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事情從頭想起:那天晚上,在街角處聽到潘博士夫婦的對話。我可以斷定,潘博士夫婦一定保持着一個秘密,不願被他人知道。
而這項秘密,他們兩人,雖然保持得很好,可是卻也帶給他們極大的煩惱,甚至。他們因為這件秘密,而遭到了被人殺害的噩運。
這件秘密,自然和那個神秘的人物有關!
我一向對我自己的推理能力很自負,但是,在潘博士夫婦的這件事上,我卻只能得到這些結論,無法再向下想去。因為所知實在太少,任何人都無法自那麼少的已知條件中,去推測很多的未知事件。
我在公園中坐了很久,又毫無目的地在公園中走着,在一隻養着很多美麗的紅鶴的鐵籠前,又站了好一會,直到太陽偏西,才離開了公園。
我才回到家中,白素就道:“傑克打過幾次電話找你了,他要你立時和他聯絡,説有了重大的發現。”
我半秒鐘也不耽擱,立時向電話走去,聽到了傑克的聲音,他道:“唉,衞先生還沒有回來麼?”
我立時道:“我回來了!”
傑克幾乎叫了起來:“太好了,衞斯理,你的推斷不錯,屋子中,除了潘博士夫婦的指紋之外,還大量發現了另一個人的指紋!”
我道:“可以根據指紋的類型,找到這人的身份麼?”
傑克道:“那要感謝電腦資料存儲系統,不過,電腦可能出了毛病。”
我立時問道:“甚麼意思?”傑克説他找到了另一個人的指紋,又説感謝電腦系統的幫助,那自然已經找出這個人物神秘身份了,但是他卻又説可能是電腦系統出了毛病,這樣自相矛盾的話,確是令人莫名其妙的。
傑克並未曾立時回答我的問題,在他電話中,苦笑了一下,才道:“那可能有錯誤,但是……但是電腦系統既然那樣告訴我們……”
我實在忍不住了,大聲打斷了他的話頭,道:“你別再羅蘇了,看在老天的份上,爽爽快快地説出來吧,那指紋屬於甚麼人?”
傑克上校終於説了出來:“王亭。”
我呆了一呆,一時之間,我也想不起王亭是甚麼人來,因為我無論如何想,也無法將一個突然失蹤的劫匪,和潘博士夫婦連在一起的。
所以我在那一剎間,只是疾聲問道:“王亭,這個王亭又是甚麼人?”
傑克道:“你可還記得,那個劫匪王亭,他跟蹤一個從銀行出來的老婦人,下手搶劫時,反被那老婦人用槍逼進了一輛汽車,就此失蹤了的那個?”
我握着電話,但是我整個人都呆住了!
這個王亭,我自然記得這個王亭。幾天之前,我還曾在俱樂部中,將王亭的那件事講給許多人聽,那是一件不可解釋的怪事。
這個王亭,他的指紋,怎麼會大量出現在潘博士夫婦的住所之中的呢?
在那剎間,我的心中,亂到了極點,但是,許許多多事,也一起湧上了我的心頭,這些事,都是我當時未曾加以注意的,但是現在想起來,卻都有着特殊的意義。例如,當我説出王亭的故事之際,潘夫人便感到不適,潘博士夫婦提前離去。又例如,潘夫人曾緊張地追問那銀行守衞是不是曾留意到那個老婦人,當她這樣問的時候,她的神情,也異乎尋常地緊張。
再例如,那天晚上,我跟蹤他們回去,看到了有人替他們開門,我當時的印象,只覺得那個人可能是我的熟人,但是我卻又無論如何想不起那是甚麼人來,現在想起來,也簡單得很,那人就是王亭!
因為我並不認識王亭,只不過在以前,傑克和我談過王亭失蹤的事件之後,我感到了興趣,曾經研究過許多有關王亭的資料,也看過王亭的許多照片,是以對他有深切的印象。
這就是為甚麼我自己覺得看到的是一個熟人,但是卻又無論如何想不起他是甚麼人來的原因!
當傑克説出了王亭的名字之後,我腦中湧上了各種各樣的問題,亂到了極點,是以並沒有出聲。傑克在電話那邊連聲道:“你為甚麼不出聲,你對這件事,有甚麼意見?”
我道:“有一些事,我沒有和你説過,那是因為當時我認為這些事和整件事全然無關的緣故,但是現在想起來,卻有着重大的關係,電腦沒有錯!”
