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們知道了這一段經歷,是由一位當時在大帥府偏廳之中的,那五個哥老會大老之一,告訴我們的。這位大老在向我們説起這段經過時,已屆百歲高齡,可是身體壯健之極,聲若洪鐘,講話之時,“助語詞”極多,諸如“格老子”、“龜兒子”、“先人扳扳”之類,不絕於口。
而且,説到激動處,拍桌頓腳,十分大動作,很是有趣。他本人倒罷了,他有兩個兒子,都是國際一級的出名人物,非同小可,所以他千叮萬囑,不讓我公開提他的名字,理由是:“娃子不知道他們老子是幹什麼出身的,格老子。”
我和白素,也有意拉攏他和白老大見見面,也想在他們的見面過程之中,多探明一些消息,可是他一聽,雙手就搖:“別了,別了。我再也不想見他……這人簡直不是人,唉,我認了,見了他怕,別讓我再見他。”
我真想把這一番話傳給白老大,那簡直是對他的最佳稱讚,但是白素卻道:“算了,事情和那三年隱秘有關,他才不會願聽。你可曾聽他説過有關哥老會的事?他不説,就是不想憶起那隱秘的三年。”
我嘆了一聲,聽從了白素的意見。
卻説當下韓夫人説完,目光殷切,向我望來。
事情的前後次序,十分重要。那時,我們如果確實知道了白老大和大小姐曾有這樣密切的關係,我們自然會有不同的決定。
(連大帥也拍榻罵“孤男寡女,成何體統”,可知兩人之間,又何止相識而已。)
而在當時,我們只是知悉白老大見過韓夫人的姐姐——不然,那小蟲不會到了大小姐的手中,再交到韓夫人的手上。
所以,我並沒有和韓夫人一起進入苗疆的意思,我避開了韓夫人十分殷切盼望的眼光,嘆了一聲:“要到苗疆去找一個人,談何容易啊。”
這樣説,自然是有感而發的,白素立時有了同感,她也低嘆了一聲。可是何先達和韓夫人自然不明白,何先達還説了一句:“所以,才用顏請衞先生相助。”
何先達的話,説得客氣之極,也證明他們真的想我出手幫助。可是我在想了一想之後,還是道:“兩位,不是我一再推辭,而是我實在沒有必要走這一遭——有這小蟲在手,苗疆之行,必可暢行無阻,就算是再不通世事的生苗,也知道什麼是蠱,根本不需要蠱苗再派人保護同行。”
我説這番話的時候,是望着何先達説的,何先達是江湖漢子,自然知道我這番話通情達理之至。
看何先達的神情,分明也認為我的話很對,可是他斜眼看着韓夫人,神情相當為難。這説明要我到苗疆去,是韓夫人的主意。
我向韓夫人望去,只見她和白素互握着手,神情仍然十分緊張。我又搖了搖頭:“韓夫人,若是你真想有蠱苗隨行,也不必我去,我把如何可以到達蠱苗所在處的路線,詳細告訴你,你們必然可以找到他們的。”
我這樣説了之後,韓夫人有些意動,我又道:“事實上,你們進了苗疆之後,只要在有苗人之處,把這隻銅盒亮亮相,根本不必打開盒蓋來,就必然不出三日,必然有蠱苗向你們接頭,到時,提我的名字,提猛哥的名字,就一路順利了。”
韓夫人十分用心地聽着,現出了相當放心的神情。白素在這時候,忽然向我使了一個眼色,又向樓梯望了一下。我知道她的意思是,叫我上樓去,有事要和我商量。
就這樣留客人在樓下,自己到樓上去商量事情,自然不是很有禮貌的行為,但白素既然有此表示,一定有她的道理——她絕不是行事不知輕重的人。
所以我向韓夫人和何先達明話明説:“兩位請稍等,我和內人有點事商議。”
白素也現出十分抱歉的笑容,我們兩人身形一閃,就並肩竄上了樓梯。
我們並無意賣弄,只是心急上樓而已,在我們的背後,傳來了何先達的一下喝采聲:“好身手。”
上了樓,進了書房,一關上門,白素就緊靠在我的身上,低聲道:“我很……緊張……心緒説不出的繚亂。”
我再也想不到白素會這樣説,自然莫名其妙,問她:“你緊張?緊張什麼?”
