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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如夢如幻

    金雷道:“你説吧!”

    陳娘娘顫聲道:“你!你……”

    金雷道:“我要那羣兇手的名字……”

    但他心中卻十才道:“我這樣做是否有失俠義之道?”

    陳娘娘似已受不了,叫道:“你好狠!”

    她在地上翻滾,額上已滲出顆顆豆大冷汗,那種痛苦的表情連金雷都幾乎忍不下心,可是,他為了替父親報那血海深仇,不得不用這種手段……

    她聲嘶地吼道:“你殺……死……我……”

    金雷道:“這隻有痛苦,卻不會要了你的命!”

    陳娘娘顫吼道:“我恨你……”

    那種痛苦的聲音當真是不堪入耳,使人驚心動魄。

    突然——

    長長黑夜中傳來一個陰冷的聲音道:“你對女人都是用這種手段嗎?”

    聲音之冷,似那水中之冰。

    金雷回身喝道:“誰?”

    長夜靜靜蕩蕩,哪裏有半個人影。

    金雷冷喝道:“朋友,要管閒事也得出面呀!”

    目光如閃,朝着夜林中搜索,每個角落都不放過,但對方身手也甚高絕,居然躲得不露絲毫痕跡。

    “嘿嘿……”

    那震動心絃的笑聲霎然之間響了起來,震得枝葉簌簌而響,夜鳥也展着大翅破空飛了出去!

    金雷陡然一聲大喝道:“這點伎倆並不怎麼樣。”

    他身子一低,順手拾起一塊石子,照着發聲之處揮去,只聞一縷勁風穿空而過,叭地落在地上。

    隨着一聲大笑道:“好手法……”

    一道人影緩緩自那林葉之中走了出來。

    金雷心中一凜,忖道:“這是誰?”

    但見那道人影細細長長,行近了才漸漸看見他的形貌,只見這個人長方臉,大白眉,圓圓的眼,長長的鼻,雙目在一開一闔之間,閃射着逼人的神光,僅憑對方這種較為罕見的形貌,便知道是個不可輕侮的人物。

    金雷高聲道:“閣下是哪一路上的朋友……”

    那怪人道:“天南一點靈,你總有個耳聞吧!”

    金雷凜然忖道:“南疆浮影子來了……”

    他哈哈大笑道:“傳説閣下年逾百齡,與段皇爺同師習藝,在南疆是一大高手,沒想到我金雷有幸一會……”

    浮影子淡淡地道:“你年紀輕輕,做事倒是真狂……”

    金雷一怔道:“這話怎講?”

    浮影子道:“當今中原武林道上,不論黑白兩道,任何一派高人,有誰敢來南疆撒野,而閣下年歲如是之輕,不但敢憑着一柄劍橫掃南疆,居然還敢與大理陳娘娘為敵,嘿嘿,你這膽子真有水缸那麼大,連我都佩服你了……”

    金雷道:“好説,好説!”

    陳娘娘哀慘地道:“救救我……”

    浮影子道:“金老弟,你何必為難一個不會武功的人!”

    金雷道:“她與我有血海深仇……”

    浮影子冷笑道:“她會與你有血海深仇……”

    金雷道:“一點也不錯!”

    浮影子怒道:“胡説。”

    金雷也怒道:“閣下是倚老賣老……”

    浮影子道:“老夫不善此道!”

    金雷道:“那你説這話是什麼意思?”

    浮影子道:“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會和你有血海深仇了,金雷,你這話恐怕説給任何人聽,都難以使人置信……”

    金雷道:“她雖手無寸力,可是她有權,化權為力,足可驅使天下黑梟為其賣命,這種人同會武功的人又有何異……”

    浮影子道:“她有什麼權力……”

    金雷一怔道:“你難道不知道她是誰?”

    浮影子道:“老夫確實不知!”

    金雷道:“她是大理陳娘娘……”

    “哈哈哈……”

    浮影子突然哈哈大笑道:“她是陳娘娘?”

    金雷一怔道:“不錯!”

    浮影子笑聲一歇道:“金老弟,你也未免太糊塗了,堂堂大理陳娘娘會這樣輕易的落在你手裏?你也未免想得太天真了……”

    金雷雙目通紅,道:“她是誰?”

    那少女痛苦的道:“放了我……”

    浮影子道:“你解了她的穴道便知道!”

    金雷舒指解了那少女的穴道,狠狠的瞪着她……

    他吼道:“你是誰?”

