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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石榴金釵

    眾人立時一陣歡呼,團團把郭飛鴻圍在了正中,紛紛通名施禮。

    郭飛鴻雖不習慣,卻也不得不勉強敷衍,有人還把燈籠高高舉起,照看着他的臉。

    楚秋陽這時頗為激動地道:“若非是郭大俠今夜仗義拔刀,我兄妹今夜只怕已沒有命在了,這位郭兄可算是我楚秋陽的救命恩人,我特地請他來盤桓幾天!”

    眾人又紛紛叫起好來,郭飛鴻不由劍眉微皺,顯得有些不耐。

    楚青青睹狀忽然想起前作諾言,不由忙笑道:“郭大俠累了一日,要休息了,各位請回去休息吧。”

    她説時,還向着乃兄使了一個眼色,楚秋陽也覺得郭飛鴻面色有些不對,當時就命人把自己等所騎的馬牽下去,和眾人作別一路進得門來。

    進門之後,郭飛鴻微微一笑道:“楚兄如果再這麼人前恭維,我立時就走。”

    焚秋陽一聲朗笑道:“既然你有這個忌諱,我以後人前一字不提就是!”

    言罷忽的立定身子,正色對郭飛鴻道:“飛鴻兄,我實在欽佩你那一身傑出的武功,我楚秋陽一直自命不凡,可是今夜見了你的功夫,我可真是慚愧到家了!”

    郭飛鴻冷然道:“焚兄你太自謙了!”

    楚秋陽嘆了一聲道:“算了,你也不要恭維我!”

    説着回頭看了看,見並沒有外人在面前,才又苦笑道:“不怕飛鴻兄你見笑,我兄妹自幼愛武成性,生就一腔熱血,恨不能盡交天下俠士為友,只是我這裏的好朋友,竟然沒有一個武功令我折服的,甚至連勝過我楚秋陽的都沒有一人,未免令人失望!”

    説到這裏頓了頓,又接道:“飛鴻兄,如果你看得起我這個朋友,就請留住在此,就便指教我兄妹幾手功夫,我這小小的請求,不知能蒙見允否?”

    郭飛鴻苦笑道:“我尚有事情待理,實不便久留!”

    楚秋陽一怔道:“莫非十天半月也不行麼?”

    郭飛鴻見他如此誠摯,再者自己浪跡江湖,本無一定去處,目的不過是找尋冷劍鐵娥,但這件事也不是急在一時的事情,難得遇此兄妹慷慨熱情,不如就在他這裏留上些日子,就便和他兄妹探討一些武功,也無不可。

    楚青青見他久不答話,花容微微有些失望,只管用期盼的目光,向他望着。

    楚秋陽苦笑道:“郭兄莫非不能考慮麼?”

    郭飛鴻一笑道:“你誤會了,我是在想,萍水相逢,如此打擾是否合適罷了,既然賢兄妹如此禮愛,我在此討攏半月就是,只是我尚有要事,以半月為限,實不便再多作逗留了。”

    楚氏兄妹聞言大喜,俱都笑了,楚秋陽興奮得在郭飛鴻肩上拍了一下道:“這才是我的好兄弟,半個月足夠了!”

    這時楚青青穿過花徑,先行轉入內院。她親自為郭飛鴻準備了一個住處。

    因為郭飛鴻喜靜,楚青青特別把楚秋陽在東院的書房整理出來,以供郭飛鴻居住。

    這是一處幽靜美雅兼具的偏院,紅紗糊成的紗窗映襯在雕有四書成語的木欄下,顯得很是脱俗,檐下的一雙畫眉鳥,每當清晨黃昏,都會發出婉轉的鳴聲,閒暇時憑欄小憩,院子裏花葉扶疏,窗前的那一架黃花,尤其令人心曠神怡。

    郭飛鴻被安置在此,不知不覺已是第五天了。

    楚氏兄妹對他可謂是無微不至,每日晨,這兄妹二人,都必親來問候,然後彼此談些武功典故,偶然楚青青還會陪他下一盤棋,不覺間,三人建立了極好的感情,便得郭飛鴻就像回到家內一樣的安適,如非是他內心深處常常懷念着那個冷劍鐵娥,幾乎有些樂不思蜀了。

    這一天晨起之後,郭飛鴻在靜靜的院子裏,練了一回劍,心情甚是舒暢,卻見海裳花深處的一扇側門開處,楚秋陽含笑走進來。

    他今天似乎顯得情緒很好,一身紫色的長衣,外罩黑緞小坎肩,越發顯得英俊不凡。

    郭飛鴻收起了劍,微笑道:“今日你來晚了,我已練完了!”

    楚秋陽笑道:“不晚,不晚,我是專程來請你過去一趟。我們走吧?”

    説着就要來拉,郭飛鴻皺眉笑道:“又去見你那一羣朋友?我可不去!”

    楚秋陽搖頭笑道:“不是的,你只隨我去一趟就知道了!”

    郭飛鴻把袖子放下來,點了點頭道:“好吧,容我去穿一件衣服。”

    楚秋陽一笑道:“用不着,也沒有外人,只要你帶着這口寶劍就行了!”

    言罷又微微一笑,目光在郭飛鴻胸前那口銀光閃閃的短劍上轉了一轉,讚歎道:“這確是我生平所見最奇的一口劍了。好劍!”

    郭飛鴻笑道:“怎麼,你是技癢了不成?”焚秋陽微笑道:“倒不是我技癢,我們去吧!”

    於是,二人走出了這片院落。

    郭飛鴻自來楚宅後,因厭惡亂囂,始終未出這偏院一步,這還是第一次,他心中懷着一些好奇跟着前行,只見楚家地勢極大,亭台樓榭,花草樹木,無不井然有序,正前方立有五根長竿,飄着五方彩色的旗幟,不覺多看了幾眼。

    楚秋陽立時洞穿其心意,笑道:“你奇怪這五根旗杆麼,這是代表我楚家五代書香好客的標幟,旗杆之後,即是花旗客莊,我的那些好朋友就居住該處!”

    郭飛鴻點頭道:“莫怪花旗客楚氏兄妹大名天下盡知,原來五代有素!”

    楚秋陽朗笑了一聲道:“你過獎了,説什麼我也不能跟你相比。”

    郭飛鴻駐足道:“你到底要帶我去哪裏?”

    楚秋陽點頭笑道:“這就到了!”

    説時已用手推開了一扇冬青樹列中的小門,現出了一條花間小徑,二人遂舉步入內,眼前是一片綠色草地,假山旁的水池內,正有一雙白鵝在水中玩着。

    草地正中,立有一個翠色小六角亭子,這時亭子裏,正站立着一個綠衣少女。

    郭飛鴻遠望過去,不由笑道:“那不是令妹麼?你兄妹又有什麼花樣?”

    焚秋陽哈哈一笑道:“實在對你説吧,我妹妹今天特別要我請你來,要當面向你請教幾手功夫!”

    郭飛鴻怔了一下道:“這是什麼意思?”

    楚秋陽笑道:“誰叫你不肯展露絕技的呢!”

    適時,楚青青已含笑走過來,她今天穿着一襲綠色的緊身衣褲,越發顯得亭亭玉立,膚如凝脂,見面便嬌聲笑道:“我還當哥哥請不動你哩!”

    郭飛鴻抱拳笑道:“姑娘寵召,焉能不到?”

