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魏如風住在夏如畫家之後的第三天,葉向榮回到那個垃圾場來找他了。可是他沒能找到魏如風,向周圍的人打聽了一下,誰也沒太注意這麼一個髒兮兮的流浪兒,稍微有點印象的也只是説,這兩天都沒怎麼見到了。葉向榮想了想,沒準小男孩那天看見了逮捕現場被嚇跑了。他只好叮囑一下負責那片的警察,如果看見類似的流浪兒再通知他,後來時間一長,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而當時的葉向榮根本不會想到,再見魏如風的時候將會是什麼樣的場景。
葉向榮之所以沒能遵守約定來按時把魏如風接走,是因為這些天都在突擊審查祥叔的那個案子。其實那個案子一點都不復雜,甚至可以説非常順利,當天運毒的甲犯很痛快的承認了是從祥叔名下的金宵練歌房拿的貨,因為逃跑而捱了一槍子的乙犯和甲犯的口供完全吻合。可是就在吳強他們都歡呼慶賀的時候,葉向榮卻總覺得有哪裏不太對勁。
他苦苦思索了一晚上,從最初開始,線人的消息拿的很準確,正是他們需要的人贓都準的那種,案發時間很準確,正是他們打算收網的時候,毒品數量很準確,正是可以判一下子,不説全滅也至少重創的克數,甚至連乙犯逃跑的時機都很準確,還沒等警察這邊喊“不許動”呢,他就先掏出了傢伙,呼啦啦掀了毒品的袋子,從窗户跳下去了。
這一切就像……就像是誰精心設計好了一樣。
葉向榮憑藉自己多年來的探案直覺,還是在這表面沒有絲毫紕漏的審查中嗅到了不尋常的味道。
第二天一早起來,葉向榮就奔向了警局,剛一進去就迎面遇見了整理完筆錄正準備回家的吳強。
“夠早的啊!帶早點沒?我快餓死了!”吳強搖搖晃晃地衝葉向榮擺擺手説。
“正好!筆錄做完了吧?你拿給我看看!我覺得這裏面有問題!”葉向榮一把扯住他,就往樓上跑。
“哎哎哎!什麼問題啊?你先讓我把飯吃了……”
吳強被他拽得跌跌撞撞的,兩人進到屋裏,吳強甩開葉向榮的手,揉着肩膀説:“老葉!你別總懷疑論行不行?我跟你説,我弄的筆錄,這案子絕對沒問題!從上到下一線到底!”
“我就想跟你説這個,你做筆錄時感覺怎麼樣?”葉向榮扔給他一支煙説。
“順啊!”吳強點着了煙説,“沒費太大勁,兩人説的都對上了。”
“有出入沒有?比如描述事件的順序?”
“沒有啊……”吳強説着説着突然頓住了。
“你不覺得這是一份過分完美的筆錄嗎?”葉向榮把本子往桌上一放説,“比咱們的教材都標準!可是,對於兩個毒販來説,其中一個還因為逃跑被打傷了腿,這未免太嚴絲合縫了吧?”
“你的意思是……”吳強沉吟起來。
“好比説咱們想要一個蛋糕,剛想去訂做,但馬上就有一個蛋糕出現在咱們面前,甚至連口味都是咱們喜歡的那種,那麼這種情況下你會怎麼想?”葉向榮認真地比劃着説。
吳強看着葉向榮圈成圓型的手指,眼睛一亮説:“有人故意送咱們的!”
“就是這樣!”葉向榮一拍手説,“我的直覺!祥叔之後還有一條魚!”
