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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生命奧秘無窮探索

    我覺得這是我提出心中疑問的好時刻了,略想了一想,我道:“我知道生命重要的是靈魂,尤其在身體可以隨意轉換之後,形體更不重要了。”

    老人揚了揚眉,沒有説什麼。金維道:“是,可以這樣説。”

    我立時道:“可是,離開了身體,生命畢竟不是生命,生命還是要有身體,才算完整的。”

    金維顯然覺得我的問題不是那麼容易回答,所以他自然而然向老人望了過去。

    老人緩緩慢道:“是的,現在,人的生命形式,還離不開身體。”

    我釘了一句:“將來,人的生命形式,可以不要身體?靈魂的單獨存在?”

    老人“唔”了一聲:“現在我還不知道,生命的奧秘無窮,我現在所知,只不過是初步,將來會怎樣發展,實在不知道。”

    他這樣的回答,自然不是十分能夠滿足我,所以當他説了之後,是一個短時間的沉默。

    老人忽然笑了起來,伸手在我肩頭上拍了一下:“好吧,説得實在一點,照現在進步的趨勢來看,將來會不要身體。由於有身體的存在,人的生命,多了不知多少不必要的痛苦,刀割在肉上,就會覺得痛,這種由身體帶來的痛苦,是完全不必要的。而且,身體的轉換,即使如我,如五散喇嘛,過程也十分痛楚,這種情形,自然不會長久維持下去,總有人會想出改善的辦法來的。”

    我把他最後一句話重複了一遍,然後喃喃地道:“不知是什麼時候?”

    老人呵呵笑了起來:“小朋友心急了,對你來講是一生,對我來説也是一生,可是實際上,一生和一生之間,可以相差……”

    我搶着道:“可以相差無數年,自由意志的轉世已經成功,你的生命,相當於永恆,可以無數次,一次又一次地延續下去,直到……”

    金維大聲道:“直到再也不要身體為止。”

    我閉上眼睛一會,遙想人類那時的情形會是如何。但這是無法想象的,就像穴居的原始人,想象力再豐富,至多也不過想到人類將來進步的方向而已,進步到了這一程度之後的情形究竟如何,是無法想像得出來了。

    人類的想像力,不但受囿於地球這個人類所生活的環境,而且也囿於一代人生活的這個時代,是時間和空間的雙重限制。

    像天池老人那樣,能突破時間的限制,那已經是了不起的成就,也正如金維曾經説過的那樣,唯有在突破了時間的限制之後,才有可能進一步,再突破空間的限制,使地球人有機會成為宇宙間的高級生物,和其他外星高級生物平起平坐。

    天葬儀式十分可怖

    自然,誰也不知道要經過多少年,不過一個重要的缺口已經打開,那總是人類進步的一個起步。

    我不斷地想着,簡直有點神思恍惚,一面想,一面還不住自言自語:“人類的一切戰爭,雖然説是由思想上來的,可是身形對思想慾望上的影響極大,要是能擺脱形體,那才是真正的進步。”

    當我在這樣説的時候,忽然覺得有一雙精光湛然的眼睛,正注視着我,我陡然地一楞,和這雙眼睛相對,那是天池老人的眼睛。

    天池老人一點聲音也沒有發出來,但是我卻清清楚楚可以感到他在問:“既然你知道這一點,為什麼你連第一步都不肯跨出?”

    我心中暗歎了一聲,我為什麼不跨出第一步,是經過深思熟慮的結果,理由前面已經敍述過了,我也沒有出聲,可是天池老人也立時明白了我的意思,微微一笑,轉過臉去。

    在那一剎那之間,我陡然感到“心靈相通”不必通過語言而互相知道對方的心意,也不是什麼十分困難的事。剛才我和老人之間,就做到了這一點,自然,那多半是由於老人的意念特別容易使人感覺得到之故。

    在老人轉過頭去之際,我聽到金維低嘆了一聲,多半也是對我的決定表示惋惜。

    我自己反倒不覺得這樣,因為我知道,要掌握像老人這樣的異能,不是我能做得到的事,多少要有點所謂“慧根”,自家知道自家事,我沒有這種“慧根”。而且我也不認為陳長青會有,但陳長青既然已堅決地決定,跨進這神奇奧妙的領域中去,自然也只好希望他能成功了。

    天池老人對金維説:“我們明天一早出發,去迎接五散喇嘛的再生。”

    他説着,又向我望來,我迫不及待地道:“我也去開開眼界。”

    老人點頭,表示允許,拂着衣袖,飄然離開了殿堂,又回到他那間房間中去了。我不好意思跟進去,只好留在殿堂中,看金維和那幾個年輕人,用一幅麻布,把那小女孩的身體包起來,搬了出去。

    金維道:“雖然短暫,也是一個生命的歷程,要不要參加天葬?”