白素深深吸了一口氣:“爹認識韓夫人的姐姐,那小蟲如此珍貴,爹都肯給人。”
我想了一想,笑了起來:“或許只是大家都在客途之中,見過一面,令尊一時興起,把東西給了人家?”
(後來,事實證明白素的“緊張”十分有理,那是她的一種第六感,而我的説法是錯誤的。可是,過往的事實是一點一滴發掘出來的,當時只憑一隻小蟲的授受,實在無法作任何猜測的。)
白素的神情十分疑惑,欲語又止,顯然是她有些話,不知道如何説才好——她自己的解釋是:恍恍惚惚想到了些東西,可是又捕捉不到任何中心。在這樣的情形之下,自然想説些什麼,也不知道如何説才好了。
她終於嘆了一聲:“我和韓夫人,倒是一見如故。”
我道:“我看她也有同感,她大不了你幾歲,也怪,連她什麼名字都不知道,她父親倒是一名虎將,赫赫有名,而且十分忠義,結果失敗,也是失敗在太講道義。”
那位陳大帥的事蹟,在近代史上相當出名,我和白素那樣説的時候,離大帥被人叛變,死於非命,也不過只是二三十年,白素和我,都知道經過——經過相當曲折,離奇,也很動人,是大好的小説題材,但自然不在這個故事的範圍之內。
白素忽然又道:“我……想陪他們一起到苗疆去,你看可好?”
我聽了之後,自然反對,可是我也知道,白素有這樣的念頭,不單是為了陪韓夫人,也為了她自己——她一直想到苗疆去找那倮倮人的末代烈火女,這個烈火女,有可能是她的母親。所以,我在想,如何把我不同意的意見,委婉地表達出來。白素又道:“他們到苗疆去找人,必然足跡遍及苗疆,我跟着出去……找……”
我嘆了一聲:“你趁機去找烈火女,是不是?素,你不知道苗疆千山萬壑,幅員廣大,無根無據,想去找人,那比大海撈針更難。”
白素俯下頭去,低聲道:“人家為了找姐姐,都可以不顧一切,我……要找的是……母親。”
我把她抱得緊了些:“情形不同,素,你還有父親的這一層干係在——只要你父親肯開金口,你根本不必去萬里尋親!”
白素眉心打結,看得出她愁腸百轉,不知如何才好。
我道:“下樓去吧,冷落旁人太久了不好!”
白素仍然有十分為難的神情,我再勸她:“你如果執意要到苗疆去,令尊必然知你的目的是什麼,只怕血濺小書房的情景會重現!”
白素吸了一口氣,俏臉煞白,看來她已放棄了要到苗疆去的念頭了。我們打開門,才一到樓梯口,就呆了一呆,只見老蔡在收拾茶具,何先達、韓夫人和那四個隨從,已不知去向,那l四支小漆盒,卻還放在几上。
我頓足:“你怎麼不留他們。”
老蔡一瞪眼:“腳全都長在他們自己身上,他們要走,我怎麼留得住?還留下了字句,請看。”
老蔡向茶几上指了一指,我和白素立時看到,茶几上有幾行字刻着,也不知道是用什麼刻的,多半是十分鋒利的小刀,刻的是:“荷蒙指點,不勝感激,不辭而別,當能見諒。四包小禮,敬請笑納。若是後緣,定當聆教。”
我和白素互望,自然知道,對方離去,是由於我們上樓太久了,怠慢了客人的緣故。可是,客人又怎知道我們自己也有重重的心事?
