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拍了拍他的肩,表示同意,青木向外走去,但丁故意轉過頭去,當作看不見他。青木打開門,走了出去。
我只是淡然一笑,沒有説甚麼,心中卻在想:你可別看不起他,他對我説的事,一定比你要對我説的有趣得多。我走前幾步,在他對面坐了下來,和他寒暄了幾句,才道:“你來看我,是為了……”
但丁挪動了一下身子:“我要説的,只是你和我兩人之間的事。”
我道:“好,請説。”
但丁搓了一下手,然後,又將他所繫着的那條皮帶,取了下來,向我遞了過來:“請在燈光下,好好看一下這些珍寶。”
我走向桌子,着亮了燈,看看皮帶背面的那些鑽石和寶石。以我對珠寶的常識而論,這些精品,真是歎為觀止。
我看了好一會,抬起頭來:“我一生之中,從來沒有看到過那麼多精品在一起。”
但丁對我的評語,感到十分高興。他走了過來:“如果我説有一處地方,其中的珍寶,百倍於此,甚至千倍於此,你會怎麼説?”
我想了一想:“就是你提及過的那個寶藏?”
但丁的神情有點惱怒:“你還不相信。”
我笑了一下:“你太敏感了,不是不相信。事實上,看了這些珍寶,沒有人會懷疑你還有更多。”
但丁神情高興:“我如今攜帶的珠寶,是我祖母當年從土耳其帶出來的。我的祖母是……”
看他的神情,像是在搜索詞句,如何介紹他的祖母才好。我接了上去:“鄂斯曼先生,你富於傳奇性,所以在上次我們見過面,發生了一些誤會之後,我已經知道了你不少事,包括更富傳奇性的令祖母。”
但丁“哦”地一聲:“你對我的一切,已經十分了解,我不必再作自我介紹了?”
我道:“是,可以這樣説。”
但丁又“嗯”地一聲,接着,他的神情陡然緊張起來,向前挪了挪身子,湊近了我。雖然房間中明顯地只有我和他兩個人,可是看他的神情,卻像是很多人等着要偷聽他的話。
他在湊近了我之後,才説道:“衞先生,我的祖母,到過那個寶庫。”
但丁顯然已被他自己將要説的話弄得十分興奮,他甚至在喘着氣:“我二十歲生日那一年,她講給我聽,她説,這個秘密,只有我一個人知道,而我只可以告訴另一個人,絕不能再有任何其他人知道。”
我大是好奇:“為甚麼選中了我?”
但丁吸了一口氣:“要事情進行得順利,必須得幫助,從知道了這個秘密開始,我就一直物色一個可以共同進行的人,幾年前,我開始聽到有關你的一些事,蒐集你的資料,這次能見到你,真巧,不然,這個珠寶展覽會之後,我也會專程去找你。”
我道:“如果令祖母曾進過那個寶庫,你再進去,不應該是難事……”
我在委婉地拒絕作他的夥伴,但丁也聽出了我的意思,不等我講完,就急急地道:“不,不,其中還有一點很奇怪的事,如果你有時間,你要不要聽聽我祖母的敍述?”
我“啊”地一聲:“令祖母在瑞士?我怕抽不出時間……”
但丁又一次打斷了我的話頭:“不,她的講述進行了錄音。她知道我必然需要將這個經過講給另一個人聽,又怕轉述會漏去了一些重要的部分,所以才這樣安排。”
他一面説着,一面已經從上衣袋中,取出了一蘋扁平的金質盒子。這蘋盒子一角,用小粒的鑽石和紅寶石,鑲出一個圖案,整蘋盒子,十分精緻。
他取出了盒子之後,將盒子打開,其面是兩卷卡式錄音帶。我一看到錄音帶竟然有兩卷之多,不禁皺了皺眉頭。
但丁十分敏感,他立時覺察到了我的反應:“衞先生,我祖母的敍述,一共是八十七分鐘……時間雖然長了一點,但是你聽了之後,一定不會後悔。”
我作了一個手勢:“我必須弄清楚一點事。”
但丁直視着我。我指著錄音帶:“令祖母的話,只有一個人能聽?”
