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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雲破日來花弄影

    桑小石騎虎難下,狠狠地看了棺材一眼,冷笑道:“好!我磕!”説着他曲膝下跪,磕了一個頭,倏地站起,正要開棺,想不到車上一對孝子,已先主動地打開了棺蓋。

    四下的人一齊偎了上來!

    棺內挺卧着一具僵硬的屍身,壽衣壽帽,二目緊閉,面色黑紫,左面頰上有一顆櫻桃大小的紅痣;再往下看,死者竟少了一條腿!

    駝背老人冷笑道:“先生你可看清楚了?”

    桑小石氣得臉色鐵青,重重跺了一下腳,轉身就走。

    那個小童火眼丘明,伸手要去摸死人的那隻斷腿,被老者用力把他的手拉了出來。

    火眼丘明翻了一下眼,正要説話,四外已有人大罵起來:“媽的,活現眼,還不滾!

    還有臉模人家,摸一下給你要一萬!”

    有人奚落地笑道:“真是自找着丟臉,這個頭算磕對了!”

    火眼丘明本有些懷疑,他覺得那條斷腿有些不對頭,可是聽四下這麼一罵,他也就心涼了。

    這時,兩個孝子已把棺材蓋好。駝背老人對大家抱了一下拳,苦笑道:“這真是無妄之災,讓大家見笑了!想不到這裏竟是一個沒有王法的地方,我們走了!”

    那些看熱鬧的大聲道:“怎麼沒王法?我們這就給你報官去,告他們一個無理取鬧!”

    駝背老人卻又作好人,連連擺手道:“算了!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老夫可惹不起他們有錢人!”

    這時,車上一個孝子嬌聲道:“爺爺,快走吧!”

    駝背老人立刻戴好斗笠,向四下作了一個揖,馬車就軲軲轆轆地走了。

    人羣跟着散開了。可是這件事情,卻一傳十、十傳百地在白沙集傳了開來。

    毒君桑小石悶悶不樂地坐在室內,與火眼丘明默默地對望,他嘆了一聲,雙手一攤道:“為了什麼?這都為了些什麼?半年的心血,一下子完了!齊雙英送信去了,人家還要來領人呢!這麼一來可怎麼好?”

    火眼丘明擠了一下他的小紅眼道:“瓢把子,你先別急!”

    桑小石氣得用力地踹了一下椅子,恨聲道:“還別急!這個臉可怎麼丟得起?”

    火眼丘明皺着眉道:“不知怎麼,我現在還是有點懷疑那口棺材!”

    桑小石冷笑了一聲,道:“死人都看了,還懷疑什麼?”

    火眼丘明搖了搖頭,道:“那個老頭兒,不知怎麼,我總覺得有點眼熟,他説話的聲音,像是故意撇腔!”

    桑小石怔了一下,道:“莫非他是那個雪老頭化裝的?不至於吧!那一雙孝子呢?”

    火眼丘明皺眉道:“兩個孝子,自始至終都沒有抬頭,我也沒看清。棺材裏的那個人,一條腿好像是插在棺材板下面,不像是真斷!”

    桑小石張大了眼睛,説道:“真的?你怎麼不早説!”

    火眼丘明嘆道:“我正要用手去摸,就被那個老傢伙把我的手給拉出來了,那些看熱鬧的還直罵人!”

    毒君桑小石呼地站起來,皺眉道:“你還記得那個死人叫什麼名字不?”

    火眼丘明點了點頭道:“桑……鐺……”

    桑小石忽地一跺腳道:“我們被騙了!”

    火眼丘明一怔道:“怎麼見得?”

    桑小石氣得全身直抖道:“這還用説?桑鐺不就是‘上當’的同音麼?”

    火眼丘明“噢”了一聲,道:“還有個名叫什麼‘貨改’……啊!‘活該’!”

    毒君桑小石重重地在地上跺了一腳,面色鐵青地道:“好個促狹的老兒,我桑小石豈能與你甘休!”

    火眼丘明這時口中仍自不停地念道:“桑鐺,貨改!上當!活該!”

    桑小石厲聲道:“還念什麼?咱們立刻追上去!快叫店家備馬!”

    火眼丘明重重嘆息了一聲,撒腿就跑。他找來了店家,即刻算帳起行,並留下話給三頭蜈蚣齊雙英,囑他返回後立刻也去察訪。

    然後,他二人騎着馬,連夜追了下去。可是似乎已經太遲了!

    日落的時候,那輛雙轅二馬的靈車,經過一天的奔馳之後,在一片松樹林子裏停了下來。

    那個駝背的老人,勒住馬,慢慢地跳下車來,摘下帽子,直起了腰,哈哈笑道:

    “過癮!這一天好跑啊!”然後他跳下了車,招呼道:“快把棺材打開,別把他悶壞了”

    孝子之一是個啞巴,這時躍下車來,口中咿咿呀呀説個不已,不停地手舞足蹈,樣子像是快樂極了。

    另一個孝子是一位亭亭玉立的黃花大閨女,她臉上雖帶着幾分喜悦的微笑,可是那一雙彎彎的秀眉,自始至終都沒有展開過,有些鬱鬱不樂。

    這時她下了車,嬌嘆了一聲道:“你先別跳,我看邊大哥的傷不輕呢!”

    老頭兒脱下了上衣,那駝背,原來是在衣服上裝了些棉花而已。

    他急促地説道:“先把他抬出來,讓我看看再説!”

    少女和那個啞童,一起動手抬下棺材,打開了棺蓋。只見棺內的死人,仍然挺挺地睡着,前額上有微微沁出的汗珠。

    老人伸手拉住他那隻斷腿,向外一提,整個的一條腿立刻出現了。

    原來那斷腿,竟是將一半插入棺底內,難怪看起來像是“煞有介事”似的!

    老人隨手又脱下了他的壽帽,用衣服重重地在他臉上擦下了一層黃蠟,然後用手一揭,死者臉上的那粒肉痣隨手而落。

    這時那個姑娘——雪用梅,彎下了身子,用雙手在邊瘦桐身上用力地按摩着;啞巴司明則動手把紙人紙馬拿下車來,拋的拋,撕的撕。

    大約半盞茶的時間,邊瘦桐才長吁了一聲,睜開了眸子,他的目光在雪氏父女身上轉了一下,頗為感激地點了點頭,道:“多謝你父女搭救之恩,邊瘦桐沒齒不忘!”

    雪老頭嘆了一聲,説道:“邊少俠不要這麼客氣,我父女若非你上次搭救,今日焉能還有命在?”

    雪用梅也噙着淚道:“大哥!過去都是我不好,你可別惱我!”

    邊瘦桐微微一笑道:“過去也是我不對,姑娘何必還説這些?”

    他目光向外望了望,説道:“雪老也許尚不知道,桑雨便是桑小石的化名。唉!我竟受了他的騙了!”

    雪老頭不由一驚,“啊”了一聲道:“原來是他!”

    他輕輕地把邊瘦桐抱出棺材,置於地上,道:“待我看看你是中了什麼毒?”

    邊瘦桐苦笑道:“哪是什麼毒?乃是他所豢養的一條‘本命惡蠱’,雪老你恐怕也是徒勞無功!”

    雪老頭不由大吃一驚,面色一變,他疾速地揭開了邊瘦桐的上衣,露出前心部位。

    只見那地方,有一紫紅色的圓點,彷彿是一銅錢大的紅痣一般。雪老面色灰白,嘆息道:“你果然是中了蠱了!”

    他苦笑了一下,又道:“我手下雖有幾種去蠱的藥,可是功效不大,只怕無能為力。”

    用梅急道:“不管如何,先為他服下一些試試看吧!”

    雪老頭一面點頭,一面自車上取下了藥箱,自內取出一個瓦罐,倒出幾粒丸藥,喂他服下,又道:“如果你肚內的蠱蟲,真是他以本命豢養,這些藥力是無濟於事的,那可就傷腦筋了!”

    用梅氣得秀眉一挑,道:“這姓桑的,心也太狠了!邊大哥與他究竟有何仇恨,怎麼不事先防備一下呢?”

    邊瘦桐冷冷一笑,道:“這事情説來話長,我和桑小石兩人之間,並無仇恨,他這麼做,不過是受人之託而已!”

    雪老頭輕聲一嘆,道:“這事情你慢慢再告訴我們也不遲,現在我們必須先趕路,恐怕他們還會追下來的!”

    邊瘦桐默默地點了點頭,這時啞童司明已把那車子又恢復了本來的樣子。

    雪老頭幫着他,把那棺材抬到一邊林內,用些松枝遮蓋起來,隨後又攙着邊瘦桐上了馬車!

    這輛馬車,在暮色裏兜滿了晚風,向另一條岔道疾馳而去。

    在車上,邊瘦桐因感激雪老父女救命之恩,遂把自己和紅衣獅門一段仇恨慢慢敍述了一遍,直把雪氏父女聽得目瞪口呆。

    九頭金獅車飛亮在武林之中的威望,早已傳聞天下,雪老頭聞名已久,想不到竟會死在眼前這個少年手中,真令人驚歎不已!

    聽完他這段經過之後,雪老頭長長地吁了一口氣,豎了一下大拇指道:“好!邊瘦桐,老夫算是真正佩服你了,紅線金丸絕技,我早已聞名,只可惜你現在不能施展,否則你也露一手,叫我們父女開開眼!”

    他朗笑了一聲,像是興奮已極地道:“能為你這種奇俠異人賣命,也是值得!小兄弟,你眼前雖是中了蠱,不能動,可是由於你內功充沛,那蠱蟲只能潛伏,卻不敢移動。

    這一點想必那桑小石也看出來了,所以他才不敢叫它動!”

