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那小船劃近了,是一艘僅容數人的小船,舟子把船搖近,躬身道:“客人要渡江嗎?”石繼志點點頭,隨着少女把馬拉至船上。那小舟在水面上晃來晃去,石繼志腳踩船沿,全身竟像粘在船上似的,莫小晴見狀,心內暗暗歎服石繼志果然負有一身奇技。
二人一馬都上了船,小舟解纜離岸,很快就到了對岸。上岸後,石繼志對莫小晴一笑道:“姑娘欲去何方?愚兄有事,要先走一步了……”莫小晴聞言眼珠一轉道:“你要到哪裏去呢?”石繼志應道:“愚兄此行有急事,需往天山一行!”莫小晴一聽,心想好傢伙,你倒真不怕遠!但竟放心對方不下,不由一笑道:“我也正有事欲去沙漠,不知石兄可願隨小妹同行一路麼?”
繼志雖覺這少女言語有疑,但覺得她不像有何惡意,自己此行單身上路,原本寂寞異常,既有此女同行,多少也可以解除些旅途無聊。
抬頭見對方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正註定自己,似有無限希望,等待自己的迴音,不由一笑道:“有姑娘同行,真是再好不過了!只是……”莫小晴微笑道:“只是什麼呀?
不方便是不是?”繼志臉一紅,忙道:“不是!不是!我是説姑娘騎馬,我走路怎麼行呢?”莫小晴以手遮唇笑了幾聲,石繼志愈發臉紅,心想你笑什麼,難道這話不對嗎?
莫小晴笑夠了,才道:“這不是太簡單了麼!等會兒買一匹就是了!也值得發愁……”説着又瞟了石繼志一眼,手中馬繮在空中轉着,真是美若天人。
石繼志一想,對呀,這算是什麼問題?見對方一副悠閒樣子,心想你別神氣,到了沙漠,看你還神氣不神氣了,小小女孩子不好好在家待著,居然一跑就是幾百裏,吃了苦頭你就後悔了。
想到這裏,望着莫小晴一笑道:“愚兄真是糊塗了,叫姑娘見笑……我們這就去買馬吧!”
莫小晴一面走,一面笑道:“這你就放心了!我帶你去個地方,保險有好馬,隨你意挑!不知石兄對馬尚能賞識麼?”
石繼志心想馬誰不會挑,高壯自然就好,點點頭道:“到時看吧!反正找最好的!”
莫小晴看看他又笑了笑,石繼志心想,好像你什麼都懂,我説一句話你就笑。
二人邊行邊談,不久走到一條街市,兩旁行人都駐足看着這一對年輕人,真是郎才女貌,不由竊竊交語。
莫小晴低頭牽馬,斜視石繼志道:“你猜他們都在説我們什麼?”石繼志臉一紅,暗忖這還要猜?這女孩,真是……看了她一眼,她卻做個怪相,惹得石繼志也不由得想笑,覺得這少女竟是如此天真無邪,因此又增加了一分好感。
走過這條石板大街,又過了一個小橋,那小橋名叫“二龍橋”,橋下是一條小溪,卻有一根烏黑生鏽的鐵鏈攀捆在橋樑之上,一端沒入水中。二人已走過了,莫小晴忽驚叫了一聲。
石繼志嚇了一跳,道:“怎麼了?什麼事?”莫小晴笑道:“沒什麼事,只不過要給你看一樣東西罷了。”石繼志這才放了心,見少女那副天真樣子,也不由覺得有趣,笑道:“有什麼東西?”莫小晴道:“回來……”一手拉着石繼志又回到橋上,一指那根破鏽鐵鏈道:“你看見沒有?”石繼志皺眉笑道:“你就是叫我看這東西呀!不是一根鐵鏈子嗎?”莫小晴一笑道:“屁啊……”石繼志心想,這女孩可真好玩,一高興連什麼話都説出來了!不由又窘又笑。
莫小晴話一出口,才發覺如何能在一個陌生人面前説這種話,不由以手掩口,羞了個滿臉通紅,見繼志尚望着自己傻笑,嗔道:“笑什麼?”石繼志笑道:“這不是鐵鏈子是什麼?”莫小晴羞道:“是鐵鏈子嘛!不過你可知它為何好好藏在水裏一半呢?”
繼志笑着搖搖頭,心想,不用説你又知道了,莫小晴啓唇一笑道:“告訴你吧!從前呀……”她又瞟了石繼志一眼,見他面帶微笑,不由臉一紅道,“不聽就算了……”
石繼志勉強忍着笑道:“聽!聽!我不是在聽嗎?從前怎麼樣?”莫小晴一扭嬌軀嗔道:
“那你還笑?”石繼志一聳肩道:“笑也不好?好好!我不笑就是了,你説吧!從前怎麼樣了?”莫小晴又看了他一眼才道:“從前呀,什麼時候我可記不清了,相傳這條玉龍溪裏鬧蚊龍,每年秋季,都要興水作怪,這華陽一縣通道水淹,真是好可憐啊……”
石繼志見她説話時神情姿態,有時皺眉,有時又露出一對酒窩,天真已極,自己勉強忍着笑不打岔,看她怎麼説。莫小晴接道:“那時候,光被淹死的人,就不知有多少……後來有一位老法師,川話叫做幺師,正好路過此地,見狀知道是那妖蛟作怪,一時大怒!”
“只見他雙手一搓一揚,數十團金光雷火……”繼志不由笑着啊了一聲,莫小晴見狀瞟他一眼,石繼志笑道:“怎麼又不説了?”莫小晴嗔道:“神經病!”遂又笑道:
“給你啊了一聲,把人家都搞亂了!”石繼志笑眯眯地道:“雙手一搓一揚,數十團金光雷火……”莫小晴白了他一眼,才又吸了一口氣接道:“那蛟龍自知不敵,逃回這玉龍溪中,那麼師出手一道巨鏈,將那蛟龍捆了個牢,自此再也不敢出來作亂了……”石繼志笑着插話道:“於是,到今天那條巨鏈就變成了這條鐵鏈!可是?”
莫小晴臉一紅道:“不相信就算了!人家都説到今天為止,這條蛟龍還鎖在下面呢!
只要把這條鐵鏈一拉,水就跟着漲起來,鏈子放下,水又跟着回去……”
石繼志聞言笑道:“竟有這回事?我試試看!”言罷走近那鐵鏈,以手拉緊,正要上拔,莫小晴已至近前急道:“快撒手呀,你是怎麼了?”繼志覺得那鐵鏈入手沉重異常,被少女這一叫,也不禁有些心虛,忙放下手,少女以目示意往兩邊一掃,石繼志不由往旁邊一看,也不禁一驚。
原來此時路人都停在橋上不動,怒目而視,當時不明真意,心想你們有路不走,儘管看我做什麼!方想問問是何緣故,莫小晴已急道:“我們走吧……”一手拉着繼志掉頭就走,一直走過小橋,才斜瞟了他一眼道:“你怎麼可以這麼做?這是本地人最大的忌諱,要不是我拉着你,你非捱揍不可!”
石繼志劍眉一豎道:“他們幸虧沒揍,要不然可是自找倒黴……”莫小晴笑嗔道:
“喲!神氣嘛……”二人過了這小橋,眼前即是一個馬圍子,內中有數百匹各色的雜馬,不時揚首嘶鳴,踢打跌撲,十分有趣。
正有幾個客人在彼處挑馬,選中的馬,即由所謂專門馴馬的馬師以繩索飛擲馬頸,百發百中。
莫小晴與石繼志二人牽馬走到馬號處,就有馬師上前笑道:“要買馬兒是不是?我們這裏的馬是最有名的,有藏馬、川馬,還有蒙古馬,隨你們挑!”
莫小晴笑看石繼志道:“你挑一匹吧!”石繼志注視眾馬,只見是高矮肥瘦形形色色,簡直分不出好壞來。
正在不知挑哪匹馬是好的時候,突然由馬圍內傳來一陣喧譁及馬嘯之聲,只見兩個馬師滾倒地下,灰頭土瞼,一面翻身站起,口中尚自怒罵道:“好龜兒子!老子不宰了你就不吃這行飯了!”繼志這才看清,原來有一匹骨架並不十分高大的白馬,瘦得皮包骨頭,全身白毛想是經年未洗,已染成土黃顏色,一雙前蹄高舉人立,口中厲鳴不已。
馬販子見狀,對石繼志驚道:“客人可小心一點,這畜生前天賜傷了兩個人,想不到今天又讓它咬斷繩子了!”
莫小晴一見這匹馬,不覺一怔,又仔細看了看它那雙眼睛,竟是其紅似血,心中突然一動,暗忖這莫非竟是“汗血”馬麼?
那兩個馬師由地上翻起,各人抖起一條飛索去套那馬頸,奈何那馬竟是靈異十分,一任那繩圈又快又準,卻是套它不着。
這瘦馬幾次以蹄刨地,其勢凌厲已極,莫小晴愈看愈覺這馬不是凡品,不由對那馬販子道:“你們套這馬作什麼?莫非有人要麼?”那馬販子嘆了口氣道:“誰敢要這匹馬呀?瘦成這樣還這麼厲害,連我都偎不上它的邊!”石繼志道:“既無人要,你們套它作什麼?”這馬販子道:“昨天張回子跟我説好了,願以十兩銀子把這馬買回去,殺了賣肉吃!不想昨天捉了一下午也沒捉到它,反而踢傷了兩個人,今天看樣子也是捉它不到了!”
莫小晴眼珠一轉道:“這樣好了,三十兩銀子賣給我,也不要害它一條命了!”這馬販子一聽,睜大了眼道:“什麼?三十兩!”莫小晴道:“怎麼!還嫌少麼?”馬販子高興得一拍頭道:“哪裏!客人你不是開玩笑吧!”石繼志見狀大不以為然,皺眉對莫小晴道:“有這麼多好馬你不挑,怎麼買這種馬?你看它瘦成什麼樣了,怎麼騎?”
