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超級珠寶竊賊的氣派真不小,不但住在這種豪華的大廈頂樓,而且還有私用電梯,電梯由上面控制的。那也就是説,如果上面不放電梯下來,就不能上去。
電梯佈置精美,等到電梯門打開,我跨出去,是一個相當寬敞的川堂。一眼看到的,是一個佛像。那種鍍金的佛像,是來自印度或尼泊爾,是極有價值的古物。
我向前走去,繞過了佛像,走向兩扇木雕的大門,才來到門口,門就打了開來。
大門內,是一個佈置華美之極的客廳,客廳中並沒有人。
我一面打量着,一面問:“有人嗎?”
另一扇門打開,那是一間書房,我可以看到的那一面牆全是書,有一個聲音傳出來:“請進來。”
我進了書房,就看到有人坐在一張可以旋轉的絲絨安樂椅上,他正轉過來,面對我。我向那個人望去,那個人也向我望了過來。
我不嫌其煩地描寫我和這個“超級珠寶大盜”見面的經過,是因為結果實在太意外!
他轉過身來,一打照面,我呆住了。
而且,我絕對可以肯定,坐在安樂椅上的那個人也呆住了。
我們絕對未曾想到過會在這種情形下見面。同時,我心中也不禁暗罵喬森給我的照片,實在太模糊,只使我感到這個“珠寶大盜”有點眼熟,卻不足以令我知道是誰。
對方的吃驚程度,遠在我之上。他一看到了我,陡地站起,張大了口,神情驚詫之極,好像明明看清了是我,但還是不相信我會站在他的面前。
我在呆了一呆之後,伸手指着他,也不出聲。還是對方先打破了沉默:“怎麼會是你?衞斯理。”
這人總算開了口,我曾和他相處一個相當長的時間,可是,這還是第一次聽到他講話,這個人,就是個子不高,頭半禿,看來極其普通,據説是靈魂學專家的金特先生。
我可以預期在這裏見到任何人,因為超級珠寶大盜,本來就最善於掩飾自己身分。就算我見到的人是已經被人槍殺了的約翰連儂,我也不會更驚訝。
等他問了一句之後,我才定下了神來,吁了一口氣:“怎麼又會是你呢?金特先生?”
金特皺了皺眉,他不喜歡講話的毛病又發作了,擺了擺手,示意我坐下。
由於在這裏見到金特,太意外了,所以我暫時不坐下,先來到酒櫃前,倒了一杯酒,一口喝下去,才坐了下來。
金特也坐了下來,望着我,我也望着他,兩人都好一會不講話。
我知道,剛才金特如果不是極度驚訝,他不會開口,這時,如果等他先講話,我可能要等好幾小時也沒有結果。
所以,我略欠了欠身子,先開了口:“我先要弄清楚,我是不是找錯了人。”
金特仍然不説話,只是望着我,我説道:“我是應該來見一個超級珠寶大盜的,喬森這樣告訴我。”
金特發出了一下悶哼聲:“錯了。”
我不知道他這樣説是甚麼意思。他是説喬森錯了,他不是珠寶大盜?還是説我錯了,我要來見的人,根本不是他?
所以我道:“錯了是甚麼意思,請你説明白一點!”