    那少女喘聲道:“我……”

    浮影子道:“如果不是遇上我,她豈不是太冤枉……”

    金雷道:“她為什麼要冒充陳娘娘?”

    浮影子道:“這個你只有問她……”

    那少女經解開穴道後,痛苦立消,她喘息漸止,抹了抹額上汗漬,一見金雷雙目不瞬的盯在她身上,嚇得全身不禁直抖。

    金雷道:“你是誰?”

    那少女顫聲道:“我叫凌月……”

    金雷道:“你為什麼要冒充陳娘娘?”

    凌月道:“這個……”

    金雷道:“你要不説休怪我心狠手辣!”

    浮影子道:“你用這種態度對待一個女孩子嗎?”

    金雷怒火沖天道:“你少管閒事……”

    浮影子道:“我看不慣的事,就要伸手管一管!”

    金雷冷冷地道:“這件事你管不了!”

    浮影子道:“放了她便沒事!”

    金雷道:“她不説出陳娘娘躲在何處?休想離開……”

    浮影子冷冷地道:“你真這麼不近人情!”

    金雷道:“你倒確實有點多管閒事……”

    浮影子怒聲道:“看樣子你這個狂人的確得受點教訓了,不然的話,這武林中任你這樣狂妄下去,天道寧論……”

    金雷道:“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你這樣橫加插手,莫不是有意和我為難,浮影子,我敬你是前輩,如果你再這樣強辭奪理,休怪我不客氣了!”

    浮影子笑道:“你教訓我!”

    金雷道:“那倒不敢……”

    浮影子道:“聽説你那柄碧血劍能震魔避邪,我久聞此劍之名,卻始終無緣一見,今日借這機會正好討教一番!”

    金雷道:“今夜不行!”

    浮影子一怔道:“為什麼?”

    金雷道:“因為我必須追問此女的來歷!”

    浮影子道:“你再為難她我便不客氣了……”

    金雷大笑道:“好,既然你一定要這樣不近人情,在下就……”

    浮影子大笑道:“對呀,動手呀!”

    金雷怒吼道:“好,這是你逼我如此……”

    “嗆!”然聲中,碧血劍旋空顫了起來,金雷深知浮影子是南疆一方高手,甚是小心,斜挺長劍,目光緊緊的盯在浮影子的身上。

    浮影子道:“你儘管出手,別害怕!”

    金雷道:“你也不須客氣,在下為了追查殺父仇人,不得不有所得罪,只望你能體諒在下一番苦心……”

    浮影子道:“你的苦心,我還不明白,金雷,放心好了,只要你能贏了我浮影子,她便是你的,殺剮由你,老夫決不再加過問……”

    金雷道:“多謝你的好意!”

    話聲一落,一柄長劍陡然地劃過空中,在半空中稍稍斜轉,陡地照着浮影子疾快劈將過去。

    浮影子身子一轉,道:“你果然有點門道……”

    他雖然在南疆是頂尖的高手,可説是數廣數二,但面對金雷這樣年輕高手,卻也不敢輕敵,急忙一個大旋身,錯開劈下的劍影。

    但他心中暗暗吃驚忖道:“看不出這個年輕人,劍道功夫已有如此程度……”

    猛然間伸出那如鬼爪樣的大手,浮影子的手掌已出神人化般的朝着金雷的手臂上抓去,這一招高明得使金雷心絃直顫,嚇出一身冷汗。

    金雷滿面詫異地道:“馭龍手!”

    他面臨生平僅見的大敵,心中之緊張,可説是自踏進江湖以來還是頭一次,未等浮影子的手指觸及自己的身體,一劍又橫切過去。

    浮影子道:“好劍式——”

    這一劍逼得浮影子一個大翻身,袍袖整個飄閃起來,而人已若飄閃在空中的白絮,輕輕落在數丈之外。

    金雷淡淡地道:“承讓!”

    浮影子一怔道:“我並沒敗呀!”

    金雷道:“不錯,若以擊技來説,前輩確實是沒有一個地方失手,不過若以前輩在武林中的地位來説,這一陣仗你已落了下風……”

    浮影子道:“何處落下風……”

    金雷道:“目前你已落了下風,也許你不服氣,事實上,以你這一身功夫,讓我給一招逼得飄退數丈,這在江湖上怎麼説也不是件光采的事……”

    “哈哈!”浮影子大笑道:“好個刁滑的小子,這——手還真行,老夫確實是落了下風,不過你也不見得佔多大的便宜呀!”