傑克的聲音之中,充滿了疑惑:“你的意思是,三年前神秘失蹤的王亭,他……”
我的思緒仍然極之紊亂,但是我卻又打斷了他的話:“他就算不是兇手,也必然和整件事有關,快大量複印他的照片,命令所有的警員拘捕他,只要一找到了他,我看,事情離水落石出也不遠了!”
傑克並沒有立時回答我的問題,他只是不置可否地“嗯嗯”地應着我。
我又道:“上校,照我的話去做,不會錯的。我現在,甚至可以肯定,三年之前,劫匪王亭的突然失蹤,正是潘博士夫婦的有計劃的行動!”
傑克叫了起來,道:“你瘋了,潘博士夫婦,為甚麼要綁架一個劫匪,並且拘留了他三年之久?”
我道:“我不知道,上校,現在我無法回答你這個問題,因為所知實在太少,但是,王亭的指紋,既然在潘博士住宅之中大量出現,你難道能夠否認,他曾和潘博士夫婦長期生活在一起?”
傑克又呆了一會,才道:“好的,我們傾全力去找尋王亭,你準備怎樣?”
傑克那一句問話,陡地提醒了我。
我忙道:“行了,警方不必採取行動了!”
傑克聲音有點惱怒,他道:“究竟甚麼意思?”
我道:“警方大規模去找他,可能會使他藏匿不敢露面,我去找他!”
傑克道:“你怎麼找得到他?”
我苦笑着:“我去試一試,你還記得,我曾經詳細研究過有關王亭失蹤的資料,知道他有多少社會關係,也知道他曾到甚麼地方去,我去找他,找到他的機會比警方要多!”
傑克道:“你要小心,如果他已殺了兩個人,他不會在乎再殺多一個人的!”
我道:“放心!”
我放下了電話聽筒,仍然將手放在電話上,發着怔。潘博士夫婦離奇恐布的死亡,竟然和三年前神秘失蹤的王亭,發生了聯繫,那實在是我無論如何,意想不到的!
也正因為事情來得實在太突然了,是以我腦中,才亂成一片。
我呆立了一會,立時開始尋找我保存的有關王亭的資料。幸而我有着保全資料的良好習慣,是以當我要找的時候,很快就可以找到。
我花了一小時的時間,將王亭的一切資料,重新看了一遍。
在我重讀了王亭的資料後,我得出了一個結論,如果王亭在這三年來,一直和潘博士夫婦生活在一起,那麼,出了事之後,他離開了潘博士的住所,最可能便是去找他以前的一個同居婦人。
這個婦人曾和他同居過一個時期,後來雖然分了手,但還時有來往,在王亭神秘失蹤之後,警方也曾在這婦人的身上,做過許多的調查工作,但卻一無所獲。
這個婦人在一家低級酒吧中做吧女那是資料中的記載。事情已過了三年,她是不是還在那家酒吧,我當然不知道。
但是為了要找這個婦人,還是得先從那家低級酒吧開始!
我立時離開了家,因為我實在太需要找到王亭了,不但是為了洗脱我自己殺人的嫌疑,而且,為了弄清楚這一切撲朔迷離的經過。
我在二十分鐘之後,走進了那條狹窄的橫街。橫街的兩面,至少有十幾家酒吧,酒吧的門口,站滿了臉上塗得像戴着面具一樣的吧女。
我推開了其中的一家活動門,走了進去,除了喧鬧聲之外,才一進去時,我幾乎甚麼也看不見。
我略站了一站,聽得有一個女人在問我:“先生,喝酒?”
也許我的樣子,不像是這一類酒吧的顧客,是以那詢問的聲音,聽來很生硬。我循聲看去,看到在櫃枱後,一個肥胖的婦人,正着看我。
我走近櫃枱,在櫃枱前的高凳上坐了下來:“威士忌,雙份,陸瑪莉在麼?”
那肥婦人起身去斟酒,然後將酒杯重重放在我的面前,望着我,笑道:“居然有人找陸瑪莉來陪酒,真是太陽西天出了。”
她咕噥了一句,就大聲叫道:“瑪莉!”
王亭的這個女人,居然還在,這真令我高興,可是,那胖婦人叫了兩聲,走進來一個吧女,向我笑着:“瑪莉今晚請假,先生,你要人陪?”
她一面説,一面已在我的對面,坐了下來,我忙道:“我有要緊的事,要找陸瑪莉,如果你能告訴我,她住在甚麼地方……”
我才説到這裏,那女人已然蹶起嘴,轉過身去。這也是在我的意料之中的,是以我立時拿出一張鈔票來,在她的面前,揚了一揚。
那女人立時一伸手,將鈔票搶了過去,笑道:“她就住在這裏不遠,只有兩條街”
那女人説了一個地址,然後又向我笑了笑:“不過,你最好別去找她,因為她的一個相好忽然回來了,正和她在一起!”
