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摩托車的聲音,漸漸遠去之際,我轉過身來,望着那抽屜,幾乎一眨也不眨眼睛。
我的心中在暗暗希望,當我一個人在這屋子中的時候,別讓我再聽到甚麼古怪的聲音。但是,希望和事實,卻往往是相違背的。
在許信離去之後不久,那抽屜中,又響起了那種聲音來,那聲音,好象是有甚麼東西,用力在一個極窄的縫中擠動時所發出來的。
我的雙眼睜得老大,我的手中,抓了一個銅鎮紙在手,以防萬一。
接着,我就看到了我一生之中,最最奇怪的事情,我看到一個黑影,慢慢地從抽屜縫中,擠了出來。
那鋼櫃造得十分精緻,抽屜幾乎沒有縫,也只有一個影子,才能從縫中擠出來,因為影子是根本沒有體積的。但是,沒有物體,又何來影子呢?
然而,那的確是一個影子,慢慢地擠了出來。之後,我已經看清楚了,那是一個人頭的黑影。
這時,我心中唯一希望的是:那是我的頭影。
但是,我最後的希望也破滅了!
那個黑影在擠出了之後,擰了擰頭,像是擠得很辛苦一樣,但是我的頭部沒有動過。
我的頭沒有動,如果那是我的頭影,又怎麼會動?
那像人頭的黑影,真是在左右搖動着,而且,我還感到,這影子是在“看”着我。
那只是一個黑影,緊貼在那個鋼櫃上,就像是鋼櫃前站着一個人一樣。
如果這時,在那個鋼櫃之前,真是有着一個人的話,那麼,事情就一點也不奇怪了。
在那片刻之間,我只覺得頭皮發麻,身子發僵,我張大口,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過了好久,我才能勉強將頭低下了一些。
當我低下頭的時候,因為我的頸骨早已僵硬,是以我甚至聽到了“卡”地一聲響。
我低下頭去,是想看看我的影子,是不是在,我看到了我自己的影子,很淡。那是我的影子,那麼,在鋼櫃上的,從那抽屜中“鑽”出來的,又是甚麼東西的影子呢?
我只感到身上一陣陣發涼,而當我再抬起頭來時,那影子的肩頭,也露出來了,我又立時想到了許信那天晚上所説的話。
他説,他曾看到一個黑影,在牆上俯身看着我。我當時很難想象影子俯身看人是甚麼樣的情形,但是我現在知道了。
因為現在,我的的確確感到,那影子一面在慢慢地從抽屜的縫中擠出來,一面在“看”着我,我自然無法在影子的臉上看到五官,但是我實實在在感到,他是在瞪着我看。
我在-那之間,突然怪聲叫了起來。
我明白了,我明白許信的堂叔,為甚麼要在突然之間,放棄這幢房子的了。
這是無法令人忍受的一種恐怖,這時,生自我心底的一股寒慄,令得我的身子,在劇烈地發着抖,那真是無法忍受的,一次也無法忍受。而許信的堂叔,顯然是忍受了許多次之後,才達到精神崩潰的邊緣,才將所有的人都帶離了那屋子,再也不回來的。
那樣來説,許信的堂叔,已經算得是很堅強的人了,至少比我堅強得多。
我那時突然尖叫了起來,是因為極度的恐懼,那種致命的恐懼,先使我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現在,又使我不斷地發出尖叫聲來,不能停止。
我在不斷地叫着,那影子不再自抽屜中擠出來,它只是側着頭,好象很有興趣地觀察着我。
我知道,許信的堂叔曾將影子鎖在抽屜中——我那時的思緒,已經進入了一種狂亂的狀態之中,我明知影子不是甚麼可以摺疊的東西,影子根本不是東西,但是我還是假設了許信的堂叔關住了影子。
但事實,那影子卻根本可以自由地來去,他曾在我們第一晚睡在書房中時,出現過一次,又迅速地消失。而且,他還會發出聲響來!
我不知道我自己叫了多久,那影子愈來愈向外伸展,已經伸到腰際了。
而且,我還看到,影子有兩隻手和手臂,那完全是一個人的影子!
我的心中不斷在想着,他要出來了!他要出來了!他出來之後,會對我怎麼樣呢?