金特餓了皺眉,並沒有説話,現出一臉不耐煩的神情來,等於是在説:“真笨,這麼簡單的事,還要我多費唇舌。”
他的這種神情,惹惱了我。
本來,預期來見一個珠寶大盜,忽然見到了一個靈魂學家這種意外之極的事,十分有趣。可是偏偏這個人不喜歡講話,弄得一肚子悶氣。
我伸手指着他,“不管你是不是喜歡講話,我來見你,有話要對你説,而你顯然也在等我,你一定要説話,要説我聽得懂的完整句子,要不然,我立刻就走,你可以一個人保持沉默。”
剛才在大堂的時候,司閽曾告訴我他等了我好幾天,可知他在等喬森派來的人,一定也有事,我可沒法子和他打啞謎。所以先説明比較好。
金特聽了我的話之後,又沉默了一會,才道:“喬森錯了,我不偷珠寶。”
我“哼”地一聲:“那麼,偷珠寶的人在哪裏?叫他出來,我有話要對他説。”
金特卻又道:“就是我。”
我陡地向前俯了俯身,真忍不住要衝過去,打他一拳。雖然,我已經握了拳,但總算未曾打出去。不過,我也下定了決心,不再和這種人打交道,我把話交代過就算了。
我忍住了氣,也儘量用最簡短的話道:“據我所知,世上沒有任何人可以突破這次展覽的保安系統,你還是不要下手的好。”
我講完之後,站了起來,又去倒了一杯酒,一口喝乾。我不立即離開,是給他一點時間,去答覆我的話。可是他仍然不出聲。
金特不出聲就算了,我放下酒杯,向門口走去,到我快走出書房之際,才聽得他道:“我要一張請柬。”
我陡地一怔,剛才他的話雖然是莫名其妙,有一句我一定沒有聽錯,那就是他承認他就是來偷珠寶的人。
可是這時,他卻又要一張珠寶展覽會的請柬。我真的不知道他是一個甚麼樣的白痴。也不知道他以為我或喬森是甚麼樣的白痴,天下怎麼會有發請柬請偷珠寶的人來光顧這種事?
我轉過身來,盯着他看,他的神情,居然十分誠懇,像是他提出來的只是普通的要求,並非荒謬絕頂的事。
我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哦,你要一張請柬。請問,你要請柬來作甚麼?”
金特又皺起了眉,在他的臉上,再度現出那種不耐煩的神色來。好像我問的那個問題,根本不值一答。我大喝道:“回答。”
金特竟然也惱怒起來:“請柬,當然是要來可以進入會場。”
我仰天大笑了三聲,不過這種中國戲台上特有的一種諷刺形式,金特未必知道,所以笑了三聲之後,沒有再笑下去。卻不料金特居然懂,他冷冷地問道:“何事發笑?”
我吁了一口氣:“你偷珠寶,你想想,請柬怎麼會發給你?”
金特這次,居然立時有了回答:“有請柬,就不偷;沒有,就偷。”
他説得十分認真,我想反駁他,可是感到,和他再説下去,也不會有甚麼結果,反正我的話已經帶到,他的話,我也可以轉給喬森,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
我點頭道:“好,我向喬森轉達你的要求。不過,作為過去曾認識過,我勸你,就算沒有請柬,你也不要亂來,看來你無論如何不像是一個可以在這個展覽會中成功偷取珠寶的人。”
金特沒有反應——這是意料中的事,我走出書房,他也沒有送出來。
這個居住單位的面積相當大,還有着樓上,看來只有金特一個人居住。我在想:普索利爵士對金特這個人的瞭解太差,説甚麼他曾在希臘的修道院居住過,又説他曾做過苦行僧。哼,全然不是那麼一回事。
出了那幢大廈,回到酒店,經過大堂時,一個職員交給了我一張條子,我打開一看,條子是喬森寄給我的:“午夜左右,請到我的房間來。”
我並不覺得甚麼奇怪,展覽會兩天後就開幕,看來他要連夜工作。
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休息了一會,和白素道了一個電話,在午夜之前十分鐘,我離開了房間,到了喬森居住的那一層,按了門鈴。來開門的,是那兩個年輕人中的一個,我道:“喬森約我來的。”
他“啊”地一聲:“喬森先生還沒有回來。”
我看了看時間,是午夜之前的五分鐘。做慣情報工作的人,一定會遵守時間。所以我説道:“不要緊,我等他。”
年輕人讓我進去,正如他曾説過的,進去是一個起居室,兩邊都有房間,我坐下之後,那一個固執的年輕人也走了出來。
我和他們打了招呼,閒聊着,時間已是零時二十分了,喬森還沒有出現。我開始有點不耐煩:“他在甚麼地方?還在工作?”