但丁道:“是的,當你聽過之後,我就會將錄音帶毀去,而我祖母也不會再對任何人説起她的經歷。”
我笑了一下:“我想明白的就是這一點:這是不是説,如果我聽了之後,我一定要成為你的夥伴?”
但丁呆了半晌:“是不是成為我的夥伴,這……自然在聽了之後,由你來決定。”
我道:“如果我拒絕,你再找另外的夥伴時,又必然要講給他聽一遍,那豈不是多一個人知道了?”
但丁的神情,惱怒而堅決:“不,你是我選定的唯一夥伴,只有你!如果你不答應的話,整件事情就此算數,終我一生,不會再對任何人提起。”
他説得這麼堅決,倒使我十分感動。但丁高傲,他只選中了我,我真的應該聽一聽他祖母講的話。
反正,我已經聽過青木歸一所講的有關山本五十六和“天國號”的事,何妨再聽一聽一個老婦人講述她和土耳其鄂斯曼王朝的藏寶庫的事!
轉換了一下坐的姿態,全神貫注:“我正在等一個朋友,要是他來了,可能會中斷一下,你不介意?”
但丁的神情很不願意,我解釋道:“我們早約好了,我不知道你會來。是不是我們改天再聽令祖母的敍述?”
但丁搖頭道:“不要緊,你的朋友一來,我們就停止。”
他取出了一蘋小型錄音機,放進了錄音帶,按下了放音掣,雙手交叉着放在膝上,坐了下來。
錄音機中,傳出了一個老婦人的聲音,講的是並不很純正,但是極其流利的法語。
才一開始之際,但丁望向我,揚了揚眉,詢問我對於法語的瞭解能力,我又作了一個手勢,表示沒有問題。
在我還沒有聽但丁祖母的錄音帶之前,我心中在想:今天不知道交了甚麼運,一天要聽兩個故事,一個故事來自一箇舊日海軍軍官,個故事來自一個據稱是土耳其皇宮的老婦人。這兩個人雖然同生活在地球上,但是兩人相去太遠了,他們所講的故事,一定毫無相同之處。
可是當我聽到一半時,我已經訝異得説不出話來。等到聽完,我更是呆了不知多久,直到但丁叫了我幾次,我才如夢初醒,定過神來。
兩個生活背景截然不同的人,在他們所講述的故事中,竟然有着相同的不可思議之處,這是我絕想不到的事!
雖然我聽完了兩個故事,仍然不明白其中的秘奧,但是我卻至少知道了一點:兩件事之間,有着關聯。
現在,我這樣分析,沒有作用,因為但丁的祖母究竟説了些甚麼,別人還不知道,等到知道了之後,自然會同意我的説法。
在但丁祖母的敍述過程中,但丁曾有好幾次插言,我也照錄下來。老婦人的敍述相當長,但丁一定曾聽過不止一遍,所以知道全部時間是八十七分鐘。
附帶説一句,在這八十七分鐘之中,我沒有受到任何打擾,喬森一直沒有出
但丁的祖母究竟叫甚麼名字,我不知道,但丁也沒有告訴我,我聽到的故事,全是這位老婦人用第一人稱敍述的,我保留了她的敍述的形式。
以下,就是但丁祖母的故事:
“孩子,今天是你二十歲的生日。二十歲,成人了,我要向你講一些事。你或許不信,但是,你對我所講的事,不能有絲毫懷疑,絕對不能,一定要毫無保留地全部接受,因為你已經是一個大人,我可以對你作這樣的要求。我等了好多年,才等到你二十歲的生日,可以向你説這番話。
“你聽了我的話,不但要牢記在心,而且,你會需要一個真正可以幫助你的同伴,這件事,除了你自己之外,只能向這個同伴提及。為了你的轉述可能有錯漏,所以現在在錄音,將我的聲音記錄下來,好讓你找的同伴,和你一樣,聽到我的聲音。你要小心保留錄音帶,因為你找到同伴,可能我已不在人世,就不能再講一遍了。
