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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醋 海 波 瀾

    這一趟徐府可説是沒什麼收穫,一點收穫也沒有。可是李玉琪心裏並沒覺得懊惱,因為他在這兒碰見了金玉環,這位命薄,可憐,動人,讓人情不自禁會想她的姑娘。

    李玉琪帶着那兩個走了,徐府那兩扇已關上的大門門縫裏,有一雙異樣的眼光盯在他那頎長的身影上,一直盯着他走出老遠,那是金玉環,一直到李玉琪拐了彎兒,走出了視線,使她那雙目光沒法拐彎兒時,她才轉了身。

    繞過了影背牆,那位刑部大員徐光田等在前院裏,一見金玉環來到,立即含笑開口説道:“走了?”

    金玉環點了點頭。

    徐光田道:“金姑娘不愧是位名角兒。”

    金玉環笑笑説道:“大人這位搭配也不賴。”

    徐光田捋着鬍子哈哈一笑道:“金姑娘誇獎了,我只是個搖旗吶喊的龍套。”

    只聽-個話聲帶笑傳了過來:“哪出戏裏少得了龍套啊?”

    金玉環道:“夫人來了。”

    可不是,徐夫人由那個丫頭攙扶着,身邊伴着徐玉蘭,從後院那邊轉了過來,金玉環忙迎了上去,淺淺一禮,道:“夫人。”

    徐夫人含慈祥微笑,道:“怎麼,又忘了?”

    金玉環當即改口叫了一聲:“乾孃。”

    徐夫人笑了,一聲:“來。”一手拉着金玉環,一手拉着徐玉蘭,老少二個並肩行向徐光田。

    徐光田含笑迎了過去,道:“你們孃兒三個這般親熱勁兒真能妒煞人……”

    徐夫人白了他一眼道:“女兒是你的,乾女兒也有你的份兒,你妒什麼?”

    徐光田笑了,道:“我永遠説不過你,咱們別在這兒聊,找個地方坐坐去,是廳裏去,還是書房裏去?”

    徐夫人轉眼望向金玉環,道:“玉環,你説。”

    金玉環道:“乾孃要問我,我説書房裏去。”

    徐光田哈哈一笑道:“玉環是看上我那幾箱字畫了,放心!遲早是你的。”説着話,老少四個並肩邁步,行向院東。

    行走間,徐光田若有所感,微一搖頭:“可惜,真可惜。”

    徐夫人道:“你一個人自言自語地説些什麼?什麼可惜?”

    徐光田道:“我是説那位大侍衞。”

    徐夫人道:“他怎麼了?”

    徐光田道:“你難道看不出麼,他的人品可稱罕見,能輕易地進了侍衞營,武學當也不差,咱們也跟他交淡過,只怕他的文才也錯不到哪兒去,一顆明珠投進污泥裏,豈不是可惜?”

    徐夫人斂去了笑容,微-點頭道:“我有同感,的確可惜。”

    金玉環冷冷説道:“我倒不覺得有什麼可惜的。”

    徐光田道:“怎麼?玉環,你有什麼高見?”

    金玉環道:“乾爹當知金玉在外,敗絮其中這八個字。”

    徐光田點頭説道:“我懂,當然懂,不過,怕只怕他只是一時糊塗。”

    金玉環道:“您以為是麼?”

    徐夫人道:“對了,玉環,他如只是一時糊塗,這麼一個人才就這麼毀了,那可真是可惜。”

    金玉環道:“您二位以為該把他留下?”

    徐光田道:“那倒不是,我們兩個老的只是有此感觸,這麼説説,你有你的看法,你是正主兒,毀留之權那還取決於你,不過,玉環,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假使他能悔悟回頭,對你未嘗不是一大助力。”

    金玉環道:“我可不敢奢望他能成為我的一大助力。”

    徐光田道:“那為什麼,難道他勸不回頭?”

    金玉環道:“您不知道,他這個人機靈得很,我怕一個不好反毀生他手裏,我個人成敗事小,要是因我一人壞了大事,毀了大局,那我的罪孽就大了。”

    徐夫人點頭説道:“玉環説得也是,處在她的地位,凡事不得不慎重……”

    説話間書房已到,徐光田這間書房坐落在院東,一條畫廊的盡頭,推開門走進去,窗明几淨,點塵不染,擺設很簡單,牆上掛着字幅字畫,臨敞窗-張書桌。書桌上滿是書籍,還有文房四寶應用什物,桌邊兒放着兩隻大樟木箱子,掛着鎖,對着桌子那粉牆下,-張茶几,幾把椅子,如此而已。

    進書房坐定,徐光田自懷裏掏出一串鑰匙,遞向金玉環笑道:“鑰匙在這兒,你自己打開箱子拿着看吧。”

    金玉環伸手接過那串鑰匙,但沒動。

    徐光田道:“怎麼?去開啊。你乾爹的珍藏還不就是你的。”