我當下就十分不高興:“打聽一下這個三堂主究竟是什麼來路,把這幾件東西給他送回去。”
白素嘆了一聲,收起了那幾件東西——自此之後,很久很久,都沒有何先達和韓夫人的訊息。而且奇的是,打聽的結果是,竟然都不知道哥老會之中,有一個姓韓的“三堂主”,只有一個姓韓的堂主,在川東一帶活動,年事已老,久不理事,當然不可能是韓夫人的丈夫。
所以,整件事,竟然又成了一個謎。
當時我們的心情,還是十分興奮的,因為至少又知道了一些白老大進入苗疆之前的活動,所以立刻找到了白奇偉,把情形説了一遍,白奇偉拍着桌子:“難怪哥老會一直不是很和我們合作,原來當年老頭子,還有這樣一段過節——奇怪,他為什麼從來也不提起?”
白素沉聲道:“這還用説嗎,自然是為了要掩飾那三年的日子了。”
我和白奇偉都同意白素的話,可是也十分疑惑:“大鬧哥老會,和那三年隱秘,又有什麼關係?”
這個問題,自然得不到解答,我道:“放心,這件事,對他老人家來説,一定是十分得意的往事,有機會引他説——人對於生平得意的事,總會想説出來給別人聽聽的,他老人家也不能例外。”
白奇偉悶哼一聲:“難説,他老——”
他説到這裏,陡然住了口,現出不好意思的神情,我和白素都知道他必然是想口出不遜,説了一個“老”字,就知道不該説,所以才突然住了口。
我卻接了上去:“老奸巨滑這幾個字,倒也確切。”
白奇偉和我一起大笑,白素嗔道:“你們兩個想死了。這樣對長輩不敬。”
自那天之後,我一直在尋找白老大自己炫耀當年勇武事蹟的機會——要找這種機會,並不困難,大約在半年之後,白老大的兩個生死之交、我、白素、白奇偉在一起,已是酒酣耳熱,大家都興致十分高,我有意把話題轉入以寡敵眾上去。
白老大也興致勃勃。我道:“前些日子,才聽説四川的哥老會,當年有一件糗事,曾有一個來歷不明的漢子,大鬧哥老會總堂,那麼人材濟濟的哥老會,竟未能把來人收拾,竟連來人是什麼人都不知道。”
我一説,白素和白奇偉就會意,齊聲道:“有這樣的事?只怕是誤傳吧。”
白老大笑而不語,他兩個老朋友,卻一起伸手指着他,向我道:“什麼來歷不明的漢子,就是令尊!”
我假裝大吃一驚:“有這等事,怎麼從來未聽説過?據知,在總堂之上,連場惡戰,驚心動魄之極,最後袍哥羣起而攻?”
白老大喝了一口酒,緩緩點了點頭,長嘆一聲:“那時年紀輕,簡直不知死活。是的,到後來,袍哥十大高手,雖然被我一一擊敗,但又羣起而攻,我力戰得脱——”
他説到這裏,現出了極度沉思的神情:“……我雖然得以脱身,但是受了極重的內傷,奄奄一息,袍哥又到處在找我,真是兇險之極。”
白素聽到這裏,忍不住叫了一聲:“爹。”
我們都不知道還有這等曲折在,也不禁呆了一呆。
白老大對我們的反應,都無動於衷,只是自顧自出神,緩緩地喝着酒,過了一會,看他的神情,已完全沉醉在往事之中了,我、白素和白奇偉三人,心中暗喜,連大氣也不敢出,唯恐打擾了他。同時,也打手勢,請那兩位也別出聲。
過了好一會,才見白老大陡然吁了一口氣:“好險!唉!當時若不行險着,怎麼脱得了身。最後,硬接了那大麻子三掌,簡直將我五臟六腑,一起震碎,當時,七竅之中全是血腥味,那血竟然沒有當場噴出來,還能長笑着離開,後來想起來,連自己都不相信。”
這一番憶述,可見白老大當年在哥老會總堂之中,獨戰羣豪的戰況之慘烈,聽得各人面面相覷。
