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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NEW YEAR RESOLUTIONS

    二月中旬,拉拉回杭州父母家過年。

    《新概念英語》第三冊裏有篇課文,題目就叫NEWYEARRESOLUTIONS,“新年決心”的意思。可見老外這方面和咱們差不多,以為新年總該有些新的計劃。

    每一次新年都是你重新做人的機會。如果你希望過另一種不同的生活,那麼這是你下決心、定計劃的時候。至於計劃能否實現,則是另外一回事兒。

    對於新年決心這類功課,拉拉向來非常熟練,這全得仰仗於拉拉的媽媽。

    拉拉的父母是同行,兩人都是學機械的工程師,但在子女教育上,夫妻二人卻風格迥異。

    父親杜工向來以為兒孫自有兒孫福,“由他去吧”是他的口頭禪,偶然想起要給子女一點壓力了,用的也都是情感管理:“拉拉呀,你看大人又要工作又要照顧你們,很辛苦的!我們杜家是書香門第,你一定要好好學習才行。”

    母親李工則對拉拉兄妹管束甚嚴,並且有清晰的目標,比如兄妹倆的理想應該是什麼,這種事情得説清楚。相比起杜工的情感管理,李工慣用的是目標管理:“拉拉,這次期末考試你打算拿班裏第幾名?我認為你一定要考進前三名才算合格。”

    每逢寒暑假,兄妹倆必做的頭一件事兒,就是列一個假期計劃,幾點到幾點做作業,幾點到幾點練字或者練琴,幾點到幾點看課外書云云。屬於“玩”的時間少得刻薄,不過,公平地講,對家務的要求也非常低,僅限於孩子能有點勞動的概念即可。

    課外書都經過李工的親自把關,通常是中學生作文選或者某種科普讀物。哥哥杜濤的閲讀稍微自由些,至於拉拉的閲讀範圍,向來沒有機會涉及文學,比如《紅樓夢》之類那是萬萬不可的。

    李工經常説起自己高中的某蔡姓女同學就是看了《鋼鐵是怎樣煉成的》,結果談情説愛起來,終於休學,乃至胡亂嫁人了事。李工反覆強調,本來這位蔡同學完全可能有不同的人生。這個故事的教訓是,女孩子的閲讀最好限定在社科範圍內,否則就有早戀的危險,那就別想有好成績了!李工本人就是晚婚晚育的楷模,而且,她向來認為自己之所以能成為一名百眾景仰的總工程師,和晚婚晚育大有干係。

    拉拉中學的語文課文裏有篇課文就是節選自《鋼鐵是怎樣煉成的》,按照教學大綱的要求,她背誦下其中的一個段落,“人最寶貴的是生命。生命對於每個人只有一次。人的一生應當這樣度過:當他回首往事,他不會因為虛度年華而悔恨,也不會因為碌碌無為而羞愧……”拉拉學了這篇課文之後非常不解,這樣的內容怎麼能導致早戀或者成績不好?

    李工板着臉,厲聲説:“你知道什麼!阿蔡説這本書好看硬要借給我,結果我一翻,就是保爾跟冬妮亞的那段,當時我毫不猶豫,馬上就把書還給了她!我那個年代,女孩子能唸到大學畢業的有幾個人?如果自己沒點意志,早就嫁人了!還想有你們兄妹的今天?!我告訴你杜拉拉,不到25歲,你別想談戀愛的事兒!結婚生孩子,那是最沒出息的事兒,什麼時候都能幹。”

    近年來拉拉反思自己十六歲前所接受的家庭教育(十六歲後接受的是社會教育,福禍均和父母無干),得出結論,那是浪費非常大的一種教育模式。比如一個人要練字和練琴,是絕對不可以忽略對天分的考慮的,天分決定了你苦練後能達到的目標是陶冶情操而已,還是當真可以靠着這個吃玩好飯,而母親恰好忽略了拉拉在藝術天分上的匱乏,拉拉所受的那些訓斥,可以説90%是白挨的,既沒有經濟效益也沒有精神效益。

    當一味預防的早婚早育終於無慮可患,李工卻不得不承認自己的焦慮了。她日思夜想,解決方案終於還是着落在相親上。相親雖然沒有新意,但畢竟經典,但凡能流傳千年的模式,總歸是生命力強大的。

    李工和丈夫説了相親的打算。

    杜工深知,妻子向來以為榮譽比生命重要,然而,關於什麼是榮譽,偏偏母女二人的概念大相徑庭。比如拉拉和張東昱的同居史,拉拉自己把它當張廢紙揉成一團就扔進紙簍去了,李工卻把它揀出來壓在自己心上。因此,杜工判斷,李工現在絕不肯為了物色相親人選去發動羣眾的。

    杜工就問:“你有合適的人推薦給拉拉嗎?我是沒有!”

    不料,李工對人選胸有成竹:“人選有了!以前在我們研究所待過的劉向陽!現在自己在開公司。比拉拉大兩歲,和杜濤同年。這次杜濤和左岸買房子就是小劉拖他姑父給打的折!我特意問過小劉,他説還是單身。”

    杜工有點信心不足,猶猶豫豫地説:“劉向陽呀,好像有點其貌不揚嘛。我怕拉拉看不上,她以前那個男朋友張東昱,可是儀表堂堂一表人才。”

    李工不以為然道:“男人要長得那麼好乾嗎?男人要緊的是能力!我們以前看上張東昱,又不是因為他是美男,關鍵還是因為他的才華。”

    杜工説:“那你怎麼證明劉向陽有才華呢?”

