朝客棧奔去。
李劍銘問了聲道:“剛才沒什麼可疑的人來吧!”
劉雪紅搖搖頭,伸出手去挽着李劍銘臂彎,飛身隨老叫化奔回客棧。
他們才一進入屋裏,老叫化瞼上變色地從前面客房走來。
他憤憤地説道:“他們已經開始採取行動了,竟然把客棧裏的人,全數殺死——”
李劍銘驚道:“什麼?客棧裏的人,全數被殺死?”
他扔下脅下挾着的人,飛身朝前面奔去。
一來到屋裏,他便聞到一股很濃的血腥氣,他放眼着去,只見地上倒了十幾具屍體,每人都是胸前一個大洞,血液還在汨汨的流出……
他視線停留在樑上,僅僅一會,他的臉色變得殘酷了,他狠狠地念道:“天——娛——
令!”
敢情樑上正是釘着一塊染滿了血跡的天娛令,一滴滴的鮮血,自令牌上的娛蚣尾巴漏下,模樣甚是恐怖。
他恨恨地哼了聲,右手大袖一拂,一股柔和的氣勁,洶湧而出,嘭地一響,已將那塊“天娛令”擊得粉碎。
他一個旋身又縱回後院房裏,劉雪紅問道:“怎麼啦?”
他回答着道:“全被天娛宮裏的人殺了。”他側首對老叫化道:“這些人裏怎麼會有唐門弟子?還有飛鳳堡裏來的,他們怎會跟天娛宮裏的人一道?”
老叫化道:“我正要告訴你呢!據本幫弟子自黃昏遞來的消息,説那河套煞君已將於明晨趕到那江南行官裏,而所有黑道人物,凡是接到‘天娛令’的,也都趕到杭州來了,他們聯合起來就是為了對付你的。”
李劍銘一揚眉道:“他們怎能殺掉那些毫無抵抗能力的人呢?哼!這下看來我又要大開殺戒了。”他頓了頓道:“幫主,剛才你到那裏去了?”
老叫化道:“我是看到一個老道士,因為面熱得很,所以才趕着跟隨而去……”
李劍銘問道:“老道士?是不是兩撇八字鬍,帶着一付老花眼,頂着一個破道冠,手拿一根長長的布幡的老道士?”
老叫化點頭道:“正是這老道土,你跟他朝過像了?”
李劍銘道:“我們換了兩掌,不分勝負,他非常滑溜的跑了,我正要追趕,竟又看見另一撥人,朝靈隱寺而去,説是要找黃沙一雕商量。”
“我從他們言語中聽到四川唐門之長,以及飛鳳堡堡主單手擘天的歐陽平都奉命來到杭州,聽以我才急急忙忙趕回來……”
他看了眼劉雪紅道:“我是擔心雪紅遇見這些人,恐怕抵擋不住,有了危險,那我就該死了。”
他話中關切之情溢於言表,劉雪紅聽得心裏暗暗感動,含情脈脈的將關注的視線,停在他臉上。
老叫化點點頭,嚴肅地道:“現在你的處境很是危險,看來今晚除夕也不得安寧了,我們等到二更時,再動身到河套煞君的行宮去,把那個女娃兒救出來,攻個出其不備……”他頓了頓道:“剛才你見到的那個老道,是目前武當派裏碩果獨存的一位長老了,他失蹤了將近四十年,不知怎的現在又出現了,看來江湖真個大亂了……”
他説到這裏,好似想到什麼似的,臉上肌肉竟然抽搐了一下,他追問道:“你剛才説靈隱寺裏住了個黃沙一雕?”
李劍銘道:“那些人的輕功很是怪絕,跟中原的‘八步趕蟬’‘草上飛’相似,但卻速度更快,彷彿又是來自邊陲或海島……”
老叫化喃喃道:“黃沙一雕,黃沙一雕,莫非是棗海黃沙島的?”他一拍大腿道:“一定是東海黃沙島的,想不到二百年末見行蹤的黃沙一脈,竟然猶未繼絕,眼見江湖真個愈來愈紛亂了,唉!恩怨仇讎,何時能了?”