白老大在自己的大腿上輕拍了一下:“大麻子的三掌雖然絕不留情,可是他倒也是一條漢子,説好了的話,絕不反悔,保我出了總堂,這……一口鮮血,竟然忍到了江邊,才噴了出來,我只看到自己的血,噴到了江水之中,化作了一團鮮紅,接着,頭重腳輕,再也站立不穩,便一頭栽進了江水之中。”
我們幾個人屏住了氣息,一來是由於白老大説的經歷,十分驚險,以前絕未聽説過。二來,這段經歷,和他那三年的隱秘生活有關,是以也格外驚心。
白老大身子向後仰,斜靠在安樂椅上,抬頭向上,可是視線不定,顯然此際,往事在他的眼前,一幕一幕地閃過去。
白老大説得更慢,而且每説上兩個字,就喝上一口酒,是以所説的話,聽來也斷斷續續,若不是用心聽,根本聽不懂。
他説的是:“當時,跌進江中時,腦子裏還是一片清明,知道自己這一次,性命難保,過往的一些經歷,都一閃而過,想到的只是:若要為自己立一個墓碑,竟不知刻什麼字才好——人到臨死,想的竟然是這樣的無聊事,不是曾幾乎死過的人,真是不知道的。”
我們都知道,白老大結果並沒有死,可是聽得他的敍述,也不禁駭然。白素好幾次要出聲,都給我阻止,甚至用手遮住了她的口,唯恐她出聲。
因為,這時白老大的情形,由於沉緬往事,精神已進入了一種半自我催眠的狀態之中。看起來,像是他在向我們陳述往事,但實際上,他只是在追憶往事的過程中,在不自覺地自言自語。
只要他精神狀態不變,我們就可以知道他過往的更多秘密,若是白素一出聲,使他清醒了過來,尋就再也沒有故事可聽了。
白老大停了片刻之後,才大是感嘆:“真想不到,在這種情形下,還會絕處逢生,這救命之恩,竟然在醒過來之後,無法言報。哈,哈。哈哈……”
白老大那幾句話,絕不是説得不清不楚,而是説得字字入耳,最後那幾下笑聲,更是笑得十分歡暢,而且,現出一種十分歡愉,十分欣慰,又十分甜蜜的神情。
自我認識白老大以來,只見他虎目含威的時候多,而歡容則全是縱情豪笑,像這種神情,卻是少見,那分明是他的心中,想到了一些極值得喜悦的事,如今回想起來,那種心頭甜蜜的感覺猶存。
可是,什麼事令他喜悦,他卻未曾説出來——或者説,他講出來了,可是我們未曾聽懂。
他説了,在九死一生的關頭,有人救了他。當時他必然昏死了過去,所以他才説“醒過來之後”。可是何以醒過來之後,竟然“無法言報”呢?救命之恩,在什麼樣的情形下,會“無法言報”?更莫名其妙的是,救命之德無法言報,有什麼值得高興的?他何以接下來,竟然笑得這樣的歡暢?
大家都想聽他接下來怎麼説,可是他卻神情悠然,像是中了魔一樣,笑容在他的臉上漸漸展開,到後來,滿面笑容,叫人看了,也受他的感染,想和他一起,享受他心中的愉快,也自然而然,有了笑容。
這時的情形,十分奇特——先是白老大自己,由於追憶往事,而進入了自我催眠的狀態之中,可是他的精神力量十分強大,我們又全神貫注,在聽他陳述,所以精神狀態,也受了他的感染,他笑,我們也跟着笑,而且真正也可以間接感到他的快樂。
那時,白老大雖然一個字也沒有説過,只是把他心中的快樂,化為笑意,展示在臉上,可是事後,我們三個人意見一致,意見可以以白素的一番話作為代表。她道:“我可以肯定,爹在獲救之後的……一段日子,過得快樂之至,那可能是他一生之中最快樂的日子,我完全可以感受到那種非常的快樂!”
