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決空去看那深洞。
蜜兒對各人的笑聲,又有一點惱意,她向樂天看去,樂天卻沒有笑,只是在用心地聽着,那令得蜜兒對他更加感激。
蜜兒繼續道:“我爺爺終於上來了,不過他再勇敢,也不敢再下那深洞去一次,以後,再也不敢下去了!”
樂天大感興趣:“你是説,這個深洞,現在還在?”
蜜兒道:“是啊,一直在,村裏的人,叫它作無底的洞,我們小時候,最喜歡用石塊向洞中拋去,可是我從來未曾聽到過石頭跌到洞底的聲音!”
樂天“啊”地一聲,道:“那洞真深,你爺爺沒有提到洞下面的情形?”
蜜兒皺了皺眉:“沒有,爺爺對我最好,什麼都對我説,有一次,我問他:爺爺,你曾下過那個無底洞,那洞究竟是不是有底,有多深?爺爺的回答是:太深了,實在太深了。我再問下去,他就什麼都不肯説了。後來,又有一次,他説他不貪心,那東西——”
蜜兒説到這,指了指桌上的那隻玉瑗,道:“那東西有兩個,他只拿了一個。”
蜜兒這一番話,不禁將幾個探險家都聽得呆住了,在他們的探險生涯之中,已經遇到過不知道多少怪事,可是再也沒有一件事,比這件事更奇特的了。
照蜜兒的敍述,這個深洞,似乎是突然之間出現的。而這樣的一個深洞之中,有着兩個超過三千年的中國古代的玉瑗!
縱使探險家特長之一是他們的想象力,但是他們也想不出其中的究竟來。
樂天最快有了決定:“反正我們找不到奇布查人的遺蹟,就去看看那個洞,怎麼樣?”
羅追道:“我已問過嚮導,那要翻過安替貴亞山,十分難走。其中奧吐泰瑪山的高度是海拔兩千四百公尺。”
樂天笑了起來,指着蜜兒,道:“連她這樣一個小姑娘也可以翻得過來,我們怎會翻不過去?”
陳知今、肯地和西恩都笑了起來,蜜兒睜大了眼睛,道:“我十七歲了,不是小姑娘!”
樂天的決定,立時被所有人接受,大家都決定去看看那個奇異的地洞。大石上刻着同樣的字
當樂天的探險隊改變路線,不再沿河而下,而是轉向西,去翻越山嶺,目的地是蜜兒所住的那個山村之際,羅追並沒有跟着一起去。
樂天給羅追的任務是:把陳知今描出的那四個蝌蚪文,儘快找一個有無線電傳真設備的城市,把它傳給樂清和博士辨認。那對於他們去探索那個古怪的地洞,會有很大幫助。
羅追也受命,一有答案之後,立時趕回來,追上他們。
哥倫比亞並不是科學發達的國家,一直到四天之後,羅追到了波哥大,該國的首都,才能把陳知今描下來的字和圖樣,傳送出去。
樂清和教授在書房中,看着由哥倫比亞傳來的傳真圖片。科學的進步,使得陳知今描出的一一切,一絲不變地呈現在他眼前。他一下子就認出了那第二個字是“知”字,略查了一下參考書,第一個字也肯定了,是“望”字。“之”字是最容易辨認的。第四個字,樂清和比較草率了些,認為那是“環”字。
當然,正確的應該是“瑗”字,而不是“環”字。
但那是無關緊要的,反正那只是一種器飾的名稱而已。
四個字是『望知之環』,樂教授側着頭想了一想,這四個字的意義是相當模糊的,甚麼叫作『望知』呢?看來無從解釋。