那固執的道:“不知道,自晚上九時之後,就沒有再見過他。”
我不禁有點擔心:“經常這樣?”
兩人互望了一眼,一個道:“以前不是,這幾天……才這樣,有幾個小時行蹤不明。”
我吸了一口氣,向喬森的那間房間望了一眼:“還説夢話?”
兩人一起點了點頭,我走過去,在關着的房門上,叩了兩下:“房間的隔音設備不錯,他習慣開着房門睡覺?”
我這樣説,用意十分明顯,如果喬森關着門睡,他就算説夢話,兩人也聽不見。
固執的那個明白了我的意思,立時道:“沒有,他沒有這個習慣,我們也沒有。”
我陡地一呆:“甚麼,你是説,喬森的夢話,隔着兩道門,你們也可以聽得見?”
那年輕人道:“不是聽得見,是被他吵醒的。”
我一時之間,不禁講不出話來,呆了半晌,只好道:“那麼,他不是在講夢話,是扯直了喉嚨在叫喊。”
兩人嘆了一聲:“差不多。”
我感到事情十分特別:“他叫的是……”
那固執的立時接上去:“他叫的是:‘我沒有,我們沒有!你有?你們有?’”
我道:“那是甚麼意思,你們沒有問?”
固執的那個道:“喬森先生很嚴肅,我們不敢詳細問,只是約略提了一下,他説他在説夢話,所以我們就以為他在説夢話。”
我越來越奇怪,正想再問下去,有開門聲傳來,門打開,喬森出現在門口。他的樣子,像是剛和重量級拳手打完了十五個回合。
我不是説他的頭臉上有傷痕,而是他的那種神態,我很少看到過有人的神態會疲憊成這個樣子,他走進門來的時候,脖子像是濕麪粉一樣地下垂着。
我失聲道:“喬森,你從哪裏來?幹了甚麼?”
一聽到我的聲音,喬森震了一震,抬起頭向我望來。這時候,我才知道喬森並不是疲倦,而是沮喪。他眼神散亂,所表現出來的那種極度沮喪的神情,真是令人吃驚。
不單是我,那兩個年輕人也張大了口,合不攏來,喬森一看到起居室有人在,陡然之間,吼叫了起來,他是在吼那兩個年輕人,聲音嘶啞:“你們為甚麼還不去睡?”
那兩個年輕人嚇了一跳,忙道:“等……你!”
喬森繼續在罵:“有甚麼好等,滾回你們自己的房間去。”
他一面叫着,一面極其失態地向前衝來,又大叫道:“快滾!”
這一下呼叫聲之大,令人耳際起着迴響。我在這時,突然想起了一點:隔了兩道門而可以將人吵醒的叫聲,一定就這樣大聲。
那兩個年輕人忙不迭進房去,立時將門關上。
喬森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伸手在臉上用力抹了兩下,坐了下來,雙手捧着頭,身子在微微發抖。
在這樣的情形下,我實在不知如何才好,只好問他:“怎麼啦?”
喬森過了好一會,才陡地站起,背對着我,倒了一大杯酒,一口喝乾。當他再轉過身來時,已經完全恢復了常態:“沒有甚麼,你怎麼不喝點酒?”
我盯着他,眼睛一眨也不眨,心中在找着罵人的辭彙。老實説,我罵人的本領也不算差。可是我從來也未曾見過一個人厚顏無恥到這種程度,説謊説成這個樣子的。要找出罵這種人的話,倒真不容易。我不怒反笑:“好,喝酒。”
我也走過去,倒了一杯酒,然後,我舉起酒杯,對着他:“喬森,給你兩個選擇。”
喬森不明所以望着我,我又道:“你是願意我兜頭將這杯酒淋下來,還是拉開你的衣領將酒倒進去?”
喬森道:“開甚麼玩笑!”