    我過去曾有一次參加過“天葬”的儀式,血淋淋地,十分可怖,當然不想再去,金維不等我回答,就看出了我的意思,他笑了一下:“那你可以留在寺中,自由走動,寺中智慧高的人極多,你有興趣向他們請教的話,是一個極好的機會。”

    我由衷地道:“謝謝你,我會利用這個機會的,只怕我的智慧太低,連提問題的資格都不夠。”

    金維大聲笑了起來,用力在我肩頭上拍了一下:“別太謙虛了。”

    他離開之後,我在寺中緩慢地踱着步,寺中寧靜之極。

    故人相逢驚喜交集

    大多數喇嘛,不是在低聲誦經,就是在維持着一個姿態,靜止不動,大多數的姿態,都相當怪異。這種情景,我倒十分習慣,上一次,我曾在著名的桑泊奇廟中,有過一段奇異的經歷,和幾個道行高深之極的喇嘛打過交道。但顯然玄秘世界中的路徑不止一條,上次的經歷和這次就大不相同。

    (上次的經歷,記述在《洞天》這個故事之中。)

    我自然不去打擾他們,只是信步所至地走着,一面走,一面仍然在想着一切發生過的事,精神不是很集中,我想到“要命的瘦子”曾在老人面前猶豫了十三秒,老人就告訴他一秒鐘等於一年,像我那樣,根本不是猶豫,自然是一輩子不成功的了。

    這時,我走進了一個長着幾株大樹的一個院子中,院中由於茂密的樹葉的遮掩,顯得十分陰暗,我一眼看到林蔭深處,有一個人靠着大樹的樹幹,一動不動,心想這人一定在靜修,還是別去打擾他的好,正準備退出來,那人忽然抬起了頭來,我和他打了一個照面,相隔雖然相當遠,我還是看清了他是誰,失聲叫了出來:“布平。”

    他也幾乎在同時叫道:“衞斯理。”

    在這裏會遇見布平,自然是意料之外的事,但是當我們急急走近之際,我發現布平的神情更加驚訝和意外。

    自然,布平是一個出色的攀山家,這一帶,正是他活動的區域,我在地球上地勢最高的山區遇到他,雖然意外,但還在情理之中,而他在這裏遇到我,那才是有點不可思議了。

    當我們互相走近之後,兩人又齊聲問:“你在這裏幹什麼?”

    寺廟中十分幽靜,我們兩人的聲音,雖然不是很大,但也足以使得原來棲息在林木上的各種鳥類,一起振翅驚飛了起來,撲刺刺的振翅聲好一會才停息。

    我們互相問了這一句之後,只聽得鳥的驚飛聲,互相望着。

    我在這裏作什麼,真是説來話長,而他在這裏作什麼,看他的神情,也是一副説來話長的樣子。

    我想了一想,才道:“最近你見過陳長青?我到這裏來,多少和他有關。”

    布平的神情看來相當緊張,他壓低了聲音:“那麼,就是和天池老人那一幫人有關的了?”

    他在提及天池老人之際,稱之為“一幫人”,語意之中,非但沒有什麼敬意,反倒大有敵意。這不禁令我有點愕然。

    我道:“是,老人是……我想,天池老人大概是人類有史以來最偉大的一個人。”

    布平翻起雙眼望着我,一副不服氣的神情。

    神情激動敵意表現

    我開始向他敍述天池老人的非凡成就和異能,反正這個院子中林木幽靜,十分寂靜,不會有什麼人來打擾我們的長談。

    而我一開始的預料也是正確的,雖然我還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但是布平對天池老人是充滿了敵意的。

    (一個畢生致力於攀山的人,和一個畢生致力於探索生命奧秘的人之間,會有什麼衝突呢?當時我真的想不出來,而且,根據布平告訴陳長青的話,他和天池老人是曾經相見過的。)

    證明布平對老人有敵意的表現是,當我提及老人的異能時,他都以不屑的口氣,批評上一兩句。

    首先,我提及老人的靜坐,他説:那有什麼了不起,我也會。

    我提到老人的“天眼通”,他又説:“哼,不稀奇,至少有超過一萬個喇嘛會這種功夫。”

    我再提及老人的“神遊”,他仍然道:“很多老喇嘛都會。”

    可是當我再説下去,説到靈魂的由心離體,思想和靈魂的微妙關係,無形無相的靈魂,甚至可以全然不受速度的限制,真正體現了意念所在,無所不至的境地時,布平卻再也説不出什麼來了。

    這實在是一個有識地的人在聽到了這種事後的正常反應。

    自然,我又提到了“轉世”的情形,布平在這時,神情略見激動,但隨即恢復平靜。

    我把經過大略説完,才總結了一句:“我能夠知道那麼多,全靠金維和老人的指點,我認為老人是人類中最具智慧的智者,他對於生命奧秘的瞭解,幾乎比全世界的人所知加起來還多。”

    布平低頭沉吟半晌不語,一開口,卻把話頭岔了開去:“我聽説過金維這個人,所有登山家,都不會喜歡像他那樣的人。”

    我不禁大是訝異:“為什麼?”

    布平一臉悻然之色,“哼”了一聲:“這個人,幾乎認識整個喜馬拉雅山區的羊鷹,很多人,甚至堅決相信他懂得鷹的語言。”

    我更是奇怪:“那有什麼不好?”