    雪老頭一口氣説了這些,又接道:“你只要耐心地等着,以後總有辦法;至於你日後生活,你也不要急,有小女和書童司明照顧你,我想也沒有什麼不方便!”

    説到此,他哈哈一笑,撫着雙掌道:“從今天起,老夫要打起精神,不管他紅衣獅門中的人也好,毒君桑小石也好,青須客也好,反正我們要聯合起來,同仇敵愾,和他們周旋到底!”

    説完了這些話,他用力一抖繮繩,兩匹馬如同脱弦之矢一般,飛快地向前馳去。車身上下顛伏,就像是波浪起伏中的小舟!

    紅線金丸邊瘦桐,身中了毒君桑小石“本命惡蠱”之後,雖然身負罕世的奇技,卻不能施展出半分。

    看起來,他就像是一個患了中風症的癱瘓病人一樣,除了能靈活地運用那一雙眸子,以及有限度地抬動他的雙手之外,甚至連翻轉一下自己的身子,也難以做到!

    現在,當紅紅的太陽從東方跳出來,透過竹簾,映在他英俊的面頰上時,他再也不能像以往那樣,在户外迎接它了。

    他只能用那雙深湛的眸子,默默地看着它,彷彿是在向他的老朋友説:“我病了!”

    那是一種悲憤、寂寞,近乎於窒息的一種情緒,使得他內心熱血沸騰。

    他張開嘴,想要長嘯、怒吼,可是一種智慧的心意立刻阻止他道:“你必須靜下來,目前,憤怒對於你是很不利的!”

    邊瘦桐只得長長呼了一口氣,閉上了眸子,他對自己真感到失望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體力,是否還能夠恢復。因為據他所知,這種“本命惡蠱”,實在太可怕了。

    門外有人輕輕地叩門道:“邊大哥,我可以進來麼?”

    邊瘦桐微弱地應聲道:“是雪姑娘嗎?請進來吧!”

    房門“吱”的一聲,被推了開來,走進身穿青布衣裙的雪用梅來。

    她是那麼的潔淨,看起來一塵不染,青布衣裳洗熨得那麼平貼,翠袖半卷,露出藕似的一雙玉腕,款款的腰肢,豐腴的身段,足下一雙青緞面子的雙梁弓鞋,是那麼小巧合適!

    總之,這姑娘身上,無處不是那麼潔淨,那麼可人,她那高雅的風韻,能夠打消你的遐思,令你只會覺得她是那麼純樸、正直。

    她走到了邊瘦桐身前,彎下腰,低低笑道:“大哥,你不要難過,這種事急也不是辦法。慢慢的,我們為你留意,總會有辦法的。”

    邊瘦桐不由苦笑了笑,道:“謝謝姑娘,我倒是不急,只是給你父女添了這麼多麻煩,於心不安!”

    用梅輕笑了一聲,道:“你何必這麼説?我父女既是練得有些功夫,為的就是做些有意義的事情,何況你又對我們有救命的大恩,我們能夠幫助你一點,也是一點心意!”

    邊瘦桐默默地點了一下頭,輕輕嘆道:“姑娘這一番心意,真令我感戴不盡,只是你可知道敵人實在不是易於對付之人!”説着,望着天花板,發了一會兒呆,又道:

    “車氏兄妹雖然厲害,但未見得是你父女敵手,我只怕……”

    用梅嘴角微挑,俏皮地笑道:“你怕誰?告訴你,無論是誰,我們也絕不讓他傷你分毫!你呀,只管好好地養病就是了!”説着,把几上的一個花瓶拿起來。回頭嫣笑道:

    “我給你摘一點茶花好不好?”

    邊瘦桐概嘆道:“姑娘,你真好……”

    用梅張口一笑道:“現在你總算想通了。你還記得上一次,你把我送你的花瓶給退回來不是?”

    邊瘦桐不由面色一紅,窘笑了笑,沒有説話。雪用梅聳了一下眉毛,小聲笑道:

    “這件事,我會記一輩子!”説着持瓶而出。

    邊瘦桐劍眉微微皺了皺,心中不由盪漾了一下,暗忖:“人所謂的‘定心’,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自戒道:“這姑娘固然豔麗如仙,你卻不可對她心生邪念,須要把持着你昔日的風範和人格!”想到此,不由發了一會兒呆,喟然長嘆了一聲,又把一雙眸子閉了起來!

    一會兒,雪用梅揭簾而進。

    邊瘦桐在榻上佯裝入睡,不加理會。

    用梅手上捧着鮮花,輕輕地放在桌上,悄悄地走到牀前,道:“大哥,你睡着了?”

    邊瘦桐含糊地應了一聲,遂把面部轉向一邊;用梅咬了一下唇,悄悄地退開了。

    紅線金丸邊瘦桐遂即開目,心中浮上了一層莫名的感覺。他覺得自己這麼做,似乎太無情了,尤其是對於一個天真純樸,又對自己有救命大恩的姑娘,這麼做,顯然是太絕情了。

    可是,他那種大俠客作風,一向孤單慣了,他似乎比一般人耐得孤寂。

    他不需要人們的幫助、同情,可是現在偏偏非要接受人家的援手不可。

    這一切都令他感到那麼不習慣,那麼逆心,即使對於一個姑娘的正常感情,他也以為是不應該的。

    中午時分,啞童司明自外面進來,用手勢告訴主人:他打探敵蹤去了。

    他示意邊瘦桐,這地方很安靜,很適宜靜居,沒有敵人的蹤影,請主人放心!

    邊瘦桐微微點了點頭,內心仍然不無懷疑。在他看來,敵人勢力龐大,無孔不入,這地方雖然隱秘,畢竟非塞外沙漠,早晚會被人發現的。

    可是,他是一個自尊心極強的人,絕不會為了逃避敵人,而另選住處。所以,他沒有現出驚慌的神色,只是一笑了之。

    雪老頭走進來,笑問道:“怎麼樣?老弟,好一點兒了吧?”

    邊瘦桐感激地笑道:“如非前輩父女相救,我此刻只怕已入敵手,不得超生了!”

    雪雲彤呵呵一笑,説道:“邊少俠,這些話你不要再説了,我們是適逢其會,不過是一報還一報罷了!”説着拔下口中煙袋鍋,在椅腳上磕了磕,笑道:“我知道,像你這種成名的大俠,是不願受人滴水之恩的,這件事你千萬不要放在心上,我們雙方,現在是誰也不欠誰的情了,你説是不是?”

    邊瘦桐苦笑道:“前輩如此説,真令我汗顏無地了!”

    雪雲彤呵呵一笑,説道:“那麼,就算我沒有説!”説着把煙袋杆向脖後一插,道:

    “來!我給你推拿一下,這是我們以後必修功課!這樣可以保持你現有的活力,否則你的精力將會一天不如一天!”

    紅線金丸邊瘦桐點了一下頭道:“只要我不死,就有對付他們的辦法,前輩你多費心!”

    雪雲彤哈哈笑道:“這算什麼!”説着在他全身推拿按摩了一番!

    雪雲彤十指之下,有過人的勁力,一生之中,不知給多少人推拿過,所以他指力按處,對方血脈穴位,無不了如指掌!

    此刻,他的手按摩在這位年輕的邊瘦桐身上,心中不由暗暗讚佩。他雖然受了毒君桑小石的本命惡蠱,可是他的血脈穴道,卻無處不是暢開流通。這足以證明,邊瘦桐有驚人的內功,不用擔心那條惡蠱會爬向別處。

    事實上,那條“白線蠱”在邊瘦桐體內,實在是不幸得很,它只能屈居在一個穴眼內,想向別的穴道移動,卻是絕不能夠!

    雪雲彤行完了手法之後,頷首讚歎道:“想不到你功力如此精湛,要是換了老夫,此刻早已不堪設想了!”

    邊瘦桐漠然問道:“請問,這個地方叫什麼名字?地勢如何?”

    雪雲彤含笑道:“這是嚴州郊外的一個地方,叫虎風嶺。此處清靜隱秘,四圍全是樹林。老弟,住在這個地方,對你的身體是很好的!”

    紅線金丸邊瘦桐看着啞童司明,道:“司明,你扶我下去,我要到門口去望一望!”

    雪雲彤忙道:“這樣不太好,老弟,你的行蹤還是要隱秘些才是。你可以到窗前看一看,千萬不要出門!”

    邊瘦桐點了點頭,道:“窗前也可以!”

    當下司明和雪雲彤把他攙下來,走到窗口。司明順手拉起了竹簾。

    遠山近景,立刻出現在邊瘦桐眼前,只見一叢叢的松柏,環生在四周,天很高,雲彩很淡,一片片白色的雲彩,飄浮在山頂之上。

    紅線金丸邊瘦桐不由長長嘆息了一聲,道:“這地方真美!就和天台山一樣。”

    雪雲彤不由呵呵一笑道:“老弟,你恐怕不只是看看風景吧?”

    邊瘦桐不由點了點頭道:“前輩説得不錯,我是想看一看,這地方是否可以利用一下,敵人是無孔不入的!”

    雪老頭興奮地道:“我父女真是糊塗,有着你這樣的一位能人不來請教,卻自己胡亂地擺設了半天。你既如此説,足以證明你是個精於陣圖易數的高人!”

    邊瘦桐目光在四處轉着,聞言謙虛地道:“高手倒是不敢當,只是略通一二而已!”

    雪雲彤大喜道:“那麼就請你立刻明示,老夫也好着手佈置!”

    邊瘦桐一笑道:“何必慌在一時?等一會兒,我靜下心來,畫一張圖,前輩只要按圖佈置,自有妙用!”