而且,玉環上刻有文字,這是十分罕有的,更怪的是,這分明是中國極古的一種文字,刻有這種文字的玉器,當然也源於中國的,但是為甚麼無線電傳真會來自南美洲呢?樂清和正在沉思之際,樂夫人恰好在書房門口經過,樂清和叫住了她,道:『你看,小天不知道又有了甚麼新的發現,你來看看,這種饕凳紋,應該是最早期出現在玉器上的一種吧?』樂夫人走過來,她在藝術方面的知識十分豐富,一看之下,就『嗯』地一聲。『是,是西周時期的。』
她一面説,一面又念着那四個字,問:『望知之環?那是甚麼意思?』樂清和搖着頭:『我也不明白,是刻在這個玉環上的,很少見。』
由於傳真的圖片上,有着那玉瑗的形狀,所以樂夫人很温和地糾正着她丈夫的話:『玉瑗,你看,它的圓孔很大,直徑大約是玉邊部分的一倍。』
樂清和笑了起來,這時,他也知道『望知之環』,其實應該是『望知之瑗』,但是他卻無意去更正。
因為『環』和『瑗』有分別,那是專家的事,對普通人來説,同樣是中間有圓孔的圓形玉飾而已。
他道:『是,應一該是玉璦,婉儀,你可知道玉瑗是有一種特殊用途的?』
樂夫人輕笑了一下,道:『怎麼,考起我來了。』。
樂清和輕輕握住了他妻子的手,他們結婚多年了,孩子都那麼大了,可是他們之間的情意,和當初在法國,樂清和追求方婉儀的時候,看來沒有多大的分別,令得所有人都羨慕。
樂夫人給丈大握着手,並不掙脱,只是道:“玉瑗,是一種工具,和璧、環只是用來佩帶作為代表身份的裝飾不同,是不是?”樂清和微笑着:“答得很好,可是玉瑗作為一種工具,究竟有什麼用呢?”
樂大人仍然保持着那種典雅清麗之極的微笑,她的這種微笑,絕不是假裝出來的,而是由她那種高貴清麗的氣質天然凝成的,她道:“古時候,諸侯朝見天子,由於天子尊貴,諸侯不能用手直接碰到天子的手,所以,中間必需有玉瑗,大家各握着玉瑗,中國字中的‘瑗’字,也是因此而來的!”
樂清和深情地望着妻子,道:“其實,你那麼高貴,我也不應該碰你的手,該握着一個玉瑗才是!”
樂夫人笑了一下,聲調聽來很平淡,但是在平淡之中,另帶着幾絲極淡的幽怨:“清和,你這樣講是什麼意思?我是你的妻子!”
樂清和很有感嘆地輕嘆了一下:“我總感到,我配不上你!”
樂夫人轉過頭去,道:“我早就對你説過了,別提這種沒意義的話!”
他們兩夫妻之間的這種交談,在旁人聽來,自然是沒有意義的,即使是他們的兒女,樂天和樂音聽了,也不明白其中的深意,和他們的家庭,有着極深厚關係的範叔,也一樣不明白。
但是,他們自己,當然是明白,這和他們當年同在法國留學的時候的事情有關,以後自然會提到,這是這個故事的一個很大的關聯。
樂清和當時沒有再説什麼,只是道:“如果小天是在南美洲發現了這個玉瑗,那倒真是考古上的大發現了!”
樂夫人像是沒有聽到樂教授的話,只是喃喃地道:“望知之環,那是什麼意思呢?”
她在這樣講了之後,頓了一頓,才又道:“望知,是不是希望知道的意思?”
樂清和想了一想:“可以作這樣的解釋,但我看更可能的是這個玉瑗的主人的名字!”