    布平的神態更是悻然:“好,有什麼不好,最好他能遍體生毛,脅下長出翅膀來,只可惜他不能,他還是人,是人,遇到了高山,就應該憑人的意志,憑人的體力,一步一步攀過去,維持人的尊嚴,而不是弄一個網兜把自己網起來,讓扁毛畜牲提過去。”

    我聽得他這樣憤然激動地發表着他的言論,才知道他為什麼不喜歡金維,原來是金維越過崇山峻嶺的方法,損及了他登山家的自尊。

    我不禁“哈哈”大笑了起來,布平仍然瞪着我,我拍着他的肩:“布平,你的想法,只是原始人的想法。”布平怒不可遏,一下子伸手拍開了我的手:“我等你的解釋,或是道歉。”

    神神秘秘欲吐真言

    我見他認了真,倒也不便太過份:“當然,金維的辦法不足取,但是就算是人類本身的能力,也不一定非一步一步,每分每秒都冒着粉身碎骨的危險去攀登一座山峯的。想想天池老人的能力,他可以在一轉念間,越過地球上所有的山峯,再高的山,也擋不住人的思想和靈魂,只能阻擋人的身體。你太重視人的身體的力量,而忽略了更重要的一面。”

    布平聽了我的話之後,側着頭想了半晌,才長長嘆了一口氣。

    從他的神情來看,他自然是同意了我的話,過了一會,他又喟嘆了聲:“你説得對,我曾遇到過老人一次,那次,我只覺得他的能力,對於登山時遇到的緊急情況十分有幫助,絕未曾想到那只是從人的身體着想,不錯,這的確是原始人的想法。”

    看到他的神情十分懊喪,我反倒安慰他:“我的話説得太重了些,應該説,那是普通人的想法。”

    布平翻着眼,苦笑着在我肩頭上打了一拳:“更糟糕,我寧願做一個傑出的原始人,而不願做一個普通的現代人。”

    我也嘆了一聲,心情相當矛盾,我大有機會脱離普通人的行列,但正如布平第一次見到天池老人所説的那樣,我有那麼多事要做,怎麼能?

    既然放不下,那就只好註定做普通人了。

    我們各自嘆了幾聲,我才問:“言歸正傳,你在這裏幹什麼?”

    布平的神情,一下子又緊張了起來:“我來找一個人,我為了找這個人,已經花了不少時間,現在發現他就在這間寺院之中。”

    我沒有插言,因為我聽出,布平絕不是來“找一個人”那麼簡單,如果他是來找一個人,這個人又在寺中的話,他目的已達,還這樣神神秘秘作甚?所以我只是等着他説下去。

    布平吸了一口氣:“事情可能和天池老人有關,而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我到現在還不懂。”

    他真是越説越叫人糊塗了,我作了一個手勢,請他説得明白一點。

    他遲疑了一下,才道:“大約在三年之前,有一名攀山家,在唐古喇主峯上失了蹤。”

    我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一個人在這種地方登山,失蹤的機會之高,就像在紐約的地下火車遇劫一樣,實在太普通了。

    布平吸了一口氣:“他的名字叫班德,是印度和錫金的混血兒,他的妻子卻是丹麥人,是一個典型的北歐美女,他們是在攀登阿爾卑斯山的時候相識的……”

    我有禮貌地提醒他:“你説的離題太遠了。”布平略怔了一怔,現出一種十分古怪的神情來,揮着手,他的這種神態,使我一看就知道,他心中有一點話要説,可是卻不知如何説才好。

    高空抽刀行為怪異

    這使我十分奇怪,因為布平要向我講的事情之中,似乎並沒有什麼難言之隱在內的。

    他又苦笑了一下,才又道:“當時,班德率領着一個七人小組在登山,已經攀過了五千公尺,頂峯在望,那天的天氣也很好,可是登山就像是在大海中航行一樣,意外隨時可以發生。他是領隊,在一處直上直下的峭壁上,他在最上面,其餘七個人,次第在他的下面,相互之間有繩索聯結着。”

    我又“唔”了一聲:“攀登峭壁的情形我知道,你可以略過去,可以不必講得太詳細。”

    布平瞪了我一眼:“突然之間,他在上攀之際,他剛才釘上去的一枚釘子鬆脱了,他整個人向下墜去。”

    這是相當驚險的場面,可是我卻不覺得怎樣。釘子鬆脱,自然是一個登山者不可饒恕的錯誤,尤其是第一流的登山隊,在敲進一枚釘子之前,應該先弄清楚岩石的質地如何,因為那是和自身的安危有關的事。

    可是就算釘子鬆脱了,也不要緊,登山者是有繩子聯結着的,每個人之間的距離,大約是五公尺到七公尺,第二個人也有着釘子和繩子聯結着,也就是説,他掉下去,至多下墜五到七、八公尺,就會被第二枚釘子穩住身子,他可以十分從容地再使自己回到原來的地方。

