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升的旭日,像沉睡初醒的嬰孩,曦和地照射在青翠欲滴的草地上,夜來的寒露,在草葉上像小珠子在滾動,晶瑩奪目。
甘子梧迷惑而焦急地凝注着兩頰緋紅、神情安詳的謝小莉,只見她黛眉微顰,似在苦苦思索天魔女那項獨門解穴秘訣。
千手金葉蘇滄海,緊鎖着眉,望着地上躺卧着的少女,愈看愈覺此女太像自己的愛女白麗了。
但是,世事難料,禍起簫牆,父女重逢竟未見一面,她又被人劫擄而去,心中不禁感慨萬千。
甘子梧微傾着身子,説道:“姑娘,不要心急,一時想不出來,不妨慢慢想,眼下之事,切忌急躁!”
謝小莉微微睜開星眸,嬌柔地説道:“我真是笨極了,到了這種緊迫關頭,還是想不出師父傳給我的解穴秘訣!”
千手金葉蘇滄海説道:“姑娘但請靜靜去想,有老朽在此,諒那天魔女柳傲霜也奈何不得你!”
謝小莉用感激的眼光,投向這位鬚眉皆白的一代奇人,嘆道:“老前輩請勿為我耽誤了營救令嬡,但不知是那路江湖人物所為?”
蘇滄海搖頭嗟嘆,道:“姑娘目下養神要緊,切勿再為小女之事分心!”
謝小莉表面雖然不再蹙眉,芳心之中仍然十分焦急,當下凝神去慮,苦思天魔女獨門解穴秘訣。
人在情急之中,常常會產生急智,她在一陣思索之下,忽然恍然領悟。
她驟然睜開星眸,興奮而激動地説道:“哦!我想起來啦!”
甘子梧不由心頭砰然一動,説道:“此處沒有外人,請姑娘快些説出來吧!”
謝小莉當下低聲將天魔女柳傲霜所傳獨門解穴秘訣告訴了甘子梧。
甘子梧記憶力甚強,當下就將口訣默記,轉告千手金葉蘇滄海。
千手金葉雙眉微微一蹙,低沉地説道,“天魔女柳傲霜這種獨門點穴、解穴手法,果然甚為詭異、厲害,如若不懂其法之人,輕率從事,不但不能解除受制穴道,一個不當,反會致人於死命,謝姑娘請閉上雙目,待老朽替你解穴。”
這位金葉教一代掌門,將口訣默默誦讀一遍,然後潛聚丹田真氣,沉聲大喝道:“開!”
倏見他振指一點,一股內家勁風,進指而出,掃在謝小莉“氣結穴”之上。
謝小莉陡感渾身一熱,如泉暖流,順着全身要穴循環一週,立覺舒暢無比,通體安適極了。
她在一陣喜悦之下,一提丹田之氣,腰肢一挺,矯捷地站了起來,笑吟吟地説道:“哎呀!我不礙事了,多謝蘇老前輩解穴之恩!”
甘子梧在旁不禁為謝小莉高興,説道:“有勞老前輩解厄了!”
千手金葉蘇滄海呵呵一笑道:“兩位不要多禮,老朽尚有一事,要請問謝姑娘。”
老人心憂愛女安危,眉宇之間不覺浮起無限憂色,被謝小莉看在眼中,淺笑道:“老前輩就是不問,晚輩也想要請教。”
她説着扭頭向甘子梧問道:“你能將擄劫蘇姑娘那廝的相貌特徵,武功所屬何宗派對我講述一番麼?”
甘子梧略一沉吟,説道:“那廝身材瘦長,舉手投足似是屬於峨嵋一派,在下江湖閲歷太淺,不知姑娘認識此人否?”
謝小莉黛眉微顰,脱口説道:“如果我猜測不錯,那廝必是峨嵋一邪廖村人,此人乃是峨嵋叛逆,在江湖中惡名昭彰,蘇姑娘被他擄去,甚是可慮……”
千手金葉蘇滄海聞言頓足大嘆,怒道:“好大膽的峨嵋叛逆,竟敢欺侮到我‘金葉教’頭上來了。”
他一時憂心忡忡,怒不可遏,連臉都氣白了。謝小莉略一沉吟,慎重地説道:“蘇老前輩,眼下之事,最要緊乃是設法追尋那峨嵋一邪廖村人的蹤跡,此人既已不為峨嵋派所容,大廟不收,小廟不留,足跡無定所,倒是一件頗為棘手之事!”
甘子梧劍眉一軒,低聲道:“話雖如此,咱們豈能任蘇姑娘陷於魔掌?”
千手金葉蘇滄海此刻已是憂心如焚,森嚴地説道:“多承二位為小女操心,謝姑娘既已一言道破,此後天涯海角,老朽定必要找那廖村人算賬。為小女之事,已耽誤二位許多寶貴時光,老朽就此告辭!”
説着微一抬手抱拳,就要向二人作別,謝小莉流目睨了甘子梧一眼,心中猜測他如何啓口發話。
但見甘子梧臉上微微一紅,雙目閃出兩道精光,毅然地説道:“老前輩説哪裏話來,在令嬡芳蹤未明之前,晚輩豈可袖手不問。”
言畢以目注視謝小莉,似在探測她對此事的意見。忽見謝小莉毅然説道:“不怕蘇老前輩見笑,我如今不為師門所容,已成了待罪之身,天下之大,可説無我容身之地,老前輩如果不嫌牽累,無論走到哪裏,晚輩絕不一皺眉頭!”
千手金葉蘇滄海,在一見謝小莉之初,心中雖因失去愛女不勝感慨,但卻十分喜愛謝小莉。
暗中觀察此女武功不俗,不免心中暗忖:“此女武功已有相當造詣,白麗若非限於本教教規,隨我學點武功,今日也不致陷於魔手!”
想畢呵呵一笑,撫髯説道:“老朽生平最喜歡有豪氣、有膽識的江湖兒女,在此不願多作俗套,時機迫切,咱們就此啓程!”
甘子梧和謝小莉異口同聲地説道:“老前輩先請!”
千手金葉蘇滄海當下不再怠慢,大踏步向前走去,甘、謝二人緊緊在後相隨。
紅日當空,陽光瑰麗,和風撲面而來,三人展開輕功身法趕了約有三個多時辰的路,天色到了晌午時分,出了荒僻無人的山路,漸漸到了鬧市所在。
謝小莉忽然停足不走,説道:“老前輩,此一鎮市乃是前往通都大邑的必經之道,想那廖村人或曾在此鎮落腳歇息,咱們何不略為打探一下?”
千手金葉蘇滄海頷首道:“姑娘説得有理,二位隨我跑了半天,也該在此進些飲食了。”
甘子梧淡然一笑,説道:“老前輩不説,晚輩也正想作此要求。”
説着三人都步入了街市,此時街上行人十分擁擠,只得隨着人潮向前緩步而行。
漸漸行人較少,千手金葉蘇滄海抬頭一看,只見街道盡頭,有一個攤棚,木案之上擺滿了幹餅食物,於是轉身向甘、謝二人説道:“咱們就在此處,隨意進些飲食再走吧!”
甘子梧應道:“老前輩的話甚對,咱們吃完了順便買些乾糧,以備途中食用。”
三人都已一日夜未進飲食,匆匆走至那用竹子所搭成的攤棚之前。
只見木案之前,立着一個瘦小乾枯的老頭,正在忙着應付客人。
甘子梧找出一些散碎銀子,買了一些乾糧、熟菜,謝小莉口乾欲喝,一眼瞥見木案上放着一把青瓷大茶壺,不由伸舌舔了一下嘴唇。
她輕向甘子梧説道:“我口渴極了,煩你代我買一杯茶吧!”
甘子梧順手倒了一杯茶,謝小莉姍姍走至木案之前,接過茶杯飲了幾口。
那賣食物的瘦小老人,抬起頭來驚詫地看了謝小莉一眼,嚅嚅道:“大姑娘,你還沒走呀?”
謝小莉乃是聰明絕頂的女孩,聞説不覺心中一動,扭頭對甘子梧説道:“你也倒一杯茶送去給蘇老前輩喝吧!”
甘子梧漫應了一聲:“好,好!”
隨手又倒了一杯茶,向千手金葉蘇滄海那邊走去。謝小莉忽然同那瘦小老頭,嘰嘰咕咕地説了一陣話,突然臉泛一片驚悸之色。
甘子梧手拿空茶杯,緩緩向木案走來,忽見謝小莉神色有異,脱口説道:“你……你……”
謝小莉淡然一笑,説道:“我沒什麼呀!乾糧也買好了,水也喝夠了,咱們也該趕路啦!”
説着也不等甘子梧答話,輕移腳步,姍姍走至千手金葉蘇滄海之前,説道:“蘇老前輩,咱們走吧!”
千手金葉蘇滄海愕然説道:“姑娘不必如此匆忙,追尋小女雖然要緊,咱們總不能不找個酒店,進些酒菜再走也還不遲。”
此時甘子梧已藏好了乾糧大踏步走來,臉露一片懷疑之色。
謝小莉淺淺一笑,説道:“你買了多少乾糧?”
甘子梧迷詫地説道:“足夠咱們三人數日食用。”
謝小莉轉身向千手金葉蘇滄海説道:“蘇老前輩,咱們不用再進酒館了,這就走吧!”