    雪雲彤連連點頭道:“好!好!就這樣!”

    當晚,邊瘦桐果然畫了一張草圖,交給雪氏父女,並囑咐道:“雪老只可於星月之下佈置,佈陣之時,不可令第三者發現,因為此陣乃連環陣法,破一環,全陣皆開,就沒有用處了!”

    雪老頭微笑着點了點頭道:“這個我知道,你好好休息吧!”當下就和用梅走出室外。

    天空月明星稀,四周靜悄悄的沒有一點動靜,正是埋伏下樁的好時候。

    雪氏父女,各人持圖半張,雪雲彤往東,雪用梅往西,分別設陣而去。

    用梅來到了松林外圍。這地方有一道高山流下的溪水,在月光之下,明晃晃的就像是一道銀河!

    用梅來到橋邊,正要開始佈陣,忽見橋頭之上,背向着自己,坐着一個黑衣人!

    雪用梅不由吃了一驚,當下定了定神,仔細看了看,果然是一個人,而且是一個女人!

    這女人背向着雪用梅,身材十分婀娜,頭上蒙着一襲黑紗,月光之下,彷彿一個女鬼。

    雪用梅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氣,嚇得後退了幾步!可是她立刻又停住了腳,心想:

    “不會是鬼的,必定是一個人,我千萬不能被她嚇住了!”當即,冷笑了一聲,道:

    “你是什麼人?”

    黑衣女動了一下,回頭望了一眼,卻又把頭轉了過去。雪用梅“咦”了一聲道:

    “三更半夜,你坐在這裏做什麼?”

    那個頭覆黑紗的女子,微微冷笑了一聲,道:“奇怪!我坐在這裏,幹你何事?你何必多問呢?”

    雪用梅愣了一下,由對方的聲音裏,她已經斷定,對方是一個年輕姑娘,膽子不由立刻就大了。當時匆匆走了過去,上下打量了她幾眼,發現是一個高身材、細腰明眸的姑娘。雖然她在頭上覆了一方黑紗,可是仍可以看見她那炯炯的目光。她似乎處在極度的憂愁、悲憤之中。

    雪用梅本來不想理睬這個姑娘,可是她要在這附近佈陣,這個陌生的少女坐在此,總是不大方便,何況邊瘦桐還交待過,不可令外人看見。因此,她不得不設法令她走開。

    那個姑娘望了用梅一會兒,遂把頭支在雙手上,目光望向一邊。用梅怔了一下道:

    “你是在等人麼?這裏住的人家並不多,你等誰?”

    黑衣少女冷冷一笑,道:“你這位姑娘,話可真多!”

    她突然站了起來,道:“你説這兒住的人不多,我倒要問問你,這兒的人都住在什麼地方?”

    雪用梅心中一動,反問道:“你問這做什麼?”

    這時,黑衣少女緩緩揭開了頭上的面紗,露出了滿月似的一張臉兒,只見她秀眉如劍,向兩邊微微挑着。秀眉之下,那雙明亮的眸子,明亮敏鋭,只是卻像含有無限的憂鬱和悲愁。

    在她轉身的時候,雪用梅看清了,在她右邊肩頭,露着半尺多長的一截劍把,飄着黑色的絲穗子。她項前結着一個黑色的大蝴蝶結,頸後披着一領同色的披風,有説不出的颯爽風姿,秀麗超羣。

    雪用梅看在眼中,暗暗讚歎了一聲,心中卻不禁奇怪,如此荒郊野地裏,怎麼會有如此姿色的女子;而且由她的裝扮上看來,這位姑娘,必定是一個有相當武功造詣的人物。

    雪用梅望着她不由呆了一會兒!

    那個黑衣少女,也似乎為用梅秀色所引,秀眉微微動了一下,冷冷一笑,道:“我自然是找人,你只告訴我,這裏的人都住在什麼地方就行了!”

    用梅愈發起了疑心,當下微微笑道:“對不起,我不知道!”

    黑衣少女呆了一下,説道:“你不是也住在這裏麼?”

    用梅雙眉一分道:“誰説我住在這裏?”

    黑衣少女鼻中冷冷哼了一聲道:“你不告訴我,就以為我不知道麼?”説着憤憤地走了。

    雪用梅怔了一下,忙道:“你站住!”

    黑衣少女回過身來道:“有什麼事?”

    雪用梅笑道:“你要找誰?説出來也許我會知道!”

    黑衣少女芳唇微啓,冷冷一笑道:“我自己會找,不勞你費心了!我不把這座山踏平,誓不為人!”説着重重跺了一下腳,回身就走!

    雪用梅不好再攔她了,她緩緩地迴轉身來,走到方才那黑衣少女的坐處,緩緩坐了下來,心中在想:“奇怪,這個姑娘是誰呢?為什麼這麼大的火氣?”

    無意間,她的手觸到了坐的那張石板上,覺得上面好像有很多字,每一個字都像是用刀劍刻劃而成的!

    雪用梅細細一摸,摸出那是無數個“仇”字,不禁吃了一驚!

    她這才明白,原來這個黑衣少女,竟是身負了血海深仇而來的,只從她刻下的這麼多“仇”字,就可知她內心藴藏的仇恨之深了。

    她想了一陣,以為與已無關,就沒有放在心上,當即開始佈置陣式。

    她把一些石頭移到圖上畫好的位置上,又用劍削去一些松樹的樹皮。

    正在這個時候,她彷彿聽到身後有極輕微的腳步聲。那聲音是有人踐踏着地面上的殘枝枯葉發出的聲音。

    雪用悔倏地一個轉身,正要出聲喝問,那個人已經來到了她的面前。

    她當下面色不由一紅,停住了手中的劍。

    站在她面前的,正是剛才離去的那個黑衣少女。她望着雪用梅,冷冷一笑道:“我早知你這個姑娘心中有鬼,果然不錯,你這是幹什麼?”

    用梅冷冷説道:“你不是走了麼?怎麼又回來了?”

    黑衣少女冷冷哼了一聲道:“因為你鬼鬼祟祟,讓我心中起疑,所以回來看看。我果然沒有猜錯,你這是在幹什麼?”

    雪用梅緩緩收起了劍,沒有應聲。

    黑衣少女哼了一聲道:“還有寶劍,真不簡單!”

    雪用梅秀眉一挑道:“什麼簡單不簡單,又關你什麼事了?”

    黑衣少女雙手往胸前交叉一抱,冷冷笑道:“當然關我的事!不過,我向來不喜歡同人家打架或吵架……”

    用梅嗔道:“誰瘋了才願意呢!幹麼吃飽飯了沒事做?”

    黑衣少女雙瞳閃閃,逼視着雪用梅,冷冷一笑道:“你不要給我耍嘴皮子,我是來辦正事的!我只問你一句話,你老實告訴我,我馬上就走!”

    雪用梅翻了一下眼皮,冷淡地道:“好吧,只要我知道,我會告訴你。你不走,我的事也辦不成!”雪用梅巴不得她快點走。

    她內心在慶幸,因為從對方的語氣裏,似乎並不知道自己是在作什麼。

    黑衣少女點了點頭道:“好!”説着回頭看了一眼,才愠怒地道:“我問你,有一個年輕的外地人,是不是住在你們這裏?”

    用梅搖了搖頭道:“這個我就不知道了,這裏人都不老,你指的是誰,我哪兒知道!”

    黑衣少女氣得咬了一下嘴唇道:“他有這麼高,身上不大利落,帶着病,才來不久。

    你想想可有這麼一個人?”

    雪用梅內心不由怦然一動,臉色大變,幸虧是晚上,對方看不清楚她的臉色。她勉強鎮定了一下,笑道:“這麼一個人,我倒是沒有見過,他姓什麼?”一面説着,一面裝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

    黑衣少女用一雙明亮的眸子瞪着她,道:“姓邊,旁邊的邊!”

    雪用梅頓時怔了一下,馬上搖頭道:“邊,這個姓可是怪,我連聽説過也沒有,你一個姑娘家,半夜找他幹什麼?”

    黑衣少女被説得臉色緋紅,峨眉一挑道:“少胡説!我只問你可有這麼一個人沒有?”

    雪用梅眨了一下眼,道:“喲!你幹嘛發脾氣呀!我也不是這裏的地保鄉紳,你問得着我嗎?奇怪!”

    黑衣少女憤憤地道:“那你就説不知道就是了,幹什麼嘴裏不乾不淨,要不是看你和我一樣是個姑娘家,今天我非教訓你一頓不可!”

    雪用梅一聽説這姑娘是找邊瘦桐的,心中不禁吃了一驚,內心暗忖道:“既然是邊大哥的仇人,我可不能這麼便宜她,把她放走了,我要拿住她!”可是心中又一動,因為她記起了邊瘦桐曾經關照過的話:敵人勢力龐大,不宜招惹!一想起了這話,她那一番逞強好勝的心,立時去了一半。當時眼波一轉,暗忖道:“我先給她裝個悶葫蘆,打一架,試試這姑娘的本事如何?”想到此,她冷笑了一聲道:“我要不是看你可憐,今天決不饒你……”

    言方到此,只見眼前人影一閃,對方已欺到自己眼前。雪用梅不由吃了一驚,暗忖道:“好快的身法!”