樂夫人的神情看來有點失望,“哦,如果是那樣簡單的話,那多沒意思。”
樂清和笑了起來,輕拍着她的手背。他們之間,第一次討論“望知之環”,就到這裏為止。
樂清和當天,就把那四個字是“望知之環”,仍然用無線電傳真,傳到波哥大去。因為他知道,明白了那四個字是什麼之後,對於樂天的考古探險工作,會有很大的幫助。
羅追在波哥大,取得了樂教授的迴文之後,半刻也沒有耽擱,立時啓程,去追趕樂天他們。四個蝌蚪文字“望知之環”
羅追的行動十分快,他知道樂天性子十分急,會急於知道答案。可是沿途交通不便,翻過高山的時候,羅追已經把他的休息,減低到最低限度,可是他還是沒有能夠在半途上追上樂天。不過,他還是比樂天他們快了許多,他前後耽擱了八天,可是當他趕到了那個小村子的時候,只不過比樂天遲到了兩天。
那小村子,真是名符其實的小村子,在一個半山腰上,根本沒有什麼道路,只有一條迤儷的小路,不會超過四十公分寬,路的兩旁,還全是各種各樣的野草和灌木,把小路遮着。小村子只有七八間泥土蓋成的房子,村民不會超過五十人。
當羅追好不容易,到達了這個小村子之後,發現幾十個村民,都聚在村外的空地上,抬頭望着天,口中在喃喃作聲,看起來像是正在進行着一種什麼儀式。
羅追儘可能用他學來的當地土語詢問着,問是不是有很多人來過。一個村民睜大了眼睛,道:“啊!你是和他們一起的,那麼,快點祈禱吧!”
羅追呆了一呆:“為什麼要祈禱?”
那村民道:“那小夥子,不肯聽人勸,一定要下無底的洞去,阿普也是老糊塗了,竟然自告奮勇要和他一起下去。兩個人下去已經兩天了,還沒有上來,我們每一個都在為他們的生命祈禱!”
羅追的思路十分慎密,那村民講來無頭無腦的話,他一聽就明白了,那令他嚇了一大跳,忙道:“那無底的洞,在什麼地方?”
村民向村後指了一指,道:『就在村後,你看到那塊聳立着的大石,就在那大石的後面。』
羅追循他所指看過去,看到一塊形狀十分奇特的大石,聳立在半山腰上,那塊大石像是一個半橢圓形的屏風一樣,至少有十公尺高。
羅追驚恐得講不出話來,他向那個村民揮了揮手,就向那塊大石奔去。
本來,連日來的山路跋涉,他已經十分疲倦了。
他也早打定了主意,一見到了樂天,就把迴文交給他,然後,説甚麼也要倒頭大睡二十小時才行。
可是這時,他奔跑的速度之快,就像是一頭遭受獵豹追逐的羚羊一樣。
事實上,羅追在這時候,根本沒有想到自己奔得有多快,他腦中所想的是……無底的深洞,一個小夥子下到那無的深洞去了,兩天還沒有上來。一個洞再深,也不可能下去了兩天還沒有上來的。
當蜜兒向各人敍述她的爺爺在年輕時下到那無底深洞,好幾天才上來的時候,羅追也在場。
當時,羅追的想法和其他各人一樣,以為那是蜜兒在胡説八道。
可是,如今真的有人下去了兩天,還沒有上來!阿普,阿普是誰?會不會就是蜜兒的爺爺?