莫小晴以目示意,對石繼志眨眨眼,繼志仍不解其故,心中還是老大不以為然。
那馬販子深恐莫小晴又變卦不買了,高聲對內吆喝道:“老三!老九!加點力,有客人出三十兩買這匹老白狼,哥子好好捉牢了!”
四周之人聞言一陣譁然,認為這二人真是傻到家了,有三十兩銀子什麼馬不好買,買這麼一匹又瘦又劣的馬。
二位馬師一面答應着,一面加緊圍捕,奈何累了半天,兀自捉不到,惹火了那二馬師,竟然鞭棍齊下,打得那馬皮破血流。莫小晴不禁皺眉道:“你們要是把馬打傷,我可就不買了!”馬販子聞言高聲叫道:“龜兒莫打嘛,還是我自己來吧!”就見他自己拿了一根長竹竿,走到馬梢旁,一面回頭對繼志笑道:“要説別樣本事沒有,捉馬是拿手好戲,你先生看嘛!”那二馬師見當家的親自拿竿,都退出圍外,不住擦汗不已。
那白馬一聲厲嘯,又混入馬羣中去了,只要挨着哪匹馬就咬那匹,一時眾馬竄逃,嘶鳴不已,百頭晃動,要想在這數百匹馬之中獨捉這匹瘦馬,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那馬販子把手中長竹抖了抖,繼志才看清,原來這竿頭竟伸出碗口大的一個白線繩圈,心想,這麼小的圈怎麼套呀?
正在疑心時,忽聽那馬師口中叫了聲:“着!”一振手腕,這根青竹竟脱手而出,就像一條青蛇似地出了手,不偏不斜,那小繩圈正奔那匹白馬馬首飛去,忽又見那馬販子一收手,跟着手中連連急震,一陣怒嘯之聲,那馬竟真被套住了!
眾人都不由一聲歡呼,石繼志再一注意,那小繩圈並非是套馬頸的,竟是套在那馬耳上了,最妙的是那繩圈才一上耳,這馬販子一收手,竟繫了個緊,一手持竿,一手緊繩,往回一拉,那馬再厲害也得跟着走,這種手法真是妙絕。
西北地方差不多的牧馬人,都會這種手法,名叫“馬竿子”,如無十年以上的熟練功夫,很難有如此準頭。
這馬販把那瘦馬愈拉愈近,儘管它一再暴跳怒吼,奈何右耳已被馬販子制着,每一收繩奇痛刺骨,只好乖乖走出來了。
石繼志上前幾步,那馬販子在後大叫道:“喂!客人小心點,等我們上好鞍子,你再進吧!”按一般規矩,凡是新買之馬,需要先由馬師在場內跑上幾轉,把馬性控制了,才敢讓客人騎出。
這馬販子回頭對二馬師之一道:“老九!你上去溜溜!”這老九聞言直皺眉,心中真怕透了。兩天來這匹馬已讓他吃夠苦頭,但老闆吩咐又不好不遵,何況四周又有這麼多人看着,只好硬着頭皮,哭喪着臉,先緊了一下褲帶,又去搬了一副破鞍子,慢慢向那匹瘦馬走近。
走了幾步,見那馬一雙紅眼注視着自己,頭上白鬃一陣聳立抖動,他久知馬性,一見這馬樣子,就知它是在急怒頭上,嚇得趕緊站住了,嘴中急得嘖嘖連聲,不由回頭看看那馬販子,皺眉道:“老闆……這龜兒可不是好要的……恐怕我不行咧!”馬販子怒叫道:“格老子,你也沒試,郎格曉得不行嘛!吃了郎格多年乾飯白吃了呀?”
這馬師被罵得臉一陣紅,硬着頭皮又走了幾步,眼看已快到那馬身旁,忽見那白馬一聲厲鳴,竟拼着耳上奇痛,對準那馬師揚蹄踢去。
這一下把那馬師嚇壞了,只見他抱着馬鞍在地下連翻了幾個倒筋斗,站起身往回就跑,口中尚道:“乖乖,吃不消!老闆,還是你來吧!”石繼志見狀一笑道:“我自己去吧!”馬販子見狀一驚,連搖雙手道:“這可不是好耍的,還是我去吧!”石繼志道:
“不要緊,如果我自己不去,你就是制服它,它還是不服我,還是我自己來吧!”
莫小晴雖知石繼志的騎術不行,但卻知他身負稀世武功,諒這馬性再劣,也定傷他不着,不由笑眯眯地看他如何制服這馬。
石繼志又對那馬販子道:“你把它耳朵鬆了,沒關係!”馬販子聞言嚇得連搖頭道:
“這可不行,好容易才弄過來,一鬆手它又跑回去了!這馬也真怪,我根本就沒買它,不想由隴西往裏運馬時,路過秦嶺,這畜生自己由山上竄下,隨羣而馳,回來後才發現,竟是一匹野馬,可真兇!”
莫小晴聞言,心中愈知不錯,再一注視,那馬頸鬃尤長,四蹄上野毛蓬生,果是一匹出山野駒,由是越發料定是一匹“汗血”神駒無疑,不過心中雖有八成把握,到底不敢十分斷定,也不敢露出口風,因這“汗血”馬為蒙、新壯駒與一種叫白鼻斑馬雜交而生,千年難逢這麼三四匹,一匹價值萬金。
當今皇上所騎龍駒,就是一匹由隴西太守進貢的“汗血”馬。
莫小晴深知,只要一透出這馬是“汗血”馬的口風,這馬販子馬上就會變卦了,故此只是以一雙妙國註定這馬,愈覺其神采挺駿。
石繼志笑道:“無妨,你鬆手好啦!”這馬販子一直皺眉為難,莫小晴見狀笑道:
“沒關係,你放開它,跑不了!”馬販子無奈,才一鬆繩,馬耳立脱,那馬一陣長鳴,聲蕩四空,聲音竟有異常馬,那馬販子聞聲皺了下眉,他一生業馬,似此鳴聲他尚是初次闖過,聽來似覺有異,但他可沒想到這匹瘦馬竟可就是價值萬金的“汗血”神駒!
那匹又瘦又髒的馬這一脱繩,雙蹄一立,一眼看見石繼志身在前側,它那種先天野性,豈能容許異類近己身前?
只見它後股一顛,已至繼志身前,張口就咬,四周的人都嚇得怪叫了起來。
只見石繼志往左一閃身,已滑身至那馬身旁,那馬見一口未咬着來人,揚蹄就踢,石繼志待其蹄到,暗運“巨靈金剛掌”力於掌心,往那馬蹄上一握,就勢往前一帶,這馬偌大身子,竟撲出足有兩丈,方才站穩身形,口中白沫四濺。
這畜生也知道來人不易對付,自古好馬識英雄,愈是這種名駒,愈是擇主,只要它服了主人,一輩子都不會背叛;這馬心中多少有些馴服了。
但它在深山野林裏縱橫慣了,心中雖已暗服,但仍不肯示弱,一翻身竄起,身形十分巧快,後腿一彈,起來足有一丈多高,直往石繼志身上縱踢而去。
那販馬人見狀“啊”了一聲,莫小晴生怕被他看出這馬不是凡品,又要羅嗦,隨手先由自己馬鞍內取出一錠三十兩的大銀子,往那販馬人手中一塞道:“也叫你放心!錢先給你,三十兩一個不少!”這販馬商正覺那馬方才那一跳,簡直是一匹不同常馬的異種,正想再仔細觀察一下,常得手中一涼,低頭一看,竟是一錠白光閃閃足有三十兩重的大銀子,心中一樂,也顧不得再看那馬了,接過銀子一臉笑容道:“這位小姐真是説話算數,其實哪裏值郎格多錢嘛!”莫小晴有意問:“這裏可有好鞍子賣?”那馬販商連道:“有有!要多好的都有!”言罷轉身入內,莫小晴就跟着入內,藉着挑馬鞍,有意消磨時間,好令那馬商看不出這馬的異處。
那馬身才縱下,忽見眼前白影一閃,遂覺背上一物落下,竟被石繼志騎在了背上。
繼志一落上馬背,暗運潛功,將全身真氣提在了上腹,全身輕若無物,一任那馬如何震跳,毫不使繼志心腹感到震動難受;更展用“粘”字功夫,全身就像長在了那馬背上,不讓它把自己摔下來。
這馬在場內狂竄怒鳴,時高時低,漸漸心平氣和,最後慢慢靜下來,不時尚回首,以頭擦着繼志右腿,甚幸得主。
繼志在這烈馬背上由它一陣狂奔亂跳,始發覺果是一匹難得的良駒,見它竟對自己表示友善,不由一喜,以手撫馬鬃,正想撫慰它幾句,不想手才觸及,竟覺手中濕濕的,這馬竟是跑出了汗。
再一低頭,暗暗吃了一驚,原來手上沾的那馬身上的汗水,竟是淡紅色,他不知這是千載難遇的汗血名馬,所出之汗皆為紅色,故名之“汗血”,只當是過分奔跳竟使這馬受了內傷,以致於流出血來,心中好生不忍。
見那馬立足不動,這才下地,那一旁諸人既驚這馬如此神威,更奇石繼志一個儒生竟有這身功夫,一時眾口交贊。那兩個馬師也不由把石繼志佩服得五體投地,上前致賀不已。
石繼志對馬師道:“你好好把這馬給洗一下,傷處上點藥,我這就要把它牽走!”
那馬師上前才一伸手,不想那馬雙耳一豎,紅睛怒睜,嚇得他又趕忙把手收回來了。
石繼志見狀笑拍着那馬道:“好好聽話,叫他給你洗洗,你看看你這麼髒,怎麼能叫我騎呢?而且又受了傷!”