    金雷恭身道:“前輩都已承認,在下只有謝了……”

    他朝那少女一瞪眼,道:“你現在該説説你的身分了!”

    浮影子道:“你不要再問她,還是……”

    金雷怒道:“你言而無信!”

    浮影子嘆道:“不瞞你説,陳娘娘是段皇爺的愛妃,我和段皇爺同師習藝,故對她甚是瞭解,她善攻心機,詭計多端,如果她真要此少女代替她,那你就是殺了這女孩子,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因為陳娘娘是個狠毒的女人,她一定有方法使這少女心甘情願的賣命……”

    金雷黯然地道:“我早該想到這點了!”

    浮影子道:“她約此女在這小玉山和你見面,一定是有什麼詭計!”

    金雷道:“我已想到了!”

    浮影子道:“老夫覺得你最好快點離開這裏……”

    金雷道:“為什麼?”

    浮影子道:“那個女人善弄權術,她為免掉心中之患,決不會輕易放過你,既然約你小玉山見,定當有着歹毒之計……”

    金雷道:“兵來將擋,水來土遁,我早已預料……”

    此刻,只聽一聲呻吟,道:“金少俠,你快走吧!”

    金雷聞聲一瞥那少女,道:“你……”

    那少女説道:“這位浮影子老前輩説得確實不錯,陳娘娘的確是欲殺你而甘心,她為了殺你已……”

    話聲未落,面上已泛現出一絲驚慌之色,彷彿有什麼力量突然制止她説下去一樣,那情形……

    浮影子道:“你有什麼話儘管説,我們在這裏誰也不怕……”

    那少女説道:“我本是陳娘娘的隨侍丫環,只因和她長得有點像,她便命我扮裝她在這裏會你,要我設法死在你劍下,那時金少俠便會以為陳娘娘已死,不會再尋她復仇!”

    金雷冷笑道:“她想的倒是不錯!”他望着那少女道:“你真要替她死?”

    那少女顫聲道:“我有什麼辦法呢,在天南一角有誰敢和她作對?她要我死,我能不死嗎?況且我的父母在她的管轄中,唉,今夜我沒達成任務,不知道……”

    金雷怒聲道:“看樣子我只有和段皇爺一斗了!”

    浮影子一怔道:“你要鬥段皇爺!”

    金雷道:“為什麼不……”

    浮影子道:“我大師兄心性向善,一生沒做過任何一件對不起蒼天的事,你要鬥他,豈不是太過傷了人心!”

    金雷理直氣壯的道:“他縱容一個女人,這和劊子手何異?”

    浮影子嘆道:“你哪知他們之間的事?”

    金雷道:“姑娘,你能自己回去嗎?”

    那少女道:“我回去幹什麼?回去就沒命了!”

    金雷恨聲道:“你放心的回去,我負責你沒事……”

    那少女顫聲道:“你能保險我沒事,金少俠,你也太看輕陳娘娘了,她如今大權握在手中,江湖敗類,願聽她指揮,她要殺個人誰能逃得了……”

    金雷怒道:“這都是段皇爺之過……”

    浮影子道:“不,我大師兄有不得已的苦衷……”

    “嘿!”金雷憤怒地道:“他連自己的老婆都管不了,還配當一國之君……”

    言下含有鬱鬱不平的憂悶,使他幾乎無法再忍受了。

    浮影子黯然地道:“這話讓他聽見了不知多傷心……”

    那少女道:“段皇爺根本不管她……”

    金雷一怔道:“為什麼?”

    那少女道:“因為……”

    話聲未落,只聽一聲嘆息道:“今夜你的話實在太多了!”

    話聲冷冷冰冰,冷得使這小玉山彷彿罩上一層冷氣,那少女聞聲之後,雙目睜得有若銅鈴,抖顫着……

    “哎——”

    只聽那少女在黑暗中慘叫一聲,便倒地而死……

    金雷雙目通紅,吼道:“鼠輩!……”

    他憤怒的一聲大吼,身形有若飄風般的掠了過去,但寒夜空寂,哪有半絲人影?

    他吼道:“有本事正大光明的來……”

    浮影子自那少女的喉間拔出一枝怪形小箭,望着那枝奇異的箭簇,他整個精神似乎都貫注在那上面……

    金雷低聲道:“這是什麼……”

    浮影子道:“苗疆穿喉封血箭……”

    金雷心絃一顫道:“苗疆穿喉箭……”

    他怒聲道:“我非將這發箭之人碎屍萬段不可!”

