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捷功力高出方少魌許多,何況她手中尚提着一人,所以辛捷不久就追及她,只見方少魌將那人抱得緊緊的,一路啼哭地抱着——
辛捷只好牢跟在她後面,出聲安慰道:
“魌妹!難道不能給我解釋的機會嗎?”
方少魌頭也不回,仍繼續奔跑,就這樣在崇山峻嶺中,迴轉約有兩三個時辰,竟奔至一洞口——
方少魌毫不停步直奔進去,而辛捷也毫不猶豫立刻跟進——
一奔進洞竟是一個寬敞的大巖穴,內中再分許多小曲道通人更深層,方少魌對地形甚是熟習,徑揀當中一條向內深入——
轉了好幾個轉,前面竟出現一石室,內中石牀、石凳、石桌、石椅一應俱全,方少魌將手中人輕放在石牀上,驀地轉過身來。
辛捷停在石屋門口,疑惑地看着內中一切——
“辛大俠一路跟來作甚?”方少魌微哽地道。
辛捷臉上痛苦地抽搐了幾下,嘆聲道:
“魌妹!別這樣對我,縱使我有對不起你的地方,相隔這樣久你也應諒解我啊!”
方少魌冷哼一聲,道:
“你——你沒有什麼對不住我的,也沒有什麼要我諒解的。”
短短的數語卻像枝枝利劍般穿透辛捷的心,如果不是他對方少魌抱有愧恨,以他性格早要頓足走了。
辛捷看看方少魌身後靜躺在石牀上的那人,只見他滿頭亂髮遮去大半臉,怪異的裝束使人看來覺得不倫不類,為了要找出繼續呆在此地的理由,於是辛捷説道:
“他是誰?看來受傷很重,讓我幫你將他醫好吧!”
方少魌奇怪地一笑,臉上閃過一絲極不自然的神色,説道:
“不敢有勞辛大俠,此人是誰大俠也無須知曉,就請您趕快離開這兒!”
這左一聲大俠,右一聲大俠,叫得辛捷慚愧而無地自容——
辛捷不能再言語,晶瑩的淚珠在他眼眶中滾動,他終於沒有讓它滑跌下來,但那種神色,不僅包含哀傷,還有一絲微微的憤怒,雖然辛捷確曾有負過方少魌的地方,但經過這麼多折磨,她也應諒解他,給他稍微慰藉才對。辛捷想着,嘴唇發着顫,一直抖動老半天才脱口而出,道:
“魌妹!你……你……唉!”説時兩手微張着,眼中充滿希冀被幻滅的目光,臉上一片呆痴與悲憐——
這一聲“魌妹”像一隻巨槌,重重擊在方少魌心扉,被理智壓住的感情,一發再也不可收拾,只見她也淚如泉湧,伸手掩面泣道:
“捷哥!捷哥!為什麼又讓我碰見你呢?……”
辛捷僵硬的臉上綻開了笑容,一絲寬慰的歡欣溶化了他鬱積的愁結,至少方少魌還沒忘記他啊……
“魌妹!我實在對不起你,唉!當年的事不談也罷!你……你已……嫁人了嗎?”辛捷説時指了指石牀上受傷的那人。
方少魌點點頭,面上浮起淡淡一絲苦笑。
“是誰?”辛捷奇異地問道,因為他不明白……
方少魌幽怨的一瞥辛捷,極不願出口地説道:
“金欹!”
辛捷驚得突然緊緊抓住方少魌雙肩,懷疑地再問她道:
“是金欹?‘天魔’金欹?”
還沒待方少魌點頭答是,辛捷已一晃身搶至石牀前——
方少魌以為辛捷尚未忘記前仇,急得大叫道:
“捷哥!你不能……我不許你傷他!”説時一把拉住辛捷左手。
辛捷右手輕輕一拂,掃開覆在那人面上的亂髮,駭然二個難以忘懷的面容呈現在他眼前——
這人不是金欹是誰?辛捷心中暗思。深而長的兩道刀痕在鼻樑上劃了個交叉,當他想到金欹抓住吳凌風落下懸崖時瘋狂面孔,不禁使辛捷打個寒噤。
辛捷嘆了口氣,順手探了探金欹鼻息,倒甚均勻有力,於是搖了搖頭,道:
“還好,傷得不甚重,大概再休息個把時辰即可以清醒過來。”
辛捷轉臉望着正關切注視金欹的方少魌,心中不禁奇怪他兩人怎麼會結合為一塊的?又怎會跑到這荒僻的海邊巖區來住呢?