千手金葉蘇滄海不知她胸懷心思,以為她一個女孩子家,不願在酒館進食,只得説道:“既然姑娘不願在此處酒館進食,咱們就此啓程。”
謝小莉也不分辯,一折柳腰,姍姍向一條狹巷走去。甘子梧一時如墜五里霧中,只得隨在她的身後,向那條狹巷走去。
一路上,三人並不交談一句話,大約走了二個時辰光景,眼看紅日西墜,鳥鵲歸林,蒼茫的暮靄,四升而起。
甘子梧見謝小莉一路上東張西望,更是疑雲陣陣,不由心中暗忖:“謝小莉心思精巧,此行前途必有所為,怎麼蘇老前輩會看不出來?”
他正在詫異之際,忽見謝小莉陡然收住身法,嬌軀如花枝亂顫,悄聲對甘子梧説道:“現在我可以告訴你們啦,不但可能在此處找到蘇姑娘,而且還可以找到我師父……”
千手金葉蘇滄海和甘子梧不約而同地砰然一凜,弄得如丈二金剛,摸不着頭腦。
甘子梧微愠道:“既有這等重大之事,你為什麼不早説?”
千手金葉蘇滄海恐怕謝小莉臉上掛不住,心平靜氣地説:“謝姑娘領咱們到此處來,大約就是為的這件事吧!”
謝小莉流目向四野一看,不覺幽幽一嘆,説道:“這件事説來甚是奇兀,我不説明白,你們很難知道。先前在那竹棚之時,我從那老頭口中,探出蘇姑娘曾和一個黑衣女人一起,在那竹棚之中飲茶進食,我當時半信半疑,心中不禁猜測,是不是蘇姑娘已被我師父中途截下,因此才一直注意路旁,我師父是否已留下記號。”
甘子梧這時才恍然大悟,原來謝小莉一路東張西望,乃是留心天魔女柳傲霜的蹤跡,故神色不定,亦是為此原故。
於是忍不住問道:“照你這樣説起來,天魔女柳傲霜已從峨嵋一邪廖村人手中,將蘇姑娘截下?”
謝小莉黛眉微微一顰,悻然説道:“我是根據那老頭所説,加以判斷,一路上我都看到我師父在路旁所作下的記號,這種記號乃是用來和門中弟子聯絡的。”
千手金葉蘇滄海臉露奇詫之色,説道:“姑娘又怎能知道,天魔女柳傲霜可能在這附近一帶呢?”
謝小莉沉默了須臾,道:“這些日子來,我老是疑神疑鬼,隨時隨地都以為師父會出現,大約是我自己疑心太重。”
甘子梧聽得如墜五里霧中,奇愕地説道:“如果姑娘所推測之事,有幾分真實,咱們豈能讓蘇姑娘落入柳傲霜手中!”
千手金葉蘇滄海略一沉吟説道:“若是白麗果真能脱出峨嵋一邪廖村人的魔掌,在天魔女柳傲霜的掌握之中,老朽倒可放心不少,由我出面向她要人,諒她也不敢拒絕!”
二人在説話之際,謝小莉心事重重,害怕天魔女柳傲霜突然到來。
眼看白日的餘光已盡,夜色漸漸像黑幕般地籠罩而下,四野開始顯出一片昏暗。
謝小莉心不在焉地取出乾糧説道:“讓我那麼一耽擱,你們一定餓得很,請先用些乾糧再説吧!”
説着將取出的乾糧分成兩份,一份給了千手金葉蘇滄海,一份遞給甘子梧。
甘子梧實在餓極了,取過乾糧狼吞虎嚥地啃着,回目一視蘇滄海,卻見他手持乾糧,面現愁容,似是憂心愛女,難以下嚥。
他不禁劍眉微蹙,説道:“老前輩請用些乾糧吧!如令嬡果真被天魔女柳傲霜截下,總比在峨嵋一邪那廝手中好些,柳傲霜也是女流之輩,諒來暫時沒有加害蘇姑娘的理由。”
話聲未了,忽聞遠處傳來一陣輕微的話聲,冷冷説道:“甘子梧你説得不錯。蘇白麗在我身邊毫髮未傷,只是你膽子不小,竟敢勾結我的徒弟背叛於我,還有蘇滄海,你不要在我面前逞能,拿出本領來,還你女兒……”
千手金葉蘇滄海和甘子梧,聽出來人以上乘的“傳音入密”武功,在遠處發話,心中俱是砰然大動。
甘子梧不覺將目光注視在謝小莉臉上,只見她除了臉色略顯蒼白之外,並不如想像中那樣驚悸,想來是已將乃師的追殺,視為無可避免之劫難了。
他正在驚悸疑難之際,忽見千手金葉蘇滄海,縱聲大笑——驚人而充沛的內力,借這一陣長笑發出,震得四野回鳴,鳥鵲驚飛。
這位金葉教一代掌門長笑之後,一聚丹田之氣,也用上乘的“聲震飛鳥”武功,發話道:“柳傲霜,你在江湖上頗有聲名,既知老朽在此,為何還要抱琵琶掩面,你那‘傳音入密’的絕技,雖然先聲奪人,卻還嚇不倒老朽。”
謝小莉和甘子梧均被雙方此種武林罕見絕學震驚,並已體會出眼前情勢,箭拔弩張,大有一觸即發之勢。
突然,低暗的長空傳來一陣長笑,一團人影疾如流星飛丸,直墜而下。
三人陡感身前撞來一股力道奇大的氣流,驚愕之下,但見數步之外,卓立着一個身着黑袍的女人,蛾眉淡掃,白腴的臉上陰寒似水。
謝小莉驚得向後飄退一步,顫聲説道:“師父!……”
天魔女柳傲霜鼻中冷哼一聲,柳眉一挑,冷冷地説道:“哼!你的膽子倒不小,什麼人放你的?快説!”
言畢,原立的姿勢不變,陡然凌空而起,展開“巧手摘蕊”的身法,揚腕向謝小莉抓去。
謝小莉一聲驚喊,眼看就要被師父抓到,突覺眼前人影一閃,縱身向上迎去。
原來甘子梧此時站在她身側不足二尺,早已發現柳傲霜的企圖,陡然沉聲喝道:“接招!”
舉臂向上一撩,“潛龍穿塔”,直向天魔女柳傲霜攻去。
天魔女柳傲霜身懸半空,猝不及防之下,一股奇大無比的內家力道,直撞而來。
她不由凜然一驚,只得用了個“迴風舞柳”的身法,身軀旋轉如輪,向後直翻而去,極險地閃過一招。
柳傲霜飄落在地,氣得臉色蒼白,內心之中不禁泛起無比的驚詫,忖道:“這就奇了,我與此子相別不久,但他這一攻之中,卻是暗含玄機,內力充沛,使人百思不解。”
動念至此,陰森森地笑道:“甘子梧,好大的膽子,竟敢跟我動手!好吧,讓我來教訓你!”
説畢,怒不可遏,颯颯兩掌,其疾如電,向甘子梧身前打去。
她這兩掌乃是含恨出手,用的乃是“天魔掌”中兩式絕學,威勢不比等閒。
甘子梧微微一震,立即塌腰向地,“犀牛望月”一閃。
天魔女柳傲霜的兩式合攻,於是擦着他的前胸而過,把千手金葉蘇滄海和謝小莉看得心頭一凜。
謝小莉因不知甘子梧有奇遇,“生死玄關”已被打通,功力大為增進,心中不禁大為擔憂,怕他為了自己被師父所傷。
於是,她在旁大聲説道:“甘相公,你別管我的事,師父你儘管對我下手好了,弟子粉身碎骨絕不抱怨!”
天魔女柳傲霜連攻兩次,均被甘子梧險險閃過,心中更為驚愕,聽謝小莉一説,怒道:“可惡的丫頭,你還怕我不把你碎屍萬段嗎?哼!等下給你顏色看!”
千手金葉蘇滄海,此時在一邊看柳傲霜和甘子梧交手,不覺甚是納悶。
心裏不禁暗暗思索道:“此子內功深厚綿長,看來數十招之內,尚不致落敗!”
正在思忖之際,甘子梧突然大喝一聲,道:“柳傲霜,你苦苦追殺一個清白無辜的弟子,手段毒辣,心思陰狠,我念你一個武林先輩,已讓你先攻了三招!”
説畢左臂一揚,右腿一舉,“橫身縛襲”“登山跨虎”,這兩招都是岷江老人的虎拳的絕着,猛向柳傲霜中上路同時襲到。
天魔女柳傲霜一聲冷笑,不慌不忙,展開天魔教“水袖流雲”的身法,一飄一晃,已經閃過甘子梧同時攻出的拳腳襲擊。
她倏地一揚左腕,展開“剪梅指”手法,反向甘子梧“脈門穴”扣去。
甘子梧微然一怔,電光火石的一剎那,一隻纖纖玉手已掠臂而來。
若是在往日,他必被對方扣住脈門,但自經那飄萍老人替他打通“生死玄關”之後,內力大為增進。
因此他已能將岷江老人所授的武功,作精妙的施為。
當下甘子梧沉聲一喝,力貫雙臂,“雙星照户”,一股潛風向柳傲霜攻出的右臂反撲而去。
柳傲霜功深力厚,對敵經驗甚是豐富,被這股鋭不可當的內家勁氣,逼得竟有些窒息的感覺。
她萬萬料不到甘子梧在短期之內,已被飄萍老人打通“生死之橋”,吃驚之下,迫得猛吸了一口真氣,振袖一甩,用“水袖流雲”上乘功夫,攻出一招“神龍曳尾”。
她這一次不再存輕敵之心,冷笑之中,已將“無相神功”發動。
謝小莉隨師學藝多年,自是識得厲害,不禁出聲驚叫出來。
“啊!……快躲開,這是‘無相神功’……”
説時遲,眼看兩人就要撞在一起,忽見千手金葉蘇滄海沉聲大喝道:“甘賢契請暫時退下,待老朽來領教柳教主的絕世神功!”