    浮影子低聲道:“此箭發時必須以竹管為筒,運勁吹射,但這種吹箭不能遠射,必須距離頗近才能施為,以此判斷,那個發箭之人——定就在附近……”

    金雷恨恨地道:“我非要他顯露原形不可……”

    他運起“天視地聽”之神妙功夫,忖道:“半里之內無人能逃出我的眼去……”

    他施出武林至高絕學“天地視聽”功夫之後,只覺身邊左方彷彿有着輕微人聲,心中一動,忖道:“一定是藏在那裏……”

    他朝浮影子一施眼色,道:“那小子跑不了……”

    突然一個大飄身,長劍恍如穿射而去的箭簇,快疾的刺了過去,那身法當真可説是獨步武林……

    “哎呀——”

    劍光一閃,隨着傳來一聲慘烈的哀嚎,一股血水噴灑出來,噴射在草葉上抹上一層紅色。

    一道人影掠空而起,吼道:“你傷我兄弟!”

    金雷一抽長劍,抹去劍上血漬,冷冷地道:“你是誰?”

    那個人一身黑布長服,面上抹着油彩,乍然望去,像是戲台上表演的戲子,若是膽小之人夜晚驟然碰上那種怪樣子,準會給活活嚇死。

    那怪人怪聲道:“我叫馬山!”

    浮影子哦了一聲道:“原來是苗疆巫婆鳩魔姑的弟子!”

    言下似是甚多不滿,只是沒有發作。

    馬山怪聲道:“不錯,鳩魔姑是我們的師父,她和你浮影子有君子協定,互不侵犯,今日我要這姓金的賠我兄弟命來,你浮影子請站在一邊!”

    浮影子冷笑道:“你師父見着我都叫一聲老前輩,沒想到你這個後輩既然敢這樣狂妄,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馬山怒叫道:“呸!呸!我不怕你……”

    浮影子轉首對金雷道:“對付這種人只有用武力,這個人在苗疆不知害死過多少人,他不但好色,更好生食人血……”

    金雷一揮劍道:“這種人留不得……”

    劍光在半空閃晃了一下,疾快的劈將過去。

    馬山身形暴閃退去,道:“我還會怕你!”

    他身子倒也相當快速,退的正是時候,無奈今夜他所遇着的是天地間難得一見的快劍法,方始避過了一招,對方另一劍又隨着攻來。

    金雷道:“朋友,你給我躺下吧……”

    一蓬鮮血灑了出來,馬山的身子砰地摔倒地上。

    只聽他慘叫道:“呃——”

    那淒厲的慘呃聲,響徹整個黑夜,迴盪在山谷之間,金雷長長地吐了口氣,把劍緩緩地歸回劍鞘之中。

    突然——

    那半山間閃亮出一盞盞明亮的燈影,這燈影有紅有黃,整齊有序地朝着這邊而來。

    浮影子道:“果然是她來了!”

    金雷一怔道:“誰?”

    浮影子道:“陳娘娘!”

    金雷全身血脈俱張,道:“她來的正好……”

    浮影子道:“你不要太沖動,她可不容易對付……”

    金雷道:“這個我曉得……”

    那點點燈影愈來愈近,只見數十個武林人物井然有序地行來,在他們中間,四個赤身的漢子扛着一頂軟榻,薄絲帳裏坐着一個端莊豔麗的婦人。

    浮影子低聲道:“她才是真正的陳娘娘……”

    金雷道:“我要看她搞什麼鬼?”

    那榻上豔婦一聲嬌喝道:“停下……”

    那數十個武林人物在江湖上都是腳跺四海的人,但在這婦人的操馭下,卻唯命是從的服從到底。

    他們身子同時一停,同時立在地上。

    那四個扛着軟榻的壯漢輕輕地將那軟榻放在地上。

    這豔婦瞥了浮影子一眼,道:“想不到你也在這裏……”

    浮影子冷冷地道:“你不歡迎!”