    楚青青秋水似的眸子,向着他掠了一下,面色微紅道:“小妹不知自量,要與大哥比試幾手劍法,不知大哥可願賜教麼?”

    郭飛鴻不知他兄妹弄些什麼玄虛,當時又怔了怔,道:“姑娘你……”

    楚青青撇嘴笑道:“大哥千萬不要誤會,我這幾手功夫説起來怎敢與大哥比試,不過想拋磚引玉,偷學你幾手高招而已!”

    郭飛鴻微笑道:“原來如此,姑娘要怎麼個比法?”

    楚青青笑道:“大哥的掌法,我們都見識過了,今天只想請教大哥幾手劍法,如何?”

    郭飛鴻一笑道:“使得,只是兵刃無眼,要傷着了姑娘怎麼辦?”

    楚青青面色緋紅,低頭一笑道:“只要你忍心就是!”

    她聲音説得很低,説時且杏目微微向着乃兄瞟了一眼,現出一些少女的多情與羞澀。

    郭飛鴻並沒有聽清她説些什麼,這時四下無人,他也就不再掩飾,把胸前那口銀光閃爍的“聚雪”短劍抽出來,身子微微一閃,已飄出丈許以外。

    楚青青也退後了一步,玉手一翻,把背後一口長劍抽出鞘來,含笑道:“大哥手下留情!”

    楚秋陽這時已飛身縱入亭內,見狀笑道:“青青,你可要留意了呀!”

    楚青青點頭笑道:“我知道!”

    郭飛鴻連日相處,確實對楚氏兄妹,視同自己兄妹一般,如此比試,不過是看作彼此印怔功夫而已。

    他一領短劍,朗笑道:“兵刃中所謂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如果姑娘欺侮我兵刃短,可就要吃虧了!”説話之時,身形已飛掠而上,道了聲:“看劍!”

    掌中劍畫出了一道銀虹,直向着楚青青面門上點去,楚青青嬌笑道:“好厲害!”

    就見她嬌軀向後一倒,蓮足輕踹,翩翩如乳燕出巢,颼一聲,已竄到了郭飛鴻身側左後方,輕叱道:“着!”玉腕翻處,掌中那口青鋒,反向郭飛鴻右耳上削了過來。

    郭飛鴻心中不由微微一驚,想不到這姑娘居然會有如此輕靈的身手,倒也不敢太小瞧了她了!

    這時他眼見楚青青劍到,連忙短劍平着一舉,只聽得“錚”的一聲,兩口劍貼在了一起。

    楚青青只覺右手握劍處一陣顫抖,由對方劍身上所傳出的內力,竟是大的出奇,差一點使她把持不住,頓時不由大吃了一驚,這才知道對方劍術上功力,已到了意隨心傳,超一流的地步,自己幾乎無法與對方再動手了。

    她好不羞慚,同時一顆芳心也不禁更把對方欽佩到了極點,忽見郭飛鴻短劍颼一聲彈起來,直取自己眉睫之間。

    楚育青嚇得“呀”了一聲,身子猛地後退了幾步,卻見劍光閃處,郭飛鴻卻已飄出了丈許以外,他掌中那口銀光閃爍的短劍,這時已然歸入鞘內,微微欠身道:“承讓了。”

    楚青青玉面一紅,羞澀笑道:“郭大哥怎麼不比了?我還沒有輸呢!”

    楚秋陽從亭內一躍而下,哈哈笑道:“你還不服輸麼?若非是郭兄弟手下留情,你早就傷在他劍下了!”

    楚青青明知自己不敵,可是少女要強的本性,卻使她不肯輸口,當時面色大紅,冷笑道:“你又知道了!”

    飛鴻點頭笑道:“姑娘劍術超奇,能有這種身手,已是很難得了!”

    楚青青抬頭瞟了他一眼,微微一笑,又轉首望着楚秋陽道:“你看怎麼樣!”

    楚秋陽微笑點頭道:“你還不服氣麼?看看你頭上可曾少了什麼!”

    楚青青不由心中一動,驚慌的往頭上摸了摸,一時面色更紅,現出了無限嬌羞,那雙剪水瞳子,向着郭飛鴻面上一望,扭腰笑道:“不來啦,郭大哥你壞死了!”

    説罷,轉過身子就跑了。

    楚秋陽在一旁又哈哈大笑了起來,郭飛鴻見狀忽地心生悔意,暗忖自己太冒失了。

    他顯得很不自然地笑了笑,一面張開左手,在他左手心裏,竟託着一枚珊瑚雕成的石榴花紋的玉釵。

    這是他方才無意中,由青青秀髮上取下來的,這時見楚青青含羞而去,他忽然覺得自己似乎是太孟浪了,怎可隨便在女孩頭上動手動腳呢!

    想到此,他那張俊臉一時漲得通紅,當下忙把手中玉釵遞向楚秋陽道:“我一時大意,羞了令妹,實是罪過,這玉釵,就煩你代令妹收下吧!”

    楚秋陽微微一笑,目含深意地望着他,道:“我不能代收,還是你親自交給她好了!”

    郭飛鴻怔了一下,也就點頭笑道:“也好!”

    説罷遂把這枚玉釵收起來,楚秋陽這才抱拳笑道:“郭兄弟,你這一身功夫,確實令我佩服,我本想繼妹妹之後,也請教幾手高招的,現在一看還是少現醜的為妙!”

    郭飛鴻微笑不語,他內心這時卻在想着一個問題,為什麼好好地,楚青青忽然要找自己比武呢?而且楚秋陽言笑之間,似也有些異常,莫非……

    想到這裏,他禁不住暗暗吃了一驚,當時向楚秋陽道:“如果楚兄別無他事,我先回去了!”

    楚秋陽含笑點頭道:“請便,我明日再來看你,並有事相商!”

    郭飛鴻注目道:“什麼事,你現在説出來不好麼?”

    楚秋陽吟哦了一下,笑道:“不急,不急,你後天走,明天講還來得及。”

    語畢拱了拱手,含笑而去。郭飛鴻暗呼一聲:“糟了……”

    他已意識到是一件什麼事了,當時搖了搖頭,獨自返回書齋。

    進室後,他又苦笑了笑,自語道:“這才是荒唐,我怎會做出如此失察之事!”

    説着,禁不住取出了那枚玉釵,細看了看,但見雕製得相當講究,其上刻着一行小字:

    “德引良人”。

    郭飛鴻“哦”了一聲,當時只覺腦中“轟”的一聲,急出了一身冷汗!

    由這四個字上看來,分明這是老一輩留贈與女兒的一件婚嫁信物,用以贈給待嫁的朗君,自己一時失檢,竟然取到了手中,這可怎麼是好!

    他又想了想方才情形,莫怪楚青青會含羞而避,楚秋陽又是為什麼不肯代收,原來道理在此。

    郭飛鴻這一急,非同小可,這真是一個不可饒恕的罪過。

    試想,果真楚秋陽為此提婚,自己何以拒絕他呢,如坦白推拒,楚青青今後怎麼見人?

    如果接受下來,自己豈不是愧對了冷劍鐵娥?

    想到了鐵娥,他內心就有一種説不出的酸楚,雖説自己與她,充其量不過是相處十數日,彼時她更是偽裝男兒之身,真假難辨,自己與她,不過是友情,很難説有愛情存在。

    只是,一旦獲悉她是女兒身之後,自己內心竟然會起了如此微妙巨大的變化,對她居然刻骨銘心了起來,這是多麼怪異難解的事啊!

