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三天,我扒拉完幾口晚飯,獨上七樓看《婦產科學》,看到柳青坐在我常坐的位置上,課桌上放兩個文件夾,椅子前腳蹺起,身子向後稍斜傾,笑着看我。還不到五點半,自習室裏沒什麼人,陽光從西面敞開的窗户灑進來,金晃晃的。
最近女生中流行減肥,相信,長期晚飯後一屁股坐下唸書,二十五歲以後臀下垂,三十歲以後長肚子,三十五歲以後奶下垂,所以飯後三十分鐘應該保持行走或者站立。有一陣子,下午五點左右,在東單三條、中央美院東街、金魚衚衕和東單北大街構成的環路上,總有二三十個目光呆滯表情堅毅的女生順時針方向貼着路邊疾走。
踩着自習室地上不規則多邊形的陽光和陽光之間的陰影,我走過去坐在柳青旁邊。柳青穿着休閒的小領子棉布長袖,牛仔褲,淺跟運動鞋,但是皮膚還是挺白,臉上的妝還是仔細,髮髻還是精緻,挺香,還是“沙丘”香水的味道,彷彿抗日戰爭電影裏打扮停當、穿着老百姓衣裳等待被強xx的龍套女影星。
“吃了嗎?”我問,舌頭在上唇內側和上排牙外側、下唇內側和下排牙外側繞了一圈,掃蕩一下可能的晚飯殘留。我偶爾這樣吃到過前一天烤羊肉串上的芝麻,香啊。
“沒。我不餓。接待客户吃中飯,到三點才完,還不餓。”
“哦。”
“中午喝得有點多,三點完了事兒,我想,是去公司呢,還是去健身,後來決定去健身。回家換了衣服,忽然想起你,就來這兒了。”
“來陪我上自習?”
“是啊。省得你總看小紅和小白在一起,心裏過於難受,我秉承着無產階級同志情意,繼續幫助你。”
“小紅和小白現在基本都在小白酒店房間裏活動,酒店方便啊,有獨立廁所,還有牀。”
“我自己燕莎附近的房子也有獨立廁所和牀。”
“再説,我老媽説,打架輸了,東西搶不過別人,不要氣餒,要賊惦記着。要是氣不過,女的可以哭,男的可以自殘,自己抽自己嘴巴,但是不要聲張。孟子説,年輕人要用發展的眼光和成長的眼光看問題,把不爽的境遇當成人生勵志的磨刀石,苦其心智,增益其所不能。所以,我能正確對待小紅和小白,他們即使坐在我前排,即使我聞見小紅的香水,看見小白的小手放在小紅的大腿上,手指上下跳動,我也不會抄板兒磚拍他們倆,還是能讀《肉蒲團》、背‘牀前明月光’、研讀《婦產科學》。”
“那我想起你怎麼辦啊?”
“寫信啊。北京市內,一天就寄到了。”
“好,我會寫。要是想看你長高了沒有呢?”
“來找我玩啊。”
“所以我來了啊,給你帶了一點吃的,烏梅、康元蛋卷、提子餅乾和罐裝八寶粥。你四點半就吃晚飯,晚上一點多才睡,會餓的。
你上自習,你看你的書,我處理些公司文件。”
“好啊。你要是想尿尿,出門往右是女廁所,需要自己帶手紙。
要是渴了就喝我杯子裏的水吧,茉莉花茶,杯子髒點啊。等我念三四個小時書,帶你去吃東西去。”
“好。”
我看到她書包裏橫着的板兒磚大小的摩托羅拉手機,天線呲出來,説:“這就是傳説中的手機吧?太大了吧,需要找個人幫你揹着,就像解放戰爭電影裏的話務員那樣。關了吧,我怕吵別人自習。”
“根本沒開。公司人要是有事兒會呼我,但是我有權力不搭理,今天我不會搭理的。”
柳青的香比小紅的淡,柳青噴香水的本來目的估計也不是防蚊蟲叮咬的。柳青坐在身邊,自習室就是栽了一棵明開夜合的院子,初夏的時候,細碎的白花,早上展開,晚上閉合,但是香氣卻是越夜越真切,真切地覺得,這種香氣裏讀《婦產科學》,糟踐。