這馬竟似會意,雙耳又放下了,不時搖尾向石繼志表示親近。
莫小晴隨那馬商由內攜鞍而出,見那馬竟馴服至此,不由連連稱奇。
那馬竟隨着那馬師向一旁水池走去了,莫小晴笑着把一張書押的字約給繼志,笑道:
“這個你收存好了,是買馬的證據,銀貨兩訖。”石繼志笑道:“還這麼認真呀!這東西要它何用?”一旁馬商也笑道:“我也是説,何必要寫這種東西!這位小姐非要我寫一張,我們做生意,向來説一是一説二是二,別説你相公一出手就是三十兩銀子,就是十兩二十兩我們還不是賣給你,決不反悔。這匹馬賣出門,也少了我一樁心病,要不然天天怕它闖禍,昨天踢了別個兩下,我倒黴,賠了二兩銀子,再來幾次我的生意也別做了!”
説話之間,突見那馬師一面牽着那馬走來,一面口中連連叫道;“龜兒子,真想不到這馬全身硬是雪白,一根雜毛都沒有,這一洗硬是漂亮!”
眾人都不禁目光突然一亮,想不到方才那周身髒似地皮的瘦馬,此時竟是通體雪也似白,尤其那頸上長鬃,竟然像銀絲一樣地垂掛頸下,最奇是由唇下有一條紅線,直通肚腹後背,整整把這馬分成了兩片,方才因周身泥髒,誰也沒發現,這一洗淨,竟也顯得不十分瘦了。
那馬商見狀,驚得張大了嘴,半天合不攏來,他雖不知這馬就是“汗血”名馬,但由這條紅線上判斷,他已知道分明是一雜交異種,這種好馬就是二三百兩銀子也別想買到,自己竟三十兩銀子就把它賣了,內心好生後悔,重重跺了一下腳道:“哎呀!格老子,竟是一匹千里馬!媽的,我眼睛瞎了!唉……”
繼志見這馬一洗刷出來,竟是神駿異常,較莫小晴那馬猶有過之,心中好不高興,親自過去與那馬配好鞍墊。
俗謂人飾衣裝馬飾鞍,這一副黑紋革墊一上這馬身上,頓時神采英俊,無與倫比,就連那馬師也不由連連叫起好來了。
那馬販子雖後悔已極,但到底收了人家錢,不好意思反悔,眼看着二人牽馬而去,連連嘆息不已。
石繼志和莫小晴二人牽馬而出,笑對莫小暗道:“賢妹眼力到底不弱,想不到這真是一匹好馬呢!”莫小晴回頭見那馬販子依然在目送這匹馬,瞠目似有所失,不由得意地笑道:“快上馬吧!等會兒再告訴你,不叫你大吃二驚才怪呢!算你走運,竟無意中得此神駒!”
石繼志聞言上馬,略一抖繮,把馬一躍數丈,把莫小晴都拉下老遠,只得勒繮待其追上。莫小晴趕上來,笑對石繼志説:“你知道嗎?這恐怕是匹汗血馬呢!”石繼志一怔道:“不會吧?這小馬號裏還會有汗血馬?”忽然想起前事,“啊”了一聲,莫小晴問故,石繼志連連在馬上道:“對了!對了!”一時眉飛色舞,高興得連話都説不出來。
莫小晴急道:“什麼事叫你高興成這樣?説出來聽聽嘛!一個人笑個什麼勁呢?”
石繼志兀自笑得合不擾嘴,道:“賢妹這一説,我倒想起一件事了,方才我騎這馬時,無意觸手其鬃,見其出汗,竟是淡紅色……”
話還未了,莫小晴已高叫道:“真的呀!”嚇了石繼志一大跳,只見她在馬上笑眯眯地道:“怎麼樣,我猜的一點不錯吧……算你有福氣!”
石繼志道:“這馬本是賢妹發現,又是賢妹付的錢,理當歸賢妹所有……愚兄不過借騎一程,至時一定歸還賢妹……”莫小晴笑道:“謝謝你的好意吧!我還是騎我自己這匹好,你這大俠客騎這匹寶馬,才是相得益彰,此馬就算是小妹贈與你的好了!”
石繼志不覺汗顏道:“我與賢妹萍水相逢,豈能受此厚贈,這是萬萬使不得的!”
莫小晴見他忽然又似見外起來了,不禁蛾眉一皺,看了他一眼,苦笑道:“想不到小妹一番真心誠意,竟遭石兄辭受,真令人好生失望傷心!”言罷竟自低頭不語。
石繼志見狀,心內大是驚慌,想不到這女孩竟如此真情,不由大感不安,勉強笑道:
“愚兄一時出言無狀,倒叫賢妹誤會了……唉!這可怎麼好啊……”莫小晴一翻那雙大眼睛問道:“什麼怎麼好啊!我只問你,肯不肯要這匹馬?”石繼志不由皺眉道:“這樣好了,賢妹如真有意送我一匹馬,還是另換一匹好了,似此萬金難買的龍駒,愚兄實不敢受……並非對你見外,千萬不要誤會!”
莫小晴冷笑一聲道:“我已送了你,還叫我再收回呀!你以為你不要這馬就行了,就是我答應,恐怕這馬也不願意呢!”
石繼志聞言不信道:“哪會有此事?它已馴服了。”莫小晴拉繮止馬道:“你要不信,我們就換騎一下試試。”石繼志聞言下馬,不想莫小晴才要跨上,那馬竟一聲厲鳴,鬃毛又豎起來,莫小晴連退數步嗔道:“好厲害的畜生!我要不發現你,你此時怕不被人家宰了當肉吃了!”遂又笑着對石繼志道:“怎麼樣?不騙你吧!叫我出醜了你就高興!”
石繼志見狀,果知這“汗血”神駒,竟真個擇主,看樣子自己就是不要也不行了,只好重新又騎上它,一面罵道:“你這畜生忘恩負義,不是這位關小姐救你一命,你此時恐怕早就沒命了!”掄掌給了這馬一掌,打得這馬揚首一聲長嘶,連連掃尾不已。
莫小晴見狀笑道:“這麼好的馬,你也忍心打它!這正是它的長處,其實在外人騎它之前,你只需要囑它幾句,這也會聽話,不過要那人一直騎它可不行!”
石繼志不由看了看莫小晴,搖頭道:“想不到賢妹年紀輕輕,竟有此豐富見識,愚兄枉讀十年詩書,竟不及賢妹萬一,真是好生羞愧!”
莫小晴格格笑道:“我的天!你可別誇,我最怕人家捧!誰敢跟你這大俠客比喲,武藝也好,學問也好,人也長得……”不好意思再往下説,只看了石繼志一眼,雙足小蠻靴一磕馬腹,潑刺刺就像箭一樣竄出去老遠,回眸笑道:“我們跑一程如何?”
石繼志見狀心中怦然一動,覺得這女孩簡直是一塊赤金美玉,那麼純潔,天真無邪,自己如過分墨守舊禮,也顯得太迂腐了,一抖繮繩笑道:“我看你往哪裏跑?”這匹神駒騰開四足,就像一陣風似地猛追上去。
莫小晴所騎馬也是大宛名種,雖不能比“汗血”但也是千金難購的健種,這一放開四足,快似奔箭,須臾數里。莫小晴正在蹬足伏身飛馳之際,就覺身後繼志笑道:“追上了!”再一回頭,繼志已和自己並了肩,見他一手扣繮,深拉那馬口雙環,知道他尚未放開繮,這馬只不過略一放足,已追上了自己這匹千里馬,若放開繮,其快可想而知,心中很為繼志高興。
二人並騎又跑了數十里,方放慢腳程,眼前已是荒涼的山道。
二人一路曉行夜宿,不一日已出了川境,來至岷州城外。岷州全境多山,西南邊境更是山重嶺復,澗谷迴環,有些地方有原始的樹林,往往廕庇數百里,黑壓壓不見天日。
這些森林澗谷中,時有珍禽異獸棲息,野生藥材也很多,加以地臨洮水,土地肥沃,物產豐富,附近居民大半殷富,只是種族龐雜,漢人以外,回族、藏族都有,更有青海玉樹二十五族番人,這種番人為數眾多,在該境已成相當勢力,尤對漢人心存歧視,但尚能恭順,平日並不十分為惡,團結心極強,所以附近居民很少敢惹他們的。
石繼志、莫小晴一日黃昏來至石虎寨,大熱天行了一天,人馬都是又熱又渴,一眼見這土道盡頭有一處小竹樓,全系青竹搭成,一半着陸,一半跨溪,窗明几淨,看來頗有一番清幽感覺。
這小竹樓上飄着一條青布帶子,樓下卻飄着一條白布帶子,二人策馬來近,始見內中竟是賣茶與小吃的,此時客人正多,此出彼進,生意興隆。
石繼志與莫小晴二人下了馬,見門口有七八棵大竹子,有四五匹馬都系在那裏,二人也把馬系在竹上,這才往竹樓上走去。
待上樓後,方發現樓上盡是些番人,有的赤臂刺龍,有的頸懸牙圈,怪狀各別,方覺不對,突見青帘啓處,走出一名番女,石繼志一見這番女,心中不由一驚,暗忖想不到這番女竟有些姿色。
只見她長髮及背,髮尾束了數枚碗口大小的金環,膚白如脂,眉目如黛,年紀頂多不過十四五歲,但番女早熟,看來已是亭亭玉立的青春年華了。她手中捧着一盤食物,正要與客人送上,突見兩個漢人進室,不由驚得一晃,立步不走,一雙杏眼不由註定了繼志,似嗔又喜。
二人正在驚疑不定,已由樓下跑上一個矮漢子,在梯口即停足對二人用一口極難懂的漢語道:“二位客人快下來吧!走錯了!番子可不是好惹的……快快!”繼志始驚覺,正要隨莫小晴下樓,卻見那番女笑着跑近,一伸手就拉住繼志衣袖,另一手朝那窗邊坐位上連指。
石繼志弄了個大紅臉,掙脱衣袖微怒道:“既然這樓上不能坐,我們還是下去,你有話好説,怎麼拉拉扯扯,像什麼樣子?”