“唉,多年之前,你的父親二十歲生日,我也曾向他講述這件事,要他絕對相信,牢牢記住,只可惜你父親死得早,根本沒有機會做甚麼,就已經離開了人世。願他安息。我現在還能夠對自己的孫兒再敍述這件事,算是十分幸運了。孩子,你聽着,你,是宣赫的鄂斯曼帝國的最後傳人,公元一二九○年,你的祖上,鄂斯曼一世,創立了鄂斯曼帝國。
“你生來就有鑑別珠寶的本領,旁人會引以為奇,我一點也不覺得奇怪,那是意料中事:自從鄂斯曼帝國建立以來,屬於皇室的珠寶,是人類歷史上從來也未曾有過的大搜集,你的身體之中,流着鄂斯曼王族的血,珠寶對你,就像是大麥和小麥對世代務農的農家孩子,是你生命的一部分。
“鄂斯曼帝國的珠寶蒐集,早在十三世紀就開始,十五世紀時,鄂斯曼帝國的軍隊,徵滅了東羅馬帝國。原來屬於東羅馬帝國的寶藏,也併入了蒐集之中。接下來的歲月中,帝國的版圖曾包括了巴爾幹半島、敍利亞、巴勒斯坦、埃及。各地的奇珍異寶,百川歸海,流進宮廷之中。
“唉,多年之前,你的父親二十歲生日,我也曾向他講述這件事,要他絕對相信,牢牢記住,只可惜你父親死得早,根本沒有機會做甚麼,就已經離開了人世。願他安息。我現在還能夠對自己的孫兒再敍述這件事,算是十分幸運了。孩子,你聽着,你,是宣赫的鄂斯曼帝國的最後傳人,公元一二九○年,你的祖上,鄂斯曼一世,創立了鄂斯曼帝國。
“你生來就有鑑別珠寶的本領,旁人會引以為奇,我一點也不覺得奇怪,那是意料中事:自從鄂斯曼帝國建立以來,屬於皇室的珠寶,是人類歷史上從來也未曾有過的大搜集,你的身體之中,流着鄂斯曼王族的血,珠寶對你,就像是大麥和小麥對世代務農的農家孩子,是你生命的一部分。
“鄂斯曼帝國的珠寶蒐集,早在十三世紀就開始,十五世紀時,鄂斯曼帝國的軍隊,徵滅了東羅馬帝國。原來屬於東羅馬帝國的寶藏,也併入了蒐集之中。接下來的歲月中,帝國的版圖曾包括了巴爾幹半島、敍利亞、巴勒斯坦、埃及。各地的奇珍異寶,百川歸海,流進宮廷之中。
“他一説完,拉了我向外就走,一面走,一面又告誡我道:‘在未曾安全到達保加利亞之前,你千萬別表露自己的身分,絕對不能,他們一知道了你的身分,就會把你殺死。這蘋盒子,據説是蘇里曼一世傳下來的,是鄂斯曼王朝的重要寶物之一,時間太倉猝了,我沒有甚麼可以給你,只好給你這蘋盒子。’
“我也不知道這蘋盒子有甚麼用,更不知盒子中放的是甚麼東西,只覺得拿在手裏,十分沉重,我哭了起來,抱着他:‘你自己為甚麼不逃到保加利亞去?’他一聽得我這樣問,陡然發起怒來,大聲道:‘我是君主,怎可以臨陣脱逃?’
“我見他發怒,嚇得一聲也不敢出,由得他拉了我向外走。
“一面走,一面他又道:‘這蘋盒子,叫作打不開的盒子,據説自從製成之後,我根本沒有人打開過,也沒有人知道作用是甚麼,但卻是一代一代傳下來的寶物,我交給了你,你要小心保管。’
“我答應着,當時心慌意亂,只是隨便向盒子看了一眼,盒子看來是金質的,上面也沒有甚麼花紋,只是十分光滑。我在向盒子看的時候,平滑的盒面上,映出了我充滿淚痕的臉,像是一面鏡子。
“我抽噎着,問道:‘是不是我們分別了之後,我再也見不到你了?’他一聲不出,樣子十分難過。我想起他在軟弱的時候的情形,心裏也極難過:‘你在需要安慰的時候,誰來安慰你呢?’