    再細細想下去,自己雖誤認鐵娥為方和玉,可是鐵娥卻是明白人,以她一個潔身自負的俠女之身,竟然與自己十日單獨廝守,耳廝鬢磨,最後贈硯告別、軟語盡温,這諸多情景,能説她是無心之舉?

    只此一端看來,自己就是為此女粉身碎骨,終身不娶,也是值得的了,何況更有其父親口託付於後,凡此種種,今生今世,自己是非鐵娥不能娶,休想再作第二人之圖了。

    情勢如此,反過來再想這位楚姑娘,雖然同樣是倩倩佳人,麗質天生,自己也只能視她如妹,而不能作任何非分之想,更遑論婚嫁之説了。

    郭飛鴻細細的想了一遍,也就定下了心來,如果楚秋陽果真以其妹婚事相詢,自己也只好據實相告,請求諒解。

    第二天,整整的一天,都未曾看見楚氏兄妹的影子。

    在往常,這兄妹二人,都會在早餐之後,相繼到書房來,噓寒問暖,説笑逗鬧一番,可是今日,卻一反往常,兩個人都不見了。

    這也就很明顯了,使得郭飛鴻看出了一些端倪,而意識到,必是有某種事情在醖釀之中。

    看看黃昏來臨,郭飛鴻有些沉不住氣了,他必須要親自去見楚青青,向對方致歉一番,然後把那枚玉釵交還與對方,以消除錯覺。

    正當他方欲走出書房的當兒,卻見兩個小廝自院中走進來,二小廝每人挑着一對木箱,直走到書房前站住,向着郭飛鴻彎腰行了一禮。

    郭飛鴻皺眉道:“二位有事麼?”

    為首那個小子嘻嘻笑道:“我們相公備了酒菜一席,叫我們擺在書房裏,郭大爺你老看擺在哪裏好?”

    郭飛鴻微笑道:“楚兄太客氣了,何必如此!”

    那小子笑道:“郭大爺明天聽説就要走了,大概我們相公是為大爺餞行!”

    郭飛鴻心中有鬼,本想推辭掉,可是跟兩個小廝卻是説不着,而且如此也不是辦法,當下只得招呼二人把酒菜擺起來。

    酒菜擺好,郭飛鴻才覺出,竟是一席極為考究的筵席,杯箸碗碟,皆是上品,至於盤中菜餚,更是時下珍品,無不精緻絕倫。

    郭飛鴻不由暗怪楚秋陽太小題大作,心中着實有幾分過意不去,正要問小廝主人怎麼不見,卻聞得室外楚秋陽大笑之聲道:“對不起,對不起,郭兄弟,讓你久等了,恕我來遲!”

    郭飛鴻轉身看時,只見楚秋陽鮮衣彩帽,一臉興奮地走了進來。

    郭飛鴻不由皺眉道:“如此講究的餞行酒,我實在消受不起,你還是撤下去,另外換上幾樣普通的吧!”

    楚秋陽哈哈笑道:“簡直是胡説,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今日我更要與你開懷暢飲個爛醉。”

    説到此,揮手對侍立二小廝道:“你們下去吧,這裏用不着你們。”

    二小廝躬身退去後,郭飛鴻惑異道:“怎麼令妹沒有來?”

    楚秋陽搖頭微笑道:“她沒有來。”

    接着二人相繼就坐,酒過三巡,楚秋陽忽地扶案笑道:“飛鴻兄,我有幾句話問你,你可不要惱我。請先乾了這杯酒!”

    郭飛鴻一飲而盡,楚秋陽飲幹酒後,道:“飛鴻兄,你家中可曾娶了妻子沒有?”

    飛鴻心中一緊,知道正題來了。

    當時沉着應對,笑了笑道:“還沒有。”

    楚秋陽點頭道:“好,我與你説一門親事如何?飛鴻兄,我有意把小妹青青説與你為妻,不知你可願意?”

    説着面色微微一紅,笑道:“你可不要誤會,此事我已得小妹首肯,才來詢問你的。”

    郭飛鴻苦笑了笑,道:“秋陽兄太抬愛我了,小弟一介俗士,怎堪高攀與令妹玉葉金枝匹配,不要取笑了!”

    楚秋陽忽地一怔,隨着發出了一陣大笑,笑聲一斂,冷然道:“我兄妹出於至誠,因見兄弟才貌人品不凡,才會不避羞恥,主動提出,兄弟你要是這麼説,未免顯得太過虛偽,我楚秋陽倒是看錯你了!”

    隨即推杯起立,悲憤道:“這幾句話,就算我未曾出口,再見!”

    説完,轉身就要離座而去。

    郭飛鴻想不到楚秋陽竟是如此烈性,當下好不慚愧,趕忙攔住他道:“秋陽兄請歸座,我有下情未言,這……這真令人難以出口。”

    楚秋陽朗笑道;“願不願意,只聽你一句話,又有什麼不好説的?”

    郭飛鴻見他怒氣未息,不由又長嘆了一聲,苦笑道:“你先不要動怒,其實你今日來意我早已知道,你我皆屬俠義道中人。承蒙你兄妹看得起我,我郭飛鴻怎能不知好歹?再者令妹麗質天生,得妻如此,尚復何想?只是我之困難,你又哪裏知道。”

    言罷,忍不住又發出了一聲長嘆,頻頻苦笑道:“老兄,你先請坐下平平氣,我再把我難處説出,然後請代向令妹致歉,令妹佼佼俠女,自有異於一般閨秀,知我諒我,罪我恨我,自有見地。”

    楚秋陽劍眉斂皺,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可是定過親了?”

    郭飛鴻面色微微一紅,窘笑道,“此事一言難盡,容我慢慢告訴你也就是了。”

    於是,他遂把自己結識鐵娥的一段經過,大約的説了一遍,如何又拜鐵老為師,答應娶鐵娥為妻,是以浪跡江湖,找尋伊人,才會到鳳陽惹事駐足,結識楚氏兄妹等。

    郭飛鴻因感楚秋陽赤心相待,對方既開誠佈公提出婚事,以妹相許,自己不便再行隱瞞。

    這一段往事,經他道出,倒也有血有淚,十分感人,他一口氣説完之後,仰首幹了一杯,目光炯炯注視着楚秋陽道:“是以如此,今生今世,此身已不屬我所有了。”

    楚秋陽這才完全明白了一切,當時慷慨點了點頭苦笑道:“原來有這段隱情……”

    説罷抱拳笑道:“恭喜你了!”

    郭飛鴻只當他有意諷譏,不由冷然道:“楚兄這話何意?”

    楚秋陽立起身來,向郭飛鴻一拜道:“方才冒昧,兄弟不要見怪,此事實是我粗心大意,這件事也就一笑而過,不再管它,你我友誼絲毫不受影響,來,我敬你一杯。”

    郭飛鴻這才釋懷,飲了杯中酒,焚秋陽又看着他,含笑道:“冷劍鐵娥我是久仰了,此女我門下曾有一位朋友見過,謂為當世第一佳人,至於這位俠女那一身傑出的武功,江湖上傳為劍仙之流,想不到竟與兄弟你有如此一段關係,真令人慕煞了!”

    郭飛鴻窘笑道:“此事實無外人知道,尚請代為守口才好!”

    楚秋陽點頭道:“這個自然!”

    説着,忍不住又嘆息了一聲,苦笑道:“此事青妹如果知道,不知該是如何傷心了,誰又知道你會有此一段緣由呢!”

