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他去槐蔭區,説要拍槐花的照片,回北京的時候遇到了車禍。死去的時候,他很安靜,就像睡着了一樣。司機説,他閉上眼睛前是説了些什麼的,但是他們都沒聽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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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也想不到,那天的聚會是以靜靜的哀思結束的。
“他去槐蔭區,説要拍槐花的照片,回北京的時候遇到了車禍。”
“沒有外傷,乾乾淨淨的,大概是傷到腦子了。”
“死去的時候身邊沒有親人和朋友,他只是孤單的一個人。”
“很安靜,就像睡着了一樣。”
“司機説,他閉上眼睛前是説了些什麼的,但是他們都沒聽清……”
焦磊緩緩地講述着孟帆生命的最後一刻,温靜不知不覺地流下了眼淚,她彷彿看見了槐花紛繁的重影中,那個靜謐少年淡入花香的殘像。
亡者遠去的身影使人世間所有擾亂的情絲都平靜了下來,初戀也好,杜曉風也好,彷彿一下子失去了惆悵的味道。温靜只是仔細地回想着孟帆的樣子,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記憶中的這個人總是模模糊糊的。
蘇蘇抽泣的聲音惹得人一陣心酸,温靜握住了她的手,蘇蘇的掌心一片冰涼,有一點陰濕的汗,就像剛在冷水裏泡過。
“蘇媛,你去送送孟帆吧。”焦磊鄭重地説,“他下週末火化。”
蘇蘇使勁點點頭,眼淚晃落在了温靜的手背上,這一滴淚是那一天裏温靜唯一感到熱的東西。
孟帆的葬禮很簡單,也許是太年輕了,沒有那麼多的人生可追溯。去的人也不多,温靜看了看,大概只有他們幾個和大學的一些同學,同事中來了像是領導的人,站在旁邊一副快睡着了的樣子。
雖然同學聚會那天説好了都要來參加葬禮,但是真正來的也沒幾個人。孟帆是轉校生,人又格外安靜,所以在班裏沒什麼特別要好的朋友,大概能記住他的只有蘇蘇和偷偷喜歡過他的女生。
整個追悼室顯得很空曠,白色的花圈都是重複利用的產品,每次只用更換輓聯就好了。陪着孟帆父母站在一起的是一個和他們年紀相仿的女孩子,每個遺體告別的人走過,她都跟着鞠躬回禮。焦磊悄聲説她是孟帆的女朋友,叫曉蘭,兩個人好像已經談婚論嫁了。
躺在花叢中的孟帆有着一種獨特的美感,這麼形容一個去世的人有些不妥當,但是温靜在看見他的剎那就是這麼想的。就像焦磊説的一樣,即使死於車禍,孟帆仍然乾淨清新,在光線的照射下甚至籠着一層透明感。也許整理遺容的人也分外可惜這麼漂亮的少年早夭,所以在最後一程替他梳理得格外安詳,從温靜這個角度看,他的嘴角彷彿還帶着微笑。
看到可能是幻覺中的微笑,温靜才真切地記起了孟帆的模樣。面對已經沒有生氣的面孔才回憶起他生前的容貌,終歸是件很抱歉的事,温靜輕輕鞠了一躬,把白菊放在了他旁邊,而蘇蘇則又哭了好一陣。
從追悼室出來,燦爛的陽光晃得人幾乎睜不開眼。温靜陪着憔悴的蘇蘇坐在一旁,焦磊和幾個男生商量着要去哪裏吃午飯,有的説川菜,有的説粵菜,好像又是一次聚會。
逝去的人逝去了,活着的人還要繼續活着,或真切或模糊的記憶最終都要一炬成灰,人生不過如此,温靜突然覺得自己和杜曉風較真過往沒什麼意思。
“請問……”
温靜被打斷了思緒,曉蘭站在她們身後,微微彎着腰説話,“你們是孟帆的高中同學吧?”
温靜忙站起來説:“是的,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
曉蘭搖搖頭説:“沒有了,謝謝你們今天能來送他。”
説着她的眼圈又紅了。
“我們應該的,請節哀。”温靜説。
曉蘭擦了擦眼睛説:“雖然現在問這個不太合適,但是我還是想知道,有件事他一直沒準確地告訴我,嗯……以後也不會告訴我了,可我真的很想知道……”
温靜認真地聽她説着,曉蘭有點緊張,但是能看出來是下定了決心的。
“他初戀的女孩是誰?你們……誰是他那時喜歡的那個人?”
温靜愣住了,曉蘭抬起頭,眼睛裏沒有一絲嫉妒的神色,就像一個等待謎底的孩子,虔誠地看着她。
“這個……”温靜看了蘇蘇一眼,蘇蘇垂着眼睛沒什麼表示,温靜想她應該也沒什麼不樂意的,就指了指蘇蘇説,“那時孟帆喜歡的是她。”
蘇蘇向曉蘭點點頭,曉蘭釋然地笑了,説:“你能來他一定很高興。”
蘇蘇沒想到她會這麼説,有點尷尬地解釋:“我和他沒什麼的……”
“他很喜歡你。”曉蘭抿着嘴淡淡地笑了笑,“我們剛開始好的時候,他就跟我説過了,讓我允許他在心裏留一塊地方放着你,我那時還吃醋了呢!”
蘇蘇紅着臉,眼角微微濕潤了。
“你們那時候很好嗎?”曉蘭問。
“沒有的。”蘇蘇説,“他沒跟我説過他喜歡我,都是同學間説的。”
“原來是單戀呀!活該!”曉蘭鬆了口氣似的,笑了笑説:“他是膽小鬼,到死都沒跟你説出口。如果不是我説,他的初戀就徹底泡湯了。這個笨蛋真應該好好謝謝我!對吧?”
蘇蘇顫抖着點了點頭,哽咽地説:“謝謝!”
“可是如果他還活着,我是不可能這麼若無其事跟你説話的……”
曉蘭捂住臉哭了,站在温靜和蘇蘇中間的她顯得格外孤單,蘇蘇上前一步,輕輕抱住了她。初春的風還帶着一點寒,繞過她們,輕輕吹拂起了白色的紙花。
温靜愣愣地看着,她被孟帆感動了,因而心裏更加難受,為什麼他能把初戀記到生命最後,而她的初戀在活着的時候就丟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