婦產科有好幾個女教授,都是在更年期左右摘掉卵巢,然後補充雌激素,都是齊耳短髮,皺紋清淺,做手術站五六個小時,大腿不彎,手比男醫生更加乾燥穩定,不查户口本身份證,單從容貌和體能,基本無法判斷真實年齡。唯一一個容貌和體力上能抗衡的中年男大夫是個姓羅的胖子,臉上褶子都被肉撐平了,看不到脖子和腳腕這兩個解剖結構,站在手術枱上,必須搭配一個嬌小的年輕女護士,否則站不開。“就為這一點,我就熱愛做手術,我也不減肥。”
羅胖子説。我跟着羅胖子上台做手術,替他拉鈎,羅胖子柳葉刀一劃拉開腹壁,血從兩側的皮肉上一個個血管斷點湧出來,彷彿護城河兩側的排水口,靜脈血暗紅,動脈血鮮紅。胖子電刀一個一個血點止血,電刀頭觸及血點附近的皮肉發出吱吱的聲響、燒焦了的皮肉騰起輕細的煙,胖子對身邊搭配的小護士説:“我昨天又去吃韓國燒烤了,三千里烤肉,我不喜歡他們烤好了給我端上來,我喜歡自己烤,聽肉吱吱地響,煙升起來,香啊!”
九點多鐘,柳青趴在課桌上,斜着眼睛看我,説:“肚子餓了。”
柳青的睫毛很長,我無法判斷是有機生長的還是被她在自己的實驗室裏動過手腳,從外三分之二開始向上彎曲,在自習室日光燈下,最尖的地方一點點閃亮,魚鈎一樣,彎刀一樣。
“好,我帶你去吃東西。”我開始收拾東西,“想吃什麼?”
“隨便。”
“隨便是什麼啊?想吃什麼,給個方向,我請你。”
“你,什麼眼珠子啊,手啊,臉蛋子肉啊,都行。”
“還沒發育成熟,沒到吃的時候。”
“那就無所謂了,附近有什麼可吃的啊?”
“那你聽我安排吧。”
我和柳青下到六樓,蘇聯設計的房子,層高六米,樓道頂上打滿了晾衣服的管子,高高地掛滿了衣服,多數是男生的褲子,我們從一個個褲襠下走過,柳青頭也不抬。我把書包和柳青送的吃的扔在牀上,屋子太擠,插不進腿,柳青站在門口,沒進屋。胡大爺一直在附近逡巡,抽冷子往柳青身上看一眼。
我拉着柳青的手,繞到東單三條上的九號院。院裏的花都落了,柿子樹、玉蘭樹、桃樹、槐樹的葉子都長足了,我説,這個是整個醫院最大的院子了,吃完晚飯,辦公人員都走了,院子裏可以打網球。西廂房二樓是解剖室,大體解剖就是在那兒上的,四個人分一個屍體,兩個人一邊,講到男女不同的地方,互相交換,你看我的女屍,我看你的男屍。男女差異比想象中的小,福爾馬林泡了這麼久,子宮就京白梨那麼大,xxxx比游泳之後還小,比大拇指還小。
屍體都平躺在不鏽鋼台子上,基本都是六十年代初三年自然災害的時候病死或者餓死的,各種結構都完整,特別乾淨。牆角站着兩架骨骼,一男一女,完整,男的叫王剛,女的叫南珊,個子都挺高。
我們用來對照的,屍體筋肉模糊之後,某個結構不容易定位的時候,就對比這兩副骨架子。水泥鋪地,什麼時候都是粘的,淺淺的一層人油。也奇怪了,無論怎麼洗刷,都是粘的。大體解剖快學完之前,屍體都散架了,顱骨裏的大腦小腦都得留着,下門課《神經解剖學》接着用。管那門課實驗的老李拿個大水桶,一個一個頭收拾好,彷彿B大上完排球課,體育老師用個大網袋收拾排球。老李還管組織切片,他的切片機就是一個超小號的切羊肉片機,切完組織切片之後,用最軟的中號毛筆在緩衝液裏打散,等待染色。老李有好些台顯微鏡,我在鏡子下看過我從臉上擠出來的包,那種年輕的包,在鏡子下面,美玉一樣,白,潤,偶爾有根毛。東廂房是生理室,晚上放毛片,站在院子裏看得非常清楚,但是看不清屋裏看毛片人的生理反應。最常用的動物是蚯蚓,老鼠,青蛙,兔子,女生力氣小,需要打暈兔子的時候,結果都打驚了兔子,四肢被綁在夾板上兔子掙脱了一隻或者兩隻腿,揹着夾板在教室裏跑。你説,如果蚯蚓,老鼠,青蛙,兔子有佛性,人會不會有報應?或許就在現在,在黑洞的另一邊,在另一個太陽系,蚯蚓,老鼠,青蛙,兔子長得都比人大,都比人聰明,都穿人皮內褲,他們教授生理課的時候,通常都用人當實驗動物。
柳青問,你是要帶我去吃東西嗎?