他這時候的神情,看來純真得像是一個嬰兒。我早就知道他做過地下工作,掩飾自己心中的秘密,正是他的特長,但也不知道他在這方面的功夫,這樣爐火純青。
他既然有這樣的功夫,剛進來的時候怎會有那種可怕的神情?唯一的解釋是,他身受的遭遇實在太可怕,他無法掩飾。
我看着他,他全然若無其事。我嘆了一聲,喝乾了杯中的酒:“是我自己不好。”
喬森道:“你在説甚麼?”
好傢伙,他反倒責問起我來了,我立時道:“是我自己不好,我以為我們是朋友。”
喬森笑了起來:“當然是,不然,我不會請你來幫忙。”
對於他這種假裝,我真是反感到了極點,人和人之間的關係,真正坦誠相對的少,互相欺騙的多。但是像這種公然當對方是白痴一樣的欺騙,卻也真是少見得很。
我氣得講不出話來,喬森倒很輕鬆:“你去見了那個珠寶竊賊?”
我心中暗歎了一聲,想:這個人已經無可藥救了,就算我再將他當作朋友,也不行了。當我想到這一點的時候,我已有了主意。
我道:“是,見了,我轉達了你的話,他提出了一個反要求。”
喬森的神情,立時充滿了機警:“要求?他想勒索甚麼?”
我道:“他要一張這次展覽會的請柬。”
喬森怔了一怔,一時之間,像是沒有聽懂我的話,我又重覆了一遍,我以為他一定會哈哈大笑了,誰知他聽清楚了之後,皺着眉,考慮得還很認真。
過了一會,他才道:“就是這個要求?”
我真已忍不住了:“那還不夠荒謬麼?”
他作了一個手勢,示意我不要説話,然後,他又想了一會:“可以的,他要請柬,我就給他一張。”
我先是一呆,接着,伸手在自己的額角上拍了一下,我實在無法明白自己是和一些甚麼人在打交道!
好在我已經決定不再理會這件事,所以我漠不關心地:“好,那是你的事。”
喬森望着我,想説甚麼,但是我不等他開口,就道:“好了,這件事我已替你辦妥了,別的事,我再也沒有興趣,包括參觀那個珠覽展覽在內,明天一早,我就走了。”
喬森嘆了一聲:“為甚麼?”
我也學足了他,淡然笑着:“不為甚麼,甚麼事也沒有。”
喬森在聽了我這樣回答之後,陡然激動了起來,大聲道:“沒有事,我知道,你是怪我有事瞞着你。是的,我有事情沒對你説,那又怎麼了?每一個人都有點事不想對人説,難道不可以嗎?”
他越説越是激動,像是火山突然爆發。我也料不到他忽然會變成這樣子,只好瞪着眼,聽他説下去。他一口氣説到這裏,才停了一停,然後又道:“那完全是我個人的事——甚麼人都幫不了我,我的外形看來很痛苦,很失常?是的,我承認,我求求你,別試圖幫我,因為我自己知道自己的事,任何人都沒法幫我。”
他最後那幾句話,聲嘶力竭叫出來。我可以肯定,那兩個年輕人雖然被他趕進了房間去,但一定無法睡得着。
我等他講完,看着他急促地喘着氣,臉色由紅而青,我才嘆了一聲:“誰都會有麻煩。你不想我幫助,我也決不會多加理會。可是我仍然要離去,而且建議你辭職,因為看來你的精神狀態,不適宜擔任重要工作。”
喬森走過去,喝了一大口酒:“沒有甚麼,我可以支持得住。”
我忍不住又説了一句話。
當時,我如果連這句話也不説,照我已決定了的行事,掉頭就走,就算再發生任何驚天動地的大事,也不關我的事了。
可是我卻偏偏又説了一句話,這怪我太喜歡説話。我道:“你剛才答應發請柬給珠寶竊賊,就不會有人説這是明智的決定。”
喬森立時道:“你去了?見到了那個人?”