莫小晴更是怒目看着那番女,一撇嘴,就勢拉起繼志一手道:“我們下樓去吧!一看這女人就不是好東西!”此時那番女雖被繼志掙脱了手,但並無怒容,卻笑跑至梯口,對那梯口矮漢子哇啦哇啦講了一大串話,石繼志二人也不懂説些什麼。
但那矮漢子卻皺眉對繼志道:“綠珠説了,她説你二人既然進到他們樓上,就算是他們的客人,叫我不要跟她搶生意,既如此,二位就在上面好了,我可惹不起她兄妹倆!”言罷滿面驚疑地又看了二人一眼,這才下樓。
石繼志恨聲道:“我們還是下去好了!人家不要在她這裏吃,她總不能硬拉吧!”
莫小晴早有此意,率先下樓,石繼志跟着,才走幾步,衣袖又似被人拉住,一回頭,那番女忙松下手,對着石繼志又甜甜地一笑,玉手連往上指,意思是説快上來呀!
莫小晴見狀,氣得哼了聲道:“真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女人!”對石繼志嗔道:
“你要上去就去好了,我可是要下去吃……”石繼志不由皺眉道:“這真是怪事,我又沒要上去吃,她要扯我有什麼辦法!”言罷徑往樓下走來。
莫小晴邊走邊道:“看樣子你好像蠻喜歡她似的,人家對你笑,你也不氣……真是!”
石繼志心想,這是什麼話,不由搖頭笑道:“她笑她的,關我何事?”説着已至樓下,方才那矮漢子見狀驚道:“你們怎麼不在樓上吃?這可不是玩的!”莫小晴嗔道:
“真怪!我們愛在哪裏吃就在那裏吃,不高興在樓上不行呀?”
這矮子捱了頓罵,無奈只好替二人找了個坐位,小聲對二人道:“二位客人大概是第一次來本地吧?你們可知樓上那兄妹二人並非本地番人,乃是居此的苗人,本事可大着呢!平日只要一有生人走上樓,定必馬上被罵下來,弄不好連我還要倒黴,不知怎會對你二人如此客氣,居然要叫你二人在樓上吃,真讓人想不通!”
莫小晴冷笑着瞟了石繼志一眼,對那矮漢道:“你問他吧!”石繼志被弄得臉紅過耳,連連搖頭道:“我可不知道為什麼,管這些閒事幹什麼?”又對那矮漢道:“我們又渴又餓,你快給我弄點東西來吃好了!”這矮子才轉身不久,二人又聞樓梯陣響,方才那苗女又下來了,對那矮漢子招招手,那矮漢子看了二人一眼,忙趨前帶笑,似問有何事,就聽那前女哇啦哇啦講了一大套,還不時朝二人看來,尤其對石繼志更是一看就笑,看得石繼志只好把頭低下,心想,這苗女到底説些什麼?
莫小晴氣得站起身道:“我們走吧!氣都氣飽了!”石繼志方説“那怎麼行!”忽見那矮子又走過來,哭喪着臉對二人一抱拳道:“客人請賞個瞼,還是上去吃吧!我求求你們好不好!”石繼志方要喝問,那矮子又伏身低道:“方才那綠珠説了,她哥哥説一定要請二位上去作客,若是不上去,一定是我沒有好好請,説晚上要打斷我的腿!”
説到此一副苦相又道:“二位不知,這綠珠兄妹可不是好惹的,平日雖賣飯菜飲食,但卻都有一身本事,人也很好,平日根本就不常説話。上次有一個番子調戲那綠珠,被這姑娘一掌就打了個骨斷筋折,小老兒全身沒四兩肉,要被她打上一掌,那可就要回姥姥家去了!她那哥哥更不是好惹的,名叫赤石,脾氣更暴躁,稍有不順心處,定是大吼大鬧,我可真不敢惹他們,二位就請上去吧!”
石繼志聞言皺眉不語,莫小晴對那矮子道:“你去對他們説,我們就是不去!看他們能怎麼樣對我們!”那矮子哭喪着臉道:“我的奶奶!他能把你們怎麼樣呀?我可倒黴了!二位就委屈一點吧,那綠珠倒是做得一手好菜,二位反正是吃飯,就幫我一個忙吧!”
話還未了,就聽樓上有人暴跳如雷,大聲喝叫,這矮子聞言嚇得面無人色道:“二位聽到沒有,那赤石已經發脾氣了,拜託二位吧!”繼志見他説了這麼多好話,心中不忍,莫小晴也從椅上站起對繼志道:“我們就上去,看那賤婢怎樣對你!”石繼志一愣,皺眉道:“賢妹這是怎麼説話?我們是去吃飯,她又能對我怎麼樣?如果你不願意,我們就換別家好了!”
那矮子聞言連道:“哎呀!我的爺爺,就幫幫忙吧!”莫小晴見石繼志面上竟有不愉之色,也覺自己説話太沒有分寸,就算是他對那苗女有意,自己又有何資格干涉對方?
如今僅不過是萍水之交,何況對方尚不知道自己就是殺他父母全家大仇人的女兒,如果知道,怕不馬上翻臉成仇!想到這裏,不由一股冷氣直貫腳底。
繼志見她突然低頭不語,臉色竟似傷感已極,只當自己這句話説得她下不了台,心中好生後悔,笑着道:“我們上去吧!你放心,那苗女敢用壞心,我就給她個厲害看看!”
莫小晴雖心中傷感已極,但自己一心實是愛石繼志萬分,何況自己既立意以自己的愛去感動石繼志,好叫他能借此消除了對自己父親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雖覺他對自己只不過是普通朋友的感情,但仍自痴心想以一番真情將對方打動。
聞言不由報之一笑.舉步向樓上走去,石繼志隨後而上,才一上去,就見那綠珠已等在梯口,見二人上來,喜得眉飛色舞,一手就拉石繼志衣袖往前硬拖,石繼志正想説她幾句,卻見眼前人影一閃,已有一個身着白綢的高大苗人近前,這年輕苗人歲數不過二十五六,長得眉清目秀,肩闊肌厚,遺憾的是雙頰竟刺了兩片葉形圖飾,顯得一臉怪相。
這人先朝二人一躬身,哇啦哇啦對那綠珠説了半天,綠珠聞言笑着對繼志道:“這是我哥哥……”二人都暗吃一驚,心想原來這綠珠還會説一口漢語,方才她倒裝得滿像的。石繼志正想喝問為何如此無理取鬧,那綠珠已笑道:“我兄妹要請你們吃飯!你們為什麼不來?”語音甚為生硬好笑,石繼志一聽,心想原來人家是好心請自己二人吃飯,這一來想罵的話也説不出來了。
莫小晴聞言與石繼志相互對看了一眼,一笑道:“你兄妹何故如此客氣,非請我們吃飯呢?”一言才畢,見那赤石一雙眼睛死盯自己,不由臉色微愠,那赤石兀自不覺,他方才那一腔怒火,此時竟自全消,竟似看得入了迷。
湊巧那綠珠一雙秀目也正盯着石繼志,二人不約而同一對視,都紅了臉,石繼志心想,這下你怎麼不生氣了?他咳嗽了一下顯得很窘。對方四隻眼猶自目不轉睛,莫小晴被看得火起,柳目一豎就要發作,繼志見狀,總覺人家請吃飯總是好意,怎好對人家如此,一抬頭見綠珠仍在看着自己。不由勉強笑着點點頭道:“不是……請我們吃飯嗎……
我們現在來了!”言罷大感慚愧,暗想哪有這麼説話的,不由窘態畢露。
四座之人見上來了兩個年輕漢人,而赤石兄妹竟死盯着人家看,不由相視而笑。
原來番苗異族,對談情説愛一向極為開通而誠實,毫不怕人恥笑,往往還故意在人前顯露,表示自己已有了愛人,同時也顯明瞭自己的立場,只要一被自己認為是愛人,定必愛之終身,勢必也要得到手才罷休。
那些番客識趣地都相繼下樓,臨走前都笑用番語對赤石兄妹説了一番話。
石繼志二人也不懂是何意思,但可知一定是些祝福的言詞,正不解他們是搗什麼鬼,卻見那赤石雙掌一陣大拍,走出兩個苗婆。
赤石對兩個苗婆高談了一陣,二苗婆領命而去,綠珠笑對繼志道:“我哥哥請你們到裏面去坐!”言罷又對着石繼志甜甜一笑,石繼志連道:“如此真太打攪了!”綠珠一翻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道:“什麼叫打攪?打什麼?”莫小晴幾乎要笑出來,才一抿嘴,那赤石竟呵呵大笑,原來赤石誤會莫小晴是對他笑,一時得意忘形,竟自呵呵笑出聲來。
石繼志皺眉道:“就是太麻煩你兄妹了!”綠珠這才懂,笑道:“只要你喜歡,我們才不麻煩呢!”言罷又要過來動手拉石繼志的手,嚇得繼志忙收手退後,臉紅道:
“我自己會走!姑娘請吧!”綠珠這才笑着轉身往樓角走去,邊行邊回頭笑道:“你們漢人都叫我是姑娘!這名字很好聽……”説着已至樓角,以手一揭門簾,請二人入內。
石繼志與莫小晴也不好再客氣,只好入內。這是一處凸出的樓台,下臨溪水,遠眺千山,夕陽方下,點點昏鴉翔遊天空,時有炊煙數縷,真是好一番景緻。
在這眺台中央,有一方圓石心的木桌,杯箸已擺好,赤石打手勢並以白巾擦了一下椅子,請莫小晴坐下,對繼志他卻不管。
不過他雖不管,他妹妹卻甚為關心,照樣也請繼志坐下。
二人稍事寒暄隨即落座,繼志見那赤石一雙俊目死盯着小晴不放,心內感到好笑,小聲對莫小晴道:“怎麼樣,滋味如何?”