    只見那黑衣少女杏目圓睜道:“你説什麼?”倏地一晃右手,迎面一掌,直向着用梅面上打了過來!雪用梅急忙向左一偏,那掌直擦着她的臉掃了過去。雖然沒有打着,可是指甲尖兒,卻微微掃着了一點。

    雪用梅向來自負清高,哪裏會容人如此欺凌,不由勃然怒起,她嬌叱一聲“好!你竟敢動手打人?”當下右手一回,一豎掌沿,“哧”的一聲,直向那黑衣少女左肩猛然劈了下去。

    那黑衣少女身形倏地向後一閃,飄若驚鴻般地飄出了丈許以外,目放精光地道:

    “原來你也有兩手,怪不得這麼驕橫!”説着咬了一下嘴唇,恨聲道:“我現在可沒有工夫跟你瞎打胡鬧,我還有事,改天再來領教!”説着轉身就走!

    不想,她才走出兩步,雪用梅已如神兵天降似地,落在了她的面前。

    黑衣少女那雙剪水雙瞳一瞪,道:“你還要找事麼?”

    “找事?”雪用梅冷冷一笑,道:“是我找事,還是你找事?你打了人,想走,可沒有這麼便宜!”説着雙掌突出,以“順水推舟”疾招,直向着黑衣少女當胸猛劈了過去!

    黑衣少女冷笑了一聲,全身霍地向後一仰。雪用梅雙掌劃空而過!

    可是雪用梅身手究非泛泛,一式走空,立刻一分雙掌,又施了一招“雨夜雙飛燕”。

    只見她一雙手腕猛地兩側一分,兩隻手一齊向着黑衣少女兩肋之間插了過去!

    這一手,可謂快到了極點,有如電閃一般。黑衣少女不由大吃了一驚。

    只見她腳跟一滑,差一點兒摔了一跤,她不禁怒火中燒,冷叱一聲,説道:“好個女賊!”玉手一按地面,有如一片黑雲似地飛了起來,向下一落,已到了雪梅身後,口中叱道:“你給我躺下來吧!”兩隻手倏地向前一搭,直向雪用梅雙肩之上按了過去,其勢快捷已極!

    雪用梅猛然向下一卸肩,身形向後一竄,疾如星馳,“嗖”的一聲,已出去了兩丈多。

    她這一招也施展得快到了極點。

    那個黑衣少女,顯然也吃了一驚。二人惺惺相惜,彼此都怔住了,互相對望了片刻,用梅冷冷一笑道:“你叫什麼名字?”

    黑衣少女哼了一聲道:“我正想問你呢,你倒問起我來了!”

    雪用梅冷笑道:“今夜,我們不分勝負!你有事我也有事,我們改天再談。我走了!”

    黑衣少女趕上一步道:“喂!你回來!”

    用梅轉身問道:“你還想怎麼樣?”

    黑衣少女翻了一下眸子,道:“反正我已經問過了,你要是見了那個姓邊的,就告訴他小心一點,叫他快跑,要不然……”

    雪用梅不置可否地冷笑了一聲,道:“你給我説沒用!”

    那個黑衣少女聞言,恨恨地跺了一下腳道:“好!再見!”

    説着“嗖”的一聲,把身子縱了起來,倏起倏落,瞬息之間,已無蹤影。

    雪用梅在月光下呆了一會兒,她實在弄不明白這姑娘是個什麼角色。當下不及細想,因為陣勢還沒有佈置好。她勉強耐着性子,照着圖上所列,又佈置了一番。一邊佈陣,一邊心中卻在想着,這件事要不要告訴邊大哥呢?

    想到此,內心不禁又十分氣憤,因為他們才來此不過兩天,想不到人家竟找上門來了!

    更令她不解的是,來人竟是一個女的。

    她心中不禁忖道:“邊大哥把他們説得那麼厲害,其實以這個姑娘的身手看來,雖然武功不弱,不過與我在伯仲之間,未見得多麼厲害!”

    她一面緩緩地往回家的路上行去,心中卻又自忖道:“這件事,我看還是先不要告訴邊大哥和爹爹的好,不然他們一定會笑我大驚小怪。我暗中注意一下就是了!”

    這麼想着,心中甚覺有理,又忖道:“好在所謂的敵人,不過是個小女孩,她要是真敢闖來,我就給她一個厲害看看!”想着,已走出了這片松樹坪。

    雪老頭正坐在一塊大石頭上面,見了用梅,問道:“你全都佈置好了?”

    用梅點了點頭,雪雲彤又問道:“可發現有生人在一旁窺視?”

    用梅心中一動,忍不住要説出實話,可是轉念一想,如果説出來,父親定會怪我,為什麼不把對方擒住?

    這麼一想,她連忙搖了一下頭。

    雪老頭點了一下頭道:“很好,你邊大哥果然不愧是大俠客,這‘五雲鎮陽陣’端地是妙用萬方。方才,我仔細推敲了半天,也猜測不出其中的玄奧!”

    二人回到舍內,這所房子,乃是一座普通的木屋,頂上覆以茅草。這裏原本是一個退隱的高士靜居讀書的地方,後來他人去了,房子就空了下來,只留一個老家人在這裏看管。雪雲彤他們來後,給了那老家人幾個錢,商量着借了過來。那個老家人正愁無法分身,現在正好樂得轉借,即日就捲了行李下山去了。

    這是一個院子很大的居所,後院有絲瓜、葡萄和藤蘿花的架子,另外還有一個茅草蓋頂的小亭子;前院種有冬青樹和各種花草。

    如今,正值春末季節,有些花樹,還開着各色的花朵,有的正含苞待放,清早和日暮的時候,涉足其間,會給人一種説不出的振奮感覺。

    邊瘦桐來此,不知不覺,已有半個多月了。他是一個非常有耐性的人,這些日子裏,他只是靜靜地卧在牀上,絕不現出一絲急躁的表情來。雪用梅和啞童司明,細心地照護着他,尤其是用梅,對他更是無微不至,毫無怨言。

    這期間,邊瘦桐漸漸認識了用梅是一個善良而且有着深深同情心的姑娘。一想到自己昔日的態度,這位不可一世的大俠客不禁深深地感到慚愧!為了報答用梅的照料,邊瘦桐在病榻上,每日抽些時間把幾種功夫,耐心傳授給這個聰慧的姑娘。日子就這麼打發了過去!

    雪用梅本來時時為那黑衣少女的來臨而感到不安,可是這半個月來,並沒有一些兒風吹草動,她的疑心不由漸漸地打消了。有幾次,她曾想把這件事説出來,卻因為怕引起邊瘦桐的不安而作罷。

    這天清晨,邊瘦桐又早早地起來了。

    他所謂的起牀,只不過是在窗前設下一張坐椅,然後由司明把他扶上去坐好而已!

    他很愛欣賞院中的花草,觀看來去的鳥雀。只要靜靜地欣賞着他們,他內心就會有一種説不出的快慰。

    司明站在他的旁邊。自從邊瘦桐癱瘓以來,他的心情,就和主人一樣,再也未曾開朗過。這會兒,他愁眉不展地立在邊瘦桐身後,一聲不哼。邊瘦桐回過頭來,對他一笑道:“不許你這個樣子,沒有什麼大不了,我不會死的!”

    司明口中“咿咿”地叫了兩聲,用手指了一下主人的身子。邊瘦桐淡淡地一笑道:

    “你是説我的身子不能動?”

    司明點了點頭,邊瘦桐微微一笑道:“別擔心,早晚有一天,我會好的!”

    説到此,側耳一聽,忙道:“快開門,雪老回來了!”

    司明怔了一下,遂走過去開了門,果見雪雲彤一襲灰衣,遠遠地向這邊走來。

    啞童見主人聽視之力,絲毫不減昔日,心中這才略微放了心!

    雪老頭走進室內,笑着向邊瘦桐道:“好靈通的‘入雲耳’,老夫離門尚有十丈遠,你竟已知道是我來了!”

    邊瘦桐轉過身子,含笑道:“在一起相處久了,你老的腳步聲,我已經聽熟了!雪老,你請坐!”轉向啞童吩咐道:“司明,獻茶!”

    雪老頭笑道:“少俠不要客氣!”説着坐了下來。

    邊瘦桐好奇地打量着雪老頭的一身裝扮。只見他身着一襲灰衣,腰扎同色腰帶,白襪青鞋,背後背一個大草帽,一副整裝待發的樣子,不由問道:“老前輩,你要出門去?”

    雪老頭嘻嘻一笑,欠身道:“正是,老夫此行遠去贛東,要去找一位老朋友。此人如肯前來,少快之疾,定能痊癒!”

    邊瘦桐長嘆道:“為了晚輩,怎忍令你老長途跋涉!我看,還是不去了吧!”

    才説到此,就聽到用梅的聲音,嬌聲喚道:“爹!你在哪裏呀?”

    雪老頭笑了笑道:“這個孩子!”遂大聲道:“我在這裏。你來,把東西放在門口就是!”

    用梅應聲進來了,先笑着向邊瘦桐招了一下手,又道:“邊大哥早!”遂回過頭來對雪老頭道:“爹,東西我都拴在馬上了,那口劍,我也系在鞍子下面了,你這就走麼?”

    雪老頭點了點頭道:“你邊大哥仗着武功精純,身體短時無礙,可是久拖下去,卻不是辦法,我還是快去快回吧!”

    用梅眼圈一紅,道:“爹!你老路上可要小心呀!”

    雪雲彤哈哈一笑,道:“痴女兒,你還把父親當成個小孩子麼?快別孩子氣了!”

    雪用梅低下頭笑了笑道:“你只要快回來就好!”

    雪雲彤望着邊瘦桐笑道:“我是來向你辭行的,如果那位老朋友肯賞臉的話,大約半個月的時間我就能回來。在這期間,你一定要排除內心的雜念,靜心地等候!”

    邊瘦桐苦笑道:“前輩為我,不辭萬苦,莫非我竟連身上的一點痛苦也忍不住?”