我不由自主揮着手,突然之間,我看到我手中所握的銅鎮紙,我甚至連十分之一秒鐘也未曾考慮,便立即向前,疾-了出去!
我自己也難以想象,我的力道,何以是如此之大,因為銅鎮紙砸在鋼櫃上時,發出的聲音十分響。
銅鎮紙是砸在那影子上的,可是影子根本不是物質,它甚至不是一張紙——即使是最薄的紙,所以,銅鎮紙是等於砸在鋼櫃上的。
那影子突然之間,縮了回去,縮進了抽屜中。
而我仍然是叫着,就在這時,許信“砰”地一聲,撞開了門,衝了進來。
我仍然尖叫着,許信衝到了我的面前,按住了我的肩頭,重重地撼着我,搖撼了足足有十下,才令得我停止了尖叫。
許信的面色,變得極難看,他喘着氣:“甚麼事,發生了甚麼事?我幾乎在一哩之外,就已經聽到你的尖叫聲了。”
我忙握住他的手,他又嚇了一跳:“衞斯理,你的手凍得像冰一樣!”
我斷斷續續地道:“許信,我怎麼了?我……可是還活着,是活着麼?”
許信聽了我的話之後,一定也有毛髮直豎的感覺,因為他的神色更難看。
他嚥下了一口口水,才道:“我想你還活着,但是你的臉色卻比死人還難看。”
我抬起頭來,陡地看到門口站着一個人,我又嚇得砰地跳了一下,但是我卻立即認出來,站在門口的,不是別人,正是老鎖匠。
那老鎖匠以一種望着神經病人的眼光望着我,在門口猶豫着,不敢走進來,彷佛他如果一走進來的話,我就會將他扼死一樣。
許信仍然在不斷地問我,發生了甚麼事,但是我卻並沒有回答,我漸漸恢復了鎮定:“沒有甚麼,我太疲倦了。”
我一面那樣説着,一面向許信眨着眼,表示我有話,但是要等一會再説。
許信究竟是我的老朋友,他立即明白了我的意思,也不再問下去。
我之所以不肯説出來的原因,是因為我怕我一説出來,那老鎖匠一定拔腿就逃,那麼我打不開那抽屜,就永遠也不能發現抽屜中的秘密了。
這時候,我已經從極度的驚恐之中,漸漸地定過神來了。
我定過神來之後,第一件所想到的事,並不是逃走,而是要弄明白那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許信又在我的肩頭上拍了拍:“現在,你的臉上,總算有了一絲生氣。”
我撫摸着自己的臉頰,我的手還是冰涼的,但是我的臉頰,卻熱得發燙。
那老鎖匠在門口,指着我:“這位先生,他沒有甚麼不對吧。”
許信自然也知道,一定有甚麼大不對頭的事情曾發生過,是以他的笑容,也顯得十分勉強,他道:“當然沒有甚麼,請你快開鎖吧。”
那老鎖匠遲遲疑疑走了進來,一面還不斷地望着我。他道:“許先生,以後有這種事,你找第二個人吧,可別再麻煩我的!”
許信不耐煩道:“你下次不來就不來好了,現在我又不是不給錢,你替我將抽屜打開來,我給你一塊銀洋,還有比這更好賺的錢麼?”
那老鎖匠仍然在嘀咕着,但是他還是向那抽屜走了過去,大約是由於上次的經驗,這一次,他很快就將鎖弄了開來。
和上次一樣,他才將抽屜拉開了一點點,我已叫了起來,道:“行了!”
那老鎖匠仍然對我十分害怕,這自然是他剛才曾聽到我發出過那種驚人的呼叫聲之故,是以我一叫,他立時向後,退了開來。
許信用奇怪的眼光,向我看了一眼。我已經揮着手,-了一塊銀洋給鎖匠:“走!走!快走!”
銀洋“當”地跌在地上,老鎖匠立時將銀洋拾了起來,匆匆向外走去。
他走到門口,才回過頭來,看他的樣子,像是想説些甚麼。
但是,他並沒有説甚麼,只是嘴唇動了動,就立時奔下樓去了。
老鎖匠一走,許信就要去抽那抽屜,我大叫道:“許信,別忙!”