喝聲中,但見他身如行雲流水,飄至柳傲霜身側,揚手劈出一股勁氣,向柳傲霜上盤撞去。
這時,柳傲霜如不及時收招,必被千手金葉蘇滄海劈出的掌風所傷,憤怒之下,只得中途收勁,身如柳絮般地飄起一丈,輕落在地。
甘子梧用力過度,身子失去平衡,迫得施了一式“金鯉穿波”的身法才收住身軀。
天魔女柳傲霜氣得花枝亂顫,向千手金葉蘇滄海冷笑道:“蘇滄海,你不要自以為是江湖五大宗派的一派掌門,別人怕你,我柳傲霜可是不買賬,你也別在我面前張狂,乾脆和他一起上吧!”
千手金葉蘇滄海堂堂一派掌門之尊,對敵審事,閲歷自是豐富無比。
他當然知道對方此刻的心意,乃是想用言語激怒自己,以達其“攻心為上”的目的,使敵人心浮氣躁。
當下淡淡一笑,沉聲説道:“久聞柳教主天魔劍法乃是方今武林一大絕技,老朽不自度德量力,願意領教幾招劍法!”
蘇滄海深知天魔女柳傲霜,擅長“無相神功”上乘絕技,因此存心同她比較劍術。
天魔女柳傲霜聞言陰森森地一笑,狂傲地説:“哼!蘇滄海,別以為你那幾手弱不禁風的破劍法,就能難得了我!”
説着鼻中冷哼一聲,從背上撤出長劍,接道:“你就亮劍吧!”
千手金葉蘇滄海神態自如地伸手按繃簧,“嗆啷”一聲撤出長劍,黑夜之中宛如一泓寒水,銀光閃閃,眨人肌膚。
他此時心中另有盤算,手持長劍,説道:“柳教主,在咱們未比較劍法之前,在下有一言要預先説明,請問小女白麗此刻身在何處?”
柳傲霜不屑地看了千手金葉蘇滄海一眼,淡然説道:“好,蘇滄海,我乾脆告訴你,要不因你女兒長得和這丫頭十分相像,我才不會多管這種閒事呢!她現在被我放在前面樹林之中,你如能勝得我這柄劍,我就將你女兒歸還於你!”
千手金葉蘇滄海雙眉微微一皺,説道:“也罷,如果在下藝業不精,敗在你的手下,那隻怪小女命該如此,請賜招!”
天魔女柳傲霜冷冷一笑,道:“你別跟我來這一套,姓柳的和人動手,從未叫人謙讓過,閒話不必多説,你就出招吧!”
千手金葉蘇滄海知她狂妄成性,目中無人,當下也不再與她多作糾纏,振腕一連攻出三劍。
這三劍俱都是冠絕武林的“千葉劍法”中的精華,“葉落知秋”、“漫天黃葉”、“楓葉秋風”,抖起一片劍光,燦如繁星,朝柳傲霜身上攻去。
名家劍法畢竟不同,夜色迷朦中,劍光幻成千片金葉,直逼而來。
天魔女柳傲霜微然一驚,立刻丹田聚氣,左閃右跳,水蛇遊走似的,連躲三劍,冷笑道:“這就是你那稱雄武林的千葉劍法麼?”
千手金葉蘇滄海,見她輕易地閃過三劍,內心不由暗暗驚詫。
原來他這種“千葉劍法”一出手連攻三劍,劍點之速,賽如追風逐電,乍看起來就如同千百把寶劍同時刺到一樣。
由是,等閒本領的人不易抵擋,柳傲霜一邊閃躲,一邊順口説出自己所施展的劍法來,只是這樣,已是一大勁敵了。
柳傲霜嬌叱一聲:“接劍!”
劍訣一領,劍光自左向右一個盤旋,似由左邊劈來,可是劍鋒走了半個弧圈,劍身向外一彈,反而右邊刺向敵人的太陽穴。
這一招乃是“三義劍法”中的起手式,叫做“雙鳳朝陽”,攻敵人所意料不到。
千手金葉蘇滄海,識得這種劍法的厲害,當下不慌不忙揮劍向對方劍身一點。
他不由呵呵一笑,説道:“這一手‘雙鳳朝陽’果然不凡,只是還難不倒我!”
天魔女柳傲霜的臉色鐵青,冷笑聲中將“三義劍法”的絕招陸續施展出來。
眨眼間,從“綵鳳啄桐”、“丹鳳啄桐”,一路一路,一式一式,劍如龍蛇疾走,劍招如抽絲剝繭,縷縷不絕,使得風雨不透。
她在這套三義劍上浸淫了三十多年,自認是自己生平絕學。
不料今夜遇上劍術行家,這千手金葉蘇滄海乃是方今武林劍術名家,劍法的造詣豈會在她之下。
千手金葉蘇滄海,凝神志慮,以手中這把寶刃,展開“千葉劍法”來,但見劍氣如虹,左右旋舞,竟和天魔女柳傲霜辛辣的劍招,硬拼硬撞,一絲一毫也不吃虧。
甘子梧和謝小莉在旁觀戰,但見黑夜茫茫之中,兩個人影縱橫,人影中四隻袍袖飛舞,兩下進攻退守,鬥到四十多回合,仍是不分勝負。
鬥到五十多個回合,千手金葉蘇滄海一聲長笑,説道:“三義劍法不過如此,我領教了!”
千手金葉蘇滄海這句話存着一份意思,想讓對方就此歇手,將女兒交出來,免得兩敗俱傷。
哪知天魔女柳傲霜狂傲成性,冷笑道:“蘇滄海,你少在我面前賣狂,咱們不分高下,絕不甘休!”
陡然將三義劍法招數一變,採取急攻,一面利用左手,駢着食中二指,着着指向敵人穴道。
眨眼之際,天魔女柳傲霜已將攻勢加強一倍,連左手也是兵刃。
如此一來,不由激起千手金葉蘇滄海的盛氣來,心中暗道:“柳傲霜,你雖然內力深厚,要想仗着劍法勝我,恐怕還不大容易吧?”
走念至此,眼見對方劍化“蕭史跨鳳”,右手劍刺胸膛,左手二指點向自己的“將台穴”。
千手金葉蘇滄海一扭一晃,用“千葉劍法”中“移步分形”的身法讓開劍鋒,丹田猛吸一口真氣,劍化“千葉飛舞”,猛向對方劍身撞去。
甘子梧在旁看得心驚膽顫,眼下這場武林罕見的鬥劍,雙方各走險招,只要舉手之間,就會將一世英名付諸流水。
他尤其關心千手金葉蘇滄海,怕他一個疏忽,敗在天魔女柳傲霜手下。
這時他本想上前助陣,又恐自己劍法不精,反會給蘇滄海添麻煩,心中焦急得不得了,呆立一旁,苦苦思索。
突然,他靈機一動,想起那飄萍老人送自己的那柄摺扇,不由喜悦地想道:“那柄扇面上載有許多武功,我何不取出一看,臨時學幾手劍法,助蘇老前輩一臂之力。”
走念至此,急忙取出摺扇,不料他剛剛將摺扇取出,眼前情勢已然大變。
但聽一陣金屬交鳴之聲,“錚錚”大響,兩條人影像風捲殘雲似地合在一起,立時又像兩股被大風吹起的巨浪,沖天而起。
甘子梧情急下,奮不顧身地向前撲去,驚雷奔電的一瞬間,天魔女柳傲霜和千手金葉蘇滄海,已落腳在地,低頭目注自己的寶刃。
那知甘子梧這時已環撲上前,一時收身不住,竟撲至柳傲霜身上。
天魔女柳傲霜內力受了損傷,一股怒氣正在無處發泄之際,眼見甘子梧撲上前來,不禁將一股怨忿轉在他的身上。
她鼻中冷哼了一聲,説道:“甘子梧,你來做替死鬼吧!”
説話聲中,倏地一揚右掌,“飛扇撲螢”向甘子梧胸前拍去。
甘子梧一見變化倉促,情急之下,將手中摺扇“唰”地一抖,向柳傲霜左掌攻去。
天魔女柳傲霜目光鋭利,夜色迷茫中,一見甘子梧手中這把摺扇,立時如中魔般,反腕一把搶在手中,夢囈般地説道:“甘子梧,快説,這把扇子從哪裏得來的?”
由於事出意外,不但甘子梧目瞪口呆,即連千手金葉和謝小莉看了也如墜五里霧中一般。
自從那夜在客棧中和甘鳳怡決裂後,葉飛桐懷着痛苦絕望的心情,離開了小鎮。
當初,他從家裏出來,原想找尋甘鳳怡和妹妹葉稚鳳,如今他的第一希望,已告幻滅,只剩下第二個希望。
於是,他不免在關洛一帶流浪、尋覓,但是天涯茫茫,哪有妹妹的芳蹤呢!
這一日午後,他走得累了,抬頭一看,不遠處正有一片叢林,不由想道:“紅日當空,天氣悶熱,不如先在這片叢林中略為歇息一下再走吧!”