    説時只管望着盤中菜發呆,彷彿連食意也沒有了。

    郭飛鴻面色歉窘道:“説來都是我不好,這枚玉釵還請交令妹收回吧!”

    當下,自懷中把那枚石榴花釵取出,雙手奉上,楚秋陽一笑接過,道:“這件事不提了,兄弟果真明日就要走了?”

    郭飛鴻點了點頭,楚秋陽面上現出一片黯然道:“是往北面去麼?”

    郭飛鴻又點了點頭,道:“再到鳳陽時必來此看望你兄妹!”

    楚秋陽笑道:“再見面時也許身邊已多了那位女中翹楚鐵姑娘了,人生該是多麼妙呀!”

    郭飛鴻見他此刻口無遮攔,已有幾分酒意,當下就勸他罷飲,奈何楚秋陽執意不肯,二人邊吃邊談,直到深夜,楚秋陽才扶醉告辭,臨去時又殷殷問詢郭飛鴻明日離去時間,才暫別而去。

    楚秋陽出得偏院,被户外寒風一吹,酒意盡去,忽然心中一動,忖思道:青妹還在候我消息,我只顧吃酒竟是忘了。

    當時含着幾分難過與歉疚,轉向楚青青住處行去,穿堂過室,直來到了妹妹房中,卻見青青正在燈下發愣,雙頰上透現出一些少女情思,這姑娘真個是變了。

    楚秋陽進門之後,哈哈笑道:“青青我來告訴你消息了!”

    説罷右手一翻,一枚玉釵直飛出去,“篤”一聲直直的釘在了書桌之上。

    楚青青低頭一看,不由花容驟變,陡然拔了起來,問道:“怎麼?他……”

    楚秋陽一笑道:“妹子,你眼力不差,只是對方雖非史君有婦,卻已和別人有了婚約,晚了一步,令人惋惜。”

    語畢一屁股坐了下來,頻頻苦笑不已。

    楚青青面色一白,慘笑道:“怎麼説呢!”

    楚秋陽抬頭直視着她,道:“傻丫頭,你還不懂我的意思麼?死了這條心吧!”

    楚青青蛾眉一挑,道:“既如此,他又何必?”

    雙目一紅,幾乎掉下淚來。

    楚秋陽見狀嘆了一聲,走過去拍了拍她的肩膀,笑慰道:“忘了這件事吧!”

    楚青青搖了搖頭道:“我忘不了!”

    説着忽然仰起頭來,注視着楚秋陽苦笑道:“我不會就這麼放過他的,這一輩子,要麼是嫁他,要麼就終身不嫁!”

    楚秋陽不由一驚,道:“你説什麼?”

    楚青青伸出一隻玉手,擦了一下淚,強顏微笑道:“哥哥,我們是無話不談,我已把我心裏的話告訴你了,莫非你忘了母親臨去時告訴我的話了?”

    楚秋陽不禁呆了一呆,道:“可是,這是不能夠的事情呀,再者他也並非有意取下這枚石榴玉釵的呀!”

    楚青青冷冷一笑道:“他已決定明日走麼?”

    楚秋陽點了點頭,楚青青一笑道:“很好,我明天也走!”

    楚秋陽微微怒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楚青青羞澀地笑了笑,道:“我呀,纏定了他了,不到手決不甘心。這枚釵子,恕我不能收回來,你怎麼拿的,怎麼再給我送回去!”

    説罷,把手中玉釵放在了楚秋陽面前,楚秋陽吃了一驚道:“妹子你不要太任性了!”

    楚青青冷笑道,“母親曾説過這枚玉釵已五世相傳,第一個拿到這隻釵子的人,都是我楚家的女婿,到我手裏也不能壞了規矩。哥哥,我意已決,這石榴釵子,不管你明給也好,暗放也好,反正得給我送回去,你要是不願意,我就自己交給他去,如何?”

    説時杏目圓睜,滿臉稚氣,楚秋陽知道由於父母去世過早,這個妹子被自己嬌慣了,她可是真敢為人之不敢為,道人之不敢道。

    如果自己不答應,她可真會自己找了去,那時可就免不了要鬧笑話了。

    當時真是又氣又惱,只得忍下道:“好吧,我為你送回去就是!”

    楚青青見哥哥生氣,不由笑道:“你不要為我擔心,我也不是小孩子了,你等着看吧!”

    言罷轉身回室安息去了,楚秋陽獨自發了一會兒呆,也無法可想,只得轉身出房而去。

    第二天,郭飛鴻早早起來,親自到後面去向楚秋陽告別,後者也早起來了,見面之後,楚秋陽不勝依依地道:“你這麼就走麼?”

    飛鴻點了點頭微笑道:“特來告辭!”

    楚秋陽取過一個黃綢子包裹遞與郭飛鴻道:“你孤身上路,銀錢不多是不行的,這一點薄禮你請收下,也許路上用得着!”

    郭飛鴻本不想收,叮是經過多日相處,他已知道對方仗義輕財的個性,如自己執意不受,也許就惱了他,不時只得含笑接過道:“楚兄你果不愧是小孟嘗,一切恩惠留待日後再報答了!”

    説着一抱拳,轉身辭出,楚秋陽早已備好了馬,親自並騎護送。

    這時楚家眾客俱已得悉郭飛鴻離去的消息,紛紛至門前恭送,聲勢極為可觀,郭飛鴻下馬一一握別,他看到如此聲勢,更不禁深深欽佩楚秋陽為人之慷慨好客,頗得人心了。

    他想到自己無意在鳳陽交到如此一個好朋友,私心也暗暗欣慰。

    楚秋陽並騎相送,一直送出了十字大街,來到了市郊,才約定後會之期,作別而歸!

    郭飛鴻鳳陽半月,生活安適,小駐風塵,如今更是人馬煥發,只是想到了那位楚青青姑娘,難免內心有一些歉然的感覺。

    他獨自策馬徐行,不久來到了一處衢道口,見道邊立有一方石碑,上刻“臨淮關界”,心中正不知該如何走法,卻忽聽得身後一陣馬蹄奔馳之聲傳來,十分急促。

    郭飛鴻轉身看時,只見一匹脂胭快馬,鮮鞍彩轡,其上端坐着一個紅衣少女。

    這少女頭戴着一頂同色的寬沿草帽,帽沿過大,她又是微微低着頭,轉眼之間已到了郭飛鴻面前,一陣風似的馳了過去!

    郭飛鴻忙撥馬讓開,對方那匹胭脂快馬,已竄出了十丈以外,直向着正前方一條黃土驛道飛馳下去。

    自背影上看過去,馬上少女玉體修長,腰肢款款,馬鞍邊懸着一口長劍,錚鏘有聲十分動聽,郭飛鴻匆匆地看了一眼,不過是驚鴻一瞥,但卻令他大大地吃了一驚,暗忖道:“怪事,這不是楚青青麼?”

    郭飛鴻不由心中一動,策馬追上道:“喂!喂!前面行的不是楚姑娘麼?”

    前行的那匹胭脂馬,連停也不停一下,繼續奔馳着,郭飛鴻雙腿一夾馬腹,胯下黃驟馬疾奔而上,由背影上看過去,那少女颯爽的英姿更皓似楚青青了。

    只見她紅衣紅帽,再襯以那匹紅色的胭脂馬,晨光微曦裏,就像是一片紅葉在飄動着,實在是醒目之極!