莫小晴愣道:“菜還沒來,誰知道滋味好不好,我也沒吃過!”石繼志知她錯會了意,以目示意,一瞟赤石微笑道:“我是説他的眼睛滋味如何?”莫小晴不由一抬頭,見赤石尚死盯着自己,不由又羞又笑,面紅過耳道:“這人是怎麼了嘛!真是有其兄必有其妹……”説話間有一畝婆入內,手中捧着一隻大食盤,內中放着一隻熱氣騰騰的大鵝,看樣子像是烤的,但卻塗滿了黃色的醬狀物,鵝身插着四口雪亮的短刀。
味道雖不知好壞,但聞起來卻是挺香,二人正當飢腸轆轆之際,見此肥鵝,都不禁食指大動,那鵝方一放好,赤石已站起,先哇啦哇啦地説了一大套,遂手起一刀,一隻鵝腿在握,遞與莫小晴,莫小晴見狀羞極,看了石繼志一眼,又不好不受,只好以碗接過,微微羞道:“不要客氣了!”遂又問石繼志道:“他方才説的是什麼?”
石繼志笑道:“誰懂他説什麼?像是唱戲一樣!”正想取笑莫小晴幾句,卻見眼前一物伸過,差一點就碰在臉上,再一看,心想:“得!我也別笑她了!”原來不知何時,綠珠竟也以極快手法,把另一隻鵝腿割下遞上,一面尚笑眯眯地道:“給你吃!愛人!”
石繼志聞言臉一陣紅,不由呆呆看着綠珠,心想怎麼可以這麼亂叫?但見對方一番好意,也只好窘極地道:“還是你自己吃吧!”言罷滿面秋霜。奈何這類苗人,性最純直,只知把自己想的説出來,卻不知什麼叫害羞。
那赤石見自己妹妹用漢語與對方交談,自己苦於不會説一句,雖有大好情詞,卻是無法表達,不由對妹妹哇啦哇啦地又説了半天。
綠珠伸手把鵝腿遞與繼志,見對方竟是不受,一時傷心,秀目中竟要流下淚來。
石繼志最是心軟,見狀嘆了口氣道:“謝謝姑娘!我自己會吃的!”一面接過那鵝腿,綠珠方才轉悲為喜道:“你真好,哥哥!”石繼志聽得連連皺眉,心想改得可真快,一會兒愛人,一會兒又哥哥,她知道的還真不少呢!
莫小晴在一旁,心中也不知如何,感到有一種説不出的酸溜溜感覺。
綠珠又轉目對莫小晴一笑道:“方才我哥哥叫我告訴你,他説你很漂亮,是他這一生所看見最美的女人了!”
莫小晴聽得玉面通紅,儘管心內覺得赤石説話太冒昧,但女孩子對別人的讚美總是欣賞的,不管對方立意如何,似此種讚美之詞,聽來着實有一番消受,不由看了綠珠一眼,羞道:“你對他説,我還沒有你漂亮呢!”綠珠聞言竟喜得嬌笑不已,果真照實把這話轉告了赤石。
赤石聞言似頗不以為然,又對其妹説了幾句,綠珠聞言皺眉似頗不願轉告之意,但經不住赤石一再催促,只好又對莫小晴道:“我哥哥説,他以為你比我要漂亮一點點!
只是一點點!”石繼志差一點笑出聲來,莫小晴也給逗笑了,暗想這一對兄妹可真有意思。
那赤石拿起短刀,熟練地把鵝身切成數十小塊,以刀插之送入口中,那鋒利的刀刃進出於唇齒間,竟毫不傷及唇舌,看來確是有點驚人。
石繼志二人一嘗那肉,竟是絕妙,香、脆、肥、嫩都佔全了,尤其是那肉面之醬,入口更是奇香。
原來這是苗人取蝦、蟹之黃搗碎,拌以芥末,以油烹之,敷以粑餅,為富族佐餐盛品,二人一隻鵝腿下肚,先就飽了一大半。
跟着上來四個小盤。內中盛着青棵酒酥粉,那赤石接過,也是先遞與莫小晴一盤,石繼志趕忙自己拿了一盤,綠珠卻是斜睨着他直笑。
盤邊有一木叉,見赤石兄妹以叉和拌挑酥粉入口大啖,二人入口一嘗,雖很香酥,卻有一股腥羶之味,內中竟有羊乳,莫小晴吃了一口。又不好吐出,勉強嚥下,差一點嘔吐出,這一樣是不敢領教,看石繼志,見他也是停嘴不動。
赤石兄妹交首細語,也不知説些什麼,正在懷疑之際,綠珠站起對繼志道:“我哥哥説你身帶寶劍,一定是會武功的,他説他為了愛她……”以手一指莫小晴,又接着:
“他要和你比武!”石繼志一驚,笑看了莫小晴一眼對綠珠道:“他愛她,跟我比的哪門子武呀?”綠珠不禁臉一陣紅,原來他們苗疆規矩,男人必須有戰勝其情敵的本事,方配得到美人的青睞。
而多情的苗女,更以眩耀自己愛人武功為榮事,如果自己的愛人不敢接受別人的挑戰。那是最令她們失望的事情,所以綠珠一聽石繼志似無意與其兄一戰,心中不免大失所望,怕自己哥哥笑她所愛之人竟是一個膽小虛弱之人,那是最丟人的事情。
繼志一來對莫小晴只有友誼並無愛情,二來在人家的客筵之上,萬無與主人打架之理,何況只要一接受對方挑戰,無異是表明了自己是莫小晴的情人,這會給莫小晴一種暗示,聽以並無意接受,不想莫小晴聞言正中下懷,竟笑對綠珠道:“我哥哥接受你哥哥的挑戰了!”綠珠聞言大喜,使她更喜的是本來以為他們是一對情人,聽那莫小晴這樣一説,誤以為他們二人也是兄妹,不由芳心大慰,馬上轉告其兄。
石繼志苦笑着對莫小晴道:“這是何必!好好的叫我們打什麼架?”莫小晴道:
“光坐着多難受,打打不好嗎?”綠珠把繼志答應比武的話轉告赤石,赤石高興得咧開大嘴直笑。這時又上來一道湯,各人吃了少許,那赤石已似等不及,由座位上站起,對着石繼志一笑,雙足一頓,就像一隻大鶴似地竄在了半空,腳下微點浮竹,全身已立於那竹梢之尖。只這身輕功,別説苗疆,就是武林中也少見。
莫小晴不由大吃一驚,心説想不到苗人竟有這種驚人的功夫,自己的輕功也不見得就比他好,心中不由深悔方才代繼志答應比武這事,要是萬一石繼志敗了,那可是自己令他丟臉了。
想到這裏,不由向石繼志望去,卻見他面含微笑,仍坐着不動,這才放點心。
綠珠走到繼志身前笑着説:“你要是不會輕功,我叫哥哥跟你比別種功夫可好?”
石繼志這才慢慢站起,走到小窗口,對眼前形勢一看,心內也不由有些吃驚。
原來就在這小樓台外四五丈附近生着幾十棵竹子,三五分成一堆,每堆間隔都有三四丈的距離,竹尖細若小指,尚自隨風搖晃着。
要以一身絕頂輕功,落足這竹尖之梢,尚要對招,這種比法,中原還真少有。
但石繼志這輕功已練到“一葉渡江”、“踏雪無痕”的地步,自然胸有成竹,毫不在意,笑對綠珠道:“就比輕功好了,樹上面涼快。這是樓後山溪處,並無一人,也不會驚人耳目。”
綠珠十分高興,對着五六丈外竹梢的赤石嬌聲説了一套,那赤石也説了一大套,綠珠又對繼志道:“我哥哥説他要跟你比輕功暗器,誰落下竹子誰就算輸!”
石繼志心中明白,苗人以擅擲苗刀出名,想必這赤石定是拿手,故此又加上一樣暗器,但他仍不動聲色地笑對莫小晴道:“你身上可有金錢鏢麼?先給我些!”莫小晴把整個鹿皮囊都解下遞與他道:“裏面暗器多着呢!我想金錢鏢太輕了,這種距離怕不中用吧?”
石繼志眨眨眼道:“無妨,你看我的!”接過鏢囊佩在肋下,向綠珠道:“這就比麼?”綠珠笑着點點頭,又小聲説:“你要小心!哥哥的苗刀可準得很!”石繼志道:
“謝謝姑娘!”
那赤石已把上身綢衫解開,露出了貼身的一排刀衣。這刀衣是一條寬約五六寸的白皮繃帶,上面白光閃閃地插着十數口長僅三寸許的薄葉苗刀,極為鋒利靈巧,可謂暗器中最厲害的東西了。
石繼志竟被引得技癢了,不像方才那麼沉着,見對方已擺式久候,低喝一聲:“石某獻醜了!”只見他兩肩不動,身形微晃,就平竄而起,在空中一手攜衫輕輕地點足在另一竹尖之上,笑嘻嘻地擺了個“太極圖”姿勢。
只這一式,已把在場三人都驚得瞠目結舌,暗贊石繼志好一身絕頂輕功。
一任那青竹不時搖晃,石繼志只用右足之尖點在竹梢尖頭,就像蜉蝣戲水似地,在上面左搖右晃,但身子就像粘在上面似地,是那麼穩,那麼瀟灑。
石繼志身形站好,那赤石已頗感不耐,只見他雙臂後揮,身子已射向另一棵竹上,石繼志也暗運內力,反身縱向另一棵竹梢,二人都以極輕快的身法,各在這十餘堆青竹梢上展開了步法。
就像穿梁燕子一般,此來彼去,輕點巧縱,落日之下,但見兩條黑影快捷如風,因身在高處,行動間帶起呼呼風聲,吹得衣衫陣陣發響。
這種輕身提縱功夫,極為艱難,運功行走,任何時候都要提着一口真氣,只要一口氣接續不上,準得由數丈高竹梢上摔下,下面是奇石錯落,焉能有命?