    李工理直氣壯地説:“劉向陽是英國回來的海歸,和杜濤、左岸一樣!成績不好能出國嗎?再説了,他出國以前就在我手下,他的工作能力我心裏有數!當年要不是他要出國、不考慮結婚的事情,我們研究所早有大把人給他介紹對象了!還能輪到我們?”

    杜工狡黠地反問太太道:“那怎麼現在還是輪到我們了?”

    李工被丈夫一問不由愣了一下,但她馬上就想到了對答:“家家有本難唸的經,你就説我們拉拉,哪裏不好?還不是耽誤到了現在。這是運氣不好!本人條件還是過硬的!”

    杜工不好再反駁,就問:“你打算怎麼和拉拉説?我恐怕她不會接受相親。”

    李工已有打算,她説:“杜濤和左岸不是説要請我們全家去香格里拉吃飯嗎,我就趁着這個機會,讓杜濤把劉向陽也請上,權當是杜濤謝謝小劉,那套房子人家替杜濤省了幾萬塊錢呢!這樣,我們也不提相親不相親,就是讓小劉和拉拉認識一下,滿意就交往,不滿意也不會傷和氣。”

    杜工表揚説:“你這倒不失為一個好辦法。你可要先和杜濤打好招呼。”

    李工心裏已經打定主意,她説:“我會説的,不用你多事。”杜工也樂得不管。

    到了吃飯那天,臨上車,李工才悄悄和杜濤説要請劉向陽一起。杜濤很意外,覺得這麼安排有點奇怪,自家人吃飯弄個外人進來!忙説不如另找一個時間單請劉向陽,免得彼此不自在。

    李工堅持説:“我都已經跟小劉説好了,人家挺高興的!再改時間反而不合適!”杜濤暗自埋怨母親自作主張,但一想這也不算什麼原則問題,畢竟是母親託了劉向陽的人情自己才能省下幾萬塊錢,杜濤也就默認了。

    這天是冬天裏難得的一個好天,天藍雲白,太陽暖洋洋的,照得人渾身説不出的舒服慵懶。香格里拉的自助餐廳,正對着西湖,客人可以一邊享受着豐盛的午餐,一邊欣賞湖岸美景。

    拉拉和左岸做主,為大家選了兩張户外的台子,以免辜負冬日暖陽。服務員把兩張小台子併成一張長條桌,大家散落在長條桌的四周坐定,杜濤趕緊解釋了一下劉向陽馬上過來一起吃飯的事情。雖然覺得這個安排有些突兀,但拉拉和杜濤的女友左岸都沒太往心裏去,兩人在陽光下有説有笑心情甚好。這時候,劉向陽西裝筆挺地來了,隔着幾步遠就向杜濤這邊揮揮手,一面中氣十足地用牛津音嚷道:“PUNCTUALITY,GOODMANNER!(守時是好習慣)”

    李工看見劉向陽過來,趕緊張羅座位,刻意地把他讓到拉拉邊上坐下了。李工自以為安排得天衣無縫,可她一個不注意對劉向陽熱情得有點過頭,拉拉和左岸不禁都起了疑心,連杜濤也覺得有點不對。

    劉向陽中等身材,有些發福,皮膚白得能看見血管的走向,面相倒挺和善,鼓囊囊的腮幫子挺招人疼,拉拉見了直想去捏,只是眼睛太小,一線天似的。拉拉注意到劉向陽的襯衫領口雪白,看來很愛乾淨,他留的是平頭,頭髮打了點摩絲,一根一根精神百倍地杵着。拉拉覺得,他坐下後應該點起一枝大胖雪茄,那就頂合適了。

    等劉向陽問候過李工兩口子後,杜濤給劉向陽介紹説:“我女朋友左岸,我妹妹杜拉拉。”

    劉向陽“哦”了一聲,對那兩位彬彬有禮地點頭行禮,又問二人在哪裏高就。

    杜濤説:“拉拉在外企做HR,從廣州回來過年的。左岸和我一起才從英國回來的,現在在浙大教英語。”

    劉向陽拍了一下手説:“那咱們可有共同語言了!往後得多聚聚。”

    劉向陽對杜濤兩口子感慨道:“出去了這些年,最終還是覺得國內好!在歐洲要想融入當地社會不容易呀!”又説,“國外是好山好水好寂寞,國內是好髒好亂好快活。”

    劉向陽問拉拉是否去過歐洲。拉拉説:“我只去過澳洲。”劉向陽問起她在澳洲的經歷,拉拉説曾去袋鼠島和大洋路自駕遊。澳洲的規矩是靠左行,且車速甚快,劉向陽對拉拉敢在澳洲開車深感意外,忙表示誠摯的敬意。拉拉撲哧笑道:“我哪兒行,是同行的朋友開的。”

    劉向陽“哦”了一聲,忽然話題一轉,問拉拉,“你對網戀怎麼看?”李工聽到這話嚇了一跳,生怕他説出相親的事情。

    拉拉説:“網戀是男女交往的方式之一唄,不過容易見光死。”

    劉向陽大搖其頭道:“那不一定,在國外,其實網戀的成功率還是挺高的。拉拉你説的見光死,是我們中國特有的國情。”

    拉拉笑道:“是嗎?那為什麼?”