思念之中,不知不覺信步向前走去。
葉飛桐進了樹林,林中枝葉遮日,涼風習習,吹得遍體舒暢。
他正想席地坐下,忽然聽見樹林裏面,一陣叮叮咚咚伐木的聲音。
葉飛桐不禁十分詫異,以為有人在林中砍伐風水林木。
不料當他走近樹林邊向裏面一看,不由發出一陣會心的微笑。
原來樹林之內,有兩個身材魁梧的漢子,看年紀約莫二十四五歲,穿着練武的青衣服,腳下打着白水波紋的綁腿。
這兩人一左一右,對着一株合抱粗細的松樹,揮掌猛斫。
這兩個漢子想是鐵沙掌有幾成功夫,掌鋒着處,樹皮紛紛掉落在地上。
葉飛桐看罷不禁想道:“哦!原來剛才的伐木聲,就是這樣來的,照他們的年紀看來,能夠練成這樣的外家功夫,已經是不太容易的事了!”
但是,那兩個漢子一邊斫樹,一邊愁苦着臉,他們猛斫了二三十下之後,已經面紅氣喘,只好停手。
左邊一個黑麪漢子拭着汗道:“糟了,我們練了一年,還不曾把鐵琵琶功練好,由套銅套到手纏白布,砍伐木樁,足足捱了十個月,初步功夫方才完成。”
右邊一個黃面漢子嘆道:“唉!自從換了空手斫樹,三個多月下來,咱們的掌力還不曾震裂木心,照這樣下去,少不得要挨師父的一頓毒打!”
葉飛桐正在心裏悶得無聊,看在眼裏,心中不由暗暗好笑。
兩人埋怨了一陣,正要上前再練,冷不防樹林深處一聲“哈哈”大笑。
葉飛桐微一怔神,只見其中走出一箇中年和尚,這中年和尚穿着黑布僧袍,胖面大耳,巨目含威,虎背熊腰,好一個雄偉的身軀。
這和尚腰間束着青布帶,斜斜掛着一個鐵鴛鴦膽,他由樹林裏大步出來,那兩個漢子一見這個中年和尚,好比老鼠見了貓,立即退後幾步,垂手侍立。
中年和尚態度十分傲慢,口鼻孔裏哼了一聲方才説道:“胡大紀二,你們兩個在大悲寺的日子也不少了,整整的三年了,連一套鐵琵琶掌也練不成嗎?”
這兩個漢子彷彿對和尚十分畏懼,滿臉慚愧地説:“弟子實在資質愚魯,練了一年多也不夠火候,請師父指教我們便了。”
這中年和尚哈哈兩聲狂笑,陡地伸出拳頭,只見他距離大樹在二十步外,舉手一拳,“砰”的一聲大響,樹身裂了一個大洞,巨如海碗,樹頂枝葉也紛紛飛灑下來。
原來這中年和尚名叫悟空,乃是大悲寺的監院,他這一拳打出來的勁氣,全是大力千斤掌的神功。
胡大和紀二見悟空和尚拳力這般利害,不禁吐舌不停,期期艾艾地説道:“師父,弟子哪能及得上您老人家一成本領呢!”
悟空和尚十分得意,冷笑道:“何止沒有一成,連半成也夠不上,大悲寺收了你們這些蠢貨,真是嘔氣!”
話未説完,樹林外面一聲長笑道:“不止徒弟是蠢貨,連教功夫的人也是蠢貨!”
説這話的不是別人,正是冷眼旁觀的葉飛桐。他見這悟空和尚全沒有一些扶持後進的風度,只會挖苦嘲諷兩個後學子弟,不免心中有氣,所以才出言相譏。
悟空和尚一聽這兩句話,不禁怒吼一聲,飛身一縱,搶出樹林。
當他看清嘲笑自己之人,竟是一個年輕輕的白面書生,不由更加有氣,大喝一聲道:“你是何方人物,居然譏笑佛爺?你是什麼門户的?如果你師長是有頭有臉的人,還可以放你上路,不然,哼!我的拳頭可不客氣啦!”
葉飛桐見悟空和尚聲勢洶洶,不禁哈哈大笑起來,説道:“你問我師長的姓名麼?我的師長從來不準人家提起他老人家的名字,以免招搖撞騙!”
悟空和尚見他話中有刺,不禁勃然大怒,他陡的一伸手腕,解下腰帶掛着的兩枚鴛鴦膽來,猛一抖手,兩枚鐵膽一先一後,直向葉飛桐迎面飛去。
葉飛桐在洛陽家中,常聽父親提及這種鴛鴦鐵膽在各種暗器中,算是極為厲害的一種。
説它是兵器不是兵器,説它是暗青子也不是暗青子,只可以説是介乎二者之間。
這種鴛鴦鐵膽,本身是兩個挖通心的巨大鐵球,略如矮爪,運用腕掌之力一發出來,疾如流星過渡,可以打出十丈之外。
這種鴛鴦鐵膽如果是善用內力的,還有先虛後實,後實先虛的打法,叫人防不勝防,躲不勝躲。
葉飛桐自得千手金葉蘇滄海傳授了“千葉劍法”之後,不但內功同時增進不少,耳聰目力俱非尋常人所能及,悟空和尚一發鴛鴦膽,他立刻聽風辨位。
當下立刻摒息靜氣,看定了二枝鐵膽,但見兩個鐵膽,挾着兩股勁風,疾如流星飛丸般地直飛而來。
葉飛桐略一判斷,即知虛實,眼看距離自己尚有七八尺左右,第一枚鐵膽突然向下一沉,第二個鐵膽卻呼地一聲搶先而來。
沉重的鴛鴦膽,挾着一陣急風,猛向葉飛桐的右太陽穴擊到。
葉飛桐已有防備,不慌不忙,舉起右手一抄,運用“剪枝指”的手法,駢伸中食二指,竟把力猛無比的鴛鴦膽,一下抄在手中。
説時遲,第一個鴛鴦膽向下一旋,陡然按弧形攻來,直奔葉飛桐的“氣結穴”。
葉飛桐左手一抄,又把鐵膽託在掌心,只聽他一聲叱喝道:“來而不往非禮也,交還你吧!”
雙手隨聲一抖,兩個鐵膽帶着尖鋭的風聲,反向悟空和尚飛回,來勢比起悟空和尚剛才擲來之勢,還要猛勁一倍。
好個悟空和尚,居然不亂,向旁一閃身,兩個鐵膽貼着胸前衣袂飛過,撲撲兩聲,打在一株大樹上,登時打了兩個大洞,鐵膽深深嵌進洞穴之內。
葉飛桐這一手本領正是由“千葉劍法”裏面的“神龍曳尾”變化出來,胡大和紀二兩個俗家弟子,再也忍耐不住,喝了一個“好”字。
悟空和尚惱羞成怒,一聲斷喝,向葉飛桐飛撲過來,雙掌一晃,使出羅漢拳法,猛向葉飛桐迎面擊到。
葉飛桐正想和他交手,可是迴心一想,自己和這悟空和尚夙無怨仇,何必多惹麻煩,節外生枝。
走念至此,急忙用了一式“倒騎龍”的身法,扭身一晃,讓過悟空和尚的拳鋒,翻身向樹林外邊走去。
悟空和尚不知葉飛桐不願生事,還以為他怕了自己,要想逃走,當下一聲洪喝:“尊駕身手高明,失敬之至,來來來,咱們以武會友,對拆幾招再走!”
話聲未了,一個飛身猛撲過來。葉飛桐心中不願和他交手,頭也不回,説道:“大師是出家人,何必這樣好鬥?我認輸就是了,請吧!”
説話之中,悟空和尚陡然一聲斷喝:“小輩,哪裏走!”
施一招“金剛打傘”,斗大的拳頭迎着葉飛桐的肩背擂下。
葉飛桐也不回頭,大踏步向前走去,悟空和尚一拳打空,不禁一陣大駭,可是一眨眼之間,葉飛桐已經飄出兩丈以外。
悟空和尚雖知遇上了勁敵,還不死心,雙腳一點地面,運用“燕子飛雲縱”的功夫飛撲上前。
他一下搶過了葉飛桐的頭頂,正要舉手下拳,用個“五丁鑿石”的招式,照對方天靈蓋打落。
哪知眼前一花,葉飛桐不知怎的,又搶在一丈之前。
悟空和尚拳頭打空,幾乎翻身跌倒,虧得他本領高強,全身輕功真氣已經練到能收發自如的地步,立即把雙腿一蕩。
當下用了個“柳絮迎風”的身法,整個龐大身軀,彷彿箭頭一般,向葉飛桐背後飛去,宛如巨鷹下落,兩腳朝他頭頂一踏。
哪知葉飛桐有意無意地,把腰身向前一俯,悟空和尚兩隻腳尖,恰好踏着他的背脊,這一踏之力非同小可,換了武功稍弱的人,脊骨就是不震斷,也要登時吐血。
但葉飛桐自練馭氣引物千葉劍法以來,輕功內力大為增進,陡然一卸右肩,哈哈大笑道:“大和尚太過認真了,開玩笑也有限度,請吧!”