    他感慨地點了點頭道:“這份恩情,我將永記心內!”

    雪老頭哈哈一笑道:“我要是為了要你謝我,就不會跑這一趟了!”説着皺了一下眉道:“只是這段時間裏,卻沒有人來與你推穴活血了!”

    雪用梅笑了笑道:“爹爹放心,這一切有我呢!”

    雪老頭呵呵大笑道:“好!這可是你自己應承的,你邊大哥要是有什麼不好,你可就沒臉見我了!”

    用梅聞言微微一怔,笑了笑道:“你老請放心,我定會好好服侍邊大哥,你只管放心走吧!”

    雪老頭很高興地點了點頭,站起身來,卻見邊瘦桐深深凝着一雙眸子,微微地發呆。

    他知道,這位名揚天下的少年奇俠,一向是個自尊心極強的人,他之所以如此,必定是內心深感不安,也許他立刻就會變臉,阻止自己遠行,還是馬上走了為好!想到此,一笑道:“邊少俠,你多保重,我走了!”

    邊瘦桐望着他深深地點了一下頭。

    雪老頭走出房門,用梅緊隨而出

    院子裏,馬已備好了。雪雲彤翻身上了馬,望着女兒道:“我走之後,你最好深居簡出,須知敵人眾多,你一個女孩子,絕不是他們的對手。但願我那位老朋友能夠來此一趟,要不然邊少俠……”

    用梅立刻緊張地問:“邊大哥的傷會好麼?”

    雪老頭苦笑一聲,道:“那位老朋友如果肯來,也只有一半的希望;否則,除了毒君桑小石之外,只怕誰也沒有辦法!”

    用梅不禁呆了一呆,緊緊抓住父親的手道:“爹爹!你一定要設法啊,邊大哥不能死……他是我們的救命恩人!”

    雪老頭應了一聲,一面策馬前行,一面道:“這還用你説!”

    馬行不遠,這位久歷風塵的老武師又回過頭來,望着他的愛女,訥訥道:“梅兒,我看邊瘦桐不愧是一個鐵骨錚錚的漢子,他內心遠比他表面更為剛直和堅強……”

    用梅面色緋紅,笑道:“哎呀!你説這些幹嘛呀!”

    雪老頭呵呵低笑了一聲,把下面的話忍住了,他點了點頭,雙手用力一抖馬的繮繩,那馬撒開四蹄,潑啦啦地疾馳而去。

    用梅目送着父親離開之後,內心不禁浮上了一層傷感!

    她心中惦念父親,如今已是這麼大歲數的人了,此時遠走贛東,千里風塵,要是中途一個病倒,只怕今生今世再也見不到他了。

    想到此,不禁熱淚奪眶而出,她忽然大步向前跑去,想大聲呼喊:“爹——你多保重!”

    可是另一個念頭,立刻又令她止住了步子,因為這時她腦子裏忽然浮現出了邊瘦桐的影子……他正坐在窗前,向着遠處眺望……失望、孤獨、深沉……如果父親不去找人,為他把身上的蠱毒去掉,他這條命看來是保不住了。

    這個念頭,頓時令她內心一驚,到口的話再也喊不出來了。

    她繞過了松坪,到了崖前,倚靠在一棵松樹上,她看見了父親在山下飛馳的身影。

    他那皓白的頭髮,在金色的陽光之下,上下起伏着,慢慢地遠了。

    雪用梅只覺得內心無限辛酸,一時忍不住,竟自“哇”地一聲痛哭起來!

    她不停地抽搐着,口中含糊地道:“爹爹!爹爹……你老真的走了麼?”

    忽然,一個冰冷的聲音道:“他還會回來的,你哭什麼?”

    用梅不由大吃一驚,猛然回過了身子,卻見一個白衣白裙的少女,站在面前。

    她抹了一下眼淚,仔細地望了望,不由面色大變,反手就去抽背後的寶劍。不料,抽了一個空,當下退後一步,狠狠地一跺腳,道:“原來是你!你來做什麼?”

    原來,此女正是前些日子雪用梅晚間看見的那個神秘的黑衣少女,想不到她此時此刻竟又在這裏出現了!

    這時,白衣姑娘微微一笑道:“請放心,我今天可不是來跟你打架的!”

    用梅氣道:“你來了多久了?幹嘛這麼鬼鬼祟祟的?”

    白衣少女笑道:“放心,我剛來。”

    用梅氣道:“你來做什麼?”

    “找你呀!”白衣少女笑眯眯地説道:“我已經找你好幾次了,只是都沒找到!”

    用梅心中動了一動,奇怪地道:“找我做什麼?”

    白衣少女一隻手按在松樹上,那雙蛾眉,微微向兩邊分開道:“我看你好玩得很,我們兩個又沒有仇,你幹什麼把我恨成這樣呀?”

    雪用梅不明白,這個姑娘究竟是什麼人物!如果説她是敵人一方的,可是自那日以後,至今這麼長時間,她為何沒有行動?再説,她若是敵人,何必這麼笑臉對我?她莫非有什麼用意,想利用我不成?可我又有什麼好利用的?她愈想愈是不解,皺了一下眉道:“你姓什麼,叫什麼?老實説,我不願意跟你多談,有什麼話,你快説!”

    白衣少女一繃臉道:“我好心來找你,是為你通風報信,想不到你居然這麼對我。

    那就算了,我走了!”説着轉身就走,可是腳步卻邁得很慢。

    雪用梅聽她説“通風報信”立刻心中一動,馬上叫道:“你不要走!”

    白衣少女回過頭來,揚了一下秀眉道:“怎麼?想明白了是不是?”

    用梅面色微紅道:“什麼明白不明白!你自己語無倫次,弄得我糊里糊塗,我當然要問一聲了!”

    白衣少女姍姍轉了回來,一翻眼道:“好,你就問吧!”

    雪用梅皺了一下眉道:“什麼通風報信,你最好説明白一點!”

    白衣少女冷冷一笑道:“是關於邊瘦桐的事,你不打算知道?”説着以一雙水澄澄的眸子,仔細地看着用梅,又冷冷地一笑。

    用梅不由心中一動,立刻裝出一副茫然的姿態,張大眸子道:“什麼邊……邊什麼呀?”

    白衣少女雙手一抱,哼道:“裝得可真像!”

    用梅不由臉上一紅,她是最不會作偽的人,一説瞎話自己臉先紅了!可是她也知道這事可不是玩的,當下咬了咬牙道:“什麼裝?你説的都是什麼呀?”

    白衣少女哼了一聲道:“你還當我不知道呀!你,那個老頭,還有那個啞巴,和那個姓邊的,都住在一塊,是不是?”説着向前走了一步,目光死死地盯在用梅的身上!

    雪用梅一聽她道出了真情,面色大變,不由急道:“誰告訴你的?你……你是誰?”

    説着就想撲過去,白衣少女笑眯眯地道:“你別管是誰告訴我的,反正我沒有惡意,你説對不對?”

    用梅哪裏知道,對方只不過是一種行詐手法,當時卻以為她已經全都知道了,當下冷冷一笑道:“既然你已知道了,何必不再多問!”

    白衣少女聞言呆了一下,可是立刻又換上了一副笑容,慢慢走上前道:“你承認了?”

    用梅冷笑道:“承認了又怎麼樣?”

    白衣少女妙目微轉,笑道:“這就是了,如果我有心要害你那位邊大哥的性命,我早就下手了,又何必要等到今天?”

    用梅冷笑道:“諒你是不敢!”

    白衣少女眉尖一揚道:“不敢?我怕誰!怕那個老頭?還是怕你,或者怕那個啞巴?”

    雪用梅心中焦急地想道:“這姑娘知道底細,她如果説不出個理由,今天斷斷不能放她離開!”當時恨恨地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白衣少女在一塊大石頭上坐了下來,微微笑道:“雪姑娘,請坐一坐吧!”

    用梅又是一驚,道:“你……你怎麼知道我姓雪?”

    白衣少女笑眯眯地道:“我不是早告訴過你麼!豈止是你的姓,什麼我都知道!”

    用梅呆了一下,慢慢坐了下來,冷冷笑道:“好吧!現在你有什麼事就告訴我吧!”

    白衣少女秋波一轉,道:“求我了吧!可是你方才對我的態度可不太好,不過我是不會和你一般見識的!”

    雪用梅倏地站起來,道:“你到底是誰?再不説,我可就不客氣了!”

    白衣少女抿嘴一笑,道:“你們死在眼前,還敢對我如此説話,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用梅咬牙道:“你少嚇唬人,你以為我會相信你這些鬼話麼?有什麼本領,你只管施展就是了!”

    白衣少女蛾眉一挑,忍着怒火笑道:“雪姑娘,我甘願背叛同夥,前來通風報信,不想你竟會對我這樣,真太令人失望了。到時候只怕你後悔也來不及了!”

    用梅冷笑道:“你還有什麼好心?”説着看了一下天,冷漠地道:“你們有多少人,只管一起來就是了,看看我們怕是不怕?”

    白衣少女眉尖微聳,玉手輕抬,向林內隨意指了指,微微笑道:“你以為你一個小小的陣式,就能難住我了?告訴你,我對此陣瞭如指掌!”

    用梅不禁內心一驚,呆住了!可是她轉念一想,邊瘦桐技藝超羣,他所佈設的這“五雲鎖陽陣”,就連父親那深深的閲歷,尚莫測高深,欽佩不已,對方一個小小女孩,竟會看出破陣的端倪來?這似乎不太可能!“依我看,她必定是另有企圖,還是小心一點的好,不可上了她的當!”用梅心裏這麼想着,不由微微一笑道:“啊!這倒是想不到的事!”