    劉向陽一本正經地説:“老外比中國人誠實,他們也沒有太多的成見,兩人在網上聊得熱乎,有感覺了就見面,見面之後往往還真就結婚了——他們網戀的成功率高,主要還是因為網上聊天的時候就都説實話。不像咱們中國人愛撒謊,在網上説得天花亂墜,真見面了,才發現蠻不是那麼回事兒,能不見光死嗎?”

    拉拉和左岸都哈哈笑了起來。

    劉向陽説:“拉拉你做HR,面試的時候應該有體會吧,地獄差別還是有的,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有的地方的人就是喜歡弄虛作假,説起話來不靠譜,對吧?”

    拉拉憋住笑道:“劉先生很有經驗。”

    劉向陽忙説:“不是外人,千萬別客氣,叫我向陽吧。”説吧,又問拉拉是否在廣州買了房。拉拉説是呀。劉向陽就説:“廣州房價好像漲得不多吧?比杭州落下一大截了吧?廣州太平民化,從城市規劃就可以看出來,這個誠實沒有長遠眼光!到處是城中村,低廉的居住成本使得謀生過於容易,其結果就是低素質人口比例越來越高,高素質人口的比例卻越來越低——我看,廣州的房價很難起來。拉拉你怎麼不回杭州來投資?再不然,到上海,北京也可以,深圳都比廣州強。”

    李工覺得劉向陽這個問題非常聰明,暗藏機關,不僅牽涉到投資的角度,暗裏還藏着“你何不回杭州生活”的試探,李工覺得甚合心意。拉拉果然被問得答不上來,杜濤一看忙岔開話題説:“向陽你平時業餘都喜歡幹些啥?”

    劉向陽得意洋洋地説:“我喜歡研究經濟學。”

    左岸大感意外,好奇地説:“可向陽你不是學機械的嗎?”

    沒等劉向陽回答,拉拉忽然跳出來説:“我也喜歡研究經濟學,我喜歡賺錢的感覺!”

    劉向陽高興了,連説:“我也喜歡賺錢的感覺!”

    幾個年輕人中,拉拉雖然文憑最低,可她好歹也是接受了高等教育的知識分子!聽到拉拉這樣和劉向陽公然地討論賺錢,李工不由坐立不安起來,李工不知道巴菲特和索羅斯到底是幹什麼的,對人類有什麼貢獻,《國富論》她也基本不瞭解,但顯然這些都是和錢有關的符號。李工不滿地想,我讓她練字、學琴這麼多年,修養不知道都到哪裏去了!難怪張東昱會和她分手!李工趕緊挑個話題問劉向陽,“小劉,最近忙嗎?”

    劉向陽説:“李工,不瞞您説,現在公司的業務不錯,訂單是不愁的。可是我也不是什麼單子都肯接——我寧肯每筆生意少賺一點,價格低一點都沒問題,我只收現金。賒賬的膽子,加個再好我也不接,免得風險太大!資金鍊一斷就沒得玩了!”

    李工聽了連連點頭,轉身對杜工道:“小劉當年在我們研究所,同事們就老説他能幹,現在更加成熟了!”

    劉向陽不免謙虛兩句,説當年多得李工教導,對自己的人生影響深遠。李工當年不論是家裏還是單位,都是威風凜凜説一不二的角色,可是這些年來,李工在兒女面前的權威江河日下,杜濤還好一些,拉拉呢,不但不通告婚戀狀況,連工資是多少、房子值多少錢都不肯説清楚,從個人問題到個人資產,一概語焉不詳,退休後,李工手下更是隻剩下杜工一個小兵,劉向陽一番話本來破綻百出,李工久旱逢甘霖,直聽得眉開眼笑如沐春風。

    拉拉看在眼裏暗自好笑,起身跟左岸走開去取吃的。等兩人各自端着一大盤食物回來,聽到劉向陽正向杜工和李工推薦一本書,書名叫《老爸老媽去旅行》,説的是一對上海夫妻退休後到歐洲旅遊的見聞。劉向陽拍胸脯説:“你二位要真打算去,英國境內的吃住行就包在我身上了!”李工和杜工聽了很高興,紛紛表示要向那對上海夫妻學習。

    當天的會見在愉快友好的氣氛中結束。

    回到家,自我感覺不錯的李工興奮難抑。可還沒等她設法瞭解當事人的感受,拉拉倒把杜工給叫走了。

    杜工扛不住女兒的追問,很快就承認了相親的預謀。拉拉哭笑不得道:“爸,你跟媽説清楚,以後我的事你們就別操心了。這劉向陽,我也看不上。”

    語音未落,李工推門進來質問道:“為啥看不上?他可是英國回來的海歸!”

    拉拉賭氣説:“英國回來的怎麼了?我那裏還有個美國回來的呢,我照樣看不上。”

    李工不想和女兒鬥嘴,自己拉把椅子在拉拉對面坐下,循循善誘道:“拉拉,劉向陽以前是我的手下,他的辦事能力我清楚。他在英國這麼多年,肯定打下了一定基礎,現在自己又開了家高科技公司,很有前途的。”

    拉拉打斷李工的話説:“媽,自己開公司的海歸多的是,你怎能斷言他就有前途呢?你知道他公司資產多少?負債多少?利潤幾何?再説了,有前途的人多的是,難道但凡碰上個有前途的,我就能嫁給他了?總得彼此有點感覺吧!張東昱還是美國回來的海歸呢,他不也自己開了家高科技公司?可他還想向我借錢呢!”