故此二人誰也不願開口再多説話,而且都發現了對方是勁敵,尤其是那赤石,一心想要在莫小晴面前顯露出自己一身超人的功夫,難免求功心切。
石繼志已把這方圓三十丈內的竹梢都踏了一遍,正往回路上縱,赤石也是身形似起未起之際,見狀以為有機可乘,只聽其口中間吐了一聲“嘿”,竟然凌空雙掌齊揮,直奔石繼志前胸擊來,他自己也因施用這種重手法,身形不能再立於竹尖而不動了,身形往下一沉,不得不向身前一堆青竹上撲去。
這種“劈空掌”力確實驚人,擊起一股強力急嘯,石繼志身在空中未落之際,在這種凌虛空中,雙足已無處着力,但見他竟然右足尖一點左足足背,雙手平空一振,竟然凌空拔起八九尺高下,赤石那一股凌厲的掌風,正由足底擦過。
這種凌虛拔體,非內三合已融為一體,而且本身氣血能隨意提降,方能施展,但江湖中有此身手的,簡直是鳳毛麟角,想不到石繼志竟有此功夫,那綠珠喜得芳心通通亂跳。
她此時心中實是矛盾極了,既不願哥哥出醜,更不願自己心上人有閃失,只希望二人能善罷甘休。
又見石繼志雖閃開了這一招,但身形由於拔高,已頓減竄勢。只見他身在高空雙腿一陣急跨,施展武林已絕跡的絕頂輕功“踩雲步”,他一陣前邁,已踏足竹尖。
就在他身形甫定之際,已聞得“嗤嗤”兩聲輕響,他知道有暗器要到,頭也不回,提氣跨足,“卧看巧雲”式全身仰卧上視,窺見夕陽下兩口薄如紙翼的苗刀並排奔自己兩處要穴擲來,一為“啞門”,一為“鳳眼”,“鳳眼”更為肺臟之梢,別説是被這兩口鋒利的刀擲上,就是普通指力點上也得昏迷殘廢。
説時遲,那時快,這兩口苗刀星閃電馳,透出一股冷疾之風,瞬間即至。石繼志矮身仰卧,兩口刀雙雙擲空。
不知何時,那赤石竟以“流星趕月”的手法,又拋出一口苗刀。這口刀來勢更疾,只一閃已至石繼志才立起的身上,直奔他後頸“啞門穴”擲來,這種拋刀的手法確是高明,他能在抽身撲騰的剎那間一連擲出三口刀來,不容對方稍有喘息,而且刀刀奇準,這種功夫可絕非一般人所能及。
這一刀出手,莫小晴和綠珠同時失聲大叫,因二女伏身處為台邊花池,池內有小石數粒,因此不約而同地打出一粒石子,一齊奔那苗刀上擊去。
可是出乎她二人意料之外,就在那石子方才出手的當兒,石繼志竟雙足猛一點那細若手指的竹尖,一個“細胸巧翻雲”式,藉着這竹尖一彈之力,身形已拔起了一丈多,同時身子已倒翻過來,左足點處,那口苗刀嗡嗡地震盪着,落在塵埃。
同時見他長袖卷處,已似長鯨吸水似地將二粒石子捲入袖中。就在他長袖卷石之際,已分手摸出了數枚金錢,見那赤石正欲竄起,哪裏能再容他,口中喝聲:“來而不往非禮也!”以特有的“流星趕月””手法,中、食二指連連擦動,平空裏但聞“嗤嗤”連聲,三枚金錢鏢急旋着出手,各自帶着一陣清嘯之聲,呈品字形直奔赤石兩肩和心口飛來。
那裏正伏着三處要穴,兩肩上是“巨骨”穴,中央卻是直奔“心坎”穴而來。
以石繼志那種超人指力,這三枚金錢一間即至,赤石的背後挪刀一式三口,為苗疆一絕,一生中從未有人躲過這一式三擲的絕招,不想對方竟從容閃開,心中已感到着慌。
他兄妹俱是苗疆異叟南指翁的門人,南指翁輩分之高功力之深,在苗疆僅有藍馬婆能與其相提並論,這兄妹二人在他手下苦心習練了十數年,各有一身驚人的造詣,南指翁本人亦是一漢化前人,平日養毒弄蠱,就連苗人也不敢惹他,弄不好就許中了蠱,聽其擺制,所以這南指翁在苗疆,除了藍馬婆可和他一較高下外,別人提起來是談虎色變_
赤石身形未起,見對方右腕輕抬,未見稍動,已由其袖內,穿出三縷金光,他本人是暗器神手,一見這種指法,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心想這小漢人好厲害!他不敢怠慢,右手由胸前連翻,“嗤嗤”聲起,竟又是兩口苗刀出了手,卻是呈弧形向兩邊飛出,又突然往內一湊。
“叮叮”兩聲,平空起了兩朵小小金花,這刀尖正擊在兩邊的金錢之上,因其本身較金錢為重。所以擊下了對方金錢鏢依舊不改去勢,直奔石繼志雙肩飛去。
同時中間一枚金錢鏢也到,赤石竟並拇、食二指,往那金錢中間一扭,這一下他可吃了個小虧,石繼志這種指力,赤石也未免小估了,待其二指方一觸,頓覺有如火炙,雙指發麻,可告慰的是總算接着了。
那兩口苗刀帶起兩道銀光,直往石繼志胸口奔到,刀身帶着一陣輕嘯之聲,一閃即至。石繼志確是被他這幾刀給引怒了,心想你好不知進退,我一直心存仁厚,你卻得勢愈張,要不給你點厲害者看,諒你也不知我石繼志是何許人也!
想到這裏,口中喝了聲“好”,身形往右一斜,輕舒一雙鐵掌,並食、中二指,以“金剛指”力,竟把這一對苗刀雙雙打落,跟着長嘯一聲,把右腳往竹枝上一踹,整條青竹往下一垂,石繼志展開“一鶴沖天”的絕技,身形筆直地凌空拔起,直有四丈高下,身形往下一飄,如流星瀉地一般,頭朝下腳朝上,斜着往赤石落腳的東北方竹梢撲來。
赤石滿打算這兩口刀總能傷着對方了,不想石繼志竟敢在青竹梢上施出“一鶴沖天”
的輕功絕技,居然挾着極猛的勢子向自己撲來,頗有乘虛進擊之勢,不由一驚,不敢稍緩須臾,一縱身往西竄出丈餘,身形才一落竹尖,猛又聽一聲竹響,敢情石繼志在空中一招“雲裏翻”,身子就像一隻圓球急轉,仍落在原竹之上,白害了赤石一場虛驚,這手功夫竟在幾根竹梢上施為,把那赤石震住了。
赤石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見石繼志身子又縱過來,自己對他已存戒心,不敢叫他把身子欺近。
赤石仍然是輕登巧縱地繞着這竹圈後面往西盤下來,一面輕身提氣留神腳下虛實,一面尚得分神照顧石繼志,暗忖自己尚有十口苗刀,可打定主意,必須要一發必中,只要稍有疏失,今天可就要栽在對方手下,更不要再痴心妄想那漢族少女了。
赤石已由東往西出來六七尺,瞥見石繼志距離自己只有兩支左右,他猛然往左一斜身,已“颼”的一聲,縱身到石繼志身前的一棵竹尖之上。
他不由惡念頓生,寧落個手黑心狠,也不願在自己心上人面前丟臉。
石繼志也正往前縱身,見赤石又避到對面去,自己正和他走了個平行,就知道他的苗刀快來了。
果然那赤石腳下猝停,口中叫了一聲苗語,石繼志也不懂他説些什麼,只見他身形一晃,“跨虎登山”式,一震手腕,出手就是兩口苗刀。
這兩口刀平着直奔石繼志左側,赤石跟着身形半斜,“犀牛望月”式,右手拇食指又擲出一口苗刀。
最厲害是這第三口苗刀是往對方頭頂上打去,三口苗刀全是有意向空處打去,令人更吃驚的是這三口刀才一出手,又是“刷刷刷”的三聲,連珠三口苗刀,卻直奔石繼志上中下三盤拋去。
這次要躲開他這六口虛實不定的苗刀,確實不容易了。往左、右、上哪一邊躲閃都得受傷,而且厲害的是,這種苗刀薄如紙翼,若想用掌力平空震它下來,都不能夠。
石繼志喝一聲:“好厲害!”只見他身形突往後一仰,竟往竹梢上倒去,赤石不由一喜,心説即使你能躲過我這六口苗刀,可要是翻下竹子也得算你輸!
哪知石繼志已曉得他的苗刀已全打出來了,只見他身形往後一仰,暗中用左足輕掛了一節細若小指的竹梢,右足平空一蹬,就藉着左足的一句之力,全身竟使出了“老猿墜枝”的身法,把身子給懸住了。
只這一手功夫,一般練武者若沒有三十年的純輕功,誰敢如此施為?把一旁的莫小晴和綠珠嚇得目瞪口呆,不知他哪裏學來的這麼一身功夫。
霎時之間這六口苗刀全部打空,石繼志跟着一個“鯉魚打挺”,還乘勢把赤石最後的那口苗刀捏在手中。赤石已深知自己不是他的對手,見對方還接了自己一口苗刀,就知道自己是敗定了,何況他此時苗刀已盡,如再不見好就收,後果就不堪設想,故此在石繼志身子往上一翻之時,口中用苗語大叫了一聲:“巴里古嚕黑刺西……”意思是説閣下武功實在高明,我赤石拜服了!
