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如風跟着老鐘上了車,車上還有兩個眼生的人,魏如風坐在後座,被他們夾在中間。
路上他不動聲色地問:“鍾叔,這麼晚怎麼來我這兒了,晚上要接貨?”
“程總找你。”老鍾簡單地回答。
魏如風沒再吭聲,濱哥剛跟他説程豪不在海平,現在老鍾卻説程豪找他,雖然不知道這葫蘆裏賣的什麼藥,但可以肯定,一定有哪裏出了問題。魏如風看着窗外,額上除了一層薄汗。
老鍾領着魏如風直接上樓去程豪的辦公室,進門前魏如風暗暗吸了口氣,他握住門把,往裏推開,然而讓他驚訝的是,屋子裏一個人都沒有,程豪並沒出現。
魏如風不解地看向老鍾,老鍾也不理他,拿起電話撥了個號碼,遞給了他。
魏如風接過電話,程豪徐緩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了出來:“如風,休息的怎麼樣啊?傷好了嗎?”
“還成。”魏如風冷靜地説。
“那就好,明天晚上你沒什麼事吧?我有東西要進來,你去接一下。”
“唔。”
“讓老鍾把那張紙給你。”
程豪的語氣並沒有什麼特別,魏如風以不變應萬變,一個字都不多説。他看向老鍾,老鍾似笑非笑地把一張褶皺的紙條放在了他手裏。
看清那紙條的時候,魏如風的臉刷一下白了,那是從報紙裏掉出來的寫着葉向榮電話的紙條,是夏如畫與葉向榮聯繫的鐵證,他不知道怎麼竟然會在老鍾手裏。
“程總,這是個誤會,我沒有對外面説過什麼,他……”
魏如風慌亂地解釋還沒説完就被程豪打斷了,他彷彿一切成竹在胸,並不在意地説:“如風,你不用説什麼。明天你去西街碼頭接貨,老規矩,老鍾會提前一點告訴你庫號。這次只去你一個人,消息也只有你一個人知道。如果明天一切順利,那麼不用你説,我只當這張紙條沒存在過。如果明天出了問題,那麼……”
程豪頓了頓,魏如風的呼吸有些急促起來,他產生了很不好的預感,因而分外緊張。
“對了,如風啊,我記得我沒少給你錢啊,你怎麼才買‘天河號’三等艙的船票?過日子不用那麼省,你姐身體不好,受得了嗎?”
魏如風心裏一直緊繃的弦在那一刻驟然斷開,他頹然地坐在凳子上,手不可抑制地顫抖起來。
“你……你放過我姐!”魏如風懇切地求程豪。
“等着你明天的好消息,我的人就在你們樓下呢,一切順利的話,他可以開車送你姐去碼頭。”
程豪乾脆地掛了電話,屋裏安靜了下來,魏如風握着發出忙音的聽筒,一動不動地呆坐着。老鍾走過去,從他手裏接過聽筒,掛在電話上説:“你今天晚上就睡這兒吧,明天我聯繫你。”
老鍾從外面掩上門,他沒有把魏如風反鎖住,程豪跟他説過,沒必要那樣,魏如風一定不會跑。
老鍾很佩服程豪,現在事情的發展和他的計劃一模一樣。發現那張寫着葉向榮名字的紙條時,老鍾主張以防萬一幹掉魏如風,就像當年阿福一樣,神不知鬼不覺地直接滅口。程豪卻不贊成,他一邊放任魏如風和夏如畫逍遙,一邊暗自跟蹤調查他們。在這段時間裏,除了得知他們要逃走外,並沒有發現他們和警方有什麼聯繫。他比老鍾謹慎很多,於是他想到另一種可能,魏如風並沒有替警察做事。如果輕易處置了魏如風,那麼警方真正的卧底就潛伏了下來。
那批貨在手裏越捂越熱,而東歌內部依然撲朔迷離,程豪因此走下了這看似兇險實則置之死地而後生的一步棋。他讓魏如風單獨去接這批走私LSD,如果他真是警方的卧底,那麼只要把夏如麗握在手裏他絕對不會輕舉妄動。如果他不是警方的卧底,那麼真正的卧底也絕不會得到這批貨的消息,而把貨安置妥當之後,所有證據都會隨之消失,到那時程豪金盆洗手,不管誰是卧底,程豪都不怕了。
老鍾開始還覺得程豪這個做法太過大膽,而程豪的一句話就解除了他的懷疑。程豪隱隱笑着説:“你還記得魏如風是怎麼來東歌的嗎?”