    李工一聽,不由得和杜工面面相覷。之前他們並不知道張東昱回國的事情,更不知道他和拉拉還保持着往來。李工試探説:“拉拉,張東昱還是單身嗎?”

    拉拉拖長了聲音説:“是單身呀。”

    李工又問:“他怎麼會找你借錢的?”

    拉拉就把張東昱聖誕前怎麼到她那裏取書,又怎麼假借入股的名義,試探着借錢的事情對父母説了一遍。

    李工心裏,一直對張東昱和拉拉的分手深感惋惜。如今聽説張東昱業已回國,不僅仍是單身,且有重修舊好的意思,李工暗想,難道説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難道拉拉看不上劉向陽了,跟張東昱確實不是一個檔次的。李工就沒再説話,和杜工自回家去不提。

    老兩口前腳剛走,杜濤就來探問虛實了,拉拉瞪了哥哥一眼,沒好氣地説:“你怎麼不早和我説請劉向陽吃飯的事情?”

    杜濤叫苦道:“今天媽是要上車了才告訴我的,我想另作安排,媽不同意呀。”

    拉拉惱火地説:“左岸肯定猜到是怎麼回事了!我今天可算是把人丟到家了!”

    杜濤忙寬慰她説:“我不會和左岸説的,你放心好了!”

    拉拉鼻子裏哼了一聲道:“我放心得很!你前腳從我房裏出去,保證後腳就打電話給左岸報告一切!”拉拉説的乃是實情,杜濤乾笑一聲,他確實已經和左岸議論過相親的事情了。左岸的意思,劉向陽雖然口若懸河,眼睛也小了點,但是他的見解都有他的道理,總體説來還算是一個能幹的人,學問和事業都很説得過去,人也挺精神整潔,因此,不妨交往交往——畢竟拉拉轉眼就要32歲的“高齡”了,再拿着張東昱那把尺子去丈量世上的男人,未免不夠明智。

    杜濤覺得左岸的觀點有道理,打算見機勸勸拉拉,杜濤就問:“你覺得劉向陽怎樣?”拉拉説:“人挺聰明,性格也開朗,還有一定的社會活動能力——可是,哥,我跟你實話實説吧,我公司裏的老闆們,不都是哈佛斯坦福普林斯頓畢業的?上海北京的同事裏,北大復旦出身的什麼時候缺過!都是聰明人,可人家一個個都是踏踏實實的。我天天和銷售的人在一起,什麼是賺錢我還不知道?那都是實實在在一點一點做出來的!要説投資,我們南區有個大區經理陳豐,光股票就賺了好幾百萬了,人家説什麼了?低調着哪。”

    杜濤聽出來拉拉有些看不慣劉向陽的咋呼,可是杜濤認為劉向陽的觀點並不愚蠢,就笑着替劉向陽辯解道:“你自己不是跟人家説賺錢也挺來勁的?”

    拉拉説:“我那是跟他逗着玩。”

    杜濤勸説道:“拉拉,劉向陽還是比較能幹的,性格也好。雖然夠不上英俊,可人挺精神,又愛乾淨。我看他挺願意跟你説話,這條很重要!兩個人之間要有話講,感情才能好。你説呢?”

    不管杜濤怎麼説,拉拉就是笑而不答,最後她説:“哥,我都知道了,放心吧,我有分寸。”

    杜濤一聽,哦,這是讓我閉嘴呢。他摸不清拉拉葫蘆裏賣的什麼藥,只得告退。一轉身,才發現李工正站在幾步外候着他。

    “怎麼樣杜濤,拉拉對劉向陽不夠滿意吧?”李工笑眯眯地説。杜濤意外地發現母親的表情里居然沒有失望,倒有幾分八卦的意思。

    大年三十的晚上,杜家剛吃過年夜飯,張東昱就打來電話給杜家拜年,這可是幾年都沒有的事了。

    放下電話,李工心裏暗自得意,她朝丈夫遞了個眼神,彷彿説怎麼樣?我料事如神吧!藉着這個勁兒,她裝着不經意的模樣,對屋子裏幾個姓杜的説:

    “元旦前搬家,我們單位幾個年輕人不是來幫忙嘛,張東昱原先落在咱們家的那幾本筆記本掉在地上,他們撿起來一看,密密麻麻工工整整的讀書筆記,上面的英文好些都不認識!當時他們都問我,李工,這是誰的筆記啊?一個個都很佩服!”

    拉拉聽了李工的旁敲側擊,面無表情地盯着電視屏幕看,不説話。

    李工認為自已是意志最堅強的人,她沒有理會拉拉的身體語言,進一步闡明自已的立場道:“老實説,我一直認為,失去張東昱這個成員,是我們家的遺憾。我很少見到像他那樣踏實做科研的人。”

    拉拉忍不住了,生硬地説:“我不喜歡張東昱,別提這個人!”