説着把袖子一甩,似乎要拍落背後塵土,可是一股勁風直掃過來,把悟空和尚的身體,震出數步以外。
葉飛桐輕笑一聲,丹田一聚真氣,頭也不回,一溜煙也似的去了。
葉飛桐奔行了一陣,由於當時並未選擇方向,轉來轉去,仍然沒有走出這片山區和叢林。
看看時光不早,心裏不免暗暗焦急,當下翻山越嶺,疾走如飛,不到二盞熱茶光景,總算給他找出一條道路,於是舍了山路,轉入一條頗為僻靜的道路。
這時,他在一陣奔走之下,不但腹飢口渴,額角之上,也沁出涔涔汗珠。
葉飛桐此時心中不禁有些後悔,不該管那中年和尚的閉事,因為這一陣奔騰耽擱,至少把今晚的宿頭和晚飯給耽誤了。
哪知走了不過一箭之地,眼前呈現出一座紅牆綠瓦的寺院,兩扇硃紅大門緊緊關閉着,顯出一派岑寂和肅穆。
葉飛桐抬頭一看,只見橫匾上寫着“大悲寺”三個斗大的金字。
此際是薄暮時分,倦鳥歸林,夕陽銜山。葉飛桐不禁心動,忖道:“眼見天色已晚,我何不和本寺的僧人商議一下,討些飲食,如果可能,就在此寺借宿一夜,明日再走!”
走念至此,葉飛桐舉起右手,輕輕在硃紅大門上叩了一陣。
須臾,突然“砰砰”兩聲,硃紅大門大大打開,從裏面走出兩個少年僧人。
葉飛桐微然一怔,凝目細看,但見這兩名僧人衣帽鮮潔,芒鞋淨襪,精神飽滿。
其中一名僧人,見葉飛桐打量自己,暗暗向同伴使了一個眼色,然後二僧人雙手合十,打了一個稽首,朗聲道:“阿彌陀佛,施主光臨敝寺有何指教?”
葉飛桐見這兩個少年僧人態度甚是傲慢,缺少一般出家人的那種虛懷若谷的風度,心中微微不悦,當下淡淡一笑,説道:“在下路過貴地,眼看時光不早,故此想在貴寺討些水喝,如果方便的話,還要在貴寺借宿一夜!”
另一名少年僧人眉頭一皺,冷冷説道:“哦!原來施主要借宿敝寺一夜,此事小僧等不敢做主,要問過監寺長老才能定奪!”説着不住打量葉飛桐。
葉飛桐心中雖然不悦,臉上不便露出,仍然帶着笑臉説道:“既然二位小師傅不能做主,能不能請二位通報貴寺監院一聲,就説有人借宿,請求方便如何?”
兩名少年僧人又互相看了一眼,雙手合十道:“如此就請施主在此稍候,待小僧通報監院長老!”
説着話“砰”的一聲又將兩扇硃紅大門關上,竟將葉飛桐關在門外。
葉飛桐差點氣得發昏,本想破門而入,打了進去,繼而一想:“這或許是此寺處地偏僻,寺中僧侶少見場面,心地狹窄,也未可知,我何必跟他們一般見識!”
想到這一點,心裏也就沒有氣了,不知不覺打量起這座大悲寺的廟貌來。
突然,又是“砰砰”兩聲,兩扇朱漆大門,大大打開,裏面走出四個少年僧人來。
這四個僧人俱在少年,不但衣着鮮明,芒鞋淨襪,一個個目光炯炯,顯出內外功俱有相當基礎。
四人手中捧着古銅的法器和引馨,齊聲高誦道:“這位施主大駕光臨,敝寺蓬蓽生輝,小僧等奉監院長老悟空大師法諭,請進待茶!”
四人齊聲説來,清脆響朗,反將葉飛桐弄得有些進退維谷,心中忐忑不安起來。
他這時心中泛起懷疑和驚覺之念,不住猜疑,忖道:“小小的一座寺院,哪有這許多繁文縟節,我倒要見識見識,看看是什麼龍潭虎穴的所在!”
眼見四名僧人合掌肅客入寺,葉飛桐年輕氣盛,不由豪氣一振,從容隨着四僧步入大門。
進得門來,只見山門裏面是一片廣場,細砂鋪地,迎面一座大殿,巍然高聳。
牌匾上寫着“大雄寶殿”四個字,筆劃蒼勁,殿前白石階上也有四個同樣的僧人,穿着簇新僧衣,手中捧着提爐引馨,臉色凝重,如臨大敵。
葉飛桐流目四顧,只見大雄寶殿左右,種滿了蒼松翠柏,濃廕庇日,涼風習習,景色宜人。
那四名在前引路的少年僧人,走至白石鋪成的長廊之前,其中一名僧人突然臉色一沉,説道:“施主身負武林絕學,敝寺監院長老方才在前山已經領教不少,敝寺方丈已傳下法諭,命座下四大護法長老齊集大雄寶殿,領教施主的驚人武學,施主請在此止步!”
這一席色厲內荏的話,聽得葉飛桐心頭砰然大動,腦中閃電般地泛起一個意念。
到此刻為止,他才覺悟到自己已身入龍潭虎穴,原來那在山前使用鴛鴦鐵膽的胖大和尚竟是這大悲寺的監院長老。
但是,他心中仍在詫異不止,暗中納悶那中年和尚何以會比自己先一步回寺。
要知葉飛桐方才因不明山中道路,走了許多冤枉路,故此,他雖然健步如飛地翻山越嶺而行,仍然比悟空和尚遲到大悲寺。
悟空和尚身任大悲寺監院長老之職,返寺之後,盛怒之下,立刻稟知方丈法緣,並傳諭寺中弟子,密切注意葉飛桐的行蹤,怕他再來侵犯。
葉飛桐心頭一凜,暗道:“這才是冤家路窄呢!”
動念之下,心底立刻湧起一股怒火,大聲説道:“小小的一座破廟,哪能留得住葉大爺!”
言畢轉身就走,不料長廊深處傳來一聲長笑,洪聲説道:“施主在這大悲寺中,休得出此狂言,不得老僧許可,無人可以擅離半步!”
葉飛桐聞言心中怦然一凜,心想:“好大的口氣,説這話之人必是本寺方丈!”
正當他在猜疑之際,長廊入口陡地一亮,突然射入幾道燈光來。
葉飛桐不覺吃了一驚,趕緊摒息靜氣,打起精神凝目向那燈光處看去。
只見射進來的是幾盞風燈,當先一個是須眉全白,道貌岸然,頭戴昆廬帽,手拿九環杖的老和尚。
這老和尚正是本寺方丈法緣,後面四個身材高大的僧人,穿着杏黃色袈裟。
這四個僧人正是法緣方丈座下四大護法弟子,不但武功已窺堂奧,在這大悲寺中身份亦相當高尊。
除了四位護法僧人外,還有二十多名寺中弟子,一個個面色嚴肅,神色冷峻。
葉飛桐腦中閃電似的一閃,從容地朝着本寺主持法緣長長一揖,侃然説道:“江湖末學葉飛桐,夜入貴寺,借宿求飲,怎敢勞動高僧列隊相迎?”
他這幾句話乍聽似是謙和,骨子裏卻是隱含鋒芒,故意不提在前山和悟空和尚動手的情形。
立在主持後面四大護法弟子,聞言一個個怒容滿面,大有躍躍欲試之態。
法緣禪師鼻孔裏哼了一聲,冷然説道:“小施主技宗何派,尊師何人,技折本寺監院長老,請將門户尊師的姓名説出,老衲在此洗耳恭聽!”
葉飛桐退後兩步,拱手説道:“在下姓葉名飛桐,洛陽人氏,家父和家叔人稱‘洛陽雙英’,敢請教主持法號是怎麼稱呼?”
法緣禪師臉似寒冰,沉聲説道:“好説,好説,老衲法緣。原來小施主是‘洛陽雙英’的後人,按理老衲與令尊令叔夙無瓜葛,小施主駕臨荒山野寺,自應善為接待,怎奈小施主年紀輕輕,太於不知天高地厚,因此,老衲想見識一下小施主的武功。打了孩子,大人自然會出來了,到時老衲還得討教馳譽武林的‘洛陽雙英’的絕學哩!”
葉飛桐此刻已看出這大悲寺中箭拔弩張的情勢,看來不打得頭破血流,是斷然出不了大悲寺了。
走念至此,心中甚為氣憤,冷笑道:“晚輩資質愚魯,無法領會主持禪師的語旨,既然貴寺不歡迎我這個不速之客,現在就要告辭了。”
他説到這裏,折轉身來,就要向大雄寶殿外走。
哪知立在法緣禪師身後的四大護法長老之中,有二名勃然大怒,斷喝一聲道:“姓葉的,你不準走!”
兩人袍袖一展,“唰唰”兩聲,翩如飛鳥也似的,越過葉飛桐的頭頂,一左一右向大雄寶殿門口一截。
葉飛桐年輕氣盛,見狀不由雙眉一挑,上步説道:“怎麼?大悲寺一個佛門清修之地,就有任意留人的權力嗎?”
這兩名護法和尚,全是悟字排行,一個叫悟本,一個叫悟禪。
悟本和尚勃然大怒,洪聲説道:“姓葉的小輩,大悲寺佛門聖地,哪裏容得你在此撒野,不拿出真本事來,休想擅離半步!”
話未説完,左臂一拂,袍袖一揚,呼呼兩拳,居然使出“百步神拳”的氣功,猛向葉飛桐身上打來。
那悟禪和尚一見師兄出手,也是一抖袍袖,呼呼兩拳,用的亦是“百步神拳”中的氣功,猛向葉飛桐右側攻去。
葉飛桐識得這種“百步神拳”的厲害,當下不敢怠慢,展開家傳“掣電身法”和二僧周旋起來。
但見大殿之上人影晃動,掌拳交錯,悟本和悟禪每打出一記“百步神拳”,必引起一陣呼呼的破空之聲,不亞如狂風怒嘯一般。
忽見悟本把手一揚,又攻出“百步神拳”中一式“隔空引水”,直劈葉飛桐胸前。
他這一拳用足九成功力,哪知葉飛桐略一晃身,叫道:“二位苦苦相逼,在下無禮了!”