方少魌驀地發覺辛捷正疑惑地看着自己,不禁紅飛雙頰,輕輕笑道:
“你想不到我會嫁給他是嗎?”方少魌瞟了牀上金欹一眼。
辛捷點點頭——
方少魌又淡淡苦笑,拍拍旁邊石椅請辛捷坐下,然後娓娓道出一段事蹟來——
“你知道那天我投江後……”方少魌含羞地望望正預備聆聽的辛捷,腦中又浮起那使她終生也不能忘懷的一幕。
辛捷當然知道她説的是什麼,慚愧的表情使他臉色顯得甚是難看,方少魌又使他想起失蹤而久未聯繫的金梅齡——
“唉!捷哥……”方少魌知道辛捷心中一定很難過,而自己又何嘗不難過呢?初逢時的驚喜,繼之強迫自己對他的冷淡,已使她多年對辛捷的恨意完全勾銷,並且如果嚴格説來,自己也有負於他呀!方少魌心想,因為她不是也嫁給已往最痛恨的人——金欹?
“齡姐姐如何了?”方少魌自己也不知為何會喊出“齡姐姐”的,但看辛捷痛悔的表情,多少也猜出些端倪。
辛捷沒有回答,只木然搖搖頭,心中對方少魌的放過金梅齡也寬慰了不少——
方少魌不願再問起使辛捷痛心的事,仍繼續先前話題道:
“那天我投水以後,我恨一切,我也恨我自己,於是我屏住氣拼命要往水下鑽,想讓江水將我淹沒,永遠淹沒,但是浪是如此大,我支持不了幾口氣即昏絕過去——”
辛捷隨着她的敍述,思潮又溯到昔日,想着方少魌在大江之中隨波逐流,慢慢遠,終至消逝無蹤——
方少魌的聲音很平靜,很委婉,除了道出數年來流浪的經過外,儘量避免引起辛捷痛苦的回憶。
“不知過了多久,我醒了過來,周身是如此濕,我想大概是冷醒的吧!”方少魌一直説下去,偶爾眼中閃過一絲眷戀昔日情景的目光……
此時天已黑了,黯淡的星光在天上閃爍着,我感覺四肢懶散已極,心靈的麻木與肢體疲勞使我除了沉靜外,連指頭也不想動動——
我平仰着身子,也不知自己是在水上?還是在陸上?或在船中?因為這種種對我都毫無關係。
突然我覺得身側遠處火光一亮,接着一個孩子口音呼道:
“奶奶!那位姑姑就在那邊!”
接着一個婦人的口音:
“乖孩子,你先跑去看看,不要讓這可憐的人凍壞了。”
又聞小孩應了聲,立刻方少魌覺得有人很快跑到自己身側。
“奶奶!她已經醒了,啊,你看她全身都濕透丁。”
這時婦人也走了過來,看看方少魌除了身體顯得虛弱外一切尚好好的,不禁鬆口氣,道:
“唉!小福真虧了你的……姑娘!你感覺好嗎?”敢情她也發覺方少魌醒了。
方少魌雖然心中感激這位婦人的好心,但內心的一切都變成絕望,一切都變得漠然,以致對着這好心婦人的臉是這般冰冷。
方少魌説到此處,辛捷突然打斷話題問道:
“你漂到什麼地方?”
方少魌看看辛捷臉上關切的神情,心中也覺得甜滋滋的,尤其他目光中刀縷柔情不是還像往昔一般嗎?