    這下對李工來説真叫猝不及防,令她很沒面子。李工不高興了,針鋒相對地揭發説:“你以前不是認為他是最了不起的人嗎?我記得你老在家裏説他多麼有才華,長得如何的帥!什麼刀三角的體形啦!連校長都要把女兒嫁給他!而且,好像他周圍的每一個人都妒忌他的才華!他的老師,他的同事,全都不在他話下!他的總監,美國回來的海歸,你們也説人家是克萊敦大學的博士!不是嗎?

    拉拉被母親的話嗆得説不上話來,半響,她來了個就地打滾耍無賴道:“那是我以前傻!行了吧?!”

    李工原以為拉拉看不上劉向陽是因為張東昱,誰知道她又沒和張東昱複合的打算!那她憑啥一口否決人家劉向陽呢?如今要找到一個像劉向陽這樣條件的人談何容易!關鍵是,條件這麼好的到這個年齡還未婚還不變態!李工被一番變故一氣一急,頭都有點發暈了,她數落道:“張東昱有缺點,可他現在主動打電話來拜年,不是説明他回心轉意了嗎?你別以為是我要逼你跟張東昱——當初你自已不聽我的勸,沒打證就和他同居了那麼多年!不然哪能鬧到今天這樣被動!你看看以前住在我們研究所一個大院裏的,誰家的女兒到你這個年齡還單身一個的?上個月我遇到原先隔壁的老林兩口子,人家問起你和張東昱怎麼樣了,我都不知道怎麼幫你扯這個謊!”

    杜濤一聽母親嘴裏出來“同居”二字,就知道不好,忙對母親使了眼色,嘴裏打岔道:“媽,你是不是擔心家有剩女呀?其實現在都是條件好的女孩子才有資格剩呢!”

    李工的話本來大半也是實情,所謂實情,就是可以讓人暴跳如雷的東西,因為實情才能把人揍痛。失敗的同居者、“剩女”杜拉拉跳了起來:“不是讓我晚婚教育的嗎?現在我已經照你的意思做了,你又不滿意了?”

    提到完婚教育,李工有點心虛,她的聲音不覺就低了幾度:“我讓你晚婚晚育不假,可我也沒讓你不婚不育呀,我説的是25歲為界!”

    杜工本來一直假裝看電視,眼看火藥味越來越濃,他忙出斡旋面道:“好了好了,都少説兩句。拉拉,你媽也是為你好。”

    拉拉起身,一言不發,回自已房間去了。

    李工氣得指着女兒的背影,對丈夫抱怨:“你看看,她這是什麼態度!我們以前是怎麼跟長輩説話的?到現在,我六十幾的人了,我媽教訓我,明明説得不對,我還不是一聲不吭地聽着。”

    杜工勸道:“她好不容易回來過個年,你就少説兩句。由她去吧!”

    杜濤也小聲説:“媽,你以後別提什麼同居不同居的,同居怎麼了!”

    李工馬上調轉槍口説:“我告訴你杜濤,你以後少在拉拉麪前説這樣的話,免得助長她的隨便!一個女孩子,她總有一天要為年少時的輕率付出代價!不是你自已説的嗎,出來混遲早要還的!”

    話音未落,拉拉猛地拉開房間門,高聲説:“我告訴你我告訴你!憑什麼老是你告訴我?!我也告訴你一回,以後不要你管我的事兒!這就是我的NEWYEARRESOLUTIONFOR2007!要不是你那些可笑的標準誤導我,我當年也不會找張東昱!”

    説完她“嘭”的一聲又關上了房門。人最痛苦的不是痛苦本身,而是不能不讓家人知道自已的痛苦,人於是更加痛苦。杜工很理解拉拉的不易,他趕緊對李工打手勢道:“好了好了!你就當她是在發泄!不要説她的痛處了!她已經夠苦惱的了!”

    李工也意識到自已的話傷了女兒,她的態度明顯軟了下來,嘴裏自找台階地咕噥着:“你看她這個脾氣,一點就炸!我不説説她,以後她怎麼跟婆婆相處。”

    杜濤敲了敲門,拉拉不回答他,他擰了一下把手,發現門沒反鎖。杜濤招呼説:“拉拉,我進來了。”

    等進門一看,拉拉果然正陰着臉,斜靠在牀上生悶氣。杜濤走過去笑道:等進門一看,拉拉果然正陰着臉,斜靠在牀上生悶氣。杜濤走過去笑道:“行了,拉拉!媽就那個脾氣,刀子嘴豆腐心,你別往心裏去。”

    拉拉心裏又是惱火又是後悔,她嘆氣道:“我也不想對媽發脾氣。不過她説的那些話實在讓我頂心頂肺。其實,剛才我話一出口,就後悔了。一會兒你幫我跟媽説説軟話,賠個不是。”

    杜濤安慰拉拉説:“沒事兒,媽心裏不存事兒的,過一會兒就好了。”説罷,杜濤拉了一把椅子在牀對面坐下,關心地問拉拉:“説真的,你是不是真不打算考慮張東昱了?”

    拉拉“嗯”了一聲。杜濤説:“能問一下為什麼嗎?”

    拉拉沒精打采地説:“沒啥不能問的。不過,我懶得説。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張東昱沒給我留下什麼心靈創傷,放心吧。”

    杜濤逗拉拉開心説:“那就好,我還擔心你就此有美男情結了。”

    拉拉轉嗔為笑道:“真人面前不説假話,我還真有美男情結,而且有英雄情結。沒辦法啦,一個人要是吃慣了荔枝,哪裏還吃得下蘋果。”

    杜濤聽拉拉説得底氣甚足,完全沒有着急將就的意思,杜濤心裏一動,試探道:“那,你心裏另有其人?”