我高興得幾乎叫了起來,“她的一個相好”,那除了王亭,還會是甚麼人?
我已下了高凳,順口道:“你怎麼知道?”
那女人“格格”笑了起來,“我就和她住在一起,怎麼不知道?”
她將我給她的那張鈔票,塞進了低領衫中,轉身走了開去,我也離開了那家酒吧。
我照那女人所説的地址找去,走上了一道陰暗的樓梯,在一個住宅單位前,過了不一會,蓬頭散發的陸瑪莉打開了門,望着我。
我認得她,因為我看過她的照片,她啞着聲:“找甚麼人?”
我先伸出一隻腳,頂住了門:“找你,也找你的朋友,王亭!”
陸瑪莉的臉色,一下了變得十分難看,也就在這時,我聽得屋內,傳來了“砰”地一下玻璃的碎裂聲。我用力一堆,推開了門,陸瑪莉跌在地上,我衝進了屋子。
才一衝進屋子,我就看到一個人,正要跳窗逃走,那人的一隻腳,已然跨出了窗子,我雖然只看到他的背影,但是,我一眼認出他就是王亭。
既然已經看到了王亭,我如何還肯放過他逃走?我大喝道:“王亭!”
一面喝叫,一面我已向前直衝了過去,伸手向他背後的衣服抓,只抓中了他背後的衣服,在他人向外撲去之際,“嗤”地一聲響,衣服破裂,我的手中,只抓到了一塊布。
緊接着,在陸瑪莉的驚叫聲中,我聽到了“蓬”地一聲響,我立時探頭向外看去,只見王亭跌在下面的一個鐵皮篷頂上,正在向下滾去。
從窗口到那鐵皮篷頂,並不是太高,我也立時一聳身,跳了下去,我跌在鐵皮篷頂上時,許多人都打開了窗,探頭出來看,和高聲呼叫着。
我自然不去理會那些住客的驚呼,因為王亭已經滾到了地上,那鐵皮頂,是一個賣汽水的攤子用來遮擋太陽的,王亭一落地,就站了起來。
我也就在他站起來的那一剎那間,向下撲了下去,可是我才向下躍去,王亭就捧起了一盤汽水,向我直拋了過來,我被好幾瓶汽水,擊中了身子,而王亭則已拔腳向前飛奔了出去。
我落地之後,在地上滾了一滾,王亭已快奔到巷口了,如果我再起身追他,一定追不到他,所以我在地上抓起了一瓶汽水,便向前拋了過去。
那瓶汽水,“拍”地一聲響,正擊中在王亭的小腿彎處,令得王亭的身子,陡地向前僕去。
也就在那一剎間,我身子疾躍而起,奔到了巷口,在王亭掙扎着,還未曾站起來時,我已經緊緊握住了他的手臂將他提了起來。
王亭也在那時候,大叫了起來:“我沒有殺人,我沒有殺人!”
我將他的手臂,扭了過來,扭到了背後,那樣,他就無法掙扎了。
我冷冷地望着他:“王亭,不論你有沒有殺人,你都得跟我到警局去!”
王亭低下了頭,這時,已有不少看熱鬧的人,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地講着話。
王亭抬起了頭來,望着我,忽然嘆了一聲:“好的,我跟你到警局去,不過我説的話,一定不會有人相信。”
我不禁呆了一呆,因為王亭的談吐,十分鎮定,而且斯文,絕不像是一個劫匪。
我還沒有再説甚麼,兩個警員,已經推開看熱鬧的人,來到了我的身邊。我仍然扭着王亭,怕他逃走,那兩個警員來到了我的身邊,我就道:“請你們帶我去見傑克上校,上校等着要見這個人!”
那兩個警員中的一個,竟然認識我,他立時道:“是,衞先生,請你等一等,我們去召警車來。”
他一面説,一面取出了手銬,將王亭的雙手銬上,王亭也沒有任何掙扎,只是低垂着頭,顯得十分喪氣,神情也極其蒼白。
不一會,警車來了,我和王亭一起登上了車子。傑克上校顯然早已得到了報告,警車才一駛進警局停下,他就奔了出來,叫道:“衞斯理,你捉到了誰?”
我下車,將王亭也拉了下來,道:“上校,你自己可以看,我們的老朋友來了!”