言畢一長右臂,一拳反劈回去,兩股拳風一抵,葉飛桐猛聚真氣,馬步如樁,身子挺立不動。
那悟本和尚卻有些心浮氣躁,急功近利,一個收勢不住,立時馬步不穩,幾乎向前傾倒。
悟禪見師兄吃了大虧,怒喝一聲道:“接招!”
一抖袍袖,“敲山震虎”,一記“百步神拳”猛向葉飛桐胸前攻去。
葉飛桐剛剛調勻真氣,陡見悟禪又攻出一記“百步神拳”鼻中冷哼一聲道:“貴寺馳譽江湖的‘百步神拳’,也不過如此罷了!”
説着一探左腕,平胸推出一掌,兩股勁氣一抵,葉飛桐巍然不動。
但那悟禪和尚功力猶較悟空略遜一籌,雙方一較內力,強弱立判,頓時踉踉蹌蹌,退後五六步。
這位大悲寺主持禪師坐下護法,不禁滿面通紅,怒氣難遏。
法緣禪師看見葉飛桐二十上下年歲,內功已經有這樣造詣,真個吃驚不小。
可見那“洛陽雙英”葉之文和葉之武,絕非僥悻成名。長江後浪推前浪,一輩新人換舊人,使得這位固執的年長高僧泛生無比感慨。
老和尚正在想得出神,那悟禪和尚吃了啞巴虧,仍不甘心,虎吼一聲,雙拳齊出,向葉飛桐身上撲去。
主持方丈沉聲喝道:“悟禪,不要亂來!”
話未説完,只見眼前人影一晃,葉飛桐已經把悟禪和尚的衣領提起,高高的舉了起來。
眾僧個個不禁臉神大變,正要上前搶救,葉飛桐叫了一聲:“去吧!”
但見他雙臂向外一振,居然把悟禪肥大的身軀,直拋起來。
悟禪和尚空有一身本領,被敵人這一拋一擲,全身不由自主,在空中翻了兩個斤斗,向下猛墜。
眼看就要向殿口跌去,好在另一位監寺悟能眼疾手快,飛身過來,一把抓住悟禪的衣領,輕輕一拖一帶,緩和了跌下的衝力,將他放在地上。
本來悟禪和尚是四大護法之一,武功並非泛泛之輩,縱然有些不及葉飛桐之處,亦不致相差太遠。
只是如何會一個照面便讓葉飛桐抓起衣領,拋向空中,好像大人戲弄小孩一般呢?
原來這就是葉飛桐聰明之處,當悟禪和尚第三次撲向他之時,雙掌交錯並進,用的是大悲寺絕技開山掌法。
豈知他只顧撲向敵人,卻忘了自己的後路,葉飛桐自隨千手金葉蘇滄海練習“千葉劍法”以來,由於內功精進,耳力目力大非常人可及。
因此他已從那些劍招身法上,學會避實攻虛,待敵人之弱而攻之。
他輕輕一晃身,到了悟禪和尚背後,展開大擒拿法“蒼鷹捕兔”,左手一把抓住衣領,右手一掌抵住腰胯,順着悟禪和尚開山掌的去勢,向前一送,順理成章地把他拋了起來。
這悟禪和尚在大悲寺中,當了許多年的護法,竟然敗在一個年輕後生的手掌下。
悟禪和尚跌了這個斤斗,真是愧羞難當,恨得無地自容,他要掙扎起來跟葉飛桐拼命。
主持方丈立刻沉下臉來,喝道:“悟禪還不退下?”
大悲寺中規矩很嚴,悟禪這一失招落敗,事後難免要受師父譴責,被方丈一喝,只得低垂着頭,沒精打采地走出大雄寶殿去。
法緣禪師向另一監寺悟能説道:“悟能,這位葉施主本領高得很,確是本寺的一大勁敵,你要小心應付,不要挫折了大悲寺的鋭氣!”
悟能躬身應道:“弟子曉得!”
立即轉身向侍從和尚的手裏,取了一柄長杖過來,向葉飛桐叫道:“葉施主的拳腳果然十分高明,可不知兵刃一項造詣如何?貧僧要用這根長杖向葉施主討教!”
青鋼長杖乃是佛門兵器之一,純用青鋼打造,長有丈餘,份量沉重。
這種兵器沉重,表面看來很不稱手,可是在行家手裏一使開來,具有無窮威力。
葉飛桐見這悟能和尚,居然要用長杖來鬥自己,心中不由一動,忖道:“自從千手金葉蘇老前輩傳我千葉劍法以來,尚沒有機會盡量施展,這僧人既然要我用兵刃,何不用‘千葉劍法’鬥他一鬥?”
動念至此,當下微微一笑,説道:“既然大師要我用兵刃過招,葉飛桐只得遵命,我就用這柄劍接你幾招吧!”
言畢撩起衣襬,一按繃簧,但聽錚然一聲龍吟,一柄寒芒奪目的寶刃,已然在手。
悟能和尚武功一道遠較悟禪等人為高,一見葉飛桐手中長劍,在燈光中宛如一泓寒水,就知是一柄斫金斷玉的寶刃。
他不覺心頭一凜,勉強地笑道:“好一柄稀世奇珍,想來葉施主在劍術上一定大有成就!”
葉飛桐淡然一笑,説道:“承蒙誇獎,鏽劍和拙藝只怕入不了大師的法眼,請進招吧!”
悟能見對方詞鋒鋭利,不由心中有氣,喝道:“很好!施主看杖!”
青鋼長杖“唰”地一遞,用了一招“青龍攪海”之勢,向葉飛桐胸口砸到。
葉飛桐運氣調息,手領劍訣,不慌不忙地向左一跳,説了一聲:“來得好!”
悟能和尚一杖走空,便“唰”地一聲一連兩招,“金雞奪栗”、“韋陀捧杵”,取咽喉,掛兩肋,其疾如風。
葉飛桐此時真氣已然調勻,振腕一式“千葉亂舞”,將冠絕武林的“千葉劍法”施展開來。
一時之間,大雄寶殿之上明燈高挑,一眾僧侶個個摒息靜氣,鴉鵲無聲,靜觀眼下這場驚天動地的廝殺。
大悲寺監寺悟能和尚要在主持方丈面前挫折葉飛桐,為本寺找回一些面子。
因此,他聚精會神,將八八六十四路伏魔杖法,狂風暴雨也似的擊過來。
一時有如毒龍天矯,怪蟒盤旋,驚雷奔電,剎那之間,一片杖影把葉飛桐圈住,聲勢好不駭人。
但葉飛桐展開千手金葉蘇滄海所授的一套冠絕武林的劍法,舞得漫天劍影,好像天女散花一般,在杖影裏穿來穿去。
只見一柄稀世寶刃,寒光奪目,劍走輕靈,着着不離悟能耳目要害。
眨眼間鬥了五十餘招,看得大殿之上自主持方丈以下眾僧,無不提心吊膽。
這中間,悟能和尚不禁焦灼起來,自己身為監寺長老,除了掌教方丈之外,武功造詣在大悲寺中可説數一數二。
尤其這柄青鋼長杖,已經有了好幾十年的火候,哪知今日卻被一個江湖無名小輩,用一柄輕巧短小的寶劍,打成平手,監寺長老威名何在?
悟能心中這一急,越發將伏魔杖法施展開來,有如風旋雲轉,疾風暴雨。
他更將大杆子中的降龍伏虎棍法,混在伏魔長杖的招數中,暗淡的燈光下,長杖舞成一個大圈,杖風虎虎,杖影霍霍。
這一場拼鬥真是驚心動魄,葉飛桐似乎受不了杖風激盪,一步步的向殿堂的牆壁倒退過去。
主持方丈法緣禪師,以為葉飛桐力不相敵,他因這年輕人居然能夠力戰二大護法,此種武功造詣實在難得,不禁起了愛才之意。
他正要出聲吩咐悟能手下留情,不要傷他,哪知就在這時,兩人已經分出了高下。
原來葉飛桐以千葉劍法和青鋼長杖對拆了五十餘回,身法突然一呆,頓了一頓。
悟能和尚一見破綻,不禁大喜,用了個“達摩朝海”的招式,一杖平腰橫掃。
葉飛桐突然一伸手按住杖頭,用力一按,數十斤重的一柄長杖,當堂被他按得向下一沉。
葉飛桐右手長劍“唰”的一聲,划起一道銀虹,直逼悟能和尚前胸。
寶刃寒光奪目,泛人肌膚,“千葉劍法”又有馭氣之功,一招出手,威力更強。
悟能和尚陡感前胸寒氣迫人,一時眼花繚亂,不禁起了一陣寒顫。
他不由大吃一驚,一柄青鋼長杖,已經被葉飛桐劈手奪去。
但葉飛桐因悟能乃是大悲寺監寺長老,在寺中身份甚高,不想使他太過難堪,所以長劍虛晃一招,立即收回,同時左手一送,把青鋼長杖交回悟能手裏。
這不過是電光火石,剎那間之事、武功差的根本沒有人看出悟能的長杖曾經離手。
只有主持方丈法緣禪師,和幾個監寺的長老看得出來,對方手中留了情。
悟能又驚又惱之下,把心一橫,伸手接過青鋼長杖後,“雲魔三舞”呼呼呼,連進三招。
葉飛桐右跳左竄,心中不禁有氣,忖道:“這和尚輸了招還不退下,真不知羞恥!”