    拉拉瞥了他一眼,沒説話。杜濤有點擔心了,沉默了一會兒説:“拉拉,你要不願意説,我就不多問了。我就擔心你是不是遇到了什麼困難——咱倆以前不是討論過嗎,能改變的事情就要有勇氣去改變,不能改變的事情就要有心胸去放棄。”

    拉拉看破杜濤的擔心,一骨碌坐起身子,笑出聲來道:“你怕我做小三呀?”

    杜濤見她的笑容毫無勉強,方才放心道:“既然是能改變的事情,那就拿出勇氣和果斷去行動。我這不是怕你動作慢了,別好肉都給人家搶走了。”

    拉拉用靠枕敲了一下杜濤的腦袋説:“你打的是啥比喻呀。我剛才也在想這個事情,就算是我下個新年決心吧。”

    杜濤一拍大腿説:“對呀,打鐵要乘熱!當機立斷方為英雄本色。要我支招就説話。”

    拉拉撇嘴道:“我杜拉拉是中產階級的代表,靠個人奮鬥獲得幸福是我這種人的標誌,豈能要你支招?”

    杜濤帶上門出去了。拉拉想了想,終於下定決心,一骨碌爬起身拿過手機,發了條短信給王偉,“新年快樂,恭喜發財”。這條短信中庸平淡得就像一個人連性別特徵都看不出來,拉拉心裏明白其實這是因為自己太害怕了,既害怕王偉仍然關機,更害怕真的如夏紅所説王偉連兒子都有了。

    短信發出去後,拉拉不安地在房間裏打了兩個轉,她不時拿起手機看看,手機一直很安靜,然而有個非常好的兆頭,那就是拉拉的手機並沒有收到移動的通知:“因對方關機,1390XXXXXXX暫未收到您的短信。”那麼,這個號碼是開機的!拉拉一顆心跳得咚咚直響,她沒有貿然撥打嘗試,而是決定再等等。

    父親敲了敲門叫她:“拉拉,出來看電視吧!小品來了!”

    拉拉答應一聲,開門走出去,坐到沙發上跟大家一起看電視。可她一直心神不寧,隔一會兒就悄悄看一下手機。手機上倒是不時有短信進來,可都是同事同學發來的拜年短信,一直沒有王偉的消息。漸漸地,拉拉也受不了腦子裏那根神經老這麼繃着,就説服自己假裝麻木。過了不知多久,手機又在她兜裏震動了,拉拉趕緊掏出來一看,嚇一跳,真是王偉發來的短信!“拉拉,新年快樂!吉祥如意!王偉。”

    拉拉馬上起身,匆匆回自己的卧室去了。杜濤望着拉拉的背影,只見她一進卧室就關上了門。

    拉拉盯着手機屏幕,難以置信地喃喃道:“肯現身了?真沒敢指望呀!我還以為,我起碼還得被再修理一段呢。”

    王偉的短信很短,但比拉拉的短信誠懇很多,前有稱謂,後有署名。

    拉拉鎮定了一下,想馬上再回條短信過去,可寫點啥內容呢?她在房間裏來回踱步,轉了幾圈,想起剛才杜濤説的,打鐵要乘熱,拉拉果斷決定,不發短信了,直接打電話給王偉。對,馬上就打。

    電話一通,那頭傳來一個年輕女人的聲音,“喂?”

    拉拉沒想到會是別人接的電話,而且還是個女的!她愣着沒有馬上回答。對方又問了一句,“找哪位?”是一口漂亮的普通話,一聽就是北京味兒。拉拉很有壓力,可總不能不説話就掛掉吧,那不太小家子氣嗎。拉拉只得硬着頭皮説:“我找王偉,請問他在嗎?”又補充説明身份道,“我是他同事。”

    那女人説:“王偉這會兒走開了,您貴姓?讓他復您電話好嗎?”

    人家不僅普通話説得好,還挺有禮貌。拉拉略一遲疑説:“我姓杜。要不,我回頭再打過來吧,他什麼時候方便?”

    那女人就對拉拉説:“您等一下,他來了。”

    拉拉緊緊地握着手機,她等待着,覺得嗓子眼發乾。她聽到那女人説了句,“王偉你電話。”然後,終於傳來王偉的聲音,“喂?”

    拉拉穩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緒,説:“王偉,我是拉拉。”

    王偉似乎很意外,停頓了一下,他説:“拉拉,你在哪裏?你好嗎?”

    熟悉的聲音原來一直不曾陌生過,親近而又遙遠,拉拉鼻子一酸,幾乎哽咽,她使勁兒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道:“我在杭州,我挺好的。”

    王偉説:“你回你父母家過年了?家裏都好嗎?”

    拉拉説:“是的,都挺好——我找過你,不過總碰上你關機。你換手機號碼了麼?”

    王偉似乎遲疑了一下,他説:“沒換,我家裏出了點事兒,所以關機了一段時間。”

    拉拉想:這是託詞,什麼事兒要讓人關機關上一年呢?不過輪不到我揭發,他給我託詞是給我面子。好不容易人剛冒泡,我萬不可再讓他失蹤,這是首要的。拉拉給自己打了打氣,儘量不在意地問王偉道:“那,以後找你還打這個號碼?”

