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元陪着夏如畫坐在長椅上,海平已近深秋,傍晚間略有涼意,陸元把自己的外套給她披上,怕她無聊,給她講起了求職的趣事。
夏如畫一邊環視着校園一邊仔細地聽,她知道自己沒有機會去做和陸元一樣的事了,她的人生將在這裏拐個彎,和魏如風一起去往另一個方向。
“如畫,你有什麼打算嗎?”陸元很自然地問。
“可能要過和現在不一樣的日子。”夏如畫隱晦地説。
“哦,是嗎?其實我還真想象不出你工作是什麼樣,我總覺得你不是要為生計奔波的人,你就應該過那種很享受的生活,悠閒而安靜。每天早上起來,靜靜地看一本書,飲一杯茶,如果天氣好,就到園子裏曬曬太陽,澆澆花……”陸元憧憬地説。
夏如畫想起魏如風,眯着眼笑起來:“是啊,多好啊,可是等不到畢業了。”
“怎麼?這麼迫不及待?至少把論文寫了呀。”陸元以為她開玩笑,不在意地説,“還有,要幫我寫畢業致辭呢!”
“陸元,我畢不了業了。”
夏如畫低下頭,陸元驚訝地看着她,不明所以地問:“什麼畢不了業了?”
“我要去別的地方了,不念書了。”夏如畫淡淡地吁了口氣説。
“為什麼?”
陸元有些茫然,夏如畫笑了笑説:“因為要去過你説的那種日子啊。”
“如畫,你別開玩笑,我和你説真的呢!什麼就不念了,那你以後怎麼辦?”陸元皺着眉,夏如畫認真的表情令他慌亂起來。
“我説的是真的。”夏如畫遠遠看見了魏如風和蘇彤的身影,她站起身説,“陸元,有些事我沒法跟你説,我想你可能也不會理解我,我知道這條路很難走,但是我有我要追隨的人,我想直一直跟着他。”
陸元順着夏如畫的目光看去,遠處慢慢走近的魏如風讓他心底猛地一顫,他彷彿明白了什麼,但又覺得難以置信。
夏如畫臉上的笑容温柔平靜,陸元很想衝她笑笑,可是酸澀的無奈感卻在他心裏狠狠打了個結,他站起來走到夏如畫旁邊説:“是要説再見嗎?”
“嗯,要説再見了。”夏如畫仰起頭,表情很堅定。
“還會再見嗎?”陸元帶着最後一絲期盼問。
夏如畫的眼裏泛起了一點亮光,她凝視着陸元,沒有回答。她並不愚鈍,對於這份感情她只是無比回報。
秋日的寒就這麼一下子鑽進了陸元的心底,他距離夏如畫不過半個手臂的距離,然而他卻感覺再也拉不住她。
魏如風一點點走近,陸元吸吸鼻子,看着他説:“如畫,其實看《卡門》那天我本來想找到魏如風和他換票的,這樣就能挨着你坐了。你説如果我們那天換了票,是不是你就不會走了?”
夏如畫緩緩地搖了搖頭,説:“他是不會和你換的。”
陸元笑了笑,夏如畫幸福的彼岸,他自始至終都沒有機會到達。
魏如風走到他們跟前,很自然地緊了緊夏如畫的圍巾説:“回家吧。”
“嗯。”夏如畫把陸元的外套遞還給他,努力衝他笑着説,“六塊錢,謝謝你。”
“謝什麼,你們慢點啊。”陸元接過自己的衣服,同樣努力地笑。他知道這三個字是夏如畫能對他説的分量最重的話,只不過仍然沒能填補她在他心裏留下的那個空兒。
陸元和蘇彤都沒再説什麼,他們把夏如畫和魏如風一直送出了校園。在海平秋日的淡淡星光下,魏如風和夏如畫默默消失在了夜色之中。他們彷彿牽起了手,可是卻再也看不真切。魏如風的黑和夏如畫的白混成了一片灰色,就如同他們的未來,難以預見。而站在明亮處的蘇彤和陸元,只能一動不動地看着他們慢慢走遠。
那天以後,夏如畫就不去學校了,留在家整理行李。魏如風説盡量不要帶太多東西,那樣走在路上不方便。夏如畫也不想用這些程豪的錢買來的東西,她挑揀着兩人平常的衣物裝起來,還有一些老房子帶過來的物件,比如她媽媽的舊襯衫,她奶奶的手絹。上學用的東西還有話劇團的劇本她狠狠心一件都沒帶走,唯一一盤她和如風看《卡門》錄的磁帶,她實在捨不得,裝在了旅行袋的夾層裏。
魏如風把他們銀行存摺裏的錢都取了出來,分放在兩個信封裏,他和夏如畫一人帶一個,他怕萬一途中走散了,夏如畫沒有錢支持不下去。他考慮得遠比夏如畫多,而且面面俱到地想盡一切壞的可能,而這其中最讓他忐忑的,就是程豪。
程豪給他的手機他一直沒有開,而東歌的人也沒來找過他。魏如風萬分希望程豪暫時沒想起他來,可是又總隱隱地覺得不對勁。他不敢消失得那麼幹脆,一直和濱哥打電話聯繫着,探探東歌那邊的情況。
臨出發前一天,夏如畫讓他下樓買手電筒的備用電池,他順道轉了個彎,去公用電話亭給濱哥打電話,做最後的確認。
濱哥的語氣很平常,問了問他身體的情況,魏如風小心地答:“還要換藥,就覺得身上沒力氣,要是有事我就回去,沒事我就多歇兩天。”
“沒什麼事,你踏實養着吧。下次大家,別跟人家那麼玩命。”濱哥説。
“要不是黃毛説我姐,我才懶得動他們呢!”魏如風冷哼一聲説,“你們最近沒去碼頭接貨啊?”
“沒有,程總最近沒船進來,他這些天都沒來東歌,去外地開會了。哦,對了,程秀秀明天的飛機,她要去美國,你不送送去?”濱哥問。
魏如風聽到程秀秀的消息,愣了愣説:“嗯,我給她打電話吧。”
“她就在這呢,我叫她過來接吧。”
濱哥大聲喊着程秀秀的名字,沒一會兒,程秀秀的聲音就傳了出來。
“我,我一直在等你電話呢!”
她有些微微地喘,好像是急跑過來的,魏如風輕嘆了口氣説:“這不是打了嗎?”
“我以為你忘了……我都差點去你家找你了。”程秀秀哽咽着説,“美國的簽證不好辦,我沒想到會這麼快……”
“幾點的飛機?”
“六點鐘,你來東歌吧,鍾叔開車送我們去。”
“好。”
“如風,你會來吧?”
程秀秀一向跋扈的語氣在這時卻充滿了懇求的意味,魏如風頓了頓説:“嗯。”
“那我等你!”程秀秀高興地説。
魏如風掛了電話,從公用電話亭走出來。他站在樓下,看着樓上他們房間的燈光,點了一支煙。
他不會去送程秀秀了,明天晚上九點,他和夏如畫將坐“天河號”輪船離開海平。他不可能在這個緊要關頭離開夏如畫,對程秀秀,他只能辜負。
魏如風深吸了一大口,扔掉煙頭一腳踩滅,他手裏顛着電池,向樓門口走去。就在他差一步進入單元門的時候,樓門的陰影處閃出了一個人。
魏如風的手停在半空,電池掉在地上發出了清脆的聲響。老鍾彎腰撿起來,笑呵呵地説:“如風,跟我回趟東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