但石繼志正在怒火頭上,再説對方這一番話,雖是一番好意,他卻誤會是罵人的話了,他口中喝了聲:“原物奉還,左肩看刀!”赤石見對方手上一亮,才想起石繼志手中尚有自己一口苗刀,忙往回一帶身子,想把往前縱的勢子收回來,卻不見刀到,才知中了對方的計。_
忽見石繼志右手又一揚,他尚以為是計,不想身子才一頓,卻見眼前白光一閃,那口苗刀竟真的奔左肩打到,方往右一閃,遂又聽繼志喝了一聲:“還有咧!”左手嗤的一聲,竟是一枚金錢鏢,一閃就到,好強的指力,既勁且疾,想躲可是來不及了。
赤石只有往後墜身才能避開。可是他哪有石繼志那種輕功絕技,只好咬牙往後一仰身,想趁勢翻下竹堆,不過用“金鯉倒穿波”,得兩隻腳登上勁才能施展,可是他旨在避開對方這兩般暗器,卻沒考慮到別的問題,只有往後猛一仰,為是先進開刀勢。
身子是倒下去了,靴口卻被上面的竹叉給掛住,只怪他身子太重,那粗如手指的輕竹如何經受得起,只聽得“咔嚓”一聲,那青竹竟斷了一枝,靴子也割破了二寸許長的一道口子。
赤石這一下不由自主地倒栽了下去,所幸他到底有一身不凡的輕功,在半空中用力一提氣,兩臂向上猛一翻,雖仍未能把身子掉過來,可已把倒栽的勢子卸了,頭已離地數尺,眼前人影一閃,只聽二女驚呼之聲,覺得後足有人猛一帶,身子在空中翻了個身,這才從容飄地,已嚇得臉色蒼白,傲氣盡消。
救他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的對手石繼志,那赤石不由羞了個滿臉通紅,見自己妹妹一雙水汪汪的大眼正看着石繼志,一副羨慕的樣子,愈增自己的難受。
石繼志笑着走來,執起赤石一手道:“赤石兄好一身功夫,小弟勝得太僥倖了!”
那赤石雖不懂對方説些什麼,但知道人家説的是好話,也不由紅着臉笑了笑,又對綠珠説了幾句苗語,綠珠笑着對石繼志道:“我哥哥説你本事比他師父還大,他説我們再回去吃飯,他要敬你三杯酒!”
石繼志紅着臉笑道:“你哥哥大客氣了!”又點頭道:“好!我們再回去吃飯!”
只見他領頭雙臂一振,一縱身已然至那小台上,莫小晴跟着拔起,二人上得台後,始見他兄妹在下尚在説着什麼,不時向上抬頭看看。
跟着就見二人相繼騰身而上,臉色都顯得很陰沉,上來後也沒説話,就進內去了。
一會兒那綠珠先出來坐下,看了莫小晴半天才道:“這位姐姐姓什麼?”
石繼志暗奇她如何會對莫小晴如此客氣?莫小晴也似受寵若驚地道:“你問這個幹什麼?”看了石繼志一眼道:“我姓關!”綠珠忽然抖聲道:“我求求你,你嫁給我哥哥吧!他太愛你了!”莫小晴滿臉通紅,勉強忍着氣道:“你不要胡説……”那綠珠又求道:“他方才跟我説,如果得不到你,他活着也沒什麼意思了……你就可憐可憐他吧!
我哥哥在苗疆有很多少女都喜歡他,但他都不愛,他只愛你……”
話未完,莫小晴柳眉倒豎,杏眼圓睜,站起身道:“你去對他説,我們今天是客,不看在你二人請我們吃飯的面子上,就憑你説這幾句話,我也不依……”綠珠眼含痛淚,忽然又對石繼志道:“你呢?”石繼志一怔道:“我什麼?”綠珠勉強笑道:“你要不要我?”石繼志嚇了一大跳,連道:“姑娘,你説的是什麼話?我怎麼好好的……唉!
別開玩笑了!”
綠珠忽然低頭不語,眼淚就像斷線的珍珠似的流過面頰,莫小晴見狀,心裏又恨她又可憐她,一時倒不知説什麼好了。
忽然綠珠抬起頭對繼志泣道:“我知道你們漢人都是沒……良心的……”又問石繼志道:“你肯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嗎?”石繼志想了一想,苦笑道:“姑娘!你太天真了,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我叫石繼志,告訴你又有什麼關係?”
綠珠似稍覺安慰,須臾又道:“那你一定是有愛人了?”石繼志臉一紅,忙辯道:
“唉……這……你問這作什麼?”莫小晴見狀心內也不由一動,那份難受並不遜於綠珠,一雙剪水雙瞳死死註定繼志,像是要看破對方心似的。
綠珠泣然道:“我哪一點不好?你説!”説完竟掩面而泣。石繼志不知如何才好,他最怕女孩子哭,這一哭他可真沒主意了。由位上站起,皺眉嘆道:“綠珠,我告訴你,你兄妹二人.本事都大,人也漂亮,但是……唉……我們卻不能結婚!”“為什麼?你説……”綠珠問。
石繼志窘道:“因為我們才見一面,又沒感情,何況我們漢人並不像你們苗人把婚姻看得如此簡單……總之,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姑娘,你要明白!”
綠珠淚眼向天,嘴皮微動,似聽她隱隱言道:“……你們別想走……”二人聞言一驚,那綠珠又用一雙淚眼看了二人一眼道:“好吧!我去把哥哥叫出來,你們要走就走吧!”言罷就到裏面去了。
一會兒她同赤石一起出來,兩人臉色一變為常態,那綠珠面上不再有慼慼之色,向繼志甜甜一笑道:“我兄妹最後請你們喝一杯酒,你們可願意喝麼?”石繼志笑道:
“我們都不會喝酒,謝謝你們了!”
綠珠聞言臉色突然大變,但她央求道:“難道只喝一口都不行麼?你們心這麼狠?”
石繼志看了莫小晴一眼,見她並無反對之意,心想只喝一口又有何妨,她要是在酒裏下藥,自己一看即知,笑道:“既然你兄妹如此好意,我們就喝一點就是了!”綠珠聞言不由喜形於色,立即用苗語轉告其兄。
赤石聞言也是大喜,綠珠遂入屋內,端出兩隻羊脂玉杯,內中各盛半杯酒,小心地端給其兄一杯,二人雙手捧杯,並低首對杯中閉目,嘴唇略動,也不知他們説些什麼,隨後各自端杯敬上。
赤石雙手奉杯與莫小晴,綠珠卻是笑眯眯地送給石繼志,莫小晴皺眉道:“我不會喝酒呀……”石繼志因答應人家在先,豈有反悔之理,見狀反而感動十分,只當他兄妹是對自己二人一番祝福之意,笑着接過杯子,對莫小晴道:“你就喝一點吧……人家的好意!”莫小晴見赤石那雙俊目註定自己,幾乎不敢看他,只好接過杯子,見酒作淺綠色,有一股極清芬的酒香上衝撲鼻,可想知這酒定是甜甜的,心中不免稍去前惡。
石繼志先略嘗一點,無意間似見酒中金線一閃,再一注視竟又無物,只疑心自己看花了眼,那酒味芬甜已極,不由一仰脖於喝了個盡,餘味尚存,不由連連贊好酒。莫小晴也跟着喝了一大口。
就在二人吞下酒的當時,見綠珠兄妹突然以手扶首,似感頭昏狀,不由暗奇我們喝酒,你們頭昏的哪門子呀?
綠珠兄妹以手撫首,也只是須臾的事情,瞬即如常,石繼志對二人一抱拳道:“有勞賢兄妹今夕一番盛情招待,我二人感激不盡,因天已不早,我二人還要趕路,就此告別了!”
綠珠兄妹對視一眼,點了點頭,綠珠笑對石繼志道:“我們不送了……”忽然她眼角含淚,竟像要哭出來,石繼志嘆了口氣道:“姑娘,你別難受!我們只要有工夫會再來看你們的!”言罷和莫小晴離座而出。
赤石兄妹一直送到梯口,那綠珠忽然哭了,在梯口大叫道:“石哥哥……”石繼志一怔停步回頭,滿臉傷感之色.綠珠泣道:“石哥哥!你們要是肚子痛,就快回來,別人救不了你們的!”
莫小晴與石繼志都大吃一驚,繼志驚道:“怎麼會肚子痛?不是好好的嗎?”赤石面帶狡笑,用苗語對綠珠説了幾句,綠珠譯道:“我哥哥説,關姐姐要是想活命,只有嫁給他才行!”忽然她又看了繼志一眼道:“你也是!”石繼志二人不由大怒,也懶得再跟他們囉嗦,方才尚有一些同情,也被這兩句話一掃而光,氣得轉身下樓去了。
天已大黑,二人下得竹樓,見這座食館原來僅是白日才賣吃食,入晚就打烊,故此樓上下並無一食客,二人下得樓來,那矮子尚在院中乘涼,見了二人道:“二位的馬,我一直在看着……今天真是委屈二位了!”
二人因一時負氣,也懶得再答理這矮子,各自解繮上馬,月夜裏但見二騎如飛,剎那之間,竟失了他們蹤影。
一口氣跑了三四里,始見到十餘處燈火,因天已晚,不便再行,就下馬往那燈火處行去,莫小晴道:“在這歇一夜,明天早晨再走吧!”石繼志答應着,見眼前正有一排五間精舍,門口坐着一位白髮如銀的老人和一個年約十一二的童子,那老人正給那小孩講故事。
隱聞那孩子問道:“爺爺,後來他怎麼了?”老人嘆了口氣道:“後來他就死了。”
石繼志正要過去問那老人可有投宿之處,不想莫小晴低笑道:“你聽那老人在説故事,我們別打斷,也聽一會兒!”石繼志暗笑她和小孩一樣童心未退,笑着點點頭。又聽那小孩道:“他爸爸心真狠,為一個蛐蛐兒,就忍心把自己兒子打死了!”那老人又道:
“這孩子死後還給他爸爸託了個夢,説他已經變成了一個蛐蛐兒,叫他父親第二天去捉!”
那小孩插嘴道:“那他爸爸怎麼知道是哪個蛐蛐兒呢?”老人笑道:“你別吵呀!