    王偉説:“沒問題,你打這個號碼就能找到我。”

    拉拉頓了頓説:“剛才收到你的短信,我還有點猶豫,想給你打電話,又不知道這年三十的晚上,都跟家裏人吃年夜飯的,你方不方便。本來是打算年初一再打給你,但是我又想,不等初一了,還是馬上打吧。沒打擾你吧?”

    一番試探的話總算是順利講了出來,拉拉覺得對自己能交代得過去了,然而王偉會作何反應呢?拉拉聽到王偉在電話那頭輕輕笑了,這一瞬間,拉拉覺得他和從前一樣,沒有變,而他們似乎沒有分手過,她不知道這一瞬間王偉是不是也在這樣想兩人的關係。她聽到他温和地説:“沒關係,想打你就打,我晚上都開機的。”

    多麼熟悉的話!拉拉一下子想起那年冬天,她歷經辛苦好不容易完成了上海辦裝修,李斯特卻遲遲不肯提拔她做經理,王偉到廣州出差,兩人一起去1920泡吧,那晚王偉送她回家,臨分手前王偉對她説:你想打就打,多晚都可以,我不關機。拉拉心頭一熱,正想再説點啥,電話那頭有個年輕女人的聲音一邊歡快地笑着一邊高聲叫道:“王偉你快來看哪!”l拉拉聽出就是起先接電話的那位,她猶豫了一下説:“有人在叫你?”

    王偉説:“哦,家裏人一起,在看央視的春晚。”

    拉拉聽了覺得不好再説下去了,只得説:“那你去陪他們吧,我也沒啥特別的,就問候你一聲,給你拜個年。”

    王偉似乎猶豫了一下,然後他説:“拉拉,你要來北京就打我手機吧,我請你吃飯。”

    拉拉也説:“你來廣州説一聲,我請你吃飯。”

    吃飯掩護着中國人,中國人在吃飯中解決問題,培養感情,吃飯讓中國人進可攻退可守。兩人共同小心着,沒有涉及吃飯以外的話題,平靜祥和地收了線。拉拉放下手機,獨自坐着想心事。過了一會兒,杜濤敲門探進頭來,關心地問:“有好事兒嗎?”

    拉拉咧嘴一笑:“好事兒,這不正高興嘛。”

    杜濤看出來拉拉並不像她聲稱的那麼高興,他走到拉拉身邊坐下,詢問地看着拉拉。拉拉乾笑一聲道:“唉!哥,我就跟你説説吧,不然我也沒別的人可説。這事兒説起來可就話長了!本來其實不適合在大年三十説的。”

    拉拉就把跟王偉的事情和杜濤大致一説:先是一段小心翼翼的辦公室戀情,自己因為晉升機會怎樣的來之不易,如何不得已在北京跟王偉約法三章,然後前女友不幹了,連窺探帶騷擾,自己怎麼被折磨得頂不住了就搬了出去,本來只是想跟王偉鬧一鬧,出出心中那口惡氣,也好叫他記住以後再不要招惹岱西,結果技術上出了點問題,修理王偉的尺度沒把握好,時間也拖得長了點,王偉反覆求和未果,對兩人的關係不知道是覺得沒意思了還是沒信心了,而拉拉自己又沒有及時察覺。再後來,就是和岱西,約翰他們的一通混戰,直鬧得兩敗俱傷滿目蒼涼。

    “往事不堪回首呀!”拉拉一口氣説到這裏,忍不住一聲嘆息,“總之,自打離開DB,王偉就連人帶房不知所蹤了,指望着他總有消氣的一天,我也好為自己當初矯情過頭認個錯。可這一等,就等了差不多一年,每回打他手機,都是移動的錄音,‘您撥打的用户已關機’,我都聽怕了!去年秋天我去北京出差,舊地重遊觸景生情呀,想想挺傷心。打那以後,我就不忍心再碰他的手機號碼了。”拉拉説着,唏噓不已。杜濤不知道怎麼安慰妹妹好,伸手拍了拍拉拉的肩膀。

    拉拉繼續説:“我自己呢,那以後,在DB沒少遭譏諷刺探,日子並不好過。我總在猜測,老闆們到底對我和王偉的關係知道多少?他們要是知道了會怎麼處置我?我心懷鬼胎捱了一年,雖然勤勉敬業小心為人,卻一直不得重用。去年下半年我被評了個4級,這是最低的經理級別!這就給了我一個明確得不能再明確的信號——我在DB再怎麼挨都難有遠大前程了。”

    杜濤説:“據我看,既然公司裏那麼多人都知道你們的事情,大老闆們必定早已知道了。這一點你就不必再心存僥倖了。”

    拉拉點點頭説:“我也這麼想。一方面我覺得在DB堅持下去已經沒有意義了,另一方面,當初我和王偉約法三章,他就知道我對DB的機會看得很重,而他最後等於是被DB開掉的,我若不離開DB,明顯和他的關係沒有指望,我們倆也沒有討論再續前緣的必要了。所以,半年前,我就開始不停地找工作了。一旦跳槽,我就可以公然去找他,他若還在國內,總是要在這個圈子裏待的,我離開DB的消息早晚也會傳到他耳朵裏。”

    杜濤提醒説:“你想得很對——不過現在社會發展這麼快,一年時間可以發生太多的事情了——你沒必要非等找到新工作再聯繫他,遲則生變呀!”