“當時我也不知道,後來聽那救我的漁婦説,才知竟是距離武漢百餘里的“楊邏”。”方少魌安慰地笑道。
辛捷嘆道:
“你命運比我還好些……唉!我……”
方少魌的淚水又湧出眼眶,數個時辰前的恨意早已被柔情所化,只見她輕輕握了握辛捷的手,故意裝出笑臉,温柔地道:
“捷哥,別想以前了吧!讓我告訴你以後的事情——”
辛捷點點頭,輕撫着方少魌凌亂而細長的秀髮,心中説不出是什麼滋味,惟一使他安慰的是魌妹已經有了“歸宿”,不管是誰,多少對他的內疚有了補償。
方少魌繼續説道:“自從我被那漁婦救後,漁婦憐我孤苦無依,何況她也僅有祖孫兩人相依為伴的,所以就讓我留居下來……
“這樣過了近半年,我對一切俱灰心了,我的感情像槁木般永遠死沉過去,但一個人的命運並不如此地簡單……”
“我還記得那天下午,本是初春奔放時節,突然……突然金欹來了……”
辛捷聽得一陣緊張,身子也不自覺仰起。
“原來清靜而恬淡的小茅屋——漁婦的家,”方少魌如此述説着:“突然掀起大風波。”
“這一日我正在陪那好心的漁婦做女紅……”方少魌略帶追憶的神色——
“呼!”敲門的聲音,接着一個男子口音叫着:
“開門!魌妹出來!”
我聽見這聲音臉都發白了,刺耳而囂張的吵叫,不是“天魔金欹”還會是誰?
逃是逃不了,我心裏想着,不禁摸摸一直藏在懷中的匕首,慢慢將門打開——
出現在我面前的是一個襤褸而疲乏的青年,我幾乎認不出他即是最令我厭憎的“金欹”。
“魌妹……魌妹!你害得我好苦!”金欹語氣仍是這麼專橫,一隻手扶住門檻像是要跌下來——
我冷冷説道:
“金欹!你給我滾!滾得遠遠的,我永遠不要再見到你……再見到你們兩人——”我自己也不明白為何多日平靜的心胸會突然激動起來。
金欹嘴微張地望着我,很久沒有理的亂髮遮去他從前的面容,我從未見過他如此低聲下氣過説道:
“魌妹,得罪你的人並不是我啊!為何要連我一併恨上呢?上天可憐才讓我尋得你,我這般深愛你為何你總要傷我的心呢?”
我激動得掩面痛哭起來,口中連連呼道:
“我恨……我恨你們兩人……啊!金欹你!你怎麼了?”
此時金欹突然扶住胸部,臉上肌肉慘白並連續抽動數下,突然倒在我腳邊——
辛捷忖道:
“對了!必是這廝中了我一掌,為了尋魌妹竟連日跋涉,沒有好好休息過才會如此嚴重,如此看來他對魌妹可是真感情啊。”
且不説辛捷心中起伏,方少魌繼續敍述着:
“魌妹我……我內傷發了。”金欹痛苦地呻吟着,無助地伸出右手——
我驀地心軟了,雖然金欹天性冷漠,對我卻是一片真心,於是我連忙將他扶至牀上。
經過數日的治療,他終於好轉過來——
“魌妹!”這一日他已能坐起,誠懇地對我説:
“我知道你一定很恨我,恨我的為人……但是……但是我願意為你改過自新的,你知道我是多麼的愛你……”
我不得不裝出冷漠的樣子,雖然對他的惡感是少了很多,但我仍搖着頭。
“好吧!我不敢勉強你,雖然這不是我以往的作風。”金欹出奇平靜地道,目光中往日兇戾的神氣一絲也無,只見他繼續道:
“但我想知道,你為何如此討厭我?如此恨我呢?難道僅僅為着辛捷那小子嗎?”
“我不願他談到你的名字,雖然我心中時常反覆念着它。”方少魌繼續對辛捷説:“何況爸媽的慘死,那一幕景像又清晰浮上我腦海,像着魔般我突然對他詛咒起來。”
“你……你這惡魔!你連父母都能殺,我還敢喜歡你?”
金欹的臉色變了,我從未看過他如此慚愧過,一種説不出的快感在我血液中奔流着。爸!媽!雖然他們並不是我親生父母,並且強迫我嫁給我不喜歡的人,但他們總有養育我十餘年之恩呀!