    白衣少女哂然笑道:“你以為有了這個陣式,別人就不能妄入雷池一步了?那豈不是作夢!”

    用梅只是望着她,一聲不哼。白衣少女又笑道:“你要這麼想,可是大錯了!”用梅仍然一聲不哼。白衣少女似乎有些焦急,笑了笑問道:“你這陣式一共有幾個門?你説説看,看我猜得對不對?”

    用梅冷冷地道:“你既然知道,又問我作甚?”

    白衣少女嘆一聲,臉色微紅,道:“算了!我今天來找你,實在是要你帶我去見一下邊瘦桐,我有很重要的消息要告訴他!”説着向前退進了一步道:“這消息關係着他的生死,你快帶我去見他!”

    用梅想了想,搖了搖頭道:“邊大哥喜歡靜中休養,不願有人打攪他,你如果真有什麼重要消息,告訴我也是一樣的!”

    白衣少女怔了一下,道:“你這人真不合作!”

    用梅微微笑道:“你既然知道這陣法,又知道我們住處,大可自己去,又何必要我帶你前去?只這一點就可以證明,你方才所説的一切,都是撒謊!”

    白衣少女呆了一呆,面色一白,冷笑道:“你這個人,可真是頑固到家了,既然如此,你也就不要想回去了!”説罷,一口龍泉劍已自背後抽了出來,嬌軀一旋,已來到用梅面前,劍身向下一壓,雪練似地射出了一道光華,直向用梅脖子上繞了過去!

    雪用梅急忙向下抽肩,用“金鯉倒穿波”的輕功,“嗖”一聲竄出了五丈開外。

    她身形一落地,立刻冷笑道:“好呀!現在露出原形了!”

    一言甫畢,忽見白衣少女用劍指着她,傷心地道:“我好心好意前來投靠你們,你這丫頭卻對我懷有疑意。如今我兩面都不討好,既然如此,我只好和你拚了!”説着忽地一把暗器打了過來!

    雪用梅心中正自不解,見她發射暗器,忙向下一伏,卻不想對方暗器竟是高出自己頭頂許多,飛了過去!

    從呼嘯聲裏,雪用梅斷定,那是一掌金錢鏢。只聽得叮叮咚咚一陣亂響,就像是下了一陣急時雨似的。雪用梅心中奇怪,暗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如果這真是她用來打自己的暗器,那她的暗器手法實在太差勁了!

    心中這麼想着,手中扣了一把鐵蓮子。正要抖手打出,回敬她一下,卻聞得身後林內,有一個男人的聲音厲叱道:“好丫頭!我看你今天還向哪裏跑?”

    雪用梅大吃一驚,正要挺身而出,只見眼前人影一閃,一個黑衣少年,由樹梢之上飛縱了過來!

    雪用梅以為自己身形顯露,被對方發現,揚手正要把暗器改向這少年打去時,卻見那黑衣少年如星馳電閃似地由自己頭上撲了過去,向着那白衣少女撲去!

    用梅一怔,心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猶豫之間,掌中暗器扣而未發。抬目細細看時,卻見那黑衣少年,身形向下一落,舉劍向那個白衣少女刺去!

    白衣少女舉劍一格道:“哥哥,你先別打!”

    黑衣少年嘿嘿冷笑道:“誰是你的哥哥?你現在已背叛了我們,投靠了仇人邊瘦桐,你還當我不知道麼?”説着又一劍攔腰砍去!白衣少女似乎很怕這個黑衣少年,口中不停地喚道:“哥哥!哥哥!”一面喚着,嬌軀連連後退!

    黑衣少年一劍又沒砍着,更是大怒,厲叱道:“好丫頭!你竟敢跟我動手?還不快把寶劍丟下來,伏地受死!”

    白衣少女失聲哭道:“哥哥!我冤枉呀!”

    黑衣少年劍眉一挑道:“冤枉?方才我撲過來時,還親眼看見你與那姓雪的賤人在一起説話,這會兒她不知藏到何處去了,你還要抵賴!”

    白衣少女邊戰邊退,一面解釋道:“沒有!沒有!”

    這時在一邊窺視的雪用梅,心中好不歉然,暗忖道:“看來,這姑娘倒是一片真心投靠我們,我方才是太多疑了!”她一面想着,一面徐徐退身入陣。隱在一棵大松樹之後,密切注視着眼前這一幕兄妹激鬥!

    這時,那黑衣少年已把白衣少女手上的長劍擊落在地,一口明晃晃的長劍逼在她的面前,恨聲地道:“你把那消息告訴姓邊的了?”

    白衣少女抖顫着道:“沒有……沒有呀!”

    黑衣少年啐了一口,問道:“那你跟那姓雪的賤人説了些什麼?”

    白衣少女仍然訥訥地道:“沒有……什麼也沒有説!”

    黑衣少年狂笑了一聲道:“幸虧那賤人沒把入陣的方法告訴你,否則我倒是擒你不住了。現在是天從人願,我看你還往哪裏跑?丫頭,還不給我受死!”

    白衣少女淚汪汪地道:“哥哥!方才我什麼也沒有説,真的!”

    黑衣少年退後了一步,冷冷道:“現在我也不跟你多説,你雖是我妹妹,可我再也沒有臉帶你回去了!你背叛了紅衣獅門,那毒君桑小石也恨得你要死,説你偷學了他的引蠱口訣,想去救邊瘦桐,你説有這事沒有?”

    白衣少女泣道:“沒有……決沒有這種事,桑小石亂説!”

    黑衣少年嘿嘿一笑,道:“亂説?你騙得了別人,卻騙不了我!現在已沒有什麼好説的了!”説到此,他一扔手中劍,“嗆”的一聲,摔到了一邊,正巧落在雪用梅腳前不遠的地方。

    黑衣少年遂即大聲叱道:“你自己死,別叫我動手!”

    白衣少女哀哀哭求道:“哥哥,我錯了,饒了我吧!”

    黑衣少年大聲叱道:“快!少廢話!”

    白衣少女猛地由地上跳起,道:“好!我死!我這就死給你看!”説着拾起了寶劍,向着自己脖子上就抹!

    這時候,雪用梅實在忍不住了,她不能眼睜睜看着這個姑娘自殺。當下猛地探出身子來,用力把白衣少女向懷裏一拉,急道:“不要死,我救你!”

    一拉一轉,遂入陣中而去。

    黑衣少年在陣外大聲叫道:“好賤人!我看你們往哪裏跑?”

    説道身形一縱,撲了過來,舉掌作勢就打!

    雪用梅對那白衣少女道:“不要緊,他進不來!”説着向前進了幾步,又突然向左面一旋。白衣少女吃驚地道:“你這是做什麼?前進幾步?”

    用梅不假思索地道:“前六右三!”

    白衣少女牢牢記在心中,口嘆了一聲,道:“你何必要救我?”

    用梅回過頭來道:“都是我不對,你不要生氣。唉!我不知道你真的背叛了他們!”

    白衣少女一雙閃爍的眸子,似乎已經忘記了方才的不愉快,閃現着興奮的光輝!

    她低頭走了幾步,又問道:“咦!你這是怎麼走的?”

    用梅現在已完全信任了她,當下匆匆道:“左八上九,然後六後右三!”

    白衣少女又默默記在了心中。雪用梅問道:“方才那人是你什麼人?”

    “是我哥哥!”

    用梅點了點頭道:“這麼説,你們是紅衣獅門的車氏兄妹了?”

    白衣少女默默地點點頭。用梅不禁大喜,用力握了她的手一下道:“這麼説,你就是女飛衞車釵了?”

    白衣少女立住腳看着她道:“你怎麼會知道我?”

    用梅一笑道:“你們兄妹的大名,我早已久仰了!你這次能夠到我們這邊來,邊大哥知道了,一定會高興的!”

    白衣少女面上浮起了一絲微微的冷笑。雪用梅沒有看出來,仍然興致勃勃地道:

    “尤其是你由桑小石那裏學會的口訣,對於他來説,真是太好了!”

    白衣少女道:“你是説收回白線蠱的口訣?”

    “當然!”用梅笑着説道:“只要能去了他身上的那一條蠱,邊大哥立刻就可以復原!那時,我們可要好好謝謝你!”

    白衣少女冷冷地道:“這倒不必!”隨即問道:“還沒有到麼?”

    用梅一面匆匆地前行,一面順口道:“快了!過了這個山坡就到!”

    白衣少女顯得很是緊張,她偎在用梅身後,不時向四周望着,又道:“還沒有到?”

    説話的功夫,已經看見了那幢聳立在花石之間的茅屋。白衣少女忽然立住了腳。

    雪用梅用手指了一下道:“看見沒有?就是這幢房子,快進去!”

    女飛衞車釵面色一變,一雙手在身上摸了一下,忽然驚訝地説道:“糟了!糟了!”

    雪用梅被嚇了一跳,問道:“什麼糟了?出什麼事了?”

    女飛衞車釵一雙手抓着她的膀子道:“那張由桑小石那裏偷來的口訣,我忘記帶來了!”

    雪用梅不由怔了一下,道:“怎麼會呢?你再找找,也許放在另外什麼地方了!”

    車釵在囊內掏了一陣,搖了搖頭道:“忘了!忘了!我放在另外一套衣服裏面了,那一套衣服,忘記帶來了!”

    雪用梅頓感失望地道:“這可怎麼辦?你能記得麼?”

    車釵搖了搖頭,道:“太多了,我沒有辦法記……”她咬了一下唇,又道:“這樣吧,我再回去一趟,儘快趕回來!”