    説到遲則生變,拉拉一肚子無奈:“之前他一直不開機,我又不便向DB的人打聽他的下落。今晚媽那麼嘮叨,真把我逼怒了,小宇宙一爆發,人還真被我聯繫上了。可現在又冒出一個新情況,讓我覺得挺煩,剛才我在電話裏聽到他邊上有個年輕女人,又是笑又是叫,似乎和他很親暱,至少是很隨便。他説是家裏人一起在看電視。我就沒貿然深問,免得把事情搞僵。我這也算是自作自受吧,誰叫我原先那麼矯情呢。”

    杜濤問拉拉,“那他對你態度怎麼樣?”

    拉拉想起王偉温和的聲音,她的心不可救藥地又是一顫,沒辦法,他就好他這口。拉拉忽然想起元旦前收到的那條BURBERRY格子圍巾,她一直懷疑是王偉送的。拉拉把這事兒跟杜濤一説,杜濤心想,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禮物,又是這麼貴的禮物,肯定是王偉送的!他心説,王偉這麼做,拉拉更放不下他了,要是王偉已經成家,豈不害了拉拉嗎?

    想到這裏,做哥哥的説:“拉拉,那就找他當面問個明白。聽哥一句勸,他要真有兒子了,咱就算了。”

    拉拉説:“我明白,我找機會面談吧。”

    杜濤囑咐説:“那是,一定得面談。別用郵件,別靠電話。不要再猶豫了,得抓緊點。”

    杜濤想了想説:“要不,等過完年,我陪你去一趟北京?”

    拉拉趕緊擺手道:“這算什麼,你別摻和了。”説罷,拉拉又拿手指着杜濤的腦門警告道:“哥,你要是不想讓媽把我逼瘋,這事兒你就別和爸、媽透露半個字兒!”

    杜濤帶上門出去了。拉拉坐了一會兒,起身打開手提電腦,在百度的MP3裏找出孫楠的歌,她挑了一會兒,選中了《你快回來》。

    房間裏飄起孫楠美妙寂寥的歌聲。

    沒有你,世界寸步難行

    我困在原地

    任回憶凝積

    黑夜裏,祈求黎明快來臨

    只有你,給我温暖晨曦

    走到思念的盡頭

    我終於相信

    沒有你的世界

    愛都無法給予

    憂傷反覆糾纏

    我無法躲閃

    心中有個聲音總在呼喊

    你快回來

    我一人承受不來

    你快回來

    生命因你而精彩

    你快回來

    把我的思念帶回來

    別讓我的心空如大海

    大年三十的晚上,從陰雨綿綿的江南,到白雪紛飛的北國,有許多人在暗下新年決心,因為他們決定要過一種新的生活。

    當拉拉的心情隨着歌聲穿越,王偉正回想着他們在電話裏的每一個字,他首先想的就是拉拉為什麼會選擇在年三十的晚上,突然打這個電話?真是簡單地拜個年,還是她在暗示自己願意和好?

    晚上那個電話,因為沒有思想準備,王偉一時沒想好説什麼合適,而拉拉説話顯然也很剋制,短短的談話之間,他只來得及想到告訴拉拉自己晚上也開機,隨時可以來電話。

    王偉生怕自己沒有把歡迎拉拉隨時來電的意思説得足夠明白,他反覆地回想自己的措辭,最終確定自己是講得很清楚了才放心一些。

    王偉從抽屜裏取出一本筆記本,翻出夾在裏面的一張快遞底單,這正是他在聖誕節給拉拉快遞BURBERRY圍巾的那張底單,寄的時候,因為對拉拉會怎麼個反應心裏沒底,他杜撰了寄件人信息。

    王偉凝望着收件人一欄裏的“杜拉拉”三個字,琢磨着,要不要這兩天主動給拉拉打一個電話,還是再等一等,看拉拉是否會再次聯繫自己呢?

    當年拉拉負氣出走後,王偉一直試圖找拉拉求和,次數多得自己都數不清了,可除了傷自尊,他沒有別的收穫。經驗告訴王偉,拉拉這人,她若不肯你再主動只怕突然讓她反感。

    可一味被動等待的話,王偉又擔心拉拉後面沒動靜了,那又該當如何呢?這時候王偉想到,電話里拉拉最後説,讓自己到廣州就給她電話,她請客吃飯。

    王偉深深地呼出一口氣:不是已經計劃好年後要跟寶寶一起去廣州嘛,到時候,等寶寶回北京,我就打電話給拉拉約她吃飯!見了面,就能想辦法搞清楚她現在到底怎麼想。

    好半天,王偉才把底單又仔細地夾回筆記本里,重新放進抽屜。

    這時候,母親敲了敲門問他,“王偉,你一個人在房間裏鼓搗啥呢?不出來看電視?”王偉打開門,對母親笑了一笑道:“沒什麼,我找一樣東西,已經找到了。”

    陸寶寶在客廳看電視,看到王偉出來了,又叫他:“哎王偉!勞駕幫我倒杯水!晚上的餃子有點鹹了。”

    王偉笑道:“就你會指使人!”

    陸寶寶説:“你不是順便嘛!待會兒,我也讓你指使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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