“他陡然變得焦躁起來,粗聲粗氣地説道:‘別廢話了,以後,我再也不會有需要人家安慰的日子。’
“我忍着悲痛,既然他這樣鄭重地將那蘋盒子交給我,又告訴我這盒子叫作‘打不開的盒子’,當時我心中只是想,我要好好保護這盒子。我拉下了頭巾,將盒子包住,緊緊捏在手中。
“這時,我只覺得他粗大的手,手心全是汗,又冷又濕的汗。
“他拉着我,一直來到了一處門外才停下。門前早有兩個人在,全是他的侍衞官,我見過他們,兩個人的身形都很高大,可是這時,他們都穿着便服。他推了我一下,將我推向那兩個人,又叫着我的小名:‘快照我的話去做。’
“我回頭再看他時,只見他挺直着身,已經轉身走了回去,他高大的背影,到現在我閉上眼還可以看得到,唉,他真不愧是一個勇敢的君主。
“當時,我想追上去,伏在他寬大的背上,可是我才奔出了一步,那兩個侍衞就阻住了我,其中一個留着鶴擁牡潰骸請別耽擱時間,城裏已經亂了。’
“我還是掙扎着不肯走,但扭不過那兩個侍衞,只好離開了皇宮。”
(但丁在這裏插問:“祖母,你離開了皇宮之後,就再也沒有回去過?”)
“是的,孩子,沒有再回去過。後來我才知道,在我走了之後不久,造反者的軍隊,就衝進了皇宮……”
(一陣啜泣聲音,但丁在問:“祖母,這就不很對了,你走得這樣倉猝,根本沒有機會收拾東西。而祖父給你的那蘋盒子,你又説不是很大……對了,我怎麼從來也沒有見過這蘋“打不開的盒子”?可是你卻有很多珠寶,多年來我們的生活,全是靠變賣珠寶維持,你是怎麼把這些珠寶從宮中帶出來的?”)
(老婦人的聲音,打斷了但丁的話,先是一下長長的嘆息,接着才説話。)
“孩子,我説下去,你自然會知道,現在先別發問。
“離開了皇宮,城裏的確已經很混亂,店鋪全關上了門,大街上有許多人和士兵,在奔來奔去,那兩個侍衞帶着我,穿過小巷,天色很快就黑了下來,我們在混亂之中,漸漸離開了市區,到了一處相當靜僻的地方,歇了歇腳,兩個侍衞取出了一塊餅來,分了一點給我,令我坐在樹下不要亂走,他們兩人走開去,離我不是很遠。
“我當時不知道他們想做甚麼,只是想,我一個人,沒有可能到達保加利亞,一定要靠他們的保護。他們既然是你祖父在這樣危難時候挑選出來,一定是忠心耿耿的好人。
“我這樣想着,一直望着他們兩人,他們一直在交談着,好像在爭甚麼,聲音很低,我一個字也聽不見。他們交談了大約十多分鐘,就互相伸出手來,拍了拍手掌,轉過身,向我望過來。
“當時的天色已十分黑,遠處有爆炸聲,也有幾處隔老遠都可以望見的火頭,顯然是城裏有幾處地方,正在着火燃燒。他們兩人正好揹着火光而立,火光雖然遠,但是在他們的背後閃動着,看來也十分詭異。
“那兩人站着,看了我一會之後,就一直向我走了過來,來到了我的面前。
“他們一來到了我的面前,一開口,我就知道事情不對了。
“他們不照宮中的稱呼叫我,只是叫道:‘女士,請你站起來!’