    陳娘娘笑道:“請都請不到的大俠客,怎敢不歡迎……”

    她眸光一轉瞥了金雷一眼道:“這位大概就是恨我入骨,欲殺我泄恨的金少俠了吧,如果我記得不錯,咱倆是頭一次見面……”

    金雷冷冷地道:“頭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陳娘娘笑道:“好,金雷果然是個英雄……”她淡淡地笑道:

    “不過咱們是好來好去,還沒談上正事,不須要生這樣大的氣,當心氣壞了身子才划不來呢……”

    金雷吸了口氣,道:“不錯,你倒看得很開——”

    陳娘娘格格笑道:“我什麼事都很樂觀,從小就沒為什麼事煩過,喜歡的我立刻就要得到,討厭的也立刻毀掉!”

    金雷道:“這就是你作人的方法……”

    陳娘娘嗯了一聲,道:“你不欣賞……”

    金雷道:“厭惡之極!”

    陳娘娘面色陡然變了一下,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金雷笑道:“怎麼?何處不對勁?”

    陳娘娘面孔一寒,道:“江湖上不論是哪一門派,對我陳娘娘的面子誰敢不賣,你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居然敢對我這樣不禮貌!”

    金雷冷笑道:“這還是客氣的!”

    陳娘娘哼了一聲道:“你該知道這樣對你有多不好……咱們一見面就不愉快,太傷感情,來,來,金少俠,我請你先聆聽一曲我們大理的特有樂器吧!”

    她拍拍掌,道:“奏一曲給金少俠聽……”

    自她身後緩緩行過八個身穿素衣的美麗少女,這幾個少女手中各自捧了一件怪怪的樂器,有的敲擊,有的彈奏,也有的吹打,譜出一種從未有過的怪聲怪調。

    那聲音雖然聽來頗為新奇,卻含藴着一股悲涼而淒涼的音調,聽進耳中渾身都不舒泰……

    浮影子變色道:“死亡曲……”

    金雷一怔道:“你説什麼?”

    浮影子道:“這是苗疆一帶巫婆善施的“死亡曲”,聽到“死亡曲”的人,沒有人能活過十二個時辰,她今夜吹奏出這個曲子,非常顯然,一定是沒存好心了!”

    金雷淡淡地道:“那是她死後的享受……”

    話聲一落,那樂聲也戛然而逝。

    陳娘娘笑道:“怎麼樣?還不難聽吧!”

    金雷道:“剛好給你送終!”

    陳娘娘大笑道:“這是為你而奏的……”

    金雷道:“這麼説在下得謝謝你了!”

    陳娘娘笑道:“好説,好説,我要誰死,哪個敢不死……”

    金雷冷笑道:“在下倒要試試。”

    陳娘娘笑道:“你果然與普通人物有點不同,時至今日,江湖上敢用這種態度和我説話的只有你一個,雖然我要殺你,也很佩服你的膽量……”

    金雷道:“你為惡江湖已是眾所周知之事,我金雷和你已誓不兩立,陳娘娘,你儘可擺下道來……”

    陳娘娘道:“好!”她輕輕一拍手道:“誰要和金雷比劃比劃!”

    登時自陳娘娘的身後緩緩走出一個威武的漢子,他身穿皮袍,足踏星芒鞋,明眼人一看便知道是關外人氏。

    他道:“敬稟娘娘,奴願一試!”

    陳娘娘道:“很好,當心別給我丟臉……”

    那漢子道:“奴願一死相報!”

    説完一挺身子,直朝金雷行去。

    金雷冷冷地道:“報上名來。”

    那漢子道:“在下姓馬……”

    金雷哈哈大笑道:“原來是關外馬家寨的馬三……”

    那漢子一怔道:“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金雷冷冷地道:“要使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江湖上誰不知關外馬家寨的三公子已作了那位陳娘娘的人幕之賓……”

    馬三變色道:“你……”

    陳娘娘卻媚笑道:“這有什麼大驚小怪,你姓金的也可以呀!”

    金雷呸聲道:“無恥!”

    馬三道:“娘娘,此人不可再留活口……”

    陳娘娘道:“誰叫你留活口了?”

    馬三道:“好,我就毀了他!”

    他突然自腰裏解下一條軟皮長鞭,運勁輕輕一抖,那長鞭恍如是一條毒蛇樣的,直欲穿進人心……

    金雷道:“這是馬家的長鞭——”

    馬三道:“你倒還真識貨!”

    他一抖那長鞭,斜斜朝金雷捲去,道:“閣下也可以亮傢伙了……”

    金雷身形一移,道:“在下空手接馬家的長鞭……”

    馬三吼道:“你瞧不起我!”