    所以,聽到布平講到這裏,我的反應仍然十分平常。布平又瞪了我一眼:“本來,這種情形十分平常,可是班德卻在他下跌到繫住他的繩子,尚未拉直,也就是説,他下墜的勢子,還未曾被他下面那個人的第二枚釘子阻住之際,他突然抽出刀子來,揮刀割斷了他腰際的安全繩。”

    聽到這裏,我也不禁發出了“啊”的一聲。這個叫着班德的登山家的這種行為,未免太怪異了,割斷了安全繩,那等於是自殺。

    而且,一個人下墜五公尺左右,所需的時間極短,大約不會超過一秒鐘,他要在那麼短的時間內抽刀斷繩,雖然我知道登山者隨身所帶的小刀,大都鋒利無比,但是在那一剎間要作了這樣的決定,而且付諸實行,那麼這個人的神智,在那一剎間,一定是極度清醒的,也就是説,他一定十分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幹什麼事!

    那麼,就只有兩個可能,一是他存心自殺,一是他知道跌下去,並沒有危險。

    我想到了第二個可能,所以道:“峭壁的下面是……”

    布平道:“是一個山坪,有着極厚的積雪,可是,那山坪距離他落下去之處,有兩百十六公尺的距離。”

    他這樣説着,向我望來,我知道他的意思是在問我,如果我從這樣的高度跌下去,是不是有生還的機會。

    出事地點勘察良久

    我想了一想,才道:“積雪的厚度至少要超過兩公尺,而且,還要有一些輔助的工具,例如減緩加速的設備之類,才能確保安全。”

    布平道:“積雪只有五十公分到七十公分,沒有設備。”

    我搖了搖頭:“你可以用最簡單的加速度公式算一算,一個六十公斤的人,在下墜到兩百公尺以上時,加速度會使衝力變得多大,七十公分的積雪,無法緩衝這股力量,而這股力量之下,幾乎沒有人可以生存。”

    布平用心聽着,等我説完,他才吁了一口氣:“和我的分析完全一樣,我也是這樣對丹妮説的。”

    我楞了一楞:“丹妮?”

    布平道:“就是班德的妻子。”

    我不經意地“哦”了一聲:“就是那個典型的金髮北歐美人?”

    我只不過隨口這樣説説,可是布平在那一剎那間,卻有古怪的神色表現出來,這使我想到,其中必然有點蹺蹊在。

    布平嚥了一口口水:“當時,那七個登山者,目擊班德向下跌去,看到他先在一塊凸出的岩石上撞了一下,撞得岩石上的積雪飛揚,然後,飛揚的積雪和那塊大石,遮住了他們每一個人的視線,他們無法看到仍在下跌的班德。這七個人也算是相當有經驗的登山者,可是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呆了,高山的稀薄空氣,本就使人的思緒呆滯,大約在一兩分鐘之後,他們才循着攀上來的路線落下去,當他們來到那塊突出的大石上時,至少又過去了半小時。”

    我小心地聽他的敍述,他略停了一停:“那時他們已可以看到下面山坪上的情形,他們看到,在面臨深淵處,有一個相當大的雪坑,可是不見人,那雪坑離山坪的邊緣只有一公尺左右,所以最大的可能是……”

    我接了上去:“最大的可能是,他整個人彈跳起來,又跌進了下面的深淵之中。”

    布平緩緩點了點頭:“下面是深不可測的山淵,這一跌下去,自然更沒有生還的機會了。”

    我心中有相當多的疑問,但他卻作了一個手勢,示意我不要發問,他道:“事情發生後,當地的搜查隊進行搜索,沒有結果,丹妮接到了噩耗之後,首先來找我,她倒不是想我去發現班德的屍體,她知道這可能性極微,但是她要知道,班德當時為什麼要這樣做,為什麼要割斷自己的安全繩。”

    我揚了揚眉,沒有表示意見。

    布平又道:“我到出事地點勘察了好久,也不得要領,後來,敲下了班德最後那枚釘子釘進去之處的岩石標本,帶回去研究,把岩石剖成了許多薄片……這是我為什麼要去找陳長青的原因,才知道班德為什麼要割斷繩子的原因。”

    我試探着問:“他選擇了錯誤的地方釘安全釘?”

    尋夫途中產生情愫

    布平嘆了一聲:“可以這樣説,那峭壁上的岩石,石質構造,相當複雜,在堅實的花崗岩之下,竟然是石灰岩,而花崗岩的厚度只有一公分左右,他一定是在他自己的釘子脱落之際那一霎間,明白了這一點,知道他一向下跌下去,第二枚安全釘,非但不能阻止他下墜的勢子,而且會被他下跌的力量扯脱,令得他下面的一個人,也向下跌下去。”

    我不禁“啊”地一聲,事情很明白了,第二個人跌下去,會連累及第三個人,然後,第四個,第五個……所有的人,都會因為釘子的鬆脱而跌下去,沒有一個人可以倖免。

    而班德就在那電光火石的一霎間,當機立斷,割斷了繩子,那麼遇難的人就只是他一個,其餘七個人逃過了噩運。

    他的這種行為,不能説偉大,因為他自己反正是死定的了,但在那麼短的時間內,有那麼樣的決斷和行動,這證明他是一個極其機敏的人。

    布平嘆了一聲:“他是一個偉大的登山家,經過一年來的尋找,他的屍體並沒有發現,而我和丹妮,已經竭盡所能了。”

    我聽一這裏,心中已經明白何以我提及丹妮,布平有奇怪神情了。我想着,一年來,他們兩人就在這種人跡不到的環境中生活着,雖然丹妮是來尋找她失蹤的丈夫的,可是心中再明白也沒有,所要尋找的只是一具屍體而已,在這樣的情形下,一個典型的金髮北歐美女,和一個出色的登山家之間,產生了若干情愫,不是十分正常、而且相當浪漫的自然發展嗎?