“我吃了一驚,站了起來,其中一個一伸手,我一個不防,已經被他將我緊捏在手中的那蘋盒子,奪了過去。當時我真的急了,立時叫了起來:‘還給我,這是皇帝給我的。’那個留鶴擁模惡狠狠向我獰笑:‘就是因為這樣,才搶你的。’
“他一面説,一面將包在盒子外的絲巾拋去,另一個道:‘盒子那麼小,不會多值錢。’留鶴擁牡潰骸你懂甚麼,珍寶要多大?夠你我用一輩子的了。’他説着,就想打開盒子,可是打來打去打不開。
“另一個自他手中接過盒子來,先看了一會,再去打開盒子,但是一樣打不開,兩個人立時兇狠地向我望來,喝道:‘打開它!’
“我又怒又急:‘打不開的,這蘋盒子,就叫“打不開的盒子”’。那兩個侍衞卻不肯相信,留鶴擁哪歉觶一步跨過來,揪住了我的頭髮,將我的頭按低,推着我,要將我的頭向樹上撞去,我拚命掙扎,可是無法敵得過他,被他推着,在樹上重重地撞了一下,痛得我叫起來。孩子,你看,我前額上的這個疤,就是叫那一撞形成的。”
(但丁憤怒的聲音:“那兩個畜牲,太可惡了,簡直是沒有靈魂。”在但丁這樣説了之後,老婦人的聲音,驚訝到了極點。)
“孩子,你覺得這兩個人沒有靈魂?你為甚麼會這樣説法?”
(但丁聲音仍然憤怒:“他們趁你在危難中欺侮你,這種人,就算有靈魂,他們的靈魂,也早就叫魔鬼收買去了。”)
“唉,孩子,當時,我也是一面掙扎,一面就這樣罵他們道:‘你們的靈魂在哪裏?一定是叫魔鬼收買去了,一定賣給魔鬼了。’那留鶴擁娜勻喚我的頭向樹身上撞,另一個獰笑着:“我們的靈魂?哈哈,不是叫魔鬼收買了,是被你帶着的珠寶收買了。”
“我叫道:‘你們誤會了,我走得這樣匆忙,根本沒有帶甚麼珠寶。’
“那留鶴擁姆趴了我,狠狠地道:‘鬼才相信奶的話,快將盒子打開來。’
“我哭了起來:‘幾百年都沒有人可以打開,我有甚麼辦法?’那密鶴擁奶Ы畔蛭姨呃矗我又驚叫了起來。孩子,就在這時候,怪事情出現了,奇蹟出現了……”
(老婦人的聲音,在這時,激動得在發顫。)
“孩子,真神降臨了,一定是真神降臨了,我突然看到一個光環,出現在眼前,在我伸手可碰及的地方出現了。”
(但丁遲疑的聲音:“祖母,你能不能説得比較明白一點?”)
“我還説不夠明白麼?一個光環,孩子,一個閃亮的光環,突然出現在眼前。”
(但丁悲哼了一聲:“好,我明白了。”)
“那光環一出現,那兩個侍衞也呆住了。怔立着,盯着那個光環。他們的臉,在青白色閃亮的光芒的照耀之下,青白得異樣可怕。我在不知不覺之中,跪了下來,那兩個侍衞仍然站立着。突然之間,自光環之中,射出了兩股光線,那兩股光線,射向兩個侍衞。”
(又是但丁的聲音:“祖母,你在説甚麼,我真的不明白。”)
“孩子,你不需要明白,只要聽我説。那兩股光線,發出一陣劈拍的聲響,閃耀着藍色的光花。我從來也沒有看到過這樣奇異的景象。這種情形,到現在,我還可以極清楚地記得。我不但跪着,而且膜拜。
“就在這時,我聽到那兩個侍衞一起叫了起來:‘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們這樣叫,好像有甚麼人在問他們話。可是除了他們的聲音之外,我聽不到有別的人在問他們甚麼。
“他們叫了幾聲之後,又道:‘真的不知道。’那另一個道:‘我只是這樣説,我沒有見到珠寶,收買我……我不過是這樣説説,我……不知道。’那留鶴擁囊蒼誚兇牛骸沒有甚麼收買,我……沒有……我沒有……’
“孩子,你要記得他們兩個這時叫的話,我不知道他們為甚麼這樣叫,但是他們叫的話,我每一個字全記得,現在照樣説給你聽。
“光環中射出來的那兩股劈拍作聲、有火花的光線,突然閃了一閃就不見,光環依然在。我還跪在地上,看到那兩個侍衞的身子,慢慢向下倒去,倒地之後,一動也不動,看來已經死了。
“這時,我又是吃驚,又是高興。”
(老婦人的聲音講到這時,興奮激動得異常。)
“光環緩緩轉動了一下,我在這時,突然聽到有人在對我講話,真的,那是一個十分柔和的聲音,在對我講話,我聽到那聲音在問:‘你剛才説,他們兩個人的靈魂被魔鬼收買去了,真有收買靈魂的魔鬼嗎?’