羅追一面雜亂無章地想着,一面飛快地向前奔跑,由於劇列的運動,他很快就冒汗,汗水順看他的額向下滴看,他也沒有空去抹,以致當他奔到了大石附近時,汗水令得他的視線模糊。
他看出去,看到很多人,但是每一個人,他都無法認得清楚。
他停了下來,喘着氣,伸手抹去了汗,這才看清了眼前的情形。
首先,他看到了那塊大石,接近來看,那塊大石更是高大得出奇,看來像是天然聳立着的,也像是特意移來放在這裏的。
石上苔痕斑駁,但是依稀可以看到,石上刻着些甚麼,是四組燭立的圖案。
陳知今正像是傻瓜一樣,雙眼發直,盯着那四組獨立的圖案。
羅追才看出那四組『獨立的圖案』,其實是四個字時,已聽得一下尖叫,一個少女的聲音在叫着:『讓我也下去看看他們。』
羅追喘着氣,忙循聲看去,他看到蜜兒被肯地抓着,但正在掙扎,樣子十分倔強。
西恩就在旁邊,有點不知所措地在揮着手。
接着羅追就看到了那個洞。
那個洞相當大,呈不規則的圖形,直徑大約是五公尺,羅追這時,並不在洞邊上,距離洞邊還有將近二十公尺左右。
照説,他在這樣的位置,是無法看得出這個洞的深淺的。
可是,他向洞口看了一眼,心中就有一種森然之感,感到那真是一個無底的深洞,深得可以直通到地獄去!他也看到,在洞邊,安了一個軸輟架子,有一股繩素,直垂下洞去。
羅追也看到了那些印地安人的嚮導,都仰頭向着天,在祈禱着,他的出現,看來未曾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他勉力定了定神,心中懷着萬分之一的希望,啞着聲道:『樂先生呢?』
他一出聲,西恩和肯地才轉過身來,羅追還沒有繼續再問下去,手臂突然一緊,已被人緊緊抓住,他回頭一看,抓住他的是陳知今。
這位考古學家的雙眼之中,佈滿了紅絲,樣子看來,十分可怕。
陳知今急速地問……『那四個是甚麼字,樂教援翻譯出來沒有?』陳知今一面説,一面指着那塊大石。
羅追這才看清,刻在大石上的四個字,每個足有一公尺平方,在結構上雖然複雜一點,但是還是可以看得出,就是那玉環上的四個字。
羅追的手臂被陳知今抓得很痛,他不知道這個平時文質彬彬的學者,何以忽然之間會變得如此激動,他忙道:『翻譯出來了,是『望知之環』!』
陳知今陡然鬆開了他的手,望着那塊大石,喃喃地道:『望知之環!望知之環』看他的神情,簡直就像是失神落魄一樣。
而肯地和西恩兩人,也直到這時,才回答羅追的問題,他們同樣地,都沒有出聲,是伸手向那個大洞,指了一指。
羅追覺得自己的雙腿有點發軟,他和樂天的感情相當深,那村民一説:『小夥子不聽人勸,下了無底的洞』時,他就想到那“小夥子”是樂天,現在證實了,他更感到焦急,他又抹了抹汗,大踏步來到那個大洞的邊上,向下看去。
但甚麼也看不到,育一片漆黑,那個自軸輟架上垂下去的繩子,是新繩子,顏色相當白,可以看到繩子一直向下垂着,但是在超過了兩百公尺之後,卻甚麼也看不到了。
羅追屏住了氣息,轉過身來。
他一轉過身來之後,就有帶着責備的語氣道:『你們怎麼可以一讓他下去的?』西恩苦笑了一下,道:『如果你在的話,我看情形也一樣!』羅追大聲道:『至少,我會陪他下去!』西恩和肯地沒有説甚麼,是悶哼了一聲,蜜兒叫着:『我爺爺和他一起下去了,有最勇敢的人才能下去。』
羅追重重地頓了一下腳,由於他心中的焦急,那一下頓得極用力。
這時,他正站在洞邊,用力一頓之下,把洞邊的一塊石頭,頓得向洞下,落了下去。