我説,所以吃東西之前集中告訴你。我又説,我如果被撞死,就把器官捐了,如果老死,結構乾淨完整,就把屍體捐了,上解剖課用。但是有一個要求,解剖我屍體的四個人必須閲讀我的一個字條,非常簡單,就告訴他們,我的雞雞其實沒有他們將要看到的那麼小,都是福爾馬林的長期浸泡作用,他們不要大驚小怪。
我拉着柳青的手,沒踩漢白玉的御路,走上台基,穿過正房。
正房三層樓,都是黨政行政部門。穿過去,向北,是五百米長的連廊。我指左邊的西跨院大花園給柳青看,説,中式建築講究對稱,解放前,本來右邊也有同樣一個東跨院大花園,現在改成護士樓和我們的宿舍樓了。再往右邊,本來有八塊網球場,現在一個都沒有了,都蓋傻屄樓了。再往右,外交部街的教授樓,過去是一户住一個樓,現在是十户。老學長講,過去講究十個字,“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早上查房前,有白牛奶喝,穿白襯衫,現在,簡潔了,就講究前五個字了。
我拉着柳青的手,到了醫院,下樓梯,到地下室,頭頂上全是管道。柳青問,管道里是什麼。我説,有的是暖氣管,有的是氧氣管,有的是麻醉氣體管,直接通手術室,打開閥門,幾分鐘之後,病人都麻倒了。柳青説,我也賣醫療儀器,你別胡扯了。我説,是啊是啊,其實都是各個時期的暖氣管。我説,仁和醫院的地下通路非常複雜,我在婦科腫瘤實驗室,每兩天會接待一個走迷路了的病人,都是一副絕望的樣子,都以為自己經過了黃泉,女的都含淚水,男的都流鼻涕。我們向西,走到五號院,從西門出去。柳青説,我不吃全聚德烤鴨,中午才吃的。我説,月底了,我也請不起。向北,走過中央美院,鑽進右手的衚衕,我説,吃麪吧?衚衕裏有間搭蓋的小房子,放了兩張桌子,其他什麼都沒有。夥計從衚衕裏十米的另外一間房子閃出來,問,吃什麼?我説,一碗雞翅面,一碗大排面。夥計收了四十塊錢,消失在衚衕裏。十分鐘之後,另外一個夥計從衚衕裏二三十米的另外一間挑簾出來,端着兩大碗麪,放我們桌子上,然後也消失在衚衕裏。柳青吃了口雞翅,説,好吃,問,這是哪兒啊?這店叫什麼啊?我説,我也不知道,江湖傳説是,這是中央美院某個老院長的女兒和她的相好開的。那個相好是個送煤球的,還有點瘸,院長不同意,女兒就出來和她相好自己過生活,租了五六間衚衕裏的自建房,開了這個麪館,四種面,一種大碗,都是二十塊。後來男的被撞死了,女的有點瘋了,但是麪館還開,我們都認為,面更好吃了。
柳青是真餓了,頭也不抬,麪碗太大,我看不見她的臉,只看見她黑青的頭髮一絲絲分向左右,露出青白的頭皮。頭皮和額頭泛出細圓的汗珠子,滋潤髮絲更加黑青烏亮。吃完雞翅面,柳青看着我,我又撥了半碗大排面給她。柳青又吃完,喝了一大口湯,説,好久沒念書了,唸書還是很餓的,我想喝酒。
我拉着柳青的手,再進五號院,上三樓,進我的實驗室。柳青坐在靠窗的辦公桌上,我坐她對面,我給她一個五百毫升的玻璃燒杯,也給我自己一個五百毫升的玻璃燒杯,從冰箱裏拿出七十度的醫用酒精,各倒了小半燒杯。
“乾淨的燒杯,還沒用過。仔細洗過的,你看,杯壁上都不留水珠子。”
“不乾淨也沒關係。”
“要不要加5%的葡萄糖溶液?”