我道:“我已經説過了,真好笑,這個人,是我的一個熟人,我從來也不知道他是甚麼超級珠寶大盜,只知道他是……”
喬森接了口:“——靈魂學專家。”
喬森竟然早就知道金特是一個靈魂學專家!那他怎麼又説金特是珠寶大盜?我又想起金特的言詞也是那麼閃爍,他們兩個人究竟在搗甚麼鬼?
我的好奇心被勾了起來,我看着喬森:“原來你早知道了?”
喬森道:“是的,他第一次來見我,自我介紹的時候,就這樣説。這個人,不很喜歡講話——坐下來,聽我説説我和他打交道的經過,我一直不知道他目的是甚麼,或許你可以幫我分析一下。”
這時,就算他不講我坐下,我也要逼他説出和金特相識的經過。所以,我坐了下來,等他説。
喬森想了一想:“那天下午,我正在忙着,開完了一個會,會場要絕對按照計劃來佈置,秘書説有一個人要見我,未經預約,説有十分重要的事。”
我搖着頭:“你完全可以不見這個人。”
喬森道:“當然,我立即説不見,可是秘書遞給了我一張紙條。”
喬森低嘆了一聲,停了片刻。我不知道他有甚麼要沉吟思索。他先低聲説了一句:“那紙條是另一個人寫的,介紹金特先生來見我,叫我務必和他見一見面。”
我“哦”地一聲:“我明白了。寫這紙條的人,你不能拒絕。”
喬森道:“是,所以我……”
他急於向下講去,我卻打斷了他的話頭,説道:“等一等,你還沒有説,寫紙條給你的,是甚麼人?”
喬森有點惱怒:“你別打岔好不好,是誰寫的都不是問題,問題是這個人要我那麼做,我就不能拒絕。”
我看得出,喬森的惱怒,是老羞成怒,他一定又在隱瞞着甚麼。不過我倒也同意他的話,紙條是誰寫的,並不重要。
當然,等到知道紙條是誰寫的,原來極其重要,已是以後的事了。
和金特見面的情形,後來我又向其他的人瞭解過,當時的實在情形如下:
秘書用疑惑的神情望着喬森,因為前十秒鐘,喬森先生連眼都不望她一下,就大聲吼叫:“叫他走,我甚麼人也不見。”可是,他看了那紙條,就連聲道:“請他進來,請這位金特先生進來!”
秘書走了出去,帶着金特進來。喬森的工作又重要又繁忙,秘書帶着金特進來之際,有兩個職員也趁機走了進來,喬森立時指着那兩個人:“請在外面等我。”
同時,他又向秘書道:“我甚麼人也不見,記得,任何人,任何電話,都別來打擾我,直到我取消這個命令為止,要絕對執行。”
秘書感到事態嚴重,連聲答應,那兩個想進來的職員,也連忙退了出去。
當職員和秘書退了出去之後,喬森的辦公室中發生了一些甚麼事,他們就不知道了。兩個職員之中,有一個職位相當高,給喬森這樣趕走,不禁有點掛不住。所以當辦公室的門關上之後,他就問秘書:“那個禿子,是甚麼大人物?”
那職員這樣問,當然是有道理的。因為在這間酒店中,大人物實在太多了,國王、公爵、將軍、公主、王子,甚麼樣的大人物都有。
秘書聳了一下肩:“不知道,喬森先生好像從來也沒有聽過他的名字,本來不想見他的。”
那職員道:“為甚麼又改變了主意?”
秘書道:“不知道,或許他是甚麼重要人物介紹來的,他有一封介紹信。”
辦公室中,喬森和金特見面的情形,由於當時並沒有第三者在場,因此情形是喬森説的。
喬森望着金特,神情有點疑惑:“金特先生?”