羅追僵直地站着,有點本能地等着那塊石落洞下去,到洞底的聲音,可是等到他的雙腿感到麻木,他還沒有等到石頭落地的聲昔。
羅追自認是一個大膽的人,但在這時候,他也不由自主,向後退了一步,離開洞邊遠一點。
羅追這時候,心中的驚恐,自然到了極點。但是,當然,他的驚恐,全是多餘的,故事的敍述者,也絕沒有在這裏製造緊張氣氛之意,因為在開始的時候,樂天好好地在,那已是在他發丟了“望知之環”探索經過之後的事情了。
樂天當然在後來。安全地上了地面,完成了他的探險。
驚險是不存在的,存在的是曲折與玄。
所以,不如來看看樂天下洞前的經過,和他在洞下面的遭遇。
樂天帶看探險隊,由蜜兒帶着路向目的地進發。
一路上的氣氛,相當輕鬆。
樂天吩咐下來,經過鎮市,盡一切可能蒐購繩子。
他半開玩笑地道:『蜜兒説過,她爺爺下了那個深洞之後,幾天沒有上來,其洞之深,可想而知,我們要靠繩子滑下去洞去,當然繩子越多越好。』洞口石上同樣刻着那四個字
探險隊蒐購繩子的消息,迅速傳了開去,以致沿途的印地安人,紛紛帶着繩子來求售,樂天來者不拒,到後來,他們要多僱二十頭驢子,來攜帶那些繩子。看起來,他們所帶的繩子,簡直可以環繞地球十週了——這是西恩的形容詞。
他們要翻越的山嶺,相當險峻,有的地方,根本沒有路,有的地方,他們需要在不到一公尺處經過,一邊是高聳入雲的山崖,一邊是萬丈深懸,有一頭驢子,在行走之際不聽指揮,一腳踏空,就跌了下去,難聽的鳴叫聲一直從下面傳來好久才靜息。
山路不好走,但是所有的人,並不氣餒。
開始,他們對於蜜兒的敍述,還是將信將疑,但是一路上,又聽蜜兒敍述那個無底的洞的情形,他們都已深信不疑,確信在安替貴亞山脈中的某處,真有着這樣的一個深洞。
等到他們來到了那個山村附近之際,遇上了一個村民,蜜兒便對着那個村民,大叫了起來-那村民神情訝異地望着深險隊所有的裝備和人員,立即轉身向前奔去。
由於慣在山地生活的緣故,這裏的村民天生都有在山路上奔馳的本領。
蜜兒解繹道:『我叫他去通知我爺爺。』
等到探險隊來到村子前的空地之時,幾乎所有的村民,都走出了屋子,蜜兒的爺爺走在最前面,蜜兒奔了過去,握着她爺爺的手,講過沒完,講的話十分快,樂天他們根本聽不懂。
樂天向蜜兒的爺爺看去,山中的印地安人,由於生活環境的艱苦,大多數外表比實際年齡為老。
蜜兒的爺爺,更是滿面皺紋,那麼許多的皺紋,集中在一個人的臉上,令得他看來十分怪異。
不過他的身形相當高大,身子也很挺直。
看來他的健康狀況十分良好。
樂天打量他的時候,他向樂天走了過來,道:『我叫阿普。』
通過了一個嚮導的翻譯,樂天和他交談了幾句,樂天問:『那深洞在那裏?看,我們帶了那麼多繩子來,我看夠了吧!』樂天自始至終,都抱着十分經松的態度。
他是一個探險家,十分出色的探險家,對他來説,用繩子滑下一個地洞去,那實在是小事一樁。
可是阿普的神色卻十分凝重。
他向那些繩子看了一眼,並沒有表示甚麼,是伸手,向村後面指了指,道:『無底的洞,就在那邊。』
循着他所指去看,每一個人,都看到了那塊大石,這時,正是夕陽西下時分,陽光照在那塊大石上,把大石的衷面,照得十分明亮。
陳知今首先『咦』地一聲,拿起隨身掛着的望遠鏡來,向前看去,一看之下,他陡地震動了一下,放下望遠鏡,現出極怪異的神色來。
西恩和肯地同聲問:『你看到了甚麼?』陳知今一時之間説不出話來,伸手指着那塊大石。