    用梅皺眉道:“你還敢回去?你不伯他們會收拾你!”

    車釵笑了笑道:“不會!我偷偷地回去,他們是不會注意到的。今夜,我務必趕回來!”

    用梅嘆了一聲道:“也只有如此了!我今夜在外面等候你!”

    車釵笑道:“不必!這陣式我已熟悉,可以任意出入,我會找到這個地方的!”

    雪用梅呆了一下,道:“你一定要回來!幹萬要把那張口訣找來,我和邊大哥等着你回來!”

    車釵哼了一聲,轉身走了。

    用梅嘆息了一聲,心中着實有些掃興。可是這種事,也抱怨不得。她望着車釵離去之後,獨自回到房內。儘管事情不順利,可她內心仍然異常興奮,因為今晚車釵一到,帶來那張口訣,就可以救邊大哥的命了,這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她要瞞住這個消息,暫時不告訴邊瘦桐,到時候給他一個驚喜!一邊想着,一邊來到邊瘦桐門前,輕輕叩了一下。邊瘦桐輕聲説道:“姑娘請進!”

    用梅推門而入,邊瘦桐靠在椅子上,微微苦笑道:“雪老走了?”

    用梅笑道:“走了!大哥,你放心,他很快就會回來!”

    邊瘦桐沉默了一會兒,嘆道:“為我的事,勞你父女受累,我真不知如何來報答你們。姑娘,你們待我實在太好了!”他苦苦一笑,又道:“以前,我是一個剛愎自用的人,對任何人都不信任,可是今天,從你們身上,我才發現,我的做法,實在是大大的錯了!”

    雪用梅姍姍走到他身後,一隻手扶在椅背上,羞澀地一笑,道:“瞧你,幹嘛説這些呀!”

    她彎下腰來,笑道:“大哥,我問你一個問題,你要誠實地回答我,好不好?”

    邊瘦桐點了點頭道:“我一向是誠實的!”

    用梅轉過身子,坐下來道:“好!那麼我問你,如果你的身子復原了,你會不會馬上離開我們?”

    邊瘦桐哂然一笑道:“我自然要離開你們,因為我還有很多事要去做,我不願再拖累你們!”

    雪用梅不由默默地低下了頭,羞澀地笑了一下,又問道:“那辦完了事呢?”

    邊瘦桐一怔,説道:“那我會常來看你們的!”

    用梅用眸子瞟了一下旁邊的啞童司明,道:“你去看看廚房裏水可開了?泡點茶咱們吃吧!”

    司明立刻站起來,出門而去。

    用梅支走了司明之後,大眼睛翻了翻,偷偷地瞧了邊瘦桐一眼,嘆了一口氣道:

    “這一段日子裏,我覺得我真幸福極了,能夠在你的身邊,我什麼也不想……有時候,我真希望,你能在牀上多躺幾天……”説着,不由笑了起來,抬起了眸子,羞澀地看着邊瘦桐,又垂下頭,説道:“可是這種念頭,太自私了!”

    紅線金丸邊瘦桐爽朗地一笑道:“姑娘,請你把竹簾拉開來,透點陽光進來吧!”

    雪用梅羞澀地點了點頭,走過去把竹簾拉了開來,邊瘦桐哂然一笑道:“請你扶我過去,好嗎?”

    用梅點了點頭,攙扶着他坐到窗前。邊瘦桐仰首窗外,微微笑道:“一個人的心,就像太陽一樣,光明、燦爛,不染塵埃,這種生活是最坦率光明的,如果種下了情思……”他苦笑了笑,指了指天上的雲彩道:“那就會像藍天蒙上這片雲一樣,太陽如果為烏雲遮住,天空就會變得黑暗,人也是一樣的!”説着回過頭來,對着用梅微微一笑。

    雪用梅面頰不由一陣絆紅,她是個聰明的女孩子,焉能不懂他這番話的深意,內心頓時一陣冰涼,一時間,竟由不住籟籟地流下淚來。她用手抹了一下,苦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大哥!”

    邊瘦桐嘆息了一聲,道:“姑娘,請原諒,我不是有意傷害你!”

    用梅默默地點了點頭。邊瘦桐望着她道:“你是一個美麗、純潔、富有同情心的好姑娘,所以我才忍不住要對你説這些話。你方才説這一段日子,你是最快樂的,可是我卻認為是你最痛苦的一段日子。想想你以前無拘無束的生活,你就會覺得現在你並不是快樂的了!而我……”

    他似乎想説一下自己,可是又像極難出口,不由搖了搖頭,苦笑道:“咱們換一個別的題目談談吧!”

    用梅忽然又落下淚來。這時候,司明端着兩杯茶自外而入,用梅強作笑臉道:“我還有點事,失陪了!”説着低着頭,匆匆地走了。

    啞童司明把茶放在了主人面前,望着用梅的背影直髮愣。邊瘦桐嘆了一聲道:“這姑娘太可愛了……只是……”他苦笑着對司明道:“我們需要離開這個地方了!”

    司明大吃一驚,張大了眸子呀呀直叫,雙手連指帶比,無限驚異!

    邊瘦桐嘆了一聲,道:“我也不願離開這個地方,尤其是離開雪氏父女。他們對我真是恩同再造,可是……正因為如此,我更要離開這裏!”

    司明又呀呀地叫了幾聲,比劃了幾下,邊瘦桐點了點頭,説道:“我已經決定了,你不要再多説了!”他嘆了一口氣,又接道:“你去把我們的東西整一整,注意,千萬不能讓雪姑娘知道,她一知道,我們就走不成了!”

    司明茫然地點了點頭。邊瘦桐囑咐道:“今夜子時,我們就動身;等雪姑娘熟睡之後,你再來扶我?”

    司明不大樂意地點了點頭,轉身出去了。

    邊瘦桐緊鎖愁眉,像是陷身於極度痛苦之中……

    傍晚,雪用梅把自己裝扮一番,佩帶上寶劍鏢囊,當月亮剛剛升起來的時候,就潛身在松林以內。在月光之下,不時地徘徊着。她在等候女飛衞車釵,盼望她帶引蠱的口訣解救邊瘦桐,可是左等右等,總不見人影。

    她似乎有些灰心了,內心禁不住在想:“別是她又出了什麼事情了?也許又被她哥哥捉住了,那可就糟了!”她越想越是心焦,因為這件事關係着邊瘦桐的安危!

    靜悄悄的樺林,甚至連蟲聲也聽不到。雪用梅又來回走了一圈,忽然,她心中忖道:

    “這個姑娘不要是騙我吧!他們故意作好了圈套,卻害我上當……”

    這麼一想,她不由嚇得出一身冷汗。可是,她立刻又想到了車氏兄妹反臉相搏的一幕,心中不禁又暗暗責怪自己太多疑了。

    可是疑心既起,心緒是無法再平靜下去的!

    她匆匆返回到住處,看見邊瘦桐房內仍然燈光明亮,似乎還沒有休息。

    雪用梅忍不住走了過去,忽然,她看見一條黑影,燕子一般自屋脊上拔了起來,隨即無影。用梅不由陡然一驚,正要追趕,卻見邊瘦桐窗户洞開,啞童自屋內越窗而出。

    雪用梅連忙喚道:“邊大哥呢?有什麼事麼?”説着也顧不得避什麼嫌疑,越窗而入。

    邊瘦桐正靠牀而坐,精神抖擻地望着雪用梅,笑了笑道:“我聽見瓦響,只當是外人,卻沒想到是你,姑娘請坐!”

    用梅不由一怔,道:“那不是我!我方才也看見一個人影,司明已追下去了,也許是……”話沒説完,她忽然“啊”了一聲,越窗而出。只見啞童司明疾馳如飛般地回來了,用梅急急地問道:“追到了麼?”

    司明搖了搖頭。用梅不由大為奇怪,心中不禁想道:那黑影是誰呢?要是車釵,又何必如此?當時冷笑了一聲道:“我們上當了,你快回去保護邊大哥,我去去就來!”

    司明聞言,點了一下頭,投窗而入!

    雪用梅展開身形,四下巡視了一遭,仍未見到任何人影,當下懊喪地回到房內。

    邊瘦桐睜大了眸子道:“追上了麼?”

    用梅搖了搖頭,道了聲:“真奇怪!”

    邊瘦桐細問其故,用梅便不再隱瞞,把事情經過從頭説了一遍。

    邊瘦桐聽完之後,面上帶出一絲憂慮道:“姑娘,你上當了!這是他們的苦肉計,目的是打探入陣的方法。如今那車釵既知入陣之法,必定夥眾前來……”

    他猛然挺坐而起,沉着地道:“我們大難將臨!這都是因我而起,姑娘,你快快隨着司明逃難去吧!”

    用梅一聽,不由顫抖了一下道:“不會吧……大哥,要逃我們一塊逃,豈能丟下你一人不管?”

    邊瘦桐長嘆了一聲道:“時間緊迫,他們不得到我,是不會甘心的!姑娘,你們二人快快去吧!”説着匆匆招呼司明道:“你快和雪姑娘整理一下,馬上去吧!”

    司明對主人一向是唯命是從的,儘管內心萬分割捨不下,卻也不敢違拗,當即領命而去。用梅神色大變,道:“司明,你不能走!來!我們攙着邊大哥一齊走!”司明聞言,忙轉回身來。

    就在這時,窗外響起一聲狂笑,道:“可惜慢了一步,你們三個都給我留下吧!”

    邊瘦桐低聲道:“快熄燈!”

    雪用梅順勢一掌,燈光熄滅。就在這一剎那間,只聽得窗上一聲爆響,那扇窗已被大力震得粉碎!緊接着,三條人影竄進了室內!身法之快,有如飛星天墜!