    憤怒之色登時湧滿臉上,短髯根根虯起。

    金雷道:“那是你誤會……”

    馬三吼道:“去你的……”

    他雙目有若要噴出火來,一怒之下,再也不留情面,長鞭像是毒蛇出洞,照着金雷點來。

    金雷足下輕移,道:“好鞭法……”

    呼地一掌瞬快無比的朝馬三劈去。

    雙方招式俱是快速已極,攻的玄妙無比。

    馬三心中一凜,忖道:“僅憑這變招的身子,已是我所不及……”

    他深知對方武功高出自己許多,出手已不敢再存絲毫大意,一鞭快似一鞭,朝金雷攻將過去。

    金雷連接七八招,面上始終帶着一絲微笑,他心中有數,憑馬三這種身手還奈何不了自己。

    但他轉念又忖道:“我若不快點制服對方,豈不讓陳娘娘笑話……”

    念頭一動,突然翻身道:“閣下,躺下吧!”

    疾快的一招抓去,那長鞭已被奪了過去。

    只見金雷揚鞭一抖,馬三突然摔倒地上,這一招乾淨俐落,旁邊的人居然沒有一人能看出他施的什麼手法。

    馬三駭聲道:“你……”

    翻身站了起來,面上掠過一絲恐怖的陰影。

    金雷道:“好自為之……”

    馬三探手道:“咱們後會有期!”

    他也不向陳娘娘告別,轉身直奔而去。

    陳娘娘一怔道:“馬三……”

    那馬三早已奔去數丈之遠,根本沒聽見她的叫喊。

    金雷冷然地道:“陳娘娘,你還要再派人較量嗎?”

    陳娘娘道:“你有這麼好的身手,如果能做我的手下!”

    “呸!”金雷怒聲道:“我要你説出殺我爹爹的兇手……”

    陳娘娘笑道:“你真是不識相……”

    突然,金雷道:“那是你自己……”

    那最後一個字的尾音尚未消逝,一縷輕淡的影子有若鬼魅樣的電閃晃了一晃,輕似一縷淡煙·…—

    只聽一聲尖叫,道:“你……你……”

    一道冷寒的劍刃已壓在那個女人的脖子上,這個變化實在太快了,快得出乎陳娘娘身邊衞土的預料,他們做夢也沒想到金雷的身手有這樣厲害,更沒想到金雷會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快速,制服了他們主人——陳娘娘。

    金雷冷冷地道:“説出他們的名字……”

    陳娘娘變色道:“我不説……”

    金雷道:“那很好,你就等死……”

    那羣侍衞登時緊張了起來,他們疏於防範,沒想到有這種後果,此事若傳出去,豈不……

    他們朝金雷四周圍去,卻又不敢接近……

    金雷道:“要他們滾下小玉山,否則……”

    陳娘娘機伶伶地顫了一顫,道:“你太狠……”

    金雷冷笑道:“當年圍攻我父親的人可都是毒門弟子……”

    陳娘娘道:“不錯……”

    金雷道:“是誰帶頭……”

    陳娘娘道:“毒門之主……”

    金雷冷笑道:“夏一尊……”

    陳娘娘顫聲道:“你可去找他……”

    金雷怒聲道:“毒門之所以會那樣做,全是你的主意……”

    陳娘娘道:“不錯……”她厲聲道:“你殺死我好了……”

    金雷冷冷地道:“殺你易如反掌……”他繼續道:“我問你,當年我爹爹是個出家之人,與世無爭,斷不會和你結了怨仇,你為什麼要動員恁多武林高手,慘害他老人家……”

    陳娘娘道:“為了那一柄劍……”

    金雷道:“可是這柄碧血劍……”

    陳娘娘嗯了一聲道:“就是它……”

    金雷道:“你非我武林中人,要這柄劍何用!”

    陳娘娘面上抽搐一下,道:“為了對付一個人……”

    金雷一愣道:“誰?”

    浮影子突然道:“段皇爺……”

    陳娘娘變色道:“你胡説什麼?”

    浮影子冷冷地道:“這件事恐怕是無人不知……”

    金雷道:“沒想到你這個女人如此之可惡,不但做出違反倫常之事,居然還準備慘害自己的丈夫……”

    陳娘娘吼道:“你懂得什麼?”

    浮影子冷冷地道:“這件事恐怕是無人不知……”

    金雷道:“沒想到你這個女人如此之可惡,不但做出違反倫常之事,居然還準備慘害自己的丈夫……”

    陳娘娘吼道:“你懂得什麼?”