那時,白老大不説話,只是甜甜地笑,也不出聲。白素和白奇偉,可能由於是他的兒女之故,受他的感染自然也較深,也跟着笑。我向他兩個老朋友望去,投以疑惑的眼神。那兩個老朋友搖了搖頭,也不知道白老大何以笑得如此發自內心。
這種情形,維持了竟然有將近五分鐘之多,這就令得氣氛變得有點詭異了——想像回憶之中,時間過得很快,夢了一生經歷,黃梁未熟,五分鐘之久,可以回想不知多少往事了。
我有點不知怎麼才好,這時,他兩個老朋友也有點忍不住了,齊聲道:“老大,瞧你樂成這樣,什麼事叫你那麼高興。”
他們兩人,在這樣問的時候,語意之中,也充滿了笑意。經他們一問,白老大笑出了聲來,他呵呵呵地笑着,一面用手拍着大腿,人人都可以看出,他想到的賞心樂事,是如何值得高興。
這時,白奇偉也開了口,我想,他和白素,在那時都忘記了要探聽父親的秘密,而是溶入了父親的歡樂之中。白奇偉一面笑一面問:“那救命恩人——”
他才説了半句——後來,白奇偉説,他原來是想問:“那救命恩人何以令你無法言報?”
因為白老大的歡愉,是接着那一句不易明白的話而來的。白奇偉這樣問,也十分應該。不過他是不是全句話問出口,都不重要了,因為他才説了五個字,眼前的情形,就有了變化,這也是令得白奇偉突然住口的原因。
變化是什麼呢?是白老大充滿生機和歡愉的笑容,忽然僵凝了。
這變化是突如其來的,而且來得快速無比,突然之間,根本沒有別的詞句可以形容,看到了變化之後,心中立時想到的是:笑容死了。
笑容本來難以和生死發生關係,但原來白老大笑得實在太歡暢,太生機勃勃了,所以一下子叫人想到了生和死。
死了“僵凝”的笑容,當真是難看之極,古怪莫名,詭異絕倫,我們幾個人,都瞪大了眼望着他,心頭怦怦亂跳,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才好。
白老大的神情,這時,又開始進一步的變化——人類臉部的肌肉組織,是生物的奇蹟,竟然可以那麼完整地,藉着肌肉的活動,收縮或擴張,就把人內心的七情六慾,喜怒哀樂展示出來。
白老大的神情,漸漸變得哀切,這其間的轉變過程,大約在一分鐘之間就完成。各人自然同樣受了感染,一樣地感到心如壓了重鉛,天愁地慘。人人皆知白老大在回憶之中,一定有了十分悲慘的事,可是卻又不知是什麼。
白素和白奇偉盯着他們父親,一副六神無主的樣子,白老大並不開口,只是緩緩閉上眼睛,在他閉上眼睛之後,清清楚楚,有兩行清淚,自他眼中流了出來。
由此可知,他在那時候想到的事,令得他傷心至於極點。白素到了這時候,再也忍不住,嬌聲道:“爹,有什麼傷心事,別悶在心裏,對自己親人説説,説出來,心中會好過些。”
白老大的身子,突然震動了一下,可是他似乎卻又不是為了白素的話而震動。他説得十分慢,又不像是對自己在説話,總之,情形怪異得難以形容。
只聽得他慢慢地道:“我説過什麼來着?寧願上刀山,下油鍋,去探索十八層地獄的秘密,寧願潛龍潭,進虎穴去探險,也別去探索人心。”
他忽然之間,説起那樣的話來,聽得人面面相覷,有點不知所云。
白老大卻在繼續着:“世上再也沒有比人心更兇險的了,要探索人心,也就比任何的探險行為更加兇險。”
各人仍然不明白他何以欣然之間有了這樣的議論,都想他再説下去。
可是他卻再也沒有説什麼,而且,神情也漸漸變得平靜,等一一會,竟然發出了鼾聲來,看來是酒意湧了上來,竟然真的睡着了。
白素輕輕地在白老大手中取下了酒杯。各人都不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