“會是誰呢?如果你分析的對,這人很不簡單啊!既瞭解我們的動向,又熟知祥叔的處事規則,還買通了那兩個犯人拼命!真狡猾啊!用我們的手為他幹事!坐收漁翁之利啊!”吳強狠狠地一捶桌子。
“我昨晚想到這裏就進行不下去了。”葉向榮掐了煙頭説,“祥叔栽了跟頭,得利的人太多了,咱們即使發現了不對也很難查到,所以這個人才能這麼放心的安排這個局。喂,你想想看,有沒有什麼覺得彆扭的地方,一點點也行。”
“你要説彆扭也不算……只是……”吳強託着下巴走來走去地説,“帶粉兒的那個人第一次見我的時候,眼神有點不對勁兒……”
“怎麼不對勁?”葉向榮忙湊前一步説。
“就好像見過我似的……躲躲閃閃的……”吳強皺着眉頭説。
“那你見過他嗎?有印象嗎?”葉向榮眼睛一亮。
“你等我想想……”吳強揉揉頭説,“我腦袋裏有個影兒……但就抓不住!就這幾天的事……你提醒一下我都幹嗎了?”
“盯點。”
“不是。”
“和你女朋友約會。”
“不是……哎,我上回跟你怎麼説來着?”吳強猛地抬起頭説。
“説這次一定得結婚。”
“不是!還有什麼?”
“説你保家我衞國,我喜歡案子不喜歡女人,喜歡祥叔不喜歡東歌的小姐……”
“對!東歌!”吳強一下子竄起來,緊緊拉住葉向榮説,“我知道我在哪裏見過他了!就是在東歌夜總會!”
葉向榮看着吳強,兩人興奮的相視一笑,異口同聲的説:“程豪!”
程豪那時候在海平才剛剛冒頭,是這一帶紛繁混雜的生意圈中新近崛起的一支,説他是生意人其實有點不準確,在海平市內,誰都知道在金宵練歌房隔一條街的地方開一家同種經營項目的夜總會有點不一樣的意思。周圍的那些店多少都和祥叔有點關係,只有程豪的路子看起來簡單單純,而在這地界兒上,按吳強的説法,簡單不了。可是程豪他就有本事讓自己看上去彷彿踏踏實實的做生意,又能在祥叔的身邊悄然而起。
所以當葉向榮把程豪的照片放在侯隊長面前的時候,侯隊長深深地皺起了眉頭。
“向榮,程豪的資料看上去可沒問題啊!”
“您也説了,是看上去沒問題。”葉向榮像小夥子一樣有點耍賴地説,侯隊長快退休了,在局裏德高望重,但他一直栽培年輕人,很照顧手下的刑警,比起領導更像是長輩,因此,私底下葉向榮對侯隊長偶爾有些沒大沒小。
“去!少嬉皮笑臉的!你們都讓我慣壞了!你這樣,吳強也是!上回廁所碰見了,還管我要手紙!這都像話嗎!”侯隊長憤憤地説。
葉向榮偷偷地低頭一笑,趕忙正色説:“侯隊,筆錄您也看了,吳強雖然平時不靠譜,但瞎話肯定不會説。而且祥叔那老狐狸這次可有點失態,死活説是別人栽贓他,連和犯人對峙這種話都説出來了,我認為這事絕對有必要跟一下!”
侯隊長沉吟了一會,慢慢地抬起頭説:“現在市裏在重點抓經濟發展,程豪是去年的優秀企業家,咱們辦案子,但也不能隨便就去查人家,這樣不好交待。”
葉向榮不服氣地嘀嘀咕咕:“優秀企業家就不查啦?王子犯法還與庶民同罪呢!姑息養奸就好交代了?”
“少胡説八道!”侯隊長把筆錄使勁扔到一邊,瞪着眼説,“你這混脾氣給我收着點,什麼態度!”
葉向榮還沒被侯隊長這麼嚷嚷過,心裏很不舒服,他覺得自己並沒説錯,仍舊梗着脖子頂嘴:“那您説呢?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等着出更大的事?”
“葉向榮!”侯隊長指着門口説,“你現在馬上給我出去!回去好好反省一下你的態度!祥叔這案子你也別管了,讓吳強接着審!”
“走就走!”葉向榮憤憤地站起往門口走去。
“你是一個警察!你得明白你的職責,更要明白為什麼去行使自己的權利!應該怎麼行使自己的權利!如果只是覺得有蛛絲馬跡就蠢蠢欲動,那你就是失職!我們不是在玩警匪遊戲!你懂不懂!”侯隊長在他身後大喊。
葉向榮握着門把的手頓了頓,默默關上門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