“逆子!你這殺親的逆子!你這不容寬恕的逆子!”我不停叫喊着。
“你自稱愛我,願為我犧牲一切,哼,如果你將你自認為漂亮的臉上劃兩刀,我就嫁給你。”一時氣憤我竟吐出這句話。
金欹蒼白的臉上,突然露出決然的神色,憤道:
“魌妹!當年我犯了滔天大錯不容寬諒,但你説的話可算數?”
我哈哈大笑起來,驀地從懷中抽出匕首交給他道:
“劃吧!劃吧!我要看看能殺父母的人能不能劃自己的臉?”
金欹接過匕首,望着我失常的狂態,突然反手兩下,竟真的在自己的臉上劃了一個十字,他狂叫兩聲“魌妹”,鮮血從他臉上汩汩流下,剛病癒尚虛弱的軀體,受不住這精神與肉體的雙重打擊,立刻昏倒在牀上——
我被這意想不到的變化驚得呆了,看着金欹臉上深而紅的兩道十字傷口,一種罪惡的懲罰在我心頭滋長。
“啊!方少魌你作了什麼事啊?”被驚嚇着的我,丟棄了重傷的金欹,掩面飛奔而去,像避罪惡的深淵般,我再也不敢回顧一下那小茅屋——
“於是我又開始流浪了……”方少魌説至此處,早泣得淚濕沾裳,胸部急喘地抽搐,像久經憂患的孩子,遇到親人將心中鬱憤要一吐而盡的樣子。
辛捷拍着她上下抽動的雙肩,撫慰她説:
“安靜點!慢慢講!”自從他知道方少魌已屬金欹後,自然的對她只剩下純潔的友情。
方少魌激動一會才繼續説道:
“後來我在江湖上流浪,聞得七妙神君要到泰山參加大會,我早已懷疑‘七妙神君’必是你,所以我無法自主地向山東方向行去……”
“等我達到泰山腳下時,大會已經作鳥獸散,但我突然發現了金欹,他又是傷得這般重,從岩石邊爬上來,殷紅的刀痕仍醒目地交叉着……”
他也看見了,竟努力掙扎向我爬來,口中尚喃喃念道:
“魌妹,寬恕我!魌妹,再別離開我!”
“至此我感情完全崩潰了,憐惜他的心情使我變成愛他的痴心,於是我帶着他來了此處,這荒涼無人的巖區,永遠離開人羣,孤單終其一生……”
辛捷自此才明白方少魌與金欹結合的本末,心中也不知是什麼滋味。
“但你怎會被‘恆河三佛’追上呢?”辛捷奇怪金欹的被打傷。
方少魌臉一紅,道:
“還不是他!”她指着金欹,道:
“他説在洞裏呆得煩了,要出去散散心。”接着又恨聲説道:
“誰知竟碰着那三個老鬼,還有他們那討厭的徒弟……”
辛捷點點頭道:
“不錯!那三人徒弟叫‘金魯厄’,他對你怎樣?”
方少魌恨得牙癢癢的,哼道:
“這傢伙不是好東西,如果落在我手上非將他碎屍萬段!”
辛捷已猜出端倪,笑道:
“誰叫你長得這麼漂亮呢!”
此時兩人已回覆以前般親密和氣,當然親密得有些距離,方少魌被嘲得“啐”一聲,哼道:
“這傢伙是蛤蟆想——”
正在此時突然牀上的金欹哼了兩聲,道:
“魌妹!魌妹!水!水!”
辛捷與方少魌驀地驚醒,辛捷取笑道:
“你看!雄天鵝醒了呢!”
方少魌含羞地一笑,笑容多少含點傷感的意味,只見她連忙過去,口中還繼續道:
“你瞧!這就是那最高大的老頭子打傷的!”
“啊!你説的是‘伯羅各答’,哼!‘恆河三佛’竟是這樣的小人!”辛捷應道。
金欹又連連叫着要水,待方少魌灌了少許水下去他又朦朧睡去——
“啊!”
突然辛捷輕呼一聲,説道:
“魌妹,你聽腳步聲!是‘恆河三佛’等來了!”