許信給我的一聲大喝,嚇得立時縮回了手不,他有點惱怒:“你怎麼了?真好象發了神經一樣,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我並不怪許信,因為我自己也知道,我實在是太過緊張了。
但是,我也知道,如果我將我見到的事説了出來之後,只怕許信也未必有膽子,拉開那抽屜來。
我勉力定了定神,道:“剛才,只剩下我一個人的時候,我看到一個像人一樣的黑影,從那抽屜的縫中,向外擠出來。”
許信的手,本來又已經要將那抽屜拉開來的了,可是,他在聽了我的話後,卻立即縮回了手來:“你……你説甚麼?”
我道:“一個人影子,你曾看到過的,你記得麼?你還曾説,那影子在俯視着我,你的堂叔也曾看到過,他就是因此而放棄了這屋子的。”
許信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的臉色也變得蒼白起來,他向後退來。
我繼續道:“現在,我也看到了,我看到他擠出來,也看到他縮回去,他就在那抽屜中!”
許信的聲音,有點發顫,他道:“別……別嚇我!”
我苦笑着:“你以為我如果不是受了極度的驚恐,會發出那樣的怪叫聲來?”
這句話是最具説服力的,説明我不是和他開玩笑,我講的全是真話!
許信望着那抽屜,它已被老鎖匠拉開了小半寸。有着一道縫。
許信呆了半晌,才道:“如果抽屜根本未曾打開,他也能擠出來……”
他停了一停,苦笑着:“那是不可能的,這抽屜根本沒有縫。”
我提醒他:“可是,你別忘記了,那是一個影子,影子只是一個平面,平面沒有厚薄。”
許信苦笑着:“那樣説來,我們也不必怕甚麼,它要出來,打開抽屜也出來,不打開,它也是一樣可以出來的。”
我點了點頭,老實説,我這時的感覺,並不是害怕。因為許信的堂叔,在離開這屋子之後,又活了那麼多年,而我們在這裏,也住許多天,也沒有甚麼大的損害,我剛才將銅鎮紙,-了過去,影子立時消失,由此可知,那影子並不能危害我們,所以,我們也根本不需要害怕。
而這時,充滿在我心中的,是一股極度的詭異莫名之感!
這種感覺,令得我無法控制我自己的身子的發抖,也使我感到陣陣寒意。
我道:“你説得對,而且我們也不必怕甚麼,讓我們一起將抽屜打開來,去看個究竟。”
許信點着頭,我們雖然已決定將抽屜打開來,但是我們還是猶豫了好一會,才一起走向前去,一起握住了那抽屜的把手。
然後,我們一起用力,將抽屜拉了開來。
我們在事先,並示曾商量過,但是這時,我們的行動,卻是一致的。
我們一將抽屜拉了開來,便一起急急向後退了開去,一直退到了書桌之前才站定。
然後,我們一起定眼向那抽屜看去。
和上次並沒有甚麼不同,抽屜是空的。
我們又一起不約而同,轉過頭來互望着,我大着膽子,慢慢向前走去,許信跟在我的身邊,我們一起來到了抽屜之前,再仔細向抽屜中看去。
那實在是不必細看的,任何人只要看一眼,就可以知道了,抽屜中沒有東西。
然而,最奇怪的事,就在那時發生了。
我們都聽到一下十分輕微的聲音,在抽屜的上面,跌下了一個黑影,落在抽屜的底部。
那是一個如同手掌大小的圓形黑影。黑影投在其它的物體上,竟會有聲響發出來,那實在是不可思議、怪誕莫名的事。
黑影是一個平面,平面在幾何學上來説,只不過是一個平面,一個單一的平面,絕不能成為一個物體,平面只有面積,而不佔據空間,平面是沒有重量的,但是,那個圓影,突然出現時,卻有一下輕微的聲響,像是它不是影子,而是一塊極薄的圓鐵片。
但是,那卻的確是一個影子。
我的心中,升起了一股寒意,那是我們無法理解的事,是在三度空間之外的另一空間,是地球上人類的思想無法到達的角落!