每個人的身邊都有望遠鏡,他們都拿起來向前看,樂天在一看之下,叫了起來『大石上刻着字,天,就是那玉瑗上的那四個字!』突然失去了蹤跡
樂天的神情,也變得怪異之極。本來,他們對蜜兒帶來的那隻玉瑗,是來自一個深洞中的説法,當然有懷疑。
他們已經相信了有這樣一個深洞,但是處於南美山中的一個深洞,和只顯然是屬於中國古代的玉瑗,兩者之間,還是很難發生聯繁的-可是這時,當他們看清大石上的四個字之後,都再無疑問了。
樂天的心劇烈地跳動着,作為一個探險家和考古家,這是多麼驚人的一項發現-他放下了望遠鏡,甚至連聲音也有點發顫,道:『天,這塊大石,在那裏有多久了?』在樂天身邊的阿普呆了一呆,顯然不明白樂天這個問題是甚麼意思。
他道:『甚麼有多久了?』樂天變得十分焦躁,指着那塊大石:『上面刻着字,是甚麼人豎在那裏的?上面的字,又是甚麼人刻上去的?』阿普的神情更加迷惘:『誰知道?我很小很小的時候,就有這塊大石,誰也不知道它在那裏多久了!』樂天不由自主發出了一下呼叫聲,向前奔了過去,奔跑的速度極快。
他用那麼快的速度奔跑,還不足為奇,奇的是平時看來文質彬彬的陳知今,也跟着大叫着,向前奔了出去,竟奔得比樂天更快。
跟在樂天和陳知今的後面的,是西恩和肯地。
他們四個人,全是探險家和考古學,這一刻,對他們來説,實在是太重要了,他們在向前奔跑之際,心中都想到了同一件事。
如今:是他們生命之中,最光輝的一刻!一塊刻有中國古代文字的大石,竟然會聳立在南美洲北部地區的深山之中!這個事實,看來十分簡單,但是他們都知道,在其中可以發掘出不知多少歷史上被淹沒的奧秘來!他們四個人在前,蜜兒、阿普和一些印地安嚮導在後,一起向前奔着。
首先到達那深洞旁邊的是樂天和陳知今,樂天一看到那個深洞,先是陡地一呆,接着可能是由於他實在太興奮衝動了,竟然又大叫着,想向洞下跳了下去。
陳知今的興奮也已到了反常的程度,他雖然沒有向下跳,但是他也是呆立着不知所措,並沒有去阻止樂天。幸好肯地和西恩趕到,兩人大叫着,抓住了樂天,硬生生把樂天拉了回來,一面驚叫着:『你想幹甚麼?』樂天定了定神,滿面通紅,喘着氣,指着那個深洞:『你們看,你們不覺得這個深洞,有一種神奇的力量,這種力量在召我們下去!』西恩吸了一口氣:『當然要下去,可是也不能就這樣跳下去!』樂天叫着:『對,我們有繩子,我們有的是繩子,快準備繩子,我要下去!』樂天叫嚷的聲音十分大,隨後跑來的人都聽到了。
所有的村民,都嚇得臉色大變。蜜兒也怔住了,可是她看起來,比其他的村民,還要勇敢一些。
她叫道:『這個洞是沒有底的,不能下去!』樂天呵呵笑着,轉過身來,拉起蜜兒的辮子,用力扯了一下。
他是在極度的興奮之下,才有這種頑童式的動作的,蜜兒給他拉得叫了起來。
樂天道:『蜜兒,你騙人,你爺爺就曾下去過,洞是有底的,是不是?』當他講到『是不是』的時候,並沒有再去注意被他拉着辮子的蜜兒,現出了種十分古怪的神情來,逕自向阿普望去。
阿普喃喃地道:『是……也可以説……不是……』
樂天追問着:『你曾經下過去,是不是?』
阿普點頭:『是……那時候我年輕,而且,在説要下去之前,剛好喝了不少酒……』
樂天不等他講完,就揮着手,叫:『好,喝點酒也好,拿酒來!』