    她像是突然之間瘋狂了一樣,縷縷髮絲披散了開來,雙眸怨毒的望着遠方,含藴着一股不可解的痴惑……

    金雷愣愣地道:“怎麼?”

    陳娘娘恨聲道:“江湖上誰不知道我愛段皇爺比愛我自己還要深,可是……我和他雖是夫妻,他卻從未瞧過我一眼,一天到晚只知道練武功,修禪經……而我卻尚年輕,心中寂寞,他卻沒有給我一點安慰,所以我……”

    浮影子道:“你自己太荒唐了……”

    陳娘娘吼道:“滾,浮影子,這裏沒你的事……”

    浮影子淡淡的道:“你做的太過分,段皇爺已將你休了!”

    陳娘娘怨毒的道:“不錯,他是把我休了,為了他我不惜犧牲一切,欲得他生命而甘心,可是……我……”

    她似是再也剋制不住自己心中複雜的情感,掩着臉唔唔地哭了起來,那四邊的武林高手雖然想把她自金雷的劍下救出來,無奈誰也沒有這個本領……

    金雷緩緩一收長劍,道:“夏一尊現在在哪裏……”

    陳娘娘道:“今夜會來小玉山……”

    金雷目光一瞥四周,道:“這裏可有當年行兇之人……”

    陳娘娘道:“那個……”

    此刻,傳來一聲大叫道:“姓金的,你不要逼陳娘娘了,當年追殺不空禪師的也有我們兄弟,你要報仇便先殺了我……”

    兩個高大的人影緩緩地行了出來,他倆俱是長方臉,吊眉眼,環形嘴,一望便知是兄弟。

    金雷一瞪眼道:“報上名來……”

    左邊那個怪聲道:“我叫催命狼……”

    右邊的接着道:“我是催命虎……”

    這兩兄弟一向活躍在兩湖一帶,在兩湖之地如提起這兩個人的大名,那真是嚇得七歲童子都會尿屎俱流,他倆不但手狠心辣,更是殺人斷根,素來不留活口,手段之狠,空前罕見。

    金雷心中一寒,忖道:“沒想到這兩個東西也是兇手之……”

    他翻劍一顫,伸掌在陳娘娘的身上一拍,道:“你休想動一動,我已鎖了你七經八脈四神,眼下你只要一動,便會撞斷血脈而死,江湖上會解這種手法的人除我外無人能辦得到,你不要認為我在嚇唬你,他們誰要碰你一下,你便會一命嗚呼……”

    陳娘娘寒聲道:“你敢……”

    金雷收回長劍,環眼瞥了四周一眼,道:“不信你可問問那股子朋友,在“鎖心”手下有誰能逃得命去……”

    四下的人一聽“鎖心”兩字,心中登時倒抽了口冷氣,這一手是江湖上失傳已久的獨門絕技,不管什麼人只要被‘鎖心’制住,任誰都不敢絲毫動彈,而別人也休想救他,只要手一觸及他的身體,他便會像殺豬般的痛苦,稍一移動,心脈便會撞斷,可見這種手段有多厲害。

    陳娘娘顫聲道:“你……”

    金雷冷笑道:“只要落在我手中,便不要想跑得掉……”

    陳娘娘恨聲道:“我只要有一口氣在,定想盡辦法報今日之仇……”

    金雷轉身道:“那是以後的事……”

    他面上突然之間罩上一層殺機,緊緊地握着那柄碧血劍,朝催命狼催命虎兩人行去,在那沉重的步履中,含着一股逼人的力道……

    催命狼道:“姓金的,殺害令尊的共有十二個人,已死的有七八個,剩下的就是我們兄弟和毒門之主了,你只要能殺了我兄弟,嘿嘿,仇也差不多報回一半了!……”

    金雷道:“不錯!”

    催命虎道:“咱們兄弟要二對一……”

    金雷道:“隨便……”

    催命狼急忙自背上拔出一柄長劍,道:“我兄弟使的也是劍,如果以二對一,説起來你有點吃虧,但是今夜我們為了保全自己的生命,也顧不了那麼許多了……”

    金雷大笑道:“你們反正是死定了,還顧什麼面子!”

    催命虎叱道:“去你媽的,老子會怕你……”

    話聲尚未説完,耀眼奪目的光華自催命虎手中顫閃了出來,一抖,那長劍在空中已突出數個劍花。

    金雷道:“刀劍無眼,你倆準備送死吧……”

    催命狼道:“好!”