許信的膽子可真不小,他自然是想到了和我想到的同一疑問,是以,他竟伸出手指來去撫摸那黑影,我知道他的用意,他很想確定,那究竟是一個極薄的物體,還是一個影子。
他的手指,在那圓形的黑影上,撫摸了一下立時縮了回來。
而在他的臉上,也立時現出了十分古怪的神色來,他盯住了那黑影,一聲不出。
我也連忙伸出手指去摸了一下,我摸到的,完全是抽屜的底部,可知那絕不是甚麼物體,而只是一個影子,那實際是不存在的東西,只不過可以看得到,是一個遮蔽了光線之後出現的陰影而已。
然而,他在落下來之際,卻有聲響。
當我也縮回手來之際,許信尖聲叫了起來:“你看,它在動!”
我自然也看到了,它在動。
它像是顯微鏡下的阿米巴一樣在動着,在迅速轉變着形狀,大約在半分鐘之後,它變成了一個人影,然後,在向抽屜的一邊移去。
當他移到了抽屜的一邊時,他看來像是“站”了起來,那時,他還不過六七-高。
然而,他卻在迅速地擴大,轉眼之間,已出了抽屜,到了鋼櫃上,而且繼續在向旁邊移。
等到它移到了那幅牆上時,就等於在我們的面前,站着一個影子樣,而那影子,和我們普通人的大小,完全一樣。
我和許信兩人,全身僵硬,除了張大了眼睛,望着那影子之外,甚麼也不能做。
我們望着那影子,那影子也像是在“望”着我們,我們不知道究竟在影子和我們之間,僵持了多久,許信先開口,他的聲音,像是在呻吟,他道:“天,……這究竟是甚麼?”
我的聲音也不會好聽多少:“那是一影子!”
許信的眼睜得老大:“當然是一個影子,可是這……這影子,造成這影子的物體在甚麼地方?”
我嚥下了一口口水:“是不是,有一個隱形人在房間中?”
許信竟立時將我的話接了下去:“朋友,請你……出聲。”
當然,並沒有人回答我,因為連我自己,也知道我的假定是不成立的,如果真有隱形人的話,那麼,光線就可以透過他的身體,我們才看不到他,而光線既然能透過,又何來影子?
我搖着頭,我和許信兩人的情緒,都處在一種混亂的狀態之中。而就在這時,那黑影卻有了動作,我們都看得十分清楚,那黑影在搖着手,同時,又向我們,做了一個手勢,但我們卻看不懂那手勢是甚麼意思。
影子繼續搖着手,像是在叫我們不要做一件事,我在呆望了半晌之後,“許信,他好象是在叫我們,不要害怕!”
但是我顯然是説對了,因為影子立時不再搖手了。
許信也立即住了口,不再叫,他的雙眼,睜得老大,盯住了牆上的那黑影,那黑影不再動,許信緩緩的吸了一口氣,突然向前一指:“你,你是甚麼?”
我忙道:“他是一個影子,怎麼會回答你?”
許信的聲音,幾乎像是一個人臨死之前的呻吟聲一樣:“它是一個影子,它怎麼會動?”
我的思想也混亂之極,我竟和許信爭論了起來,道:“影子自然會動的,影子會動,有甚麼出奇?我們不是經常看到影子在移動麼?”