    三條人影,幾乎是同時往室內一落,成“品”字形,把室內三人緊緊盯住!

    邊瘦桐驚異之下,冷眼一打量這三個人,不由大吃了一驚,三人是兩男一女,兩個男的是鐵麒麟車衞和毒君桑小石,那個女的正是車衞之妹,人稱“女飛衞”的車釵。

    雪用梅見狀,先是一怔,遂不禁大怒道:“好個刁丫頭,原來你竟是奸細,勾引賊人來此,真是該死!”説罷迎面一掌打了過去!

    女飛衞車釵一聲冷笑道:“這時候,誰有工夫給你打架?”

    説話之時,身形早已翩若驚鴻般地蕩向了一邊,正好落在邊瘦桐身邊。她對車衞道:

    “哥哥,你收拾這個賊丫頭!”

    鐵麒麟車衞正想當場擊斃邊瘦桐,以泄心頭之恨,這時聞得妹妹吩咐,冷笑了一聲,右掌往下一沉,直向着雪用梅肩頭之上打去!這時,他卻又聞得一聲高叫:“幫主掌下留人,這小妞就交給我吧!”

    車衞偏頭一看,見是毒君桑小石,他本來與啞童打在一塊,這時卻向這邊衝撲過來!

    鐵麒麟車衞哪裏知道,桑小石早已對這位雪姑娘心存邪念,此時聞言,立刻掌式一抽,退了下來。

    啞童司明見桑小石棄己而去,又見車釵奔向邊瘦桐,護主心切,唯恐主人受難,當即足下一點,已到了邊瘦桐身側。只見他上身向前一俯,“唰”地一掌,直向着車釵面門之上劈去!

    車飛衞車釵秀眉一揚,叱道:“好奴才!”右肩一晃,啞童掌已打空!

    這時候,車衞已趕到了啞童身後,這位紅衣獅門的少年掌門人,功力果然不凡。只聽他厲叱了一聲:“給我躺下吧!”倏地右手一指,正中啞童的胯骨上。啞童司明只覺得身上一冷,打了一個寒顫,頓時倒地不省人事。

    這時,房內人影憧憧,已亂成了一片!

    車衞一彎腰,夾起了啞童,輕喚道:“妹妹,快點下手!我先走了!”説着人影一晃,已夾着啞童司明,飄出窗外!

    車釵面對着邊瘦桐,冷冷笑道:“姓邊的,想不到你也會有今天!”

    邊瘦桐瞳子一轉,冷笑了一聲,叱道:“還不快下手!多説又有何用?”

    女飛衞車釵眉尖一聳,冷聲道:“在這殺了你,太便宜你了!我要帶你回到我們紅衣獅門,用你的頭給爹爹祭靈!”

    邊瘦桐冷笑道:“沒這麼容易!”

    女飛衞車釵見他癱瘓在椅子上,連起坐之力都沒有,知道他不能抵抗。當時抿嘴一笑道:“死在目前,尚還嘴硬!”舉手就向他肋下點去!可是手到一半,卻又突然停住,緩緩收回,她咬了一下唇,一伸手把他夾了起來。

    可笑邊瘦桐如此一個大英雄,如今卻只好聽人擺佈,尤其對方尚是一個女子!他閉上眸子,絲毫也不抵抗,因為抵抗也是沒有用的。

    車釵夾起了邊瘦桐,卻見桑小石正在和雪用梅打在一塊!雪用梅自幼隨父親苦練武功,造詣自屬可觀;桑小石是“憐香惜玉”,一時難分高下。

    女飛衞車釵夾着邊瘦桐,正要起步,雪用梅忽地奮身而上,口中尖叱了一聲道:

    “賤婢!你要帶他到何處去?”

    女飛衞冷笑道:“你管得着麼?”一閃身,已自飄窗而出。雪用梅嬌叱一聲,正要奮然撲上,卻為桑小石兜頭截住,二人又打在了一起!

    車釵單手夾着邊瘦桐,倏起倏落,來到了松坪以外。

    這時,在漆黑的樹林內,拴着數匹駿馬。鐵麒麟車衞正坐在馬背上,向這邊望着,見狀大喜道:“你把他給擒來了?好!”

    車釵也不多説,匆匆把邊瘦桐放在馬背之上,車衞幫着,用繩子把他拴了個結結實實,邊瘦桐緊閉雙目,連睜也不睜一下。

    在另一匹馬背上,啞童司明,也被緊緊地捆着,口中不時發出咿咿唔唔之聲!

    車氏兄妹拴好了邊瘦桐之後,各自上馬。車衞問道:“桑小石呢?”

    車釵道:“他還在和那個雪家丫頭廝打呢!”

    車衞皺了皺眉道:“怎麼回事?連一個姑娘也拿不住!你去幫他一下!”

    女飛衞車釵答應了一聲,正要縱身而去,卻見黑暗中飛快地撲過來一條人影。

    車釵止步道:“他回來了!”

    那條人影在眼前一閃而過,鐵麒麟車衞怔了下道:“不對!”

    緊接着又一條人影,電閃星馳也似地落了下來,正是桑小石!他驚怒地問道:“她呢?”

    車衞道:“誰?”

    桑小石一跺腳道:“糟了!讓那個姓雪的丫頭跑了,我追去!”

    説罷,轉身要追。

    鐵麒麟車衞冷笑道:“追不上了,快走吧!”

    毒君桑小石懊喪地跳上了馬,恨恨地道:“想不到這丫頭這麼狡猾!”

    車衞冷然一哼,説道:“我們主要是來捉姓邊的!現在姓邊的已經到手,那個丫頭跑不跑又何妨?”

    桑小石嘆了一聲道:“話雖如此,到底是一個遺憾,你想她能不告訴到人麼?”

    鐵麒麟車衞冷笑一聲,朗然道:“充其量,她找到雪老頭兒,二人一路!可是我敢説一句大話,他們連我紅衣獅門的大門都進不去,更遑論其他了!”

    桑小石默默地點了點頭。五騎快馬風馳電掣般地直向山下飛奔而去!

    在山腳下,有兩輛帶篷的馬車正在等候着,數名紅衣漢子,侍立一旁,如臨大故一般地守候着。

    鐵麒麟車衞等五騎快馬一到,這幾名漢子,立刻躬腰行了一禮,打開了車門。

    車衞用手一指邊瘦桐道:“把此人押上我的馬車!這個啞巴,你們押着他,要看守好,不要叫他跑了!”

    一名漢子彎腰道:“幫主請放心!我們這就起程麼?”

    車衞點了點頭,遂和車釵、桑小石登上為首的大車。兩名弟子把邊瘦桐自馬上解下來,押上了車,坐在三人對面。

    鐵麒麟冷笑了一聲道:“邊瘦桐,你也有今日!一切你就認命吧!”

    邊瘦桐雙目下垂,一聲不哼。此刻,他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面上一副悠然自得之色!

    車衞得意地翹起了二郎腿,問道:“此去江口,有多少路程?”

    隨行一名弟子説道:“稟幫主,最快也要三個時辰!”

    鐵麒麟車衞點了點頭,道:“吩咐下去!今晚登舟,直放巫山。所有采購,在此處辦妥,中途就不再泊舟了!”

    這名弟子生得猿臂蜂腰,身材魁梧,是第十二分水舵的舵主,姓喬名子玉,號稱“燕尾鏢”。在紅衣獅門清舵主中,是一個很突出的人物,水功、輕功都高人一等,故頗為車衞器重。這次車衞帶着他,也是別有打算的。因為喬子玉所掌的十二分水舵,正是在這長江地面上。他在水面上,拿得起放得下,有他在側,一切行止都極為方便,無須自己再費神!

    “燕尾鏢”喬子玉答應了一聲,手持一面三角形的小紅旗,向前方搖動了一下,立時,在眾馬環侍之下,這輛馬車開始在碎石鋪就面上軲軲轆轆地行馳了起來!

    喬子玉坐在邊瘦桐身邊,含笑問車衞道:“幫主要把這人解回總壇麼?”

    車衞點了點頭。這時,車釵微笑着吩咐道:“路途遙遠,你不妨為他解開身上的繩索,有我等在側,還怕他跑了不成?”

    喬子玉皺了一下眉道:“這個……”

    車衞冷然道:“他身中桑兄毒蠱,已成癱瘓,你大可無憂!”

    燕尾鏢聞言一驚,仔細打量了邊瘦桐幾眼,才含笑説道:“怪不得他這麼老實呢!”

    説着,為他把身上繩子解了下來。毒君桑小石望着邊瘦桐點了點頭道:“邊兄,你以本身真火,練我元蠱,當我不知道麼?不過,我要告訴你……”他冷笑了一聲,接道:

    “那是沒有什麼用的……你只會自討苦吃!”

    青衣邊瘦桐,一直閉目不睜,這時聞言,忽地張開了雙目,淡淡地一笑,説道:

    “桑小石,你要想取我的性命,卻也不能,我看你才是自討苦吃呢!”

    桑小石向左右看了一眼,尷尬地一笑道:“我們走着瞧吧!”

    邊瘦桐那雙鋭利的眸子,在車內一轉,臉上浮起了輕蔑的微笑,又閉上了眼睛。

    車衞冷笑道:“上一次你借棺脱身,可謂手法高明;可是今日,你卻一籌莫展了!”

    女飛衞車釵一直在想着心事,這時伸出一隻玉手,遞過一個水壺,笑眯眯地道:

    “喝口水吧!”

    邊瘦桐搖了搖頭,冷笑道:“謝謝,我不渴!”車釵不自然地把手收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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