    我瞭解地點了點頭,布平知道我明白了,也沒有作什麼解釋,只是道:“所以,能不能找到班德……的屍體,對我和丹妮來説,十分重要。”我又點了點頭,表示明白,失蹤要經過七年之久,才能在法律上被認為死亡。

    布平吸了一口氣:“所以我們繼續尋找,大約又半年之後,我下山去補充物資,卻聽得一個登山隊説,他們前幾天見過班德。班德在登山界的地位相當高,我一再追問,證明他們沒有認錯人,那些人説在一個小山村中見到班德,和一些十分古怪的人在一起,那些奇怪的人,可以長時期靜止不動,宛若石像一樣。”

    聽一這裏,我又不禁“啊”地一聲:天池老人和他身邊的一些人。

    布平和我對望了一會,才又道:“我上山和丹妮一説,自然改變了搜尋的方法,我一直在打聽那批人的行蹤,也知道就是我曾遇到過的那一批人……那時,班德顯然不在其中,也知道為首的那個老人叫天池老人,但一直到前天,才知道他們的確切行蹤是在這裏,所以我跟蹤而來,而且真的看到了班德。”

    神情恍如失憶患者

    我道:“那你還等什麼?為什麼不立即相認?”

    布平苦笑:“你叫我怎麼説才好?我……深深愛上了他的妻子,所以,只是我見到他,沒有讓他見到我。”

    布平的神情,又痛苦又迷茫,我想了一想,道:“班德能夠生還,已經是奇蹟,他生還之後,又不和家人聯絡,我看其間一定有什麼怪異的事發生過……班德的樣子是什麼樣的?”

    布平把班德的樣子説了一遍,我立時知道他説的是什麼人了,那就是我一到時,在院子中見到的幾個人中的一個,他好像並沒有去參加天葬,還在天池老人所在的那個院子之中。

    我忙道:“你先別急,讓我先去和他談談。”

    布平道:“你必須告訴他,丹妮她……也愛我。”

    我暗中嘆了一聲,沒有説什麼,他握緊了我的手搖着:“見到你真好,衞斯理,不論在什麼地方,見到你真好。”

    我叫他別亂走,就在這裏等我,然後,我急匆匆地走進那個院子,看到布平口中的班德,正在院子中佇立着,可是樣子並不像在“神遊”。

    我知道,在天池老人身邊的人,都有一定的神通,所以不敢太造次,來到了他的身邊,先客氣地叫了一聲:“班德先生。”

    他回過頭,向我望來,一臉的訝異神情:“你剛才叫我什麼?”

    我又重複了一遍,他先是和善地笑了一下,道:“你認錯人……”

    可是,他一句話沒説完,神情陡然一變,一伸手,緊緊握住了我的手臂,聲音急促地道:“你是説,你認識我?知道我的名字?”我吸了一口氣,他的動作神情相當怪異,看來像是一個失憶症患者,忽然有人把他認了出來一樣。我想到他如果墜崖不死,腦部受了震盪,因而形成了失憶,倒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我拍着他的手背:“鎮定一些,我不認識你,但是你有一個老朋友,找你很久了。”

    他的神情在剎那之間,恢復了平靜,用一種淡淡的語調道:“請你告訴他,不必找了,我的情形十分特殊,現在我是來貝喇嘛,來自桑浦寺。”

    我楞了一楞,如果沒有布平和丹妮之間情感糾纏,事情大可就此算數,因為我已經明白,他的所謂“特殊情形”,一定是一個來自桑浦寺的喇嘛的靈魂,進入了一個名叫班德的登山家的身體之內。

    可是既然有這重糾纏在內,至少要使他和布平見一見面才行。

    所以我道:“來貝喇嘛,你的特殊情形我可以明白,但是你……不是你,是班德先生的妻子,也在找你,你總不能一概叫她也別找你。”

    再生班德有何不同

    他現出十分厭惡的神情來:“還有妻子,唉,看來我不如和五散喇嘛一樣,捨棄這具身子好了。”

    我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説才好,因為情形實在太特殊了。而就在這時,天池老人慢慢踱了出來,他連忙迎了上去,急速地説了幾句,天池老人笑着,道:“我早就説過,你的情形不足為訓,你得了一個成長的身體,這身體必然有他許多的前因後果和糾纏,你自覺靈智閉塞,還不就是這個緣故。”