傑克上校盯着王亭,然後又伸手在我的肩頭上拍了拍:“到我的辦公室來。”
他轉身,親自押着王亭,向前走去,我跟在他的後面,他在快走到辦公室門口的時候,回頭大聲吩咐道:“不準任何人來打擾,不論發生了甚麼事,都不要來煩我,我有重要的事要處理。”
跟在地身後的幾個警官,一起答應着,退了開去,傑克上校在進了辦公室之後,又將辦公室中的兩個職員,也趕了出來。
整間辦公室中,只有我、王亭和傑克上校三個人了,傑克上校關好了門,開了錄音機,才轉過身來,王亭只是木然立着。
我首先開口:“上校,王亭説他沒有殺人,而且,他説他講的話,不會有人相信。”
傑克冷笑着:“當然不會有人相信,他以為他的謊話可以輕易將人騙到,那太天真了!”
當傑克的話出口之際,王亭抬起了頭來,口唇掀動了一下,像是想講些甚麼但是他卻終於未曾發出聲來,而且隨即又低下了頭去。
在那時候,我也忍不住想説話,可是我卻也沒有説出口來。
我想表示意見,是因為我覺得上校的態度不是十分對。上校可能是對付狡獪的罪犯,對付得大多了,是以他一上來就認定王亭會編造一套謊話來欺騙警方。而我的看法卻不一樣,因為我覺得王亭的這件事,和潘博士夫婦之死,可以説是充滿了神秘,那是不尋常之極的一件事。
我本來是想將我的意見提出來的,但是,向王亭問口供,是傑克的職責,我不便越俎代庖,而且傑克是一個主觀極強的人,我也不想在這個時候,和他發生任何爭執,是以我才忍了下來,沒有出聲。
傑克已坐了下來,將一枝射燈,對在王亭的身上,他道:“你喜歡站着也可以,但是你必須回答我的話。”
王亭不出聲,也不坐下,仍然低着頭,站着。
傑克道:“姓名?”
王亭仍然低着頭,不出聲,傑克的耐性,算得是好的了,他居然連問了三四遍,才陡地一拍桌子,霍地站了起來,厲聲道:“你是甚麼意思?”
王亭抬起頭來,我從他的臉上,可以看出他的心中,在感到一種極其深切的悲哀,他道:“上校,我認為,應該讓我先將我的遭遇説出來,我是一個受害者,你不應該將我當作犯人。”
我一聽得王亭那樣説法,心中又不禁一動。
那種感覺,和我才捉住他的時候,他講了幾句話之後一樣,我總覺得王亭的話,不像是出諸一個慣竊的口中,而像是一個知識分子。傑克冷笑道:“滿屋子全是你的指紋,你還要抵賴?”
王亭低着頭,在燈光的照射下,他的臉色,更是白得可怕,他道:“我想和衞先生單獨談談!”
王亭的這個要求,可能傷害了傑克的自尊心,因為在他嚴厲的責問下,王亭甚麼也不肯説,但是他卻表示要和我單獨談談。
是以傑克立時咆哮了起來:“你要説,對我説,你的姓名是王亭,你怎麼殺了潘博士夫婦!”
傑克的臉漲得通紅,在王亭的面前,揮舞着他的拳頭,但是王亭卻像是根本未曾看到一樣,在他的臉上,始終帶着那種深切的悲哀,一言不發。
我已經看出傑克上校這樣問下去,是甚麼也問不出來的了,所以,我十分委婉地道:“上校,他要和我單獨談談,就讓我……”
我的話還沒有説完,傑克已經對着我叫嚷了起來,伸手直指着門口,喝道:“出去,別在這裏,阻撓我的訊問工作!”
我呆了一呆,由於我無意和傑克發生任何爭執,是以我甚麼也不説,只是道:“好的,再見。”
在道了“再見”之後,我就走向門口,打開了門,當我出了傑克的辦公室之際,我仍然聽到傑克在咆哮着。或許是我的心理作用,也或許是傑克的咆哮聲真有那麼大,當我走出警局的大門時,我仍然好像聽到傑克的吼叫聲在嗡嗡作響。
未曾找到王亭前,整件事,自然是亂成一團,毫無頭緒。但是那時,不論怎樣亂,總還有一個希望在,那希望便是,在找到了王亭之後,一切便都可以水落石出,完全明白了。
至現在,王亭已經找到了!
在找到王亭之後,是不是事情已經完結,整塊神秘的序幕,都可以揭開了呢?