“這時,我心中只是驚訝,並不害怕,聲音是不是從那光環中發出來的,我也不敢肯定,但是神蹟在光環出現之後發生,所以,我在回答的時候,望着那個光環:‘我不知道。’”
(但丁發出了一下類似抽噎的聲音。)
(在聽錄音帶聽到這裏時,我也跟着發出了一下類似抽噎的聲音。但丁祖母的回答“我不知道”,這是一個十分普通的回答,幾乎每個人每天都可以聽到。可是這個答案和這個問題聯繫起來之後,就令人吃驚之極。)
(那兩個侍衞回答過“我不知道”。喬森也在不知和誰對話之際,回答過“我不知道”,是不是他們得到的問題,和但丁祖母得到的問題一樣?)
“那聲音在我回答之後,忽然提高了很多,又問道:‘為甚麼你們對自己靈魂的去向都回答説不知道?還是你們根本沒有靈魂?’孩子,你知道,我自一出生開始,就是一個虔誠的伊斯蘭教教徒。那聲音居然説我可能根本沒有靈魂,這使得我又是着急,又是難過,我忙答道:‘不!我有,一定有!’
“那聲音又問道:‘如果有,在哪裏?’我急得幾乎哭了出來:‘我不知道,我………想沒有人知道自己的靈魂在哪裏。’我的回答很正常,孩子,這些年來,我一直在思索這個問題。我們每一個人都有靈魂,可是,有誰知道自己的靈魂在哪裏?孩子,我仍然不知道,你知道嗎?”
(但丁很低沉的聲音:“祖母,我也不知道。”老婦人再度長長地嘆息着。)
“那聲音就靜了下來,我仍然注視着那個光環,看到那光環在急速地旋轉,顏色也在變幻。我不知道將會有甚麼事發生,只好戰戰兢兢地等着。過了極短的時間,那聲音又響了起來:‘剛才那人説他的靈魂被珍寶收買了,是不是你們的靈魂,全在珍寶中?’我呆了一呆,根本不知道這聲音如此問,是甚麼意思,也無從回答起。
“我沒有回答。那聲音繼續道:‘如果你有很多珍寶,你會怎樣?’這時候,我不知道為甚麼,實在忍不住了,淚水湧出,哭了起來:‘我已經甚麼都沒有了,還説甚麼有很多珍寶。’
“那聲音繼續問:‘如果你有的話,是不是會好一些?’我也無暇細想:‘當然是。’孩子,我的回答錯了麼?我想每一個人都會這樣回答。”
(但丁只是發出了“哼”的一聲,沒有進一步的反應。)
“在我回答了之後,那聲音又停了片刻,每當聲音停止之際,光環的旋轉就急速。然後,那聲音又道:‘你可以得到很多珍寶,你可以根據寶藏的地圖,去找尋那些藏起來的珍寶。’我全然不知道那聲音這樣説是甚麼意思。當時我只是想,或許那是真神在指點我,可以使我得到甚麼珍藏,可是真神所説的‘寶藏地圖’在甚麼地方呢?