    郭飛鴻已斷定了她是楚青青,這時二馬相隔的距離已很近了,他忍不住大聲叫道:“楚姑娘,你等我一等!”

    胭脂馬奔馳得更快了,馬上的紅衣姑娘宛若未聞,郭飛鴻忽然心中一動,就勒住了馬,暗忖道:“我又何必叫她呢!”

    由此情形看來,這姑娘分明是對自己心存怨恨,自己又何必自討無趣?看來定是由那婚事而起,這真是得罪人於無意之中,無可奈何。

    前行的楚青青不久便消失在前路塵煙之內,郭飛鴻徐徐策馬,有意落在後面,想起了這件事,內心就覺得慚愧!

    由楚青青他又轉想到了重情高誼的楚秋陽,此人不愧是小孟嘗,在鳳陽府為人敬重並非無因,自己能交到如此一個朋友,真可謂此行不虛!

    邊思邊走,不覺已前行了裏許,只見驛道兩側的楊柳樹,都已發出了青色的嫩葉子,象徵着天氣不久就要暖和了,這就像一個人經過了長年的苦難磨練,如今欣逢萬象更新的季節,也應該有一番作為了。

    郭飛鴻緊扣馬繮,為此微微神馳。

    這一剎那,他為自己定下了決心,要好好的幹,要作一些轟轟烈烈的事情,這樣才不負自己二次學藝,在九華山苦練經年了。

    偶然的一些惆悵,在他鋼鐵意志下煙消雲散,他仍然回到了生氣勃勃,驛道上有兩道很深的車輪印子,郭飛鴻就一路策馬,順着輪印向前疾馳。

    郭飛鴻此行目的,共有兩個,一是返回蘇州家園,看一看家中情形,當然,他那滾滾的心胸,已非是那個家所能束縛得住。第二,他是要找尋冷劍鐵娥!

    這一點,真是談何容易,他也只有胡亂地瞎走了,走到哪裏就找到哪裏,反正不找到這個人,他是絕不甘心!

    這一日,他的馬來到了“五河縣”界,這地方由於有“天井”、“沱”、“香闊”三湖環峙,形成了奇妙的風光,時逢春日,芙蓉出水,楊柳多情,走馬至此,頓覺得心曠神怡,一掃連日來寂寞無聊。

    五河縣北的“秋雲閣”,是本地最大的一處客棧,郭飛鴻來到時,這秋雲閣竟是早已掛出了“客滿”的牌子,在粉白的店牆上,貼着一張啓事,大意是,本店承顧客抬愛,生意鼎盛,只因近日祭湖客人過多,所有店房被包一空,舊友新知,請三月三日以後再來光顧為荷。

    郭飛鴻一個外鄉客,自不明本地風俗,所謂“祭湖”究竟是一個什麼玩藝兒,卻是不得而知!

    他不得已一連又找了幾家客棧,不想竟是家家客滿,均貼有告示,其理由皆是為了往觀祭湖的遊客,房間早訂租一空。

    郭飛鴻失望之餘,本想兼程而下,可是天已黃昏,再者,此行下去,距離“洪澤”湖更近,自必是遊客更多,在五河縣找不到店住,實難望別處就能如願以償。

    他的馬,在五河縣轉了一週,不覺又回到了“秋雲閣”前,心中忖恩道,我只一個人,也許店內可以設法通融一下,何妨進去問一問,總比坐在馬上喝風好得多。

    想想似覺有理,就翻身下馬,直向店前行去。

    秋雲閣乃是本地最負盛名的客棧,由於整個店房背靠“佗湖”,面臨市街,風景優雅,店房清潔寬敞,是以北來南往過客。來到了五河縣,都想到此住上一夜。

    郭飛鴻拉馬來到店前,但見店前一排氣死風燈,映照着一方金字匾,上刻“秋雲閣”三個大字,進出的客人,川流不息,好不熱鬧,門前立有四五個青衣夥計,專為客人拉馬喝轎,而進出的客人,也多是些衣着體面的人物。

    郭飛鴻走到近前,把馬交給了一個夥計,那夥計拉過馬來,上下看着郭飛鴻道:“爺是住店來的麼?”

    郭飛鴻點了點頭道:“不錯,可有店房?”

    那夥計搖頭冷笑道:“客人你沒有看見麼?”

    説時用手指了一下“客滿”的牌子,抖手把馬繮丟到地上,轉身向別的人走去。

    郭飛鴻不由劍眉一挑,正要發作,心中一動,卻又忍下了一口氣,暗忖這隻怪自己自討無趣,何必與他一個夥計計較!

    想着鼻中哼了一聲,正要翻身上馬,卻見正門外一個身着青緞祆的老者,向自己跑過來,一面招乎道:“客官留步!”

    郭飛鴻怔了一下,轉過身去,就見那老者拱背疾跑過來,他身邊跟着一個青衣小夥計,高高地舉着一個燈籠,照着老人滿布皺紋的臉,和一個紅柿子似的大鼻子。

    郭飛鴻沉聲道:“你找哪一個?”

    老人拱手道:“請問客官是姓郭麼?”

    郭飛鴻點了點頭道:“不錯!”心中卻微微吃了一驚。

    老人立時嘻嘻一笑,招呼道:“給郭相公帶馬!”

    過來一個夥計忙牽過了郭飛鴻的馬,郭飛鴻驚異地望着老人道:“這是怎麼回事?”

    老人拱身一拜道:“老夫為了候駕,在門外已立了半個時辰了,快請進店休息吧!”

    郭飛鴻皺眉道:“方才那夥計不是説貴店已沒有房間了麼,怎麼此刻又有了?老先生你又是誰?”

    老人嘻嘻笑道:“老夫就是這秋雲閣的店東,敝姓齊名有福,郭相公來此下榻,小號上午就已得知,特別為相公整理了一間靜室,外面風大,快請進吧!”

    郭飛鴻當時就隨着他進了客棧,心中不無奇怪,邊行邊問道:“你是説,已有人為我定下了房間?”

    店東連連點頭笑道:“是的!是的!楚小姐親自來關照説,相公你是他們花旗莊的朋友,要我們好好照顧!”

    説時,面上現出一種極為詭秘神色,笑了笑道:“你相公住店的食宿開支,大小姐都代你老付過了,這可真是太客氣了,其實小號早就有過規矩,凡是鳳陽府楚家的朋友來此住棧,我們是分文不收,所以住店的銀子,相公離開的時候,還請帶回去,這是小號對楚大相公兄妹的一點敬意。嘻嘻!”

    郭飛鴻這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不由問道:“楚姑娘也住在這裏麼?”

    老人點頭笑道:“今天上午還在,下午才走,大小姐是我們地面上的恩人,相公請想,她關照下來的話,還能不照辦?還敢要錢?”

    説時,已親自帶領郭飛鴻穿廂過屋,來到一間極為寬敞考究的靜室之內,室內陳設着黃銅大牀,紅本傢俱,粉牆上掛着字畫,紅木架上,還燃着一盆熊熊炭火。整個室內佈置得一派富麗幽雅,不着纖塵。

    郭飛鴻真沒有想到竟有如此清稚房間,不由含笑道:“掌櫃的太關照了,我不過是住上兩天,也就要走了!”

    齊有福一面關照茶房添茶,一面坐下來,聞言皺了一下眉毛道:“相公莫非不是去看祭湖?”

    郭飛鴻道:“不是的,我不過是路過此地罷了。”

    齊有福怔了一下,笑道:“三月三日只不過五六天了,相公好容易趕巧碰上這個熱鬧怎好錯過不去看看呢!”