李劍銘見到老叫化嘆氣,他樂觀地笑道:“有什麼好怕?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該他要死,我落星追魂稍一慈悲,竟然也會有人騎到我頭上來了,看來殺戒又得重開,不能過於心慈。”
劉雪紅輕聲道:“你要殺人,可不要殺我們峨嵋派的,我這樣出來,就已經……”
李劍銘摸着她的肩膀道:“你放心好了,我不會亂殺人的!”
老叫化見到他們親蜜的樣子,皺了皺眉,反身走出門外道:“現在我要去睡覺,你們恩愛一陣吧!二更叫我。”
他話聲一落,已走到很遠去了,李劍銘笑了笑道:“他就是永遠這樣樂觀,好開玩笑,説起話來有時都氣得死人。”
劉雪紅笑了笑道:“我倒認為他人挺好的,又那麼風趣,説起話來更是有道理。”
李劍銘一揚眉問道:“有道理?”他看到她眼中的蜜慧柔情,恍然道:“嗯!有道理。”
他拉着劉雪紅,走到椅子上去,兩個人依偎在一起,於是細言絮語又輕輕的響起……
冷寂的冬夜,飄落的雪花已經停了,杭州城裏的白雪堆得很高,把日間凌亂的足跡都填得平平的,但見一片平……
兩行足跡自遠處迤邐而去,濛濛的燈籠光,緩緩的前移着,剎時,響起兩聲竹梆敲擊的聲音。
二更了。
這兩行足跡消失在牆角,燈籠光也消失了。
寒風呼呼刮過,在風中,三條人影飛越而起,往城外奔去……
李劍銘輕輕對劉雪紅道:“我給你穿的那副軟銅甲,任何刀劍都刺不進去,而且上面刺孔裏還有毒,你不用怕,跟着我一起進宮去。”
劉雪紅點點頭,默然的往前奔馳着。
他們腳程很快,只在雪地上留下一些影子,連一絲痕跡都沒有,也許他們是不願在這美麗的雪地上留下坯的印子吧!
風,還在凜列的吹若,夜空中卻有着幾顆閃爍的星星。那些雲片此時不知到那裏去了,所以連那一條彎彎的眉月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們在野外飛馳着,除了衣袂發出的蠟蠟聲響外,其餘倒很寧靜,因為他們已遠離了杭州,遠離了杭州的吵雜。
驀地——
遠處一聲憤怒的喝叱之聲傳來,接着兩聲摻厲的噑叫,打破這謐靜的冬夜。
李劍銘看了看身旁的兩人,匆匆道:“我去去就來!”他一提氣,振臂飛起,直往聲音響處落去。
他的輕功施展開來,有若流星劃過夜空,兩個起落便已奔出十幾丈之外。
雪地上兩個黑忽忽的影子在顫動着,一片紅色的血液,很快地滲了開去。
李劍銘落在這兩個黑影旁,他見到地上躺着兩個人,每人背上插了一把短劍,活活的被釘在雪地上,四肢還在顫抖着。
他一皺眉,四處打量了一下,便往右側飛躍而去。
他剛剛奔出十幾丈遠,便聽到前面不遠處,響起一聲怪叫道:“你們這些小子都是何人?
我乃河套玉面煞魔是也!”
這聲音一落,另一個清越的聲音響起道:“呵呵!我乃東海黃沙一雕是也!”
這聲音一落,另一個冷冷的哼聲傳來道:“我乃天山冷鋒一劍是也!”
這聲音一落,另一個傲然的聲音傳來道:“我乃武當奪命劍客是也!”
李劍銘一聽這聲音,他驚喜地忖道:“這不是公孫飛鴻的聲音嗎?他又何時叫做奪命劍客了,不過他的內力較之前三人差一點……”
他仰天一聲長嘯,飛身躍起,大喝道:“我乃中原落星追魂是也!”喝聲裏他橫空御風而過,聲音傳出老遠老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