“正當我在這樣想之際,自光環之中。又射出了一股光線來,射向那個有鶴擁氖濤朗稚希光線一射了過去,在那侍衞手中的那蘋盒子,陡然之間,跳了起來,落在我的面前。
“孩子,你切切不可以為我接下去所説的話是胡言亂語,那全是我親身經歷的事實,不可思議的事實。
“盒子落在我面前之後,光線又繼續射向那盒子。怪事接着發生,那盒子打了開來。盒子打了開來之後,根本不是盒子……”
(但丁急切的聲音:“祖母,你要我相信你的話,你就必須把話説得合理一些。甚麼叫盒子打開之後,就根本不是盒子,我不明白。”)
“孩子,你聽我解釋。盒子本來是一蘋盒子,或者説,看起來,就是方方扁扁的一蘋盒子。但是,當它一打開來之後,原來是連在一起的許多薄片,拉長成了一長條。難怪這盒子根本打不開,原來它並不是盒子,而是許多疊在一起的薄片,使得它看起來像是一蘋盒子。”
(當中有一段時間,完全沒有聲音。)
“孩子,你明白了麼?”
(但丁的聲音:“我還不是很明白。祖母,如果這蘋盒子還在,你拿出來給我看看,我就會明白。”)
“我會的,但不是現在,你如果還不是十分明白也不要緊,聽下去就好了。
“盒子變成了一長條,在光環光芒的照映下,我清楚地看到,在連成了一長條的金片上,有着地形圖,地形圖的中心,是一個圓點。
“當時我還不知道那是甚麼意思。那聲音又叫了起來:‘照着這地圖去找,你會找到大批珍寶。不過你別取太多,珍寶和你們的生命,好像有一種極其神奇的關係。你們每一個人都想得到它,但是當有了太多的時候,反而會惹來禍事。’
“我那時,也沒有心緒去仔細想那幾句的含意,只是又膜拜了起來:‘謝謝真神的指點。我虔誠的信仰,有了結果。’那聲音卻道:‘我們不是你心目中的真神,你弄錯了!’我在錯愕間,一抬頭,看到自出現之後,就一直懸在我面前的那個光環,閃了一閃,陡然之間,消失不見。
“眼前一陣漆黑。我呆了極短的時間,就撲向前去,將那一長條金片,抓在手中,將它們又疊了起來,成為一蘋盒子模樣,也不再理會那兩個侍衞是死是活,就一直向前奔了出去。
“一直到了第二天天明,我才找了一處隱僻的所在,再把那一疊金片攤開來,仔細研究着上面的地形圖,地形圖上有一個湖,那個湖的形狀,我在地圖上見到過,我認得出是甚麼湖。”
(但丁的聲音:“祖母,你在説甚麼?那盒子是……祖父説它是蘇里曼一世時的東西,就算上面刻有地形圖,當時也沒有準確的測量,你無法一看到形狀就認出它是甚麼湖。”)
“孩子,我不和你爭辯,總之,我一眼就認出了那是甚麼湖。而那個圓點,就在那個湖的旁邊。於是,我就遵照真神的指示,同那個湖走去。儘管那聲音曾否認他是真神,但是我還是堅信,那是真神的指引,一路上歷盡了艱辛,來到那湖邊,在靠近那圓點的所在,彷徨了十天,也找不到甚麼藏寶所在,一直到了第十天傍晚時分,在荒涼的湖邊,我看到了一連串鋪向前的石塊。
“那些石塊看來很整齊,向前伸展着。我一看,就覺得它們恰像那一條攤開來的金片。
“於是,我順着這些石塊向前走,來到了那一連串石塊的盡頭,在我面前,是一座石崖。石崖有一條十分狹窄的石縫。
“接下來的事就像神話一樣。我從這山縫中擠進去,一直向前擠,山縫越來越窄。
“等到我擠到筋疲力盡,連再進一步的氣力也沒有時,我就向前爬,用手和腳,向前爬,等到實在爬不動了,我伏在地上喘氣,突然有清新的風,吹向我臉。
“眼前一片漆黑,甚麼也看不見,但是那股清涼的風卻告訴我,前面一定有出路。這使得我精神大振,又向前爬出了幾步,覺出四周圍空了許多。我仍然看不到任何東西,伏在地上喘息,掙扎着站了起來,向前走出了一步,被一件東西絆跌。我跌向地上,身子被許多硬而尖鋭的東西,弄得極痛。
“我呻吟着,用手在地上撐着,手心着地時,地上仍然有許多硬而尖的東西。很奇怪,我當時立即就覺出,那些又尖又硬的東西,並不是小石塊,一定是寶石,是各種各樣的寶石。我喘着氣,抓了滿滿的兩把。我竟然傻得不知道將抓在手裏的東西放進袋裏,喃喃地向真神禱告,轉身向外走,由於走得太急,在石頭上撞了兩下,才找到了那條窄縫,向外擠。
“當我擠出了狹窄的山縫之後,天色早已全黑了。但是在星月的微光之下,我看到我兩手所抓着的,是兩團各種色彩交織而成的光團。各種各樣的鑽石、寶石,有的鑲成了一大串,有的沒有鑲過,滿滿的兩大把,我無法估計它們的價值……”
(老婦人的喘息聲,和但丁的聲音:“祖母,你説跌倒在地時,地上全是……珍寶?”)