    郭飛鴻微笑道:“不瞞掌櫃的説,什麼叫祭湖,我還不知道呢!”

    齊有福更是一呆,遂又笑道:“這麼説,郭相公你定是個初來此地的外鄉客了,這就難怪了。”

    郭飛鴻一時也被他引起了興趣,問道:“是怎麼個祭法?為什麼這麼多人都來看熱鬧?”

    齊有福笑了一聲,道:“這個規矩,沿襲下來已有好幾十年了,聽説當年,洪澤湖水患很是厲害,地方上就委託當時洪澤湖‘大湖教’實行祭札,用了一雙童男女,外加六牲活祭,湖患方消,如此相沿至今,每年三月三日,都由大湖教選童男女各一及六牲馬羊祭湖,因為前往觀禮的人多了,每人都會奉獻一些銀子,大湖教又想出了‘羣英擂’以為消遣,這個熱鬧自然就可看的了!”

    郭習鴻不聽猶可,一聽之下,不由氣得面色發青,忍不住哈哈一笑道:“我當是什麼祭典,原來竟是如此慘無人道的勾當,大湖教這麼活活殺人,莫非當地官府都不過問麼?”

    齊有福眯着一雙小眼,搖了搖頭,嘆道:“説的是呀,可是大湖教當今的勢力太大了,再説當初祭禮原是官府的主意,如今相沿成習,再想改也是改不過來了!”

    郭飛鴻冷冷一笑,亦未多言。

    齊有福又嘆了一聲道:“大湖教廣受奉獻,簡直髮了大財了,有了錢就好做事,官家也就不多開口,只可憐被選中的一雙童男女,都是最嬌秀的小孩,他們父母每人不過只得到十兩紋銀,就不得不把親生的嬌兒舍了,可憐。”

    説完,又禁不住一個勁的搖着頭,這和他方才勸郭飛鴻觀賞祭湖時那付嘴臉全然不同。

    夥計打來了熱水,又沏了香茶,齊有福拱了拱手,乾笑道:“相公歇息,小老兒告退了。”

    郭飛鴻想起一事,不動聲色問道:“大湖教現今何人為首,你可知道?”

    齊有福縮了一下脖子,翻着小眼道:“這……這……我就不大清楚了。”

    言罷立即轉身走了,郭飛鴻不由心中一動,也就明白了八分,看來這大湖教在此地聲威相當顯赫,五河縣的居民,對他們都不敢輕言。

    郭飛鴻少年氣盛,為此不禁更是有氣,暗忖自己既然來此,碰見了這種事,焉能袖手不管,就不得要去看一看,如果真如齊有福所言,自己也就不必顧慮其它,為地方上除了大湖教幾個首腦禍害!

    想到這裏,禁不住內心熱血激湧,真恨不能即時動身起程,趕到洪澤湖去看一個究竟。

    推開後窗,面對着沱湖一片靜波,湖上漁火明滅,水天浩渺,真個是江山如畫。

    郭飛鴻想起方才那店東之言,腦子裏,又浮上了楚青青的影子,心想她怎麼也來了?她怎會知道自己要來此下榻?

    由這些情形看來,這姑娘似對自己一往情深,並不像是在生自己氣的樣子,自己先前竟是想錯了。

    “她如此作,又是何苦?是為了什麼?莫非楚秋陽不曾把我的話轉告她,以至於這姑娘內心尚還存着……”

    忖想及此,郭飛鴻不禁面上一熱,額角現出了幾顆汗珠,一時為之默然。

    半晌,他才又搖了搖頭,心忖楚秋陽不至於如此胡鬧,也許楚青青是外出有事,想到自己必經此地,事先為自己訂下房間,也未嘗沒有可能!

    他探手入懷,摸到了楚秋陽別時贈送給他的銀包,一路趕忙,竟未曾啓看,這時想起來,就急急打開來,首先入目的,是亮光閃閃的十數片金葉子和五錠銀元寶。

    郭飛鴻不由吃了一驚,頓時呆住了。

    他本來以為不過是百十兩紋銀罷了,想不到竟是如此厚重的一個數目,自己一時不察,竟是糊里糊塗地收了下來,當真是大大的荒唐。

    那緞包內,除了這些東西以外,另有一枚紅光閃爍的玉釵,郭飛鴻再一細看,禁不住又是一呆,敢情竟是自己已然退還了的那枚石榴玉釵。

    郭飛鴻面色一變,拿起這枚釵子,冷冷一笑,自語道:“秋陽,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我已向你表明了心跡,你這又是何苦?莫非還如此逼婚不成?”

    愈想愈怒,當時急忙把玉釵放好包內,連同金葉銀錠,原樣包好,放入懷中,心忖着來日原樣退還!

    關上窗户,倒身在牀,郭飛鴻思潮起伏,卻無論如何也難以入睡!

    楚青青亮麗的笑靨,秋水般的雙瞳,再次映上了眼簾,他試着問自己道:“當真她是真心的對我麼?”

    當真我對她一些情意都沒有?我是不能?還是不願意?

    良久,他發出了一聲嘆息,坐起身來,右掌微微向外一吐,几上的燭光,伸出了數寸長的火舌,忽然就熄滅了。

    人潮像流水似地,直向着洪澤湖方面湧去,在奔往洪澤的道路上,真可説是車似水,馬如龍,這種場面,足以驚人。

    為了躲避雜亂的人羣,郭飛鴻獨自租了一艘船,經水道直放洪澤湖。

    當空彤雲四合,整個天色,顯得十分黝暗,老實説二月二日——也就是今天這個日子,實在並不是一個十分理想的祭湖的日子。

    郭飛鴻一杆在手,舟馳如飛,不一刻已可看見洪澤湖浩浩蕩蕩的水面,這舉國聞名的第四大湖,果然氣勢壯觀,大得驚人,縱橫百里,水天相接,舟泛其上,真有如滄海一粟,小得可憐!

    漸行漸近,舟船也慢慢得多了,遠遠可見正前方里許以外,似乎聚集着不少舟船,囂聲吵耳,吵成一片!

    郭飛鴻小船尚未到達近前,便見一艘漆成白色的快船飛快駛來,船頭上立着四個彪形大漢,每人手上都拿着一根鈎船用的長櫓。

    這艘快船一發現郭飛鴻小船,為首一名漢子,陡地大聲喝道:“嘿,是看祭湖的吧?”

    郭飛鴻道:“不錯!”

    那漢子已用手中長櫓,把郭飛鴻小船鈎住,拉到快船旁,另一名漢子,就躍身上了郭飛鴻小船,大聲道:“幾個人?繳錢!繳錢!”

    郭飛鴻冷冷道:“繳多少?我一個!”

    那漢子上下看了郭飛鴻幾眼,怪笑了一聲,道:“喝,還是個相公,你給五兩銀子吧!”

    郭飛鴻一時不由怒起,可是轉而一想,自己方來,還是不要為此惹事的好,五兩就五兩,且隨他就是。

    當下他就一聲不哼地取出了五兩銀子交過去,那漢子哈哈一笑,接過來,回身向後一指道:“到那邊去排隊放船,這是你的號碼!”