金特道:“是,我是一個靈魂學專家。”
喬森有點啼笑皆非:“你找錯了人吧?我正在籌備一個大規模的珠寶展覽,不是要進行一個降靈會。”
金特並不解釋,他是一個不喜歡説話的人,所以只是直接提出了他的要求:“我要參加,並且要發表一篇簡短的演説。”
喬森笑了起來:“這沒有可能。”
金特堅持着:“我一定要。”
喬森有點惱怒:“絕無可能。”
金特甚至沒有再説甚麼,只是盯着喬森看,眼神有着強迫之意。
喬森當然不會因為金特的這種眼光而屈服,他又重覆了一遍:“絕無可能,別再浪費我的時間了。”
金特沒有説甚麼,打開門,走出去,秘書正在工作,抬頭向他看了一眼,喬森則自辦公室中傳出了語聲:“剛才的命令取消,開始恢復工作。”
秘書不知道辦公室中發生了甚麼事,但是有一件事,她印象十分深刻。那就是,在那兩個職員離去,到金特出來之際,她一直在打字,一共打了五封信。每封信的字數,是一百字左右。
秘書説她打字的速度不是很快,一分鐘大約只有五十個字,那麼,她打那五封信,至少花去十分鐘。
而喬森所説的,他和金特會面經過,只是講了幾句話,無論如何要不了十分鐘!
喬森向我説他和金特會面的情形時,我未曾想到這點,那是以後的事,在敍述的次序上,提前了一步。
而且,當我知道喬森另外還隱瞞了甚麼,再憶起喬森的敍述,發現另有一點,就是喬森絕口不再提及那張紙條。
當時,我聽到喬森講到這裏,就道:“就是這樣?”
喬森“唔”了一聲。我對他講的經過很不滿,但是為何不滿,也不講出來,我只是道:“那麼,你又怎麼知道他是超級珠寶大盜呢?”
喬森笑了一下:“當時,他走了,我以為事情過去,誰知道過了幾天,他派人送了一封信來,肩上,列舉了七個人的名字。這七個人的名字,旁人或許不怎樣,但是我看了,卻不免有點心驚。”
我有點不明白,喬森立時解釋道:“這七個人,全是世界上第一流的珠寶盜賊,金特在信上説,只要他下令,這七個人,會為他做任何事。那顯然是在威脅我。而他又給了我地址,説是如果我有了決定,就可以通知他。”
我問:“那張照片……”
喬森道:“既然有了地址,他又提出了威脅,我就派人去跟蹤他,他一直在屋子裏,沒有離開過,那張照片,是在對面的大廈,用遠距離攝影隔着窗子拍下來的。”
我迅速地想了一下:“你要我去見他,是幾時決定的?”
喬森道:“是他説那七名大盜可以聽令於他時,本來我想自己找他的,你來了,當然你是代表我的最好人選。”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很怪,他好像料定了你不會親自去一樣。”
喬森神情愕然,我道:“他住的那大廈的司閽,見了我就問是不是你派來的。那當然是金特交代他的。”
喬奈半轉過頭去,對我這句話,一點反應也沒有。但是我卻看得出,他連望也不敢望我,這種神態,是故意做作出來的。
喬森的態度十分曖昧。儘管他掩飾得很好,但看出他一直在掩飾。
我表示了明顯的不滿:“他要參加,你準備答應他?”
喬森有點無可奈何:“雖然那七個人就算來生事,也不見得會怎樣,但總是麻煩。而且我也有向有關方面查過,金特這人的身分極神秘……”
我道:“是的,我對他也很瞭解,但卻不知道他從事珠寶盜竊工作。”
喬森道:“他自己從來也沒有偷過東西,但是那七個大盜,卻真的曾和他有過聯絡。一個月前,在日內瓦。你知道,那七個大盜,每一個都是國際刑警注意的目標,七個人忽然同時在日內瓦出現,國際刑警總部的緊張,可想而知。當時,正有一個油國高峯會議在日內瓦舉行,國際警方以為這七個人是在打阿拉伯人的主意,可是調查下來,卻不是,這七個人到日內瓦去,只是為了和一個叫金特的人見面。”
我覺得奇怪之極:“倒真看不出金特這樣神通廣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