他等悟能三招走空,突然一聲清嘯,連人帶劍直飛起來,身懸在半空中,手中長劍一揮,一縷逼人的劍氣,直向悟能當頭劈下。
葉飛桐這一下拼走險招,這種連人帶劍向空飛起的身法,名叫“金葉凌波”。
這原是“千葉劍法”中極為精奧難練的一招,在方今武林各派劍法之中,也只有越女劍裏面的“白猿獻果”一着招數差可相比,武功稍差之人,決不敢用。
悟能和尚見他長劍當頭劈下,情急之下忘了對方手中這柄劍是寶刃了。
他陡然沉聲大喝,立即用了一式“肩擔日月”,長杖向上一攔。
哪知他的青鋼長杖和寶劍一撞,“錚”的一陣金鐵交鳴,“嗆啷”一聲,青鋼長杖被寶劍削為兩截。
説時遲,葉飛桐緊接着由半空一腳踏落實地,向後一跳,長笑一聲説道:“大師傅,在下多承謙讓了!”
悟能和尚滿面通紅,氣得鬚眉俱豎,把手中半截杖柄向地上一拋,頓足道:“罷了,罷了!”
説着頭也不回,大踏步向外邊走去。法緣禪師看見葉飛桐劍術驚人,所施展的劍法似是冠絕武林的“千葉劍法”。
法緣禪師這時陡然想起一人,此人正是金葉教一代掌門千手金葉蘇滄海。
法緣禪師奇詫地問道:“葉施主,你方才施展的劍法是何人傳授於你,在出家人之前,請不要打誆語!”
葉飛桐見他看出自己劍法門派,心中暗暗佩服老和尚見多識廣。
但因不願向人吐露蘇滄海傳藝之事,當下微微一笑,説道:“主持大師請勿多疑,在下這點皮毛劍術,都是些不登大雅之堂的雜學,不知大師還有什麼見教?”
法緣方丈臉色一沉,露出不信神色,見他一連打敗了本寺幾名高手,自己也覺得老臉無光。
老和尚雖然涵養高深,到此也有些按納不住了,老方丈把袖子一甩,就要親自下場,會鬥葉飛桐。
大雄寶殿上這一瞬之間,變得是異常緊張,因為這一場打鬥,不但關係着大悲寺的聲譽,同時也關係着老方丈一世的英名。
法緣禪師剛剛一甩袍袖,邁步向前,立有身後弟子替他接過九節長杖。
老和尚臉色凝重,沉聲道:“葉飛桐,老衲問你劍法宗於哪個門派,你和我顧左右而言他,也罷,方才幾陣比武,怨敝寺弟子學藝不精,老衲不才,願意在掌法上討教幾招,葉施主如果連我也打敗,咱們這大悲寺上下數里方圓的廟產,燒燬任憑尊便,就是要全寺出家人的性命也可以,老衲言盡於此,葉施主請賜招!”
他這一番話説得非常沉重,前後肅立的二十幾名弟子,一個個面色嚴肅,心情沉重,卻又因自忖武功無法勝過葉飛桐,只得默默無言。
葉飛桐借燈光細看老方丈,只見法緣禪師皓眉白鬚,態度雍容,一望而知,是位有道高僧。
這時他心中非常後悔,自己入寺借宿,原無爭強鬥勝之念,不料一出手便打敗了對方兩三個監寺和護法,真正出乎意外。
這種成就連他自己也不知本身和劍法,會有如此進步,當下忙一拱手道:“老禪師只管賜招,我葉某人捨命奉陪便了!”
法緣禪師鼻中哼了一聲冷笑,説道:“好吧!”
葉飛桐由於大敵當前,勝負毫無把握,不敢怠慢,説了一聲:“老禪師看招!”
話剛説完,左手一拳,右手一掌,使出家傳南海神拳,用個“神龍掉首”的招式,拳帶猛風,照準法緣和尚胸口打去。
哪知法緣禪師見對方舉拳打來,不擋不架,托地跳後三步,腰身一俯,對準葉飛桐作了一個長揖。
那一雙寬大的衣袖幾乎拂在地面,陡地把雙手一抖,兩隻袖子由橫裏甩起來,呼呼兩聲,掃向葉飛桐“氣海穴”而來。
葉飛桐看得一怔,再也想不到他用這種古怪的打法,立即把五指一伸,使出南海大擒拿功來,要抓法緣禪師的衣袖。
只見老和尚寬大的身子晃處,左手衣袖繞了半個圓圈,右手衣袖驀地衝了出來。
這一衝之勢真個比箭還疾,直撲葉飛桐的面門,葉飛桐受驚不小。
眼看臉部險些吃老和尚的袖子掃着,慌忙用“鐵板橋”的功夫,下半身全然不動,上半身向後一仰,躲開了敵人這招奇攻。
法緣禪師未容他把雙掌打出去,呼的一個旋身,居然把背脊向着葉飛桐。
葉飛桐練了十數載武功,還不曾見過這種怪異的身法,不禁一愕。
他剛要用右掌攻出一招“金豹探爪”之式,向前直打出去,忽然一陣奇大無比的勁風襲到。
只見法緣禪師兩條衣袖反手由下向上,像兩條毒蛇般地向自己肋下撲來。
這一招更出乎葉飛桐意料之外,葉飛桐心中暗想:“我就不信你這兩條袖子有多大威力。”
走念之下,陡然伸出雙手,向對方掃出的兩條衣袖抓去。
哪知葉飛桐兩手才向前一伸,腰間啪啪兩聲,居然被衣袖打中。
葉飛桐陡覺兩肋一麻,兩處穴道立刻受制,渾身一陣軟麻,立腳不住倒在地上。
法緣禪師本待探手一掌,向葉飛桐胸口拍去,在此生死一瞬之間,老和尚陡然中途收掌,頓足一嘆,朗聲誦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老衲活了這麼大的年紀,豈能和你一般見識!”
葉飛桐心中一陣難過,只有閉目等死之份,忽見老和尚中途住手,長誦佛號,不由睜開眼來。
只見法緣禪師向前走了幾步,從弟子手中接下九節長杖,正待發話,陡見殿外闖進一個高大黑胖的和尚。
這僧人正是在前山受辱的悟空和尚,一見仇人躺卧在地,大喝一聲,虎撲而上。
法緣禪師正待喝止,忽見大雄寶殿之外,匆匆奔進一個弟子,見了主持方丈,單腿點地行禮,稟道:“啓稟師尊,門外有一老者和一少年求見。”
主持禪師微微一擺手,先對那悟空和尚説道:“悟空,你且不要亂來,此事為師自有安排。”
隨即對兩名護琺弟子説道:“你們先把這個姓葉的押至後院,再聽為師之命發落。”
悟禪和另一名弟子,立刻搶步走至葉飛桐身前,順手摘下。他腰間寶刃,兩人將他抬起來,挾至長廊而去。
老和尚吩咐完了一切,對全寺僧徒説道:“此人擾亂本寺之事,不許你們向外泄露,為師必要將他懲戒一番,再找他家人説話!”
此時,那跪在大殿上的弟子又稟道:“不敢隱瞞師尊,弟子本不敢通報,只因此老自稱姓尹名一波,並説與師尊有舊,因此弟子不敢擅自做主,尚請師尊定奪!”
法緣禪師白眉微微一揚,沉吟片刻説道:“不錯,此老人稱岷江老人,乃是武林中一位耆老,武功甚是了得,確與為師見過數面,但不知他怎會此時來到?”
説至此處,又向那名僧人接道:“悟淨,你立刻去到門外,就説為師有請尹大俠!”
悟淨立身起來説道:“弟子遵命!”
悟淨和尚出去不久,領進白髮蒼蒼的一個老者,在這老者的身後隨着一個年輕貌美的文生公子。
這老人正是岷江老人尹一波和女扮男裝的葉稚鳳。那夜在蹄風嶺望柳軒中,當煙霧瀰漫之際,岷江老人尹一波立即挾起葉稚鳳姑娘,越出樓閣而去。
尹一波和葉姑娘離開蹄風嶺後,迴轉岷江住了些日,冷幼梅不放心甘子梧和甘鳳怡這一雙兒女,再三懇求尹公公出外把甘子梧找回來,此時冷幼梅還不知道女兒並未隨老尼學藝之事,岷江老人卻熬不過冷幼梅的請求,只得帶着葉稚鳳重履江湖。
老少二人開始在江湖上行走,找尋甘子梧和甘鳳怡,葉姑娘為了行走方便起見,途中買了兩套男裝,扮成文士模樣。
這一日也是巧合,尹一波路過桑口鎮,忽然想起當年的一位故人,已在大悲寺中做了主持。
岷江老人當下就和葉稚鳳一商量,一方面探望老友,一則也可以在寺中借宿一宵。
主持方丈多年未見岷江老人的面,見他雖然白髮蒼蒼,精神卻非常飽滿,心中暗暗驚佩。
老遠就迎上前去,雙手合十為禮,笑道:“尹兄駕臨寒寺,蓬捨生輝,快請就坐待茶!”
岷江老人尹一波呵呵一笑,躬身還禮,説道:“老朽路過貴寺,特來拜望大師。”
説着一指葉稚鳳笑道:“這位乃是一位世侄,名叫葉飛桐,快去見過大師。”
尹一波因不便實説葉稚鳳乃是一位姑娘,因此用他哥哥的名義給法緣禪師引見。
葉姑娘淺淺一笑,壓着嗓音向主持方丈行了一揖,説道:“晚輩葉飛桐向大師請安!”