一個嚮導連忙打開了一個箱子,取出酒來,村民一看到酒,就歡呼了起來。肯地和西恩,忙着指揮嚮導,在洞邊支起軸輾架來,陳知今則來到那塊大石前,痴痴地看着石上所刻的字,一面不住喃喃地道:『不可能的!這是不可能的!』蜜兒只關心他的安全
當時的氣氛,正如事後,樂天在報道他這次探險的經過的那篇報道中所寫的那樣:『所有的人,都被一種狂熱的情緒所感染。大量的酒進入了人的身體之後,更助長了這種狂熱,到後來,人人都在跳着、叫着、唱着,似乎有兩個人是靜靜站着的,一個是陳教授,他一直站在那塊大石之前,一個就是那個印地安小姑娘,她站在一邊,不知道她在想甚麼?』
樂天自然不知道蜜兒在想甚麼,很久以後,他才知道。當時,蜜兒站着,靈活的大眼睛,始終沒有離開過樂天,她的動作也沒有改變:一直緊握着自己的辮子,那是剛才給樂天抓過的。
等到嚮導支好了軸輾架,洞邊聚集着的村民也越來越多,人人都興高采烈地喝着酒,像是在舉行着嘉年華會一樣,可是,剎那之間,所有的人都靜了下來。那是當樂天陡然舉高杯酒,大叫一聲:『好了,祝我好運吧,我要下去了。』
所有的人全都靜了下來,每個一個人都望向他。
樂天仍然笑着,雖然村民的眼光,有點異特,但是他興奮的心情,並不因之稍減。
他説着,已走向準備好的繩子之前,把一根連接着繩子的皮帶,系向自己的腰間,並在西恩的手中,接過無線電對講機來。
所有的人仍然不出聲。
對探險家來説,有良好的配備,用繩子滑下一個地洞去,那是微不足道的一項行動。
可是看村民的神情,他們的心中顯然另有想法。
樂天又揮着手,道:『別這樣看着我,我一定能杷重大的發現帶上來!』他説着,向洞邊跨出了一步,準備下去了,就在這時,一下尖叫聲突然傳來:『請等一等!』樂天轉過身來,看到密兒迅速地奔向他,臉色發白,雙眼之中,充滿了關切與恐懼。
樂天張開雙臂,密兒奔得實在太急,一下子就撲進了樂天的懷中,她甚至不及後退,就叫道:『有一件事,你不知道!』樂天揚了揚眉,密兒急速地喘着氣:『在我爺爺之後,看好幾個人下過這個深洞去,可是他們一下去了之後,就再也沒有上來過!』樂天怔了一怔,那的確是他們不知道的,西恩和肯地不由自主,發出了一下呻吟聲來。
密兒直到這時,才後退了半步,道:『爺爺,是幾個人下去了沒有上來』阿普的聲音很低沉:『七個』。
蜜兒疾轉過身來,盯着樂天:『你現在知道了?我們認為這個深洞中有魔鬼,那七個下去了沒有再上來的人,是被魔鬼吞噬了!』
阿普在蜜兒講到這裏時,陡然叫了起來:『蜜兒!你這樣講,會得罪魔鬼的!』
蜜兒瘦削的臉漲得通紅,可是神情極其堅決和勇敢:『讓魔鬼來對付我好了,我不怕,不應該讓他不知道這個事實!』
密兒把她瘦削的身子挺得筆直,以致令得在旁人看起來,她簡直就是一個神勇無匹的印地安戰士一樣。這時候,樂天的心中,更是激動莫名。他知道,這個看來瘦弱的小姑娘,為了警告自己,不惜得罪了她心中一直存在的魔鬼,這是一種極其勇敢的行為!
阿普望着他的孫女,神情不知是讚賞還是難過,他喃喃地道:『密兒,魔鬼的報復是極殘忍的,它會使你一輩子沒有快樂。』
密兒大聲道:『我不怕,爺爺,我不怕!』
樂天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心情激動,令得他的聲音也變得十分宏亮:『你們聽着,魔鬼絕對無法向蜜兒報復,蜜兒會得到她所想要的一切,甚至於她根本未曾想到的,我也可以給她,我決定在回程時帶她走——』
當樂天講到這裏的時候,密兒瘦削的瞼,紅得簡直像是要冒出血來一樣!