    説時,丟過來一個號牌,騰身回到了快船之上,呼嘯而去,郭飛鴻順着水面看去,類似如此的快舟,竟有十數艘之多,每一艘船上都有四名黑衣漢子,他們來回行駛在湖面上,凡是有船經過,都少不了向他們奉獻一些,態度蠻橫之極。

    看到這情形,他由不住嘆息了一聲,由此亦可證明,附近居民,是何等地受害了。

    郭飛鴻把小舟一路撐進去,果見百十艘舟船連接一線,由一個極小的進口通過,秩序極亂。

    等了很長一段時間,才輪到了他,在那窄小的隘口處,立着幾個漢子,手中拿着漿糊刷子和寫着號碼字的紙條,在每一艘通過的船頭下貼一張,然後收錢放行。

    郭飛鴻心中奇怪,方才不是已經給過錢了,怎麼還要給?

    想着,卻見那幾個執役漢子身後,立着一個身着官衣的人物,不用説,這是官方來收錢的代表了,方才繳的錢是歸大湖教的,現在繳的卻是歸官府,由此看來,官私派結自屬必然的了。

    官人收錢,倒還有個規定,每人收銀一兩,繳了錢,在船上貼一張號碼,是根據方才所發的木牌,兩相印證,才能通過。

    如此更可見,大湖教之所以如此明目張膽,實在是有官府撐腰所致了。

    郭飛鴻把小舟按規定繫好,登上了一艘大船,直向着對面湖岸攏去。

    在湖岸邊,早已堆擠成人山人海,老少男女,形形色色,整個岸邊,都擠滿了。

    郭飛鴻隨着人潮,擠到了裏面,就見正前方立有一個極大的白木祭壇,壇高丈二,其上供着四季乾鮮,全豬全羊全牛,每術都是一雙,只是正中四朵花座卻是空着,也不知是何用處。

    在祭台兩邊,有兩列黑衣漢子,奏着樂器,鳴着鑼鼓,聲調極不和諧,刺耳之極。

    郭飛鴻細看這祭台,實在是顯得高了一點,無意間卻看見兩柱上,懸有一付對子,寫着斗大的字,這:“掌翻洪澤水,腳踏半天雲”

    正中一方金字匾上,橫書着:“耀武揚威”四個大字,郭飛鴻心中一動,卻忽見身邊一個胖子,向另一個老者指手畫腳道:“今年這個台子比往年都要高,個老子,沒得真功夫硬是上不去咧!”

    那老者也用着濃重的川腔道:“也沒有啥子,練過幾手腳把式的都上得去!”

    胖子齜牙笑道:“聽説大湖教的向老太爺,今天要親自主持,老太爺那幾手硬是要得。”

    老者搖頭道:“你放心,打擂的都是別個,老太爺才不會隨便出手呢。”

    這時附近忽然傳過一陣人聲,有人叫道:“喂!喂!不要擠,不要擠,你這個人是怎麼回事?”

    又有人高聲罵道:“媽的,把他拉出去!”

    郭飛鴻忙尋聲望去,只見人羣中,一個白衣少年的背景,正由人羣中向內擠去。

    這少年似乎是自後面硬擠上來,兩隻手交互着向後拉人,把站在前面的人強行推開,他動作快捷,身形極快,不一刻擠到了台邊,才擇處站定,頭也不回一下。

    由於站立的角度,郭飛鴻只能看見此人一個背影,竟是看不見他的臉,不過僅僅由背影上望過去,已可看出此人好像並非是膀粗腰圓之一流,而是一個頗為斯文的書生。

    人羣中盡多亂叫喊打之聲,由於人太多太擠,叫罵兩聲也就算了。

    郭飛鴻雖只看了幾眼,便斷定這白衣人身上定有功夫,否則絕不能在如此擁擠的人羣內行走自如,他想看一看這人究竟是什麼樣子,無奈老是看不見,人頭晃來晃去,最後竟連那白衣人的背影也失去了。

    現在他才明白,原來這台子,並非僅僅是祭湖用,而且還兼作擂台用。

    台上鑼鼓喧天,台下又是人聲鼎沸,到處都是亂哄哄的,這種佇立仰候的滋味可真不好受!

    忽然,鑼鼓聲聚然一歇,有人用力地鼓掌道:“老太爺出來了!”

    全場雷鳴般齊聲呼嘯了起來,郭飛鴻身邊那個胖子,更是大聲叫道:“向老太爺、馬二嫂子、胡三爺,格老子的都來了。哈!有得看了!”

    郭飛鴻再向台上看去,只見果然出現了幾個人物,那所謂“向老太爺”是一個年在七旬左右的老人。

    這老頭兒,黃焦焦地一張瘦臉,其上皺紋滿布,一頭銀髮,梳理得十分光潔,沒有一根跳絲兒,他穿着一襲湖墨色的長袍,一雙袖管微微卷起來,露出白色的袖頭,看起來相當體面,在他右手掌內,卻來回搓弄着一雙白玉球兒,模樣兒甚是悠閒。

    他出來之後,微微向台下拱了拱手,就在一張鋪有虎皮的太師椅上坐了下來!

    在這張太師椅後,另外還設有兩張椅子,只是其上卻沒有鋪獸皮,這時另有一男一女,分別坐了下來。

    靠左面坐下來的,是一個三十上下,一身大紅襖褲的女人,郭飛鴻立刻就想到,這女人定是所謂“馬二嫂子”了。

    看起來,這女人倒還薄有姿色,一張白臉,兩道細眉,兩隻手腕之上,各戴着一雙翠鐲子,有點像江湖上跑碼頭賣藝的女人。

    猛一眼望過去,這馬二嫂子還怪迷人的,可是再細看看,立刻就會對她塗在臉上過多的脂粉感到倒胃!

    馬二嫂子身邊貼身站着一個八九歲的小男孩,生得唇紅齒白,頭上梳着一根沖天小辮兒,也身着大紅祆褲,很像畫上的紅孩兒,甚是可愛,他緊挨着馬二嫂子,手裏捧着一口二尺四五寸長的短劍,由那樣子看,可能是馬二嫂子的兒子。

    另外的那位“胡三爺”,則是坐在老太爺右手,此人是一個矮個子,留着小黑鬍子的中年漢子。

    這幾個人物,具是大湖教內頂尖兒的人物,平常是不在人前亮相的,這時乍然現身。自然使得人們為之譁然,歡聲雷動。

    坐在正中虎皮太師椅上的向老太爺,回頭對一個弟子説了幾句話,那名弟子,立即抓起鍾槌,在一個吊着的金鐘上重重的擊了三下。

    説也奇怪,三聲鐘響,似乎震懾了人羣,全場頓時變得鴉雀無聲,那名弟子放下鍾槌,又侍立在向老太爺身邊,老太爺嘴皮動了一下,輕聲道:“帶活口行禮。”

    郭飛鴻心中一動,遂見那名弟子高聲呼道:“帶活口!”

    後台立時有人應了聲:“有!”

    幔幃啓處,走出了一羣人來,這羣人分抬着四根杆子,郭飛鴻再一注視,止不住一時熱血沸騰,差一點要撲上台去!