“不要。”
“粒粒橙?我還有兩瓶。”
“冰塊?”
“不要。”
“這酒比二鍋頭還兇,喝猛了,熊掌似的,仙人掌似的,喝一口,扇你一個嘴巴子,扇你一跟頭。”
“我沒事兒,即使我高了,不是還有你嗎?我喝暈了之後,你會趁機撫摸我嗎?你會趁機欺負我嗎?”
“要不要五香花生米?”
“要。”
我們十毫升左右一口地喝酒,柳青不太説話,十幾口之後,臉開始泛紅,她特有的香味擺脱雞翅面和大排面的味道以及醫院樓道里的福爾馬林和鼠食味道,逐漸瀰漫整個實驗室。這酒真猛,我喝得急了,半杯子下去,心就跳出胸腔,一起一伏地飄蕩在我身體周圍,粉紅氣球似的。我的xxxx強直,敲打我的拉鎖,破開泥土的地面就可以呼吸,拉開帷幕就可以歌唱。酒是好東西,我想,如果給一棵明開夜合澆上兩瓶七十度的醫用酒精,明開夜合會臉紅嗎?香味會更濃嗎?它的枝幹會強直起來嗎?
“你常在這間屋子這樣和小護士喝酒嗎?你和她們聊人生嗎?
她們的眼睛好看嗎?”
“我不在實驗室裏和小護士喝酒,我不單獨和小護士喝酒。護士是個神聖的職業,她們通常比較慓悍。你不要和辛荑那樣,他看日本成人電影看多了,認定小護士都是有色情暗示的。”
“你常在這間屋子這樣和小紅喝酒?你和她互訴衷腸嗎?”
“我和小紅不談論感情。她或許知道我崇拜她,我們男生都崇拜她,屬於生殖崇拜的一種,接近原始宗教。她或許知道我對於小白泡她這件事不爽,但是這是很容易理解的,我和辛荑失去了一個請我們吃飯的國際友人,同時失去了一個不經意中可以摸一下手的國內友人。小紅不知道我喜歡她,她恨我,認定我是個壞人。”
“説起小紅,你話可真密。你會想我嗎?”柳青喝光她燒杯裏的酒,走過來坐在我懷裏。她很軟,她的骨頭都在哪裏啊?柳青的臉變得很大,比窗户外面圖書館屋檐上的騎雞仙人近多了。
“我再給你倒半杯?冰箱裏還有一箱。”
“不用了。喝太多,聽不清你心跳了。好幾種聲音,錯開一點,聲音都不一樣,我聽見大海的聲音,海的心跳真快啊。我聞見大海的味道,桃花水母、滴血珊瑚、七彩魚、水晶蝦,還有海岸的味道,椰子樹、沙灘、穿草裙的土著。”我想,我們晚上吃的不是家禽就是家畜啊,沒有海鮮啊。柳青的耳朵在我左前胸,鼻子點在我的襯衫上,我彷彿是她小時候第一次拿在手裏的海螺,被她放在她耳邊。
柳青每每移動,我屁股下面的老木椅子就每每吱嘎作響。
“我們加在一起,還有點分量啊。”
“我的確體重不輕。早過三十了,你學婦科的應該知道,過了三十,新陳代謝不一樣了,喝涼水,通過光合作用都能變成脂肪沉積在肚子、大腿和屁股上。和小紅不一樣,小姑娘啊,除了奶,沒有贅肉。”
“我上生理學的時候,老師好像不是這麼説的。我喜歡抱着你,我怕小姑娘,我喜歡亂倫。”
“怎麼講?”