    那快迅的長劍有若閃在空中的疾電,迅快無比的一個旋顫,照着金雷的半腰下攔截斬去。

    催命虎也叫道:“我也給你一劍……”

    他藉機一挺長劍,從金雷背後刺了過去。

    金雷大喝道:“起——”

    那柄傳遍天下的碧血劍彷彿通靈似的,在他的驅使下,居然凌空飛閃了起來,一蓬劍華繚繞而起,逼得四周人俱睜不開眼……

    只聽有人叫道:“劍罡——”

    那叫聲過後,一切都如死般的沉寂了下來,只見催命狼和催命虎兩人舉着劍一動也不動的擺着姿勢,站立在地上,那神情像是沒事一般。

    但明眼的人卻看見血絲自那兩人的身上流了下來……

    只聽有人叫道:“好,金雷!”

    金雷一怔,道:“中玉,你來了!”

    只見胡中玉含笑停立在地上,目中滿是欽佩之色,他朝那催命狼瞥了一眼,道:“我給你報信的……”

    金雷一怔道:“報什麼信?”

    胡中玉道:“你瞧,那位毒門之主已悄悄來了多時,卻躲在沒人注意的地方,幾次想出來暗算你,卻又不敢,我實在看不順眼,所以……哈哈……”

    金雷目光朝前一望,道:“那一個……”

    胡中玉大聲道:“怎麼,當家的,還要做個縮頭烏龜嗎?”

    “嘿嘿!”冷笑之後.一個人説道:“胡中玉,咱倆這筆仇也結上了。”

    隨着話聲,一個全身灰衣的老頭子深沉的踱了出來,他手中握着一條綠眼怪蛇,兇厲的行來。

    胡中玉低聲道:“當心,他那條毒蛇也可當兵器用……”

    金雷道:“閣下就是將毒門弄得亂七八糟,敗門喪志的毒門元兇了!我金雷只聞其名,未見真人,今夜……”

    金雷道:“殺了你,什麼都解決了!”

    夏一尊哼聲道:“口氣不小!”

    金雷道:“閣下可要鬥鬥毒門功夫!”

    夏一尊搖頭道:“我知道毒門之技難不倒你,乾脆手下分勝負,説老實話,要我對你晚輩施毒,我還沒那個興趣……”

    金雷斜睨地上的屍體一眼,道:“我只發一招……”

    夏一尊道:“我夏一尊不信這門邪……”

    金雷道:“你準備了!”

    夏一尊道:“待我解決一點私事再説……”

    只見他手掌一揮,那陳娘娘混身突然一顫,雙眸倏然一翻,顫聲道:“你……”

    金雷吼道:“你下毒手……”

    夏一尊道:“她招出我來,豈能饒了她……”

    金雷道:“我也不饒你……”

    長劍輕似遊閃在雲端的虹,那麼犀利的一劍,迅快而閃顫的劈了過去,這一招之快當真是無人能想像的到,居然使堂堂毒門之主都沒法接住,逼得他連施招的時間都沒有。

    “呃——”

    一聲淒涼的長叫,剎那間自那漸漸倒下的毒門之主嘴中發了出來,聲音之慘,傳出數里之外。

    血漬灑在地上……濺在身上……

    一招,僅僅一招,便奪去一個人的生命……

    陳娘娘突然一聲厲吼道:“給我殺……”

    説完之後,一股鮮血自嘴中噴了出來,她不但中了毒門之主的劇毒,而更因自己一運勁將心脈震斷,大羅神仙下凡,也難救她的性命,這就是因果,一個人做惡事做多了,總有報應,她今夜便是得到報應,死的那麼慘……

    她的雙眸緩緩垂下,舌頭伸在嘴外……

    四下的人俱被這一幕給嚇愣了,他們平日在她驅使下俱耀武揚威,神氣不可一世,可是今日被金雷的神技給壓住,沒有一個人敢出面給陳娘娘報仇,皆呆呆的愣在地上,良久,才見有人偷偷地溜了……

    而金雷卻含着淚望着雲空,腦海間流閃着過去的片斷,烏蒙山的一幕剎那間湧進了他的腦中……

    他——終於給父親報了血海深仇……

    但——他得到的是什麼?是一片血的教訓……

    他想起了小蝶——那個柔情而善良的女孩,尚在少林寺苦苦的等他,他該回到她的身邊,因為那是他妻子。

    江湖風濤,恩斷仇消,但一切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已逐漸成為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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