    我也走了過去,可是隻是吞了一口口水,沒有參加任何意見。

    他們在討論的問題是如此玄秘,我實在沒有插嘴的餘地,倒不如靜聽的好。

    老人説着,向我望了過來:“總會有人認出他來的一天,他現在這樣的情形,十足是自欺欺人。”

    我只好苦笑:“他……現在的情形怎麼樣,我……不是很明白。”

    老人笑了起來:“你曾説過,一個身體如果是好的,靈魂就不會離開,可是幾乎任何事情,都有例外……”

    他説到這裏,我忙打斷了他的話頭:“請你等一等,我去把我的朋友叫來,好不好?要找他的,是我的那個朋友。”

    老人的態度十分詳和,微笑着點頭,我飛奔而出,到了那個院子之中,一把拉住了布平,再一起飛奔回來,布平看到了“班德”,神情十分古怪,“班德”顯然不認得布平,一見他就道:“我再也不是你以前認識的那個人了,請注意這一點。”

    布平想説什麼,又不知如何開口才好,我道:“還是先聽聽老人説經過的情形。”

    天池老人向布平點了點頭:“我們曾見過,他以前是你的朋友,他在一次意外之中,自峭壁上跌了下來,當他還未曾撞到什麼,還在半空中的時候,他已經死了。”

    看到“班德”明明活生生地站在面前,老人的話自然相當難以接受,所以布平皺着眉,一臉的疑惑之色。

    天池老人卻自顧説下去:“這種情形十分罕見,死亡就是靈魂和身體的分離。他大有可能是嚇死的……”

    布平忙道:“不會,他是一個十分勇敢的登山家,而且臨……臨死之際,十分清醒,還做了一件相當重要的事,挽救了其餘七個人的生命。”

    老人向我望來,我忙把班德墜山的情形,向他簡略地説了一下。

    老人“哦”地一聲:“那他就不是嚇死的,而是在意念之中,自己以為一定會死亡的情形之下,靈魂離開了肉體的。”

    老人講到這裏,向“班德”望去,“班德”漲紅了臉:“那與我無關,他的靈魂一離開了身體,就和普通人一樣,再也回不來了。”

    借身轉世靈慧大減

    老人説道:“我沒有責怪你什麼……”他重又面對我和布平:“當時的情形是,桑浦寺的來貝喇嘛剛好圓寂,靈魂遇上了還在半空中向下跌去的班德……來貝喇嘛曾跟我修習過許多年,已經很具神通,他立即想到,如果進入這個身體,就可以免卻轉世之修後成為嬰兒之苦,所以他就在剎那間進入了這個身體,然後身體再落地……如果是班德落地,那自是非死不可,但是來貝喇嘛卻受過密宗氣功的薰陶,所以能控制肌肉,圓滑自然,落地之後,彈跳而起,再落向下面的懸崖,跌進了積雪之中,一點損傷也沒有。”

    “班德”道:“班德已經死了,我只不過是借用他的身子。”

    老人又道:“這種借用身子的轉世,相當罕見,而且也沒有什麼好處,來貝喇嘛在轉世之後,靈慧大不如前,連神遊也不能再施展了。”

    布平大口吞着口水:“那麼……班德上哪兒去了?”

    老人笑道:“誰知道?可能他早已轉世,和許多許多人一樣,前生的記憶完全消失,也有可能,他還未轉世,和許多許多靈魂一樣。”

    我陡然想到了一個問題:“如果來貝喇嘛能把身子讓出來——”

    老人十分肯定地道:“那就是多了一具屍體,班德再也沒有辦法活回來,因為他沒有靈魂自由離體的能力,他已經死了。”

    “班德”苦笑着:“事實上,我現在也無法放棄這個身體,因為我也沒有了以前的能力,我的經歷,只好説對老人的研究相當有用,證明進入他人的身體,即使這身體全然完好,也不是好的情形,他必須經過嬰兒的階段,才能使前生的靈慧持續下去。”

    老人沉聲道:“這一點十分重要,我也早對五散喇嘛説過,可是多半由於嬰兒階段實在並不容易過,所以他仍然猶豫不決,幸好你的幾句話,才使他下了決心。”

    我忙道:“那算什麼,我是局外人,自然比較容易看得清楚一點。”

    老人又向布平望了過去:“不論班德還有什麼親人,你都可以十分心安理得地去告訴他們,班德已經死了。”

    面臨那麼詭異的、生和死的玄秘,布平有點目定口呆,我忙道:“老人的話是肯定對的。”

    布平長長地吁了一口氣,才道:“你一點沒有班德的記憶?”

    “班德”搖頭:“怎麼會有,我和他根本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布平也不住地搖頭,顯然這種怪異的事,他還是無法全盤接受,他只是喃喃地自問:“我怎麼去對丹妮説呢?她會相信嗎?”

    我拉着他向外走去,低聲道:“我建議你別説實話,只告訴她,班德肯定死了。”

    愈多體驗愈覺迷惘

    我續道:“這個人只不過外形和班德十分相似,而且我相信,以後別人見到他的機會,也微乎其微。”

    布平猶豫道:“我……十分愛丹妮,可以向她撒這樣的謊嗎?”