樂天接着道:『我會把她送到波哥大去受教育,使她過貴族一樣的生活!』村民聽得樂天這樣宣佈,都高興得歡呼起來,蜜兒的長睫毛急速地抖動着,她的神情充滿了期望,望着樂天,道:『那你……不下去了?』
樂天笑了起來,伸手在密兒的臉頰上輕輕地拍了一下:『蜜兒,你不明白,我一定要下去,我不會怕魔鬼,如果有魔鬼的話,我會把它消滅!』
蜜兒緊抿着嘴,淚水在她的眼眶中打轉,顯然她對於自己今後的生活,由於樂天的承諾而會得到徹底改變這一點,並不關切,是為了樂天堅持下去,而感到深切的難過!
就在她的口唇顫抖着,還想講甚麼時,阿普突然大聲道:『我和你一起下去!』
在阿普的這句話之後,所有的人,都不出聲,靜到極點。緊接着,密兒發出一下近乎絕望的呼叫聲,講了一句樂天聽不懂的話。
樂天不知道蜜兒這句話是甚麼意思,是看到了阿普聽到了這句話之後的反應。阿普先是陡然震動了一下,然後以一種極其奇異的神情,望着蜜兒,口唇發着抖。當他的口唇發抖之際,他面上的皺紋,全都在牽動着,看來令他蒼老的瞼上,更是充滿了悲哀。他終於喃喃地説出一句話來,這句話,樂天倒是聽得懂的。他在説:『魔鬼的報復,來得好快!』
阿普這句話,是用樂天聽得懂的一種印地安語講的,而剛才,密兒叫出來的那句話,可能是有在這種偏僻的山區中的印地安人才説的。
樂天當時並沒有去追問這些,因為他急着要下那個深洞去,而且,他也根本不相信洞下有魔鬼!他是道:『阿普,你肯跟我下去也好,你去過一次,總比我有經驗!』樂天才向阿普説了一句話,密兒突然雙手掩着臉,急速地奔了開去。
樂天很感激密兒對他做的一切,他也用他的承諾回報了,其餘的事,樂天連想也沒有想到過,密兒奔了開去,他也沒在意。
阿普一直注視着密兒奔開去的背影,直到她奔過了山崗,看不見了,阿普才轉回身來。樂天笑着:『看,我們的配備十分好,你放心,一定會沒有事的!』
阿普望了樂天一眼,一言不發,走到洞邊,向下看了一下,又退回幾步。這時,所有的人,仍然保持着寂靜,在寂靜之中,一個村民叫了起來:『阿普,好運氣不會一直降臨在你身上的!』
阿普用十分平靜的語氣回答:『我不怕,我已經老了,這位先生,如果因為我陪他下去,而能安全上來的話,那就是我的心願!』
樂天並不以為自己下這個深洞去會有甚麼危險,可是阿普的好意,他還是可以強列地感覺得出來,他伸手拍了拍阿普的肩,道:『別怕,我們都會沒事的!』
他説着,把另一條連着繩索的皮帶,扣向阿普的腰際,兩個人一起走向洞邊,向掌管軸輾的西恩和肯地兩人,作了一個手勢。
西恩道:『維持每秒鐘下墜一公尺的速度?』
樂天點頭:『好!』他轉頭向阿普:『上次你下去的時候,有沒有感到呼吸困難?』
阿普搖了搖頭,樂天作了一個一切妥當的手勢,雙手抓着繩子,身子已經進了深洞。阿普就在他的身邊。阿普對於墜繩爬峭壁,顯然十分在行。他從小就是在山區中長大的,年紀雖然大了,身手還是很敏捷。他們兩人,手抓着繩子,雙足不時在洞壁上抵着,以抵消下墜時那種不舒服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