“是的,我可以肯定,那裏面是一個山洞,我不知那山洞有多大,但是整個山洞的地上,一定散滿了各種各樣的珍寶,我只是順手抓了兩把,孩子,那兩把珍寶,就是我們一直以來的生活的來源,是真神賜給我們的。”
(但丁的聲音有點發顫:“祖母,你沒有再進去?”)
“沒有,孩子,真神曾吩咐過我,不能多拿。雖然我曾在皇宮中生活了幾年,但是也從來未曾見過那麼多珍寶,我呆了不知道多久,才撕開了上衣,將那些珍寶,包了起來。
“轉身向那個山縫望去,回想看山洞中的情形,就在這時,我突然感到整個大地,都在震動,隆然作響。當時,我曾起了貪念,想再進那山洞,取更多的珍寶。我知道,一定是我的貪念觸怒了天神,要降禍於我。我嚇得忙俯伏在地上,不住叫喚着真神的名字,求真神原諒我。
“震動立即停止,在震動發生的時候,真像是世界末日。震動停止,我又俯伏了好久,才抬起頭來。我是對準了那個山縫的,所以,一抬起頭來,我就看到,那個狹窄的山縫,已經被許多大大小小的石塊塞滿。那些石塊,自然是震動跌下來的。
“我呆了一會,才開始離開。路途艱難。雖然我滿懷珠寶,但是在那種窮鄉僻壤的地方,珠寶的價值,還不如一塊餅乾和一碗羊奶。
“好不容易,我到了保加利亞,得到了保加利亞皇室的收留,生下你的父親。
“再接下來的事,你也全知道的了。孩子,這就我要對你講的事。”
(沉默了一會,是但丁的聲音:“祖母,你説我需要一個同伴,那是甚麼意思?”)
“這,你還不明白?那山洞中滿是珍寶,我相信滿那是鄂斯曼王朝全盛時期,蘇里曼一世收藏起來的寶物。孩子,你是鄂斯曼王朝的唯一傳人,山洞中的珍寶,全應該歸你所有。”
(但丁的聲音:“是,我仍然不明白,可靠的同伴有甚麼用。”)
“唉,孩子,進山洞去的那個狹縫,已經塞滿了大小石塊,決不是你一個人的力量可以弄開。如果只是你一個人去,那太困難,也太危險,可能送了性命,而如果有太多的人幫你,一進山洞之後,人會因為滿洞的珍寶而發狂。所以,你必須有幫手,只能是一個,不能多。這個人,要真誠、忠實,又要能應付一切非常事故。這樣的同伴不好找,當你找到了這樣的一個人之後,我就會將那盒子給你,不然,我寧願那些珠寶,永遠埋在那個山洞之中。
“或許你會問,要是你還沒有找到這樣的夥伴,我就死了呢?
“如果情形是這樣的話,那麼,就讓那些珍寶,永遠藏在那山洞之中吧。
“你的父親死得早,沒有機會找到這樣可靠的夥伴,現在,就靠你了。”
(一陣欷嘆息聲。)
(錄音帶到這裏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