    我笑了起來,拍着他的肩頭:“朋友,聽我的話吧,這樣的謊,非撒不可。”

    布平又望了我半晌,才緩緩點了點頭:“下次見面,我會介紹丹妮給你認識。”

    我向他眨了眨眼,他向外走去,開始的時候,腳步有點沉重,但隨即輕快起來,到他轉過牆角時,幾乎是跳躍着出去的,可知他心中的負擔,已完全消除了。

    布平是一個十分有趣的人,想不到會在這裏遇到他,又幫他解決了一個難題,我心裏也很高興。

    我轉過身來,看到天池老人和來貝喇嘛在交談,走近了些,才聽得老人道:“你要像五散喇嘛那樣,非要加緊勤修不可,也許若干年後,你也可以憑自己的意志轉世了。”

    來貝喇嘛嘆了一聲:“當日的一念之差,不知道要耽擱多久。”

    我聽到這裏,忍不住道:“時間的久暫,對你來説,一點關係也沒有,生命既然已是永恆,早幾年遲幾年,有何不同。”

    來貝喇嘛一聽,先現出惘然之色,但隨即滿面喜容,向我雙手合什:“多謝指點。”

    我不禁有點汗顏,以他對生命奧秘的認識來説,高深過我不知多少倍,可是“當局者迷”這句話,幾乎對任何人都適用的,還要我一句話來提醒,自然是身在其中之故了。

    這時,金維各另外幾個人,也已回來,老人轉身走了進去,我把布平和班德之間的事,對金維説了,金維微笑着:“你此行又多了一重對生命的體驗了。”

    我感嘆道:“真是越來越覺得自己什麼都不明白。”

    金維沒有再説什麼,帶着我到了一間房間之中,讓我休息,準備明天出發,去迎接轉世新生的五散喇嘛。

    當晚,在寂靜的環境中,我翻來覆去地思索着這些日子來見到的和聽到的一切,又想及陳長青在那間石屋之中,不知怎麼樣了,他比我有決心,決心跨進這個神秘的領域中去探索,一點猶豫也沒有。

    第二天早上,悠悠的鐘聲使我醒來,和寺中的喇嘛一起進食,這才看到,寺中至少有超過五百名喇嘛,可是一概幾乎全在極度的沉寂之中進行,沒有人會發出不必要的聲音來。

    我、金維、天池老人、兩個年青人和來貝喇嘛,一共是六個人,在離開寺院的時候,太陽才剛升起來,金維告訴我,我們的目的地,是離此不遠的一個小山村,距離雖然不遠,但由於山路並不好走,所以也至少要兩天的時間,看人的身體,是如何限制了人的活動範圍。

    嬰兒父親最不高興

    這兩天的路程,也十分愉快,我和金維討論得最多,也向天池老人發出了種種問題,自然全是環繞着生和死的話題,有許多話是重複了又重複的,但由於這個問題值得探討之處實在太多,重複也不覺其煩。

    天池老人在這方面的智慧,雖然已超過了地球上任何一個人,可是也還有一些關鍵問題,他還在探索中,例如靈魂追隨思想,可以達到任何距離,對他來説,目前也還只能在地球範圍之內,何以超脱不了地球的範圍,他也説不上來。

    第三天中午時分,我們到達了那個小山村,這是一個十分貧窮、幾乎與世隔絕的一個小山村,村中人一聽金維説及來意,由於他們世世代代的宗教信仰的緣故,早已接受了“轉世”的觀念,所以一點也不覺得訝異,反倒認為那是理所當然的事。

    而且,人人都為了有一個有修為的喇嘛,能轉世在他們的村子中降生而高興。

    那位即將臨盆的孕婦,也由人扶着出來參見天池老人,我望着她破舊的衣服下隆然的腹部,心中有一股異樣的奇妙之感。

    任何人見到了孕婦,都會想到一個新生命快要誕生了,可是有誰能真瞭解到一個新生命的意義?

    現在,五散喇嘛的靈魂,應該已經進入胎兒的身體之中了,他能思想……嬰兒的腦部活動可以容納思想活動的程度是多少?

    他肯定無法一出世就會説話,因為嬰兒的發音器官未曾成長到可以發出各種不同的音節,構成語言的緣故,他也不能寫字,因為嬰兒的手,根本無法握拳,他必須忍受嬰兒時期的種種痛苦和不便,而那又是必需的,因為來貝喇嘛的例子不足取。

    孕婦又被扶進了簡陋的屋子,由兩個有經驗的老婦人照顧着。我心中的疑問也越來越多,譬如説,在衞生條件極差的情形下,嬰兒夭折的機會極大,要是嬰兒有了事,又會是怎樣一個情形?甚至,現在,五散喇嘛的靈魂,是不是真的已進入了胎兒的身體,連老人也無法確定,他只是無法再和五散喇嘛的靈魂作任何聯繫,才假定情形進行順利的。