聽我説嘛……他託夢説,他變成一個紅頭綠翅的蛐蛐,就藏在他家的水缸下面,叫他爸爸趕快去捉!”
莫小晴竟聽出了神,笑着向石繼志搖搖手,叫他別出聲,又聽那老人繼續道:“第二天他爸爸一早起來,揭開水缸一看,竟真有一個紅頭綠翅的蛐蛐,這蛐蛐見人來了也不跑,就叫他捉住了!”“後來怎麼樣,爺爺?”“後來,他爸爸第二天就把這蛐蛐帶出去賭,結果打一仗勝一仗,所有賭錢的人都輸了!不到一年他爸爸就變成了一個大富翁……”那小孩又追問道:“後來呢?”“後來又有一天晚上,他爸爸又做了個夢,夢見他那個死去的兒子又來了,他對爸爸説,爸爸!你現在錢已很多了,明天你可把我放到山上去了。”
小孩又追問道:“他爸爸放他沒有?”老人慢慢道:“他爸爸太貪心了,第二天竟沒聽他兒子的話,還是照樣天天帶着這蛐蛐兒去賭,又贏了好多銀子!”
“這蛐蛐兒好可憐啊!”小孩説,那老人又接道:“結果又過了一個月,半夜裏他爸爸又夢見他兒子,滿臉都是血,給他託夢説:爸爸!你不肯放我,現在我要死了……
他爸爸半夜裏嚇醒,趕快跑去把那蛐蛐罐子打開一看!唉……”
那小孩抖聲追問道:“怎麼樣了?”老人道:“蛐蛐兒竟真的死了,是他自己咬破肚子死了……”小孩恨聲道:“他爸爸好狠的心啊……”老人忽然笑道:“好了!故事講完了,該睡覺了,明天你還要給我背書呢!”那小孩尚在撒嬌,非要再講一個不可。
老人無意一偏頭,才發現身側不遠樹下竟站着一對少年男女,還牽着馬,不由一怔,由椅上站起驚問:“二位是……”石繼志趨前躬身道:“我二人行路,因天已晚,想找一處店房投宿,奈何四野無人,見老先生正與今孫説故事,未敢中途驚擾,尚請勿以見責是幸!”
老人聞言呵呵大笑道:“見笑!見笑!無稽之談何敢入貴人之耳……”遂又看了莫小晴一眼,對二人一身漢人裝束、丰姿感到新奇。
莫小晴上前一步笑道:“老先生故事講得真好極了,把我兄妹都聽迷了!”老人又是一陣大笑,遂道:“入居玉樹以來,十年與番苗相處,今夕何幸,得逢知音!”又是一陣笑聲,遂道:“賢兄妹欲投店住宿,奈何此窮鄉僻壤,實無可告慰者,老朽不才,倒有陋室數間,如賢兄妹不嫌起居簡慢,就請臨寒舍小居數日,此老朽之幸也!”
石繼志見老人如此客氣,大為感激,大喜道:“難得老先生古道熱腸,愚兄妹何敢久事叨擾,明晨尚有事他行,僅擾今夕已深感不安了!”
老人聞言連道:“豈敢!豈敢!”遂笑對那小孩道:“快去告訴媽媽,説有客人來啦!”一面引二人來至室前,並將二人的馬牽至室後。
二人見室前有十數盆菊花,種類不一,此時正含苞待放,舍前紗明窗淨,環境十分幽雅,可知主人不俗了。
只見由內走出一少婦,一身青布衣裳,顯得十分素潔,邊走邊笑着道:“何處佳客臨門?家居荒野,卻無以奉客呢……”言未了已來至二人身前,見二人一身綿繡漢服,背系長劍,英秀不俗,也不由暗驚。
二人不約而同向那婦人躬身為禮,那婦人以一雙明眸註定老人,似想知二人來此何意,老人笑道:“這二位佳客,路過此處,因天已晚,想在此借宿一官,你去騰出一間房來……”
那婦人聞言喜道:“正好有一間空房,只是……”老人説道:“他們是兄妹二人,沒關係。”石繼志聞言心中一動,深悔方才莫小晴不該以兄妹告稱,這下可好,睡在一間房裏,如何使得?想到這裏臉一陣紅,不由側目向莫小晴一看,見她此時也正在看自己,二人一對目光又即分開。
那婦人遂笑道:“難得二位貴客臨門,只是房子太小了,二位可要委屈一點了!”
石繼志連説:“哪裏!哪裏!如此已深感不安了!”心中卻一直着急。老人引導二人入內,推開一門道:“這原是小兒住處,適逢其販藥未歸,賢兄妹就在此委屈一夜吧!”
二人見室內佈置潔淨,几上所置全系參、茸、肉桂等藥材,可猜知這一家皆是行醫為生,室內僅有一架大銅牀,兩把太師椅,石繼志看後,心中略為放心,暗忖她睡牀上,我只要在椅上打打坐就行了。想到此對主人告了叨擾,那老人問可曾用過飯否,又客氣了一陣,送來一壺茶水,也就退出。
待主人走後,二人相視一笑,繼志臉紅道:“賢妹先休息吧!愚兄只需行坐功就行了!”莫小晴臉一紅道:“還是你休息吧,我也會打坐!”石繼志皺眉道:“那怎麼行?
我到底是個男人呀!”
莫小晴嗔道:“男人怎麼樣?男人也不多長一個頭!”石繼志苦笑對莫小晴一揖道:
“賢妹要是不依愚兄之言,愚兄只好就這麼站一夜了!”莫小晴一翻眼道:“那我也陪你站一夜好了!”石繼志給弄得沒法,只好賠着笑臉道:“我求求你好不好?”莫小晴也學樣道:“我也求求你好不好?”
石繼志不由皺眉道:“你這是何必呢!唉!好吧!你就打坐吧!”莫小晴喜道:
“你到牀上去打你的坐,我在椅上打我的坐,這樣該好了吧?”石繼志一怔道:“你去牀上好不好?”莫小晴一繃小嘴道:“要不然兩個都在牀上打坐,要不然都不在,隨便你,反正叫我一個人可不行!”
石繼志皺眉一打量,那牀倒蠻大,就是二人在上行功地方也富裕,突然又想到,彼此已是俠義道中人了,只要立心純正,何須在這種細節上斤斤計較,未免有失武林俠義本色了!
想到這裏猝改前態,笑道:“難得你想出這好辦法,我們一起上去行坐功好了!”
莫小晴一笑道:“你要早聽話就好了!害我生一肚子氣!”石繼志聞言看着她搖了搖頭笑道:“這就生一肚子氣呀?這麼愛生氣,就像一個癩蛤蟆一樣,只要用小棍敲,馬上肚子就鼓起來了……”話還未完,莫小晴已笑着跑過來,舉起玉腕似欲打下,可是臉一紅又放下來了,嘴裏兀自哼着:“不來啦!你欺侮人!曉得我是癩蛤蟆,你是天鵝!是不是?”石繼志一怔笑道。“你都説些什麼話嘛,哪有拿天鵝形容男人的!”
正説笑間,忽見莫小晴一手捂着肚子,皺眉道:“哎喲!怎麼我肚子真痛了?那赤石害人,酒裏一定有毒……”霎時之間見她臉色蒼白,嬌喘陣陣,石繼志見狀大驚:
“這可怎麼好!先上牀運運功吧……”莫小晴只一會已痛得臉上香汗淋淋。勉強走到牀邊躺下,口中哼道:“你先別急……我試試運運氣……哎喲!”石繼志嚇壞了,也顧不得其他,忙上前把她抱起放置好,又為她脱了那雙小蠻靴。
莫小晴痛得在牀上一陣急抖,口中喘道:“石哥哥!好像有東西在腸子裏鑽來鑽去!
沒辦法提氣,這可怎麼好?”
石繼志此時也管不了什麼授受不親了,把她身子扶平了,在她上身“將台”、“期門”、“章門”各穴上運功,暗運潛功,把內力逼入,慢慢順着經脈小心推制了一番,這樣推了半天。
忽然她蛾眉舒展,痛楚竟全部消失,竟一翻身,因被繼志揉到癢處竟格格地笑了起來。
石繼志正在又急又憂之際,聞她笑聲,不由大奇,皺眉問道:“怎麼回事?怎麼又笑了?”莫小晴翻身坐起,以巾揩汗,白了他一眼道:“人家不痛了,你還一個勁揉,當然要笑……”言罷滿面嬌羞,石繼志臉一陣紅,心想這真是怪事,哪有好得這麼快的病?
可是看她滿臉香汗,以及方才那副痛的樣子,分明是實在情形,不可能是裝的,心中好生奇怪,但不管如何,她肚子不痛了總是好事,想到這裏不由笑道:“怎麼樣?不是我這兩手,你會好得這麼快?還不謝謝我?”莫小晴呸道:“去啊!你愈揉人家愈痛,沒怪你都是好了!還謝謝你呀?真不害臊!”一面還用那水葱似的玉指在自己臉上輕輕划着,石繼志見狀不由暗自神蕩,正在意亂情迷之際,忽覺自己肚子中也有一物動了一動。
還沒容他説出,一陣急痛襲來,不由脱口叫了聲:“哎喲!我……也痛了!這是怎麼……回事?哎喲……真受不了!”
霎時之間只見他臉色由白而青,由青而白,汗如雨下,身子經不住就倒在牀上,痛得他直打滾。
莫小晴見狀尚笑道:“你裝得倒蠻像的呢!”石繼志一面痛得按着肚子,一面呻吟道:“人家都……痛死了,你還……説人家裝……”莫小晴再一注視,方知竟是真的,嚇得花容失色,一把摟住了繼志抖道:“那可怎麼好……這是怎麼回事?”秀目視處,但見繼志那一張俊臉,已呈青色,牙關緊咬,雙眉緊皺,痛得一陣陣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