“怎麼來的?”
“為了夏如畫,他為了夏如畫什麼都肯幹。”程豪撫摸着桌子上的插花説,“這就是我為什麼愛用這些小孩子,他們的目的單純,優點和缺點一目瞭然,腦子裏充滿了幻想,貪戀愛情,貪戀虛榮,貪戀不屬於他們的世界。嚐到一點甜頭就再也放不下,憑着小聰明就以為什麼都可以做到,而到最後,不過是在我手心裏轉了個圈。”
程豪握緊了手,鮮豔的花朵頓時被他捏碎,花瓣衰敗在他的掌心,紅得觸目驚心。
老鍾現在想起來還覺得那畫面太過詭異,這樣的程豪讓他畏懼。
老鍾走了後,程豪的辦公室裏只剩下了魏如風一個人,他縮在程豪常坐的沙發裏,呆呆地凝望着前方。
差一步,只差一步,他和夏如畫就可以離開海平去過只屬於他們的生活了。然而這短短的距離卻橫着一座難以逾越的大山,程豪擺在他面前一道沒有選擇的選擇題。事到如今,魏如風已經無法後退,只能前進。他難以預知以後會怎麼樣,他只知道,如果明天他順利地接過那批貨,夏如畫就是安全的,僅憑這一點,已經足夠他下決心了。
魏如風站起身,他咬住嘴唇,拼命地讓自己冷靜下來,直到他的手不再發抖,他才拿起電話,給夏如畫撥了過去。
夏如畫是帶着哭腔接起電話的,她聽到魏如風的聲音馬上抽泣起來:“你去哪兒了呀?我看你半天不上來,下樓找了你一大圈,可是根本找不到你。我不敢亂跑,怕你給我打電話,可是又擔心你,我就一直樓上樓下地跑……如風,你嚇死我了……”
魏如風聽着夏如畫的哭訴,心裏就像被刀割一樣的疼,他掩飾住慌亂起伏的呼吸,沉聲説:“怕什麼,我這不是沒事嗎。”
“嗯。”夏如畫吸着鼻子説,“你幹什麼去了?什麼時候回來啊?”
“有點事要緊急打理一下,我今天晚上不回去了。”
夏如畫頓時叉緊張起來,魏如風的“有事”一直諱莫如深,是夏如畫心底的頑疾。
“什麼事?”
“明天要去一趟西街碼頭。”
“去那幹什麼?”
“應承一下,咱們要走了,不能出差池。”魏如風晦澀地説。
“啊,這樣啊……”夏如畫稍稍鬆了口氣,“不會太久吧。”
“不會太久的,放心。”
“那我在家等你。”
“嗯,你好好睡覺去吧,別亂想,咱們明天還要走遠路呢。”
魏如風細碎的叮囑讓夏如畫感到窩心,然而不知道為什麼,她心底裏總有種説不清道不明的淡淡哀傷。
“如風……”
“唔?”
“沒什麼……”夏如畫不想掛上電話,她貪戀魏如風的温暖,哪怕什麼都不説,僅僅知道他還好好的在另一邊。
“睡吧。”
夏如畫細聲細氣的聲音煎熬着魏如風的神經,他覺得自己快要堅持不住了。
“如風……”
“啊?”
“我明天給你煎小糖餅吧,你可一定要回來吃飯啊。”
“成。”
“那,明天見。”
“你先掛吧。”
斷線時“嘟”的那一聲是淒涼的回應,往往會格外讓人失落,所以每次都是夏如畫先掛,由魏如風來承擔起這種小小的寂寞。
“如風……”
“唔……”
“我愛你……”
魏如風的呼吸一下子停滯了,他感覺眼前一片朦朧,淚水順着眼角緩緩滑落,他深吸了一口氣説:“夏如畫,我愛你!”
在空曠陰鬱的房間裏,絕望和悲傷伴隨着黑夜的寂寥一起襲來,魏如風掛上電話,咬着自己的拳頭,蹲在地上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