“你知道嗎,死人最沉了,一個人能攙扶一個人上樓,但是四個人才能抬動一個死人上樓,死人不知道配合。小姑娘也一樣,不知道配合,不知道如何使力氣。要是小姑娘和我一起坐這把文革時代生產的古董椅子,早塌了。”
在窗外飛檐上的騎雞仙人和柳青之間,辦公桌之上,電話響了,我看了眼牆上的掛鐘,過了午夜十二點了。
柳青想從我腿上起來,“或許是小紅,我也該走了,你們正好還可以聊聊,酒還夠。”柳青小聲説。
我沒理她,左手按住柳青的腰,右手接起電話。
“喂,您好。”
“您好。”我聽見電話那邊一個猶豫的女聲。
“您好,找誰?”
“我想和您反映一個事情。”
“我不認識您啊。”
“我想跟您説,您科室的小劉大夫,是個壞女人,她勾引我老公。”
七十度酒精的浸泡讓我腦子彷彿水晶球一樣通透,“不好意思,這裏是婦科腫瘤實驗室。您這事兒要去找醫院黨委,我把黨委電話給您。你手上有筆嗎?”我把中央美院對面衚衕裏面館的外賣電話留給了那個女的,然後掛了。
小劉大夫好人啊,手可巧了。組織教學,查房的時候,知道我基本都不會,從來不提問我。要是被指控的是個壞人,我會把仁和醫院的總機或者胡大爺的電話留給這個女的,這個壞人明天就出名了,效果和始亂終棄一個呼吸科女護士差不多。
我又給自己倒了半杯醫用酒精,五香花生基本沒了,柳青香香的還在,聞一下她的頭髮,吃一口她的舌頭,下十毫升酒,這樣,還可以喝很久。xxxx頂破了牛仔褲,夏天陰天氣壓低的紅金魚一樣,浮上水面,咧着嘴在水缸邊緣透氣。我扯上窗簾,窗户裏沒其他東西了,除了圖書館屋檐上最靠外的兩三個神獸還在。門本來就鎖了,我把柳青的身體翻轉過來,她臉衝窗外,被我反壓在辦公桌上,我沒撫摸,我掀開柳青的棉長袖上衣,我從背後拆掉柳青的奶罩,她變成亂七八糟的,我扯掉柳青的褲子,褲子脱落在她腳下,腳鐐一樣,我把xxxx從後面塞進去,是鐵就溶化吧,是金魚就喝水吧,是鳥就飛翔吧。我想打開一扇門,門裏面血肉模糊,生死一體。
柳青的髮髻開始凌亂,一兩縷長髮從腦後向前下滑落,碰撞中發稍來回撩掃辦公桌的表面。實驗台上有電子計時器和手動計數器,我到的時候,一眼沒看,我不想知道,我持續了多長時間,不用看我也知道,這是今晚的第一次。我射在柳青臀部以上的後背上,她的雙手在全過程中始終直撐着,她的腰始終對抗重力向上彎曲,彷彿窗外圖書館飛檐上騎雞的仙人。
我把柳青的身體翻轉一百八十度,面衝我,柳青滿臉暗青,柳青看着我的眼睛,“我不喜歡你這樣,我不是馬,我不喜歡你把我當馬。我喜歡看着你的眼睛,我喜歡在你親我要我的時候,聽你的眼睛輕輕地對我説,你喜歡我,你特別喜歡我。”柳青説。
我又給自己倒了半杯酒,五香花生徹底沒了,柳青基本也沒了。
因為惱怒,她的頭髮有些酸,她的舌頭有些硬。她的髮髻基本形狀還在,我想把它按下去,讓它接觸我的xxxx。我想,xxxx泡在黑頭髮的水裏,它會迅速再次硬起來。柳青開始變形,我的酒也不多了,我想知道,變化姿勢,屈伸、仰俯、出入、深淺、我能不能一夜七次。
柳青毫不猶豫地推開我的手,起身去水龍頭洗臉,涮燒杯,然後接了一大杯水,一口喝乾,還有些水珠子順着頭髮、臉、嘴角流下來,整體還是亂七八糟的。柳青説,“我告訴過你,我不是馬,也不想是馬,至少不想是你的馬。天晚了,我要走了。”
我喝乾燒杯裏的七十度酒精,500毫升的一瓶已經空了,我的褲子還沒拎上,我問柳青:“姐,你説,為什麼我脱光了之後,總是想不起背誦唐詩宋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