方少魌功力較辛捷淺了許多,聽了一會仍是聽不出什麼,但她甚明瞭此地氣候,道:
“必定是霧散了,否則雖然站立那塊岩石只距海岸不足八丈,他們仍是不會跳過來的。”
辛捷跟隨在方少魌身後奔跑時,正值大霧最濃,當然對附近地勢一點也不明瞭,所以他問方少魌道:“你這巖洞地勢如何,是否很容易被發現?”
方少魌搖搖頭,道:“我們剛找此洞時倒花了不少心力,但經過居住這麼久四處早留了痕跡,像‘恆河三佛’這種老經驗,我想很快就會被他們尋來。”方少魌顯得有些憂慮。
辛捷默默沉思一會,心知帶着負傷的金欹必是逃不過“恆河三佛”的追蹤,只好暗暗決定對策,道:
“魌妹!隨我來!咱們可得為他們準備些東西,免得這些夷族笑我中原無物……”
此時洞外果如方少魌所説,濃霧已消散無蹤,崇高起伏的山嶺,巒疊重峯甚是雄奇,辛捷與方少魌正在洞內忙碌佈置着——
驀地遠遠山巔上突然現出四條人影,這當然是“恆河三佛”與“金魯厄”了。
原來金伯勝夷等被方少魌略施小計,船破舟沉,四人只好立在那毀了他們船的礁石上,雖然這礁石距岸只不過八丈,但在濃霧中如何知曉了。
直待霧散,四人才看清形勢跳上岸來,內中當以伯羅各答恨得最牙癢,立刻催着其他三人加緊追蹤,非要將辛捷置於死地不可——
當然他們立刻發現方少魌與金欹所留下的痕跡,所以很快地跟下來,並且距這洞也不遠了——
“師父!”金魯厄一邊奔跑一面向金伯勝夷求情:
“等下捉着那姑娘,請師父饒她一命吧!”
金伯勝夷冷冷地點頭,雖然他對金魯厄有求必有應,但仍不得不擺出些師父的架子,當然金魯厄也明白這點。
四人越跑離洞口越近,突然金伯勝夷首先發現辛捷藏身的地方,驀地指着洞叫道:
“摩詰拉訶,孚羅,阿隆黎!”
語意大概是説“他們必定在這兒”吧!
伯羅各答與盤燈孚爾正要搶身進去,突然洞內傳出辛捷冷冷的聲音道:
“蠻夷的尊客此時才到,辛捷已遙候多時。”
四人中只有金面勝夷與金魯厄聽得懂漢語,伯羅各答只聽出是辛捷的聲音,一揚手即要搶攻前去——
金伯勝夷雖是由“天竺”來的,也明白中原武林規矩,如以“恆河三佛”之名,欺壓一個後生小輩,傳出去面子總不好看,除非有把握將他們三人都斃了。
所以他連忙將伯羅各答攔住,然後對洞內辛捷説道:
“好小子!有種的給老子滾出來!”
辛捷哈哈笑道:
“好一個蠻子,原來你到中國就只學會這幾句罵人的話!”
金伯勝夷一聽辛捷這不正是明明瞧不起自己,但敵暗我明,除非將他們一併誘出,否則冒失進去吃虧讓他們走脱一個,便事關“恆河三佛”面子。
金魯厄在旁倚仗師威,加上只有他漢語流利,所以叫道:
“姓辛的出來,咱們再戰三百回合。”
辛捷隱身洞內,仍冷冷説道:
“要我出來不難,不過你們‘恆河三佛’説話算不算數?”
金伯勝夷不知辛捷為何會出此言,謹慎答道:
“咱們‘恆河三佛’向來説一是一,説二是二,小子耍弄什麼花樣?”
辛捷不答,金伯勝夷繼續問道:
“金魯厄,你呢?”
金魯厄一怔,脱口道:
“我當然也一樣!”
辛捷冷哼一聲道:
“好!説得冠冕堂皇,如果你們被我辛某指出失信的地方,你們可得聽我辛某一句話!”