法緣禪師一見女扮男裝的葉稚鳳,頓時駭了一跳,心中正在暗暗納悶,天下之大,無奇不有,真有如此相像之人。眼下又出來一個葉飛桐,不但同名同姓,而且容貌相似。只是剛才那個葉飛桐身材高大,氣概英發,眼前這個卻是身材纖小,有些弱不禁風之態。
一時撲朔迷離,把老和尚弄得驚訝萬分,如墜五里霧中,睜着眼睛期期艾艾地説道:“賢契免禮……真是奇事,奇事……天下竟有如此相像、同名同姓之人……”
大殿上眾僧人一個個也驚奇得目瞪口呆,不知尹一波弄的什麼玄虛。
岷江老人看得也是直皺眉,一時竟不知是何原因,還是葉姑娘絕頂聰明,芳心玲瓏,略一思量,不禁脱口説道:“大師莫非見過家兄嗎?”
岷江老人見這情形,心中也有些覺悟,趕緊臉帶笑容説道:“大師恕老朽無禮,是否有一自稱葉飛桐的少年,冒犯過貴寺?”
法緣禪師此時也已有些明白其中內幕,心中雖還有些餘怒,但因岷江老人尹一波和自己乃是多年的道義之交,眼下既發生此事,自是不便隱瞞,當下極不自然地笑道:“不瞞尹兄説,適才敝寺曾有幾陣比試,有一位自稱是‘洛陽雙英’後人的少年,武功十分了得,不怕兩位笑話,此人出手敗了老衲座下數名劣徒,最後被老衲點了穴道,現時押在後院尚待發落……”
葉姑娘聽至此處,再也忍耐不住,急聲説道:“哎呀!那正是我哥哥嘛!被你們打傷了是不是?”
她一時情急,情不自禁地嗔怒起來,尹一波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了。
法緣禪師沉聲一哼,説道:“葉賢契請放心,老衲豈敢傷害‘洛陽雙英’的公子。”
尹一波怕老和尚誤會,急忙滿臉堆笑道:“大師請不要見怪,小孩子家不會説話,大師多多擔待。老朽在此有一不情之請,大師能否看老朽薄面,將葉飛……放出一見!”
老人隨意編了一個謊,不料眼前就出了岔子,只得把“桐”字略下去了。
法緣禪師和葉飛桐原無深仇大恨,被尹一波這一請求,也覺得無話可説,只得點頭説道:“既然那位葉小俠是尹兄的高親,以往發生之事也就算了。”
老和尚無奈,轉身向悟能説道:“悟能,你到後院把那位葉小俠請出來。”
悟能只得合十行禮,應道:“弟子領命!”
悟能到後院不久,已將葉飛桐解去穴道,引至大雄寶殿之上。
尹一波原不認識葉飛桐,葉飛桐也不認識岷江老人,但他一見葉姑娘換了男裝,知道必是妹妹葉稚鳳來了,不禁喜出望外。
葉稚鳳一見哥哥出現,忘情地奔向前去嬌聲説道:“哥哥,我們找得你好苦呀……”
説着抓住葉飛桐的雙手,竟作出小女兒的行動來,引得方丈和眾僧莫明其妙。
葉飛桐差一點喊“妹妹”,轉念一想,妹妹換了男裝,才收住口,驚詫地説道:“你……你怎會到這裏來的呢?”
他這時不禁扭頭注視尹一波,葉稚鳳這才驚覺失態,忙道:“這位是尹公公,就是甘相公的師父,這是我哥哥……”
岷江老人“哦”了一聲,立説:“葉賢侄,快些謝過法緣大師不罪之德!”
葉飛桐此刻已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想到方才之事,不免有些內疚,當下向法緣禪師躬身一揖,説道:“晚輩謝大師不罪之德,還請各位大師傅不要見怪!”
法緣禪師到了此時氣忿已平,説道:“葉小俠不要多禮,老衲還望你不要見怪哩!”
當下法緣禪師又將三人讓至禪房落坐,即有小和尚捧出茶點待客。
岷江老人尹一波和法緣禪師談了一些往事,賓主相處十分融洽。
葉飛桐兄妹二人雖有滿腹心事想要傾吐,礙於法緣之面不便詳談。
當晚,法緣禪師留三人在寺中宿了一夜,次日一早,岷江老人帶着葉氏兄妹謝過主持的款待,出了大悲寺。
晨光熹微,山野空曠。葉飛桐一路上和妹妹談起甘子梧和甘鳳怡之事,不覺甚是驚奇意外。
葉姑娘此時才知道自己芳心暗屬的西貝公子,乃是甘鳳怡,和自己同是女兒之身,原來甘子梧另有其人,芳心之中不由十分羞慚。
葉飛桐忍不住問尹一波道:“尹公公,晚輩有一不明之事,不知老前輩能不能為晚輩指示一條明路?”
岷江老人臉露驚詫之色説道:“賢侄有什麼話要問老朽嗎?”
葉飛桐嘆了一口氣,説道:“不瞞老前輩説,那甘鳳怡姑娘對我有救命之恩,但家父和家叔一再告誡晚輩,説甘葉兩家有深仇大恨,兩家兒女俱不能往來,由是之故,晚輩因難違父命才和甘姑娘絕裂,老前輩能否指示迷津,使晚輩脱離苦海。”
岷江老人聞言假做不知之色,説道:“哦!真有這等事麼?老朽怎會毫無所知呢?我當年受甘如石之託,要我代他教導一雙兒女,老朽這才將他的遺孀和甘子梧兄妹留在岷江,養育成人,教以武功,但卻不知有這一段事啊!”
葉稚鳳在旁十分憂急,愁苦着臉説:“尹公公,這都是我爸爸和伯伯説的,當時我心裏難過死了,如果真有這件事,您老人家一定要替我們做主,替咱們兩家解決這件事。”
岷江老人積鬱滿腹,心事重重,又因此事關係太大,不便和這一對兄妹説明。
因此只好假作不知,沉聲道:“如果真有此事,到時候我自會出面代表甘家承當的,眼前葉賢侄最好不要胡思亂想吧!”説着腳下一緊,立如風雲般地在山野間奔走起來,葉氏兄妹知道尹公公生氣了,只得默默地跟隨在後,展開輕功身法奔去。
天魔女柳傲霜一見甘子梧手中那把摺扇,嚇得魂不附體,似是甚為畏懼這把摺扇的主人。
甘子梧對她異常憎惡,怒道:“別人的東西,你管得着麼?”
説着一揮摺扇,用了一招“魁星點鬥”之式,猛向柳傲霜肩頭點去。
説也奇怪,天不怕、地不怕的天魔女柳傲霜,眼下不知怎的變得十分驚悸和軟弱。
似是這柄摺扇的主人,控制了她的生命一般,畏懼之情溢於言表。
眼看一扇攻到,柳傲霜恨得咬牙切齒,身如飄風地向旁一閃,恨恨地説道:“甘子梧你不説也罷,今天我柳傲霜讓你三分,所有之事將來總有清決的一天,你我後會有期!”
説完了話,一抖衣袖凌空如飛鳥般地飛逸而去,眨眼間已失去了蹤跡。
這一離奇的變化,不但甘子梧本人驚疑不置,連蘇滄海和謝小莉也弄得驚詫不止,如墜五里霧中。
暫時,黑夜的陰影籠罩着這悽怖的叢林前,三人被突發的意外弄得沉默無言。
良久,謝小莉幽幽一嘆,説道:“師父走得真意外,自從我和她在一起,從未見過她像今夜這般驚怕、畏縮,難道她是怕那柄扇子?”
甘子梧恍恍惚惚地説道:“這件突然之事,真使人百思不得其解!”
謝小莉忽然一顰黛眉,説道:“我現在有些明白啦,這柄扇子的主人,武功一定大得驚人,因為我剛才看你跟師父動手之時,武功增進得令人驚奇呢!”
千手金葉蘇滄海忽然大聲説道:“糟了,柳傲霜倉惶而去,會不會遷怒小女將她殺害呢?”
甘子梧這才想到蘇白麗的安危和下落,急得一頓足,道:“真是荒唐,幾乎誤了救人大事!”
謝小莉搖了搖頭説道:“蘇老前輩但請放心,師父的性格我最清楚,她這一走決不會再去找蘇姑娘!”
甘子梧臉帶懷疑之色,説道:“何以見得你師父不會加害蘇姑娘?”
謝小莉幽幽説道:“事情非常明顯,你沒有注意我師父剛才去的方向麼?和她來時背道而行,因此我敢斷言,蘇姑娘這時一定仍困在附近森林之中。”
千手金葉蘇滄海聞言心中焦急地説道:“即使小女還在林中,這等黑夜之間仍是十分危險,兩位能不能助老朽一臂之力,幫忙找尋小女?”
甘子梧立即説道:“此乃義不容辭之事,老前輩不必心急,令嬡既然仍在附近森林之中,當不致再遇意外。”
謝小莉微蹙黛目説道:“咱們快些開始找人吧!別盡顧説閒話啦!”
於是三人先後穿入茫茫叢林,由千手金葉蘇滄海在前,甘、謝二入在後,凝神靜氣地向前走去。
黑夜茫茫,叢林蒼蒼,真有使入伸手不見五指般的漆黑,好在三入均是內家高手,在林中走了一陣,漸漸能看到林中的景物了。
但見枝葉遮天,夜梟棲息,時而發出動入心魄的哀啼,聽來使人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