    原來所謂的“活口”竟是活生生的人,共是四個,兩男兩女,各縛手足,穿在一根紅色竹杆上,就像是牲口似的被抬了出來。

    就年歲上看,四個當作祭禮的孩子,不過是七八歲,最大也不會超過十歲,都生得白白的,樣子十分秀氣。

    這些孩子全身都被剝光了衣服,每人在下體系上一條紅布,在冷風裏,凍得連連顫抖着。這羣漢子,把這兩雙童男女,分別放在那四張蓮花壇木座上,然後退了回去。

    這時台下起了一片騷動,有人發出感嘆可憐之聲,也有嘻笑稱快的,卻沒有一個敢出來説句話。

    郭飛鴻看到此,又止不住氣往上衝,正想着如何下手拯救這四個孩子,就見那位向老太爺忽地站起來,走到了祭台中央,自供桌下拿起了一枝大筆,飽浸硃砂,走到了四個童男女身前,在他們每個人眉心正中,點了一個紅點,隨後右手一翻,把那枝硃砂紅筆,拋落湖心之內。

    四個小孩均像是嚇糊塗了,只是楞楞的望着湖心,卻沒有一個哭的。

    向老太爺點了硃砂後,又伸手自供桌上拿起了一口木劍,只見他右手在頭上抓了一下,滿頭白髮全數散了開來。

    接着,只見他在台上左右前後地轉了轉,又燒了張黃紙,這時,當空烏雲密佈,遠天現出一大片紫色,湖面上起了陣陣狂風,湖水開始動盪不已。

    人羣中,立時就有人附會着説,是湖神顯靈了,又有的説向老太爺的法術硬是靈。

    向老太爺做完了一套法事之後,放下了木劍,高叫道:“酒來!”

    立時就有一個黑衣漢子,雙手捧過來一個紅漆木盆,盆內是滿滿的一盆紅水,想必是摻有硃砂的酒。

    向老太爺擺了一個“騎馬蹲襠”的姿式,面對着紅木盆,驀地張開了大嘴一吸,盆內酒汁,立時化為一道紅泉,長鯨吸水似地注入他口內。

    台下萬千觀眾,看到此,震天價叫起好來,不過在郭飛鴻眼中看來,這位向老太爺不過是有些個內功,並算不了什麼。

    轉眼之間,那滿滿一盆紅汁,竟為這位向老太爺吸了一個乾淨,老太爺的肚子,也就像懷了八九個月孩子的娘兒們似的鼓了起來。

    然後,他跚跚地行到台邊,面對着湖水,忽地一張大嘴,就聽見“哇”地一聲大響,自他口中噴出了一天紅砂,刷刷如同驟雨般的,灑入湖水之中。

    這一手絕活,自然又博得了眾人讚賞,掌聲有如擂鼓一般,向老太爺的尊腹也就跟着小了下去。

    郭飛鴻看這位老太爺偌大年歲,竟然有此功力,確也是不容易了,他方才那一手功夫,前者吸水漲腹,固然有個三五年內功,人人可為,可是後面這一手仰天吐珠,卻暗含着武功中極難練的“含砂射影”技巧在內,這一手功夫,要練到向老太爺這種火候,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郭飛鴻這才明白,為什麼大湖教膽敢在地面上作威作福,原來有這麼厲害的頭兒。這就難怪了!

    向老太爺祭酒之後,正式的祭禮遂告開始,人羣中也就起了緊張的高潮,郭飛鴻更是聚精會神,以備在適當時下手救人。

    天空中烏雲更低了,湖面上颳起了稀見的大風,浪花湧起七八尺高下,拍打着岸邊的祭品,膽小的人嚇得紛紛後退着,忽然電光一閃,震天價的響了一個焦雷。

    看樣子,可能即將有暴風雨要來臨了。

    這種情形未免焚琴煮鶴大煞了風景,可是大羣的人,仍然緊偎着看台兩側,絲毫沒有退意!

    向老太爺看了一下天氣,不免有些焦急,反過來説,卻也未嘗不是一個提前結束祭典的好藉口。

    隨着他木劍一指,十一隻活雞拋落湖心,木劍二指,十二隻活鴨、活鵝也都下了水,鴨鵝不是能浮水麼?他們卻在每一隻的足上綁一塊大石頭,如此一來,不愁它們不沉下湖底。

    禽祭之後,緊接着牲祭,鑼鼓之聲,響徹雲霄,再加風雷閃電,其聲勢,真是個驚心動魄。

    向老太爺披髮仗劍,邁步行法,活羊、活豬、活牛相繼拋落湖心。

    鑼鼓聲忽地一停,每個人的心都幾乎要跳了出來,只見四名赤膊的漢子,來到了蓮花座前,把活生生的人體抱了起來,只等着老太爺木劍一落,四條小生命就要下水了。

    郭飛鴻雙手一張,把身邊人羣推開了些,劍眉一挑,就要騰身而上,可是顯然有人走在了他的前面,只聽得擂台左側,人羣中一聲清叱道:“住手!”

    郭飛鴻驀地定足,但見一條白影,如同是展翅的白鶴似的,只一閃,“颼”一聲已落在了祭台之上。

    匆促中郭飛鴻認出了這人,好像就是方才那個由後硬擠而前的白衣少年,不由微微一驚。

    説時遲,那是時,這白衣人身形向台上一落,翩若驚鴻般,便欺到了那四名赤膊漢子面前,遂見他雙手向外一抖,叱了聲:“去吧!”

    隨着他掌式一出,四名彪形大漢,立即如同是四隻肉球般飛了起來,撲通!撲通!皆都落入湖心浪花之中!

    向老太爺陡地神色一變,怒叱了一聲:“什麼人!”正要挺劍而上,那坐在椅子上的胡三爺,卻發出了一聲怪嘯,雙手在椅把子上一按,已搶先騰了過來。

    白衣人不慌不忙的回過身子,冷冷地道:“無恥湖匪,你們的報應到了!”

    閃電一亮,郭飛鴻清清楚楚的看清了白衣人的臉,那明媚的眸子,玉也似的臉盤兒……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郭飛鴻踏破鐵鞋無處找尋的人——冷劍鐵娥。不,現在應該説他是“方和玉”,因為她仍然是一身公子哥兒的妝扮。

    郭飛鴻全身打了個顫,一時又驚又喜狂呼道:“鐵娥!鐵娥!”

    可是,雷聲、人聲、風濤聲,響成一片,誰能聽清楚他在叫些什麼!

    那位胡三爺身子一撲過來,雙手猛然抖開,照着冷劍鐵娥前心上就打,他嘴裏用很重的皖語罵道:“打死你個小雜種!”

    可是這位經過喬裝的白衣少年,卻不是容易打發的,胡三爺雙掌才一打出,就覺得眼前人影一閃,失去了對方的蹤影,他猛地向下一劈一轉,可是白衣人右手向外一揮,井二指隔空一點,叱了一聲:“站着!”

    胡三爺可真聽話,你看他那付德性,瞪着眼張着嘴,果然一動也不動了。

    這真是一件令人想象不到的事情,整個在場的人,都被嚇傻了。

    忽然當空一聲霹靂,大雨傾盆而下,狂風驟起,驚濤打上岸來,天地一片混亂,人們狂呼大喊,紛紛逃開避雨去了,大人叫小孩哭,誰也不再關心台上人死活了。

    郭飛鴻再也不能保持沉默了,他雙手用力的逼開身邊湧散的人羣,高呼道:“姑娘,我來助你一臂之力!”

    足尖一點,捷如飛隼似的,飛撲到祭台上,這時冷劍鐵娥正與幾個黑衣人打在一起,只聽碰!碰!悶響中,那羣黑衣弟子紛紛被擊落台下。

    郭飛鴻一撲上來,正迎着一名黑衣漢子,這漢子一舉手中鋼刀,摟頭就砍,郭飛鴻掌心微吐,這漢子未及近身邊,便棄刀仰地,口吐鮮血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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