    當產婦的呻吟聲開始從屋子中傳出來的時候,在屋外的人,除了天池老人之外,別的人,神情都有點緊張,尤其是來貝喇嘛,因為這次轉世的安排,是不是成功,和他有極密切的關係。

    高山環繞之下,落日的時間特別早,上百個村民,人人都等候在屋子外,產婦的丈夫是一個身形結實的中年人,看起來最不高興的是他,因為他的兒子,將不是他的兒子。

    敲碰三下再生印記

    若不是有着根深柢固的宗教觀念作為支持的話,他只怕會把我們這批人趕走。

    終於,在漫天紅霞和山頂白皚皚的積雪相輝映,使得山景壯麗之極的情形下,屋子之中傳出了十分宏亮的兒啼聲,一分鐘之後,一個老婦人抱着一個用白布包着的嬰孩走了出來,把嬰孩交到了天池老人的手中。

    我和金維、來貝喇嘛等人,一起圍了過去,看到嬰孩的雙眼漆黑,透露着成熟的光彩,而且,天池老人一抱住了嬰兒,嬰兒就止住了啼哭,緩慢而艱難地伸出手來,他的手指還完全無法隨心活動,但是握着的拳頭,卻向着老人的鼻尖,連碰了三下……這正是他們之間約好了的信息。是五散喇嘛告訴老人,這次轉世十分成功的信息。

    人類有生以來,第一個憑自己的意志而轉世新生的人,就在我的眼前。在漫天紅霞之中,人類的生命史揭開了新的一頁。

    天池老人滿是皺紋的臉上,綻開了笑容,他雙手高舉,把這個如此特出的嬰兒,高高舉了起來,而四周圍在傳出了一陣歡呼聲之後,幾乎所有的人,都一起俯伏在地,發出了有韻律的誦聲。

    這些村民,未必知道天池老人在人類生命的進化上作出了多大的貢獻,但他們一定會感到,生死的謎團,是可以打破的,這柄千百年來牢鎖着奧秘的鎖,是有鑰匙可以將之打開來的。

    在和陳長青三個月之約未到期前,我回到家裏。白素在聽完了我的敍述之後,半晌默然不語,才嘆了一聲:“這種能力,畢竟不是人人都能掌握的。”

    我道:“必然會越來越多人掌握,而沒有這種能力的人,會被淘汰。”

    白素苦笑:“那可能是不知多少年以後的事了。”

    温寶裕的反應很特別,他畢竟是少年,對生死這樣的大事,沒有什麼瞭解,他大聲道:“陳長青要入山修道?再也不在人間露面了?”

    我對他用了“入山修道”這樣的詞句,感到好笑,但我也十分黯然:“只怕是。”

    温寶裕咬着下唇一會,才道:“可不可以在你和他約會到期時,帶我一起去見他?”

    我立即道:“可以,只要你母親答允的話。”

    温寶裕過了半晌,才嘆了一口氣:“算了吧,當我沒有説過。”

    過了一會,他又道:“我只考慮快些長大到可以自由行動的年齡,死亡對我來説,實在太遠了。”

    我同情地望着他,在他的頭上輕輕拍了兩下,他忽然又高興起來:“要是靈魂隨時能出竅去遠遊,那才是真正的自由行動。不然,人哪有真正的自由行動。”

    前生身分一直成謎

    白素讚了他一句:“小寶的想法,越來越成熟了。”

    温寶裕閉上了眼睛,一副悠然神往、受之無愧的樣子。

    剛好是分別三個月之後,我又走進那石屋,陳長青在門口迎接我,一見面就道:“我已經知道我前生的經歷了,天池老人來過,説我有這方面異能的天生的才能,極有希望成功。”

    接着,他又不容我開口,説了許多不相干的話,到我實在忍不住了,問他:“你前生究竟是幹什麼的?”

    他一聽得我這樣問,立時漲紅了臉,現出了十分忸怩的神情來。

    我不禁大感滑稽,問:“你的前生是和尚?”

    陳長青用力一揮手:“我絕對不會講給你聽的,你也不必再問了。”

    我哈哈大笑:“總不成是尼姑?”

    陳長青怒道:“放屁。”

    我道:“快變成修道人了,怎麼還那麼容易發嗔,説來聽聽,又有什麼關係?”

    陳長青像是有點意動,但隨即又現出了一副堅決的神情來:“決不會告訴你,而且你再也猜不到。”

    他的前生可能是任何人,自然無法猜得到,但從他的神態來看,決不會是帝王將相,甚至也不會是販夫走卒,因為,那也沒有什麼好忸怩臉紅的。

    我猜,他的前生多半是女性,但就算是女性,又有什麼不可以説的呢?我自然不肯放過,一連逼問了他一天,他才嘆一口氣:“有點匪夷所思,不錯,是女人,這女人太有名了,講出來你也不會相信。”

    唉,太有名的女人也太多了,我還是猜不出來。

    陳長青的前生,究竟是什麼人,一直是個謎,因為自此之後,我再也沒有見過他。

    你猜得出嗎?線索是有的,可是就算猜到了,那又怎樣?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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