金魯厄已覺出辛捷必是持着什麼計策,正要警告師父,金伯勝夷已脱出口道:
“哼!假如真個如此,莫説一句,咱們十句也聽。”他自以為這“十句”用得很好。
辛捷一聽三佛果然入了圈套,不禁得意地大笑起來,道:
“真不愧‘恆河三佛’之名,金魯厄!你自己説,你在泰山‘無為廳’對我許了什麼話?哈!哈!”
金魯厄一怔,訥道:
“我……我……哦!”突然他記起原來他曾答應辛捷,如果敗給辛捷的話,將不再踏入中原——
辛捷知道這批天竺怪客,俱是不太守信的,只好要利用他們顧全面子的關係來誆他們,於是接着道:
“現在你們得聽我一言,咱們中國武技上雖勝不了你們蠻子許多,但“歸元古陣”你們總拜領過吧!”
辛捷故意在言辭上將他們折損一番,道:
“我辛某雖然武藝沒學好,但師父還教了我一些陣法,足可耍耍你們。現在我坐在洞穴當中,任你們選一人,只要不毀去或推倒任何東西而能摸着我,咱們三人即任憑處置……”
金伯勝夷不禁猶疑不決,“歸元古陣”他們是領教過了,辛小子的“陣”雖然不會強過它,但卻有條件不許摧毀任何東西,而自己憑着“恆河三佛”的名頭,勢不能在這小子面前低頭。
且不説金伯勝夷在那舉棋不定,金魯厄一見辛捷揭他瘡疤早巳憤怒,不待師父決定,突然呼道:
“師父讓我將這小子抓出來,諒他有多大能耐困住我!”説着即向洞內步進。
金伯勝夷三人較辛捷算來高了一輩,當不好意思親自出馬,只好讓金魯厄去嘗試了——
且説金魯厄一步入洞內,只見洞中石堆林立——正是辛捷與方少魌的成果——而辛捷聲音正從當中傳出。
要知辛捷受“七妙神君”教導,神君除了“色”之一妙未授他外,其餘辛捷俱已有青出於藍之勢,“歸元古陣”這難的陣法他都大部分懂得,隨便擺個陣法當不成問題。
就這樣金魯厄在陣中轉了數週,因不能摧毀任何東西,所以不一會兒即轉入岐道——
前面曾提過此山洞穴徑多而複雜交錯,如走錯路途非叫你繞個十天半月不能出來,金魯厄被辛捷略使手法,即走入岔途。
辛捷故意在陣中冷笑着。“恆河三佛”等了二個時辰不見金魯厄出來,早急得暴跳如雷。
辛捷見時機成熟哈哈一笑,道:
“三個老糊塗,你們的乖徒兒別想出來了!”
金伯勝夷所有弟子中,最寵愛這最幼又最聰明的金魯厄,看他進去如此久還未出來,以為遭了不測,急得大驚道:
“姓辛的小子滾出來!我的金魯厄傷了一根汗毛,看我金伯勝夷一掌要你的命!”
辛捷聽後大怒,驀地從洞內飛出,落在“恆河三佛”之前,冷笑道:
“好狂妄的口氣,我辛某不才,尚還不在乎大師一掌呢!”
金伯勝夷也是急怒攻心,呼道:
“我一掌斃不了你,咱們‘恆河三佛’有你在一天,決不再重履中原。”
辛捷哈哈狂笑,道:
“此話當真?”
金伯勝夷氣得用力點點頭——
辛捷突向洞內大喊道:
“魌妹!將那人帶出來!”
果然不一刻金魯厄隨着方少魌步出,大概走了不少冤枉路,滿面憤怒的神色——
“大師請準備吧!如果一掌擊不倒在下,可就得請前輩迴轉天竺,永不再履咱們中原。”
“恆河三佛”、金魯厄俱虎視着辛捷,方少魌在旁也替他緊張,突然辛捷轉身向方少魌説道:
“魌妹!快快趁機帶金欹逃吧!再不走當心他們出爾反爾就來不及了!”
方少魌從辛捷口氣中、目光中得到了她渴望而沒有得到過的柔情,為了辛捷她應該留下,為了金欹她應當逃走,她要作何取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