許信突然又大聲怪叫了起來,他舉起了一張椅子,向那影子-了過去。
那張椅子,還未曾-到牆上,影子已然向旁,移了開去,“砰”地一聲,椅子砸在牆上,跌了下來,並沒有砸中那影子。
而那影子,又迅速地向上,移了上去,我們的視線跟着影子移動,那影子一直移到了天花板上才停止,我們也就一起抬起了頭。
就在這時候,另一個奇怪的現象發生了,那影子在到了天花板上之後,竟然跌了下來。
影子離開了它附着的物體而跌了下來,那是不可想象的事情,然而這時,卻又千真萬確地發生在我們的眼前,那影子飄了下來,像是一大片其大無比的紙一樣。
我在那時,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這麼大的膽子,竟伸手去撈了一把。
但是,我卻甚麼也沒有抓到,我所-到的,只是空氣。然而,在我伸手抓上去之際,那影子卻散了開來,但是它又迅速地合而為一,落到地上,又在地上移動着,轉眼之間,他又變得“站”在牆上了。
看到了這等情形,我和許信兩人,都不由自主發出了一下呻吟聲來。
我和他兩人,都無法忍受下去,如果我們再面對着那個影子,那麼唯一的結果,就是我們會發瘋!我們兩人,幾乎是在同一個時間,向門口衝出去的,衝到了門口,我們的去勢太急了,互相撞了一下。
許信給我撞得向外跌了出去,但是我立時扶住了他,我們兩人,飛也似地奔下樓梯,掠過了大廳,跳下了石階,許信的摩托車就在門口,他坐上了摩托車,我坐在他的後面。
他立時發動了車子,車子發出驚人的聲響,向前疾衝了出去,許信用極高的速度駕駛着,但是我卻覺得他開得太慢了。
我們衝過了花園,車子像是飛一樣在路上疾馳着,一直到駛進了一條比較熱鬧一些的馬路,許信才將車子的速度減低。
我要鼓起很大的勇氣來,才能向後看一看,那影子是不是跟着我一起來了。
等到我看到,我身後並沒有甚麼影子之際,我才鬆了一口氣,但當我轉回頭來時,我卻又一眼看到地上有兩個影子,我幾乎又尖叫了起來。
如果不是我立即看出,那兩個影子,正是我和許信的話,我一定已叫出來了。
我喘着氣:“行了,沒有事了。”
許信停下了車,我跨下車來,他將車子推到了牆邊,喘着氣問我:“這——那影子究竟是甚麼?”
我苦笑着,搖了頭頭:“我怎麼知道,現在,問題是,你還要不要那屋子。”
許信幾乎毫不考慮:“當然不要了!”
我已經鎮定了許多,雖然,我在那樣問許信之際,我也已決定,我不要我那一半了。我道:“可是,我們走得匆忙,有很多東西,留在那屋中了。”
許信的聲音有點發顫:“你——你的意思是,我們回去取?”
我道:“自然是,那是不少的錢啊,難道你也不要了,而且,那影子,似乎不會傷害我們。”
許信猶豫了許久,那屋子對他來説,已不再具有任何吸引力了,但是那些錢,卻總是有用的。他又道:“就我們兩個人回去取?”
我道:“你怎麼啦,自然是我們兩個人!”
許信苦笑着:“你的膽子比我大得多,我實在不敢再回去了.所以,還是你一個人去吧!”
我呆了一呆,我一個人再回到那屋子去,這的確是我未曾想到的事,但是我還未曾説出話來,許信已經道:“衞斯理,我們是老朋友,我一有了那幢屋子,就分了一半給你,你總不成替我做一點小事,還要推三搪四!”
我忙糾正他的話:“你知道那不是小事,而是大事!”
許信連忙改了口:“自然,自然,但就算再大的事,我們也有這個交情的,是不是?”
我知道,如果我拒絕一個人去那屋子的話,許信是再也不敢去的了,那麼,我們等於放棄那筆錢了。許信又道:“你有一半的啊!”
我嘆了一聲,向街角的一間咖啡室指了一指:“好,將車子給我,你在那裏等我!”
許信如釋重負,忙道:“是!是!”
我跨上了車子,又呆了一會,才發動了車子,發出拍拍的聲響,又向那屋子駛去。
我們剛才離開那屋子的時候,是如此充滿了恐懼,但前後只不過相隔了十多分鐘,我卻又要一個人回到那屋子去,我心中的感覺,真是難以形容的。
當我逐漸駛近屋子之際,我好幾次想改變主意,有一次,我甚至已經掉轉了車頭,但是,我還是駛了回去,繼續向前駛着。
一直到我來到了大門口,我的思想鬥爭,也到達了最高峯。
我在大門口,足足停了十分鐘之久,才走進了大門。在石階前,我的身子在發着抖,又停了好幾分鐘,才抬起了腳來。
就在我抬起腳來的時候,突然,我聽得一陣腳步聲,從大廳中傳了出來。
我整個人都僵住了!
那是腳步聲,清清楚楚的腳步聲,正在向外傳來,毫無疑問,那是有人在向外走來了!
我心中不住地在問自己:我該怎麼辦?但是我的雙腳,像是釘在地上一樣,幾乎一動也不能動。
腳步聲終於傳到最近,一個人突然出現在我的眼前,我陡地後退一步。
當我退向後時,由於我的心中,實在太驚惶了,是以我幾乎一交跌倒。
那從大廳中走出來的人,也陡地一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