老實説,當我離開警局的時候,我一點也沒有那樣的感覺,我只感到,事情更神秘、更復雜了。
首先,王亭甚麼也不肯説,這三年來,他究竟在幹些甚麼?他是如何會在潘博士夫婦的家中的?他何以談吐斯文,全然不像慣劫犯?他何以在一被我捉住之後,就説他沒有殺人7他為甚麼肯定他就算照實講,他的話也不會有人相信?
找到王亭了,可是事情看來,卻比以前更加複雜了!
我在回到家中之後,嘆了一口氣,吩咐白素:“不論甚麼事,都別吵醒我,我要睡覺!”
的確,在那時候,我感到了極度的疲倦,一件事,本來以為已大有希望的,但是在忽然之間,發現原來寄託的希望,到頭來,竟是一條絕路的話,那真是會使人感到極度疲乏的。
我倒頭便睡,白素真的遵照着我的吩咐,不來吵我自然,那是等我睡醒之後,我才知道的。
我一直睡到了第二天下午四點鐘,醒來之後,仍然覺得昏昏沉沉,頭痛欲裂。我在牀上的時間雖然久,但是我卻根本沒有睡好,我不斷作着各種的惡夢。
我用手輕輕敲着額,站了起來,進了浴室,用冷水淋着頭。
當我從浴室中出來的時候,白素等在卧室中,道:“從中午到現在,傑克上校已來了四次。”
我陡地一怔:“他現在……”
白素道:“在客廳中等你,看來他好像心中十分煩,不斷在走來走去!”
我以最快的速度,穿好了衣服,衝下樓去,傑克一看到了我,就立時迎了上來,我忙道:“真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會來找我,而我實在太疲倦了……”
我講到這裏,便沒有再講下去,因為我發現,我實在沒有資格説我自己疲倦,傑克的疲倦,顯然在我之上,他的雙眼之中,佈滿了紅絲,他臉上的那種神情,就像是一個毒癮極深的人,已有好幾個小時未曾注射海洛英一樣。
他甚至在講話的時候,都在微微地喘着氣,他道:“那該死的王亭!”
我早知道他來找我,一定是為了王亭的事而來,是以他那樣説,倒也沒有引起我甚麼驚訝,我也沒有插嘴,等他説下去。
傑克上校整個人向下倒去,倒在沙發中,可是他才一坐下,立時又跳了起來:“該死的王亭,我一直盤問他到今天中午,他甚麼也不肯説!”
我皺着眉:“一句話也沒有説?”
傑克“哼”地一聲,瞪了我:“我倒寧願他是一句話也沒有説!”
我立時明白了,不禁笑了起來:“可是他仍然堅持要和我單獨談?”
傑克有點狼狽,他搓着手:“是的,真不知道他是甚麼意思,為甚麼有話不肯和我説,要對你説!”
我道:“上校,道理很簡單,那是因為他所説的一切,一定是怪誕神秘得不可思議,他不認為他的話會被任何警方人員接受,所以他寧願對我説。”
傑克仍然恨聲不絕:“那麼,你自然會轉述他對你説的話?”
我想了一會:“當然會,但是説不説在我,信不信他講的話卻在你。”
傑克又悶哼了一聲:“那麼,請你到拘留所去!”
我搖着頭,道:“不是我不願意去,但是,我認為將王亭的手銬除去,將他帶到我這裏來,我和他像朋友一樣地談,我們可以獲得更多的東西!”
傑克望定了我,過了好半晌,他才嘆了一聲:“好吧,全依你的,我不知倒了甚麼楣,你看到今天的報紙沒有,為了潘博士的死,好幾家報紙在攻擊警方,促警方迅速破案。”
我又道:“上校,你別將破案的希望,寄託在王亭的身上,我看這件事十分神秘,其中一定還有我們意想不到的曲折在!”
傑克用手拍着茶几:“王亭就是殺人兇手!”
我苦笑着:“我也願意王亭是兇手,因為我自己也是嫌疑人之一,但是無論如何,我們總得正視現實,先聽聽王亭如何説!”
傑克道:“如果太相信王亭的話,那可能上他的當。”
我拍着他的肩頭:“放心,我和你都不是沒有判斷力的人!”
傑克沒有再説甚麼,轉身離去。我立時對白素道:“王亭要來,他是一連串神秘事件的中心人物,而他堅持要單獨和我談一切經過。”
白素微笑着:“你看他會同意我在一起旁聽麼?”
我道:“他來了之後,我會在書房和他談話,你先去煮咖啡,只怕我們的談話會花很長的時間。”
我説着,上了樓,先檢查一下隱藏的錄音設備,並且準備了一具自動攝影機,使鏡頭對準了一張椅子,我準備讓王亭坐在那張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