    徐玉蘭抿嘴笑道:“只怕玉環姐今兒個沒心情看您那些字畫了。”一句活説得金玉環嬌靨一紅。

    徐夫人白了愛女一眼,道:“你就知道胡説八道,比起你玉環姐來,你可差多了,你玉環姐文武雙全,你呢,就知道一天到晚關在後樓裏……”

    徐玉蘭道:“這可是當初您跟爹教的。”

    徐夫人道:“我可真有點懊悔,像你玉環姐,論文可安邦,論武能定國,紅粉女兒,領導羣倫,出生入死,十足的巾幗英雄……”

    徐光田點頭嘆道:“夫人這話深得我心,當初我不該……咳,可是話又説回來了,要是人人都能擔此大任,那世間就無所謂英才了。”

    徐玉蘭黛眉一剔道:“您可別這麼小看我……”

    金玉環道:“各人的環境不同,要是玉蘭妹妹在我那麼一個環境里長大,今天肩負的重責大任也許還勝於我。”

    徐玉蘭瞥了金玉環一眼,道:“謝謝玉環姐。”

    金玉環道:“我説的是實話,怕只怕乾爹跟乾孃二位捨不得,要不然我真想……”住口不言。

    徐玉蘭美目一睜,道:“玉環姐,你的意思是……”

    徐光田道:“説,玉環。”

    金玉環道:“乾爹,我只是這麼説説。”

    徐光田道:“説啊?”

    金玉環遲疑了一下,道:“玉蘭妹妹上駟美材,要是您二位捨得,這趟事了,我想帶她走……”

    徐光田霍地站起,肅然一揖,道:“玉環,謝謝你,徐光田身入迷途,幾乎難以自拔,要是徐氏門中能有一個人為我大漢族,先明朝效勞,不但可以減少我一點罪孽,也是我徐氏門的無上榮耀,他日我夫婦也不會羞見列祖列宗了……”

    金玉環道:“這麼説,您是捨得了?”

    徐光田道:“玉環,你知道我。”

    金玉環轉望徐夫人道:“乾孃呢?”

    徐大人道:“休要小看你乾孃這個婦道人家。”

    徐光田道:“夫人讓我感佩。”

    金玉環轉眼望向徐玉蘭道:“還得聽聽玉蘭妹妹自己的意思。”

    徐玉蘭楊了揚黛眉道:“我不願讓爹認為他老人家有個沒用的女兒!”

    徐光田哈哈大笑,道:“乖兒,説得好,不愧是爹的女兒,脾氣跟爹一樣。”

    金玉環道:“那麼,這話説定了。”

    徐光田笑聲一斂.道:“玉環,可要我跟你擊掌?”

    金玉環笑笑説道:“我並不怕您反悔。”

    “那是,”徐光田笑道:“到時候我想反悔也不行,憑你,我的女兒會來個半夜失蹤。”

    金玉環笑了。

    徐光田笑容一斂,道:“説真的,玉環,不管你到時候是不是真帶走玉蘭,你有這份好意,我跟你乾孃就很感激了……”

    金玉環道:“乾爹,到時候我一定帶走玉蘭妹妹,像玉蘭妹妹這樣的上駟美材,不可多得,求-個是一個,只須假以時日,將來又是-個領導羣倫的金玉環。”

    徐光田道:“那我跟你乾孃就更感激了,你勸我棄暗投明於前……”

    “乾爹。”金玉環道:“這個勸字用得不當。”

    徐光田道:“怎麼?”

    金玉環道:“我是知道您是個怎麼樣的人才敢來的,這就跟作案一樣,不弄清楚是絕不會貿然下手的。”

    徐夫人笑道:“好譬喻。”

    徐光田搖頭説道:“話不是這麼説,儘管我心未嘗-日忘我先朝,可是那只是藏在心裏,要不是你來,永遠不可能形諸於外,成為行動。”

    徐夫人點頭説道:“好話,説得是,我有同感。”

    金玉環遲疑了一下,微微一笑道:“不瞞您説,我剛才還萌了去意呢……”

    徐光田忙道:“萌了去意?為什麼?”

    金玉環道;“李玉琪這個人不好鬥,我怕連累了您二位。”

    徐光田道:“這是什麼話,你要有一個走字,我跟你乾孃就一頭碰死在東牆下。”

    金玉環道:“好在我已打消了這念頭。”

    徐光田吁了-口氣道:“你算是救了我跟你乾孃一條命……”目光一凝,道:“剛才你説誰?李玉琪?他不是叫李七郎?”

    金玉環淡淡笑道:“李七郎這三個字是他告訴我的……李玉琪這三個字是他無意中説出來的。”

    徐光田道:“那麼這李玉琪三個字可靠。”

    金玉環道:“我也這麼想,可是不知他為什麼隱瞞自己的真名字。”

    徐光田道:“也許他怕人知道,這可不是什麼光采事兒。”

    金玉環微一點頭,道:“有可能……”

    徐光田目光一凝,道:“玉環,咱們是不是露了什麼破綻?”

    金玉環道:“您何指?”

    徐光田道:“像我這麼個會招賊……”

    金玉環微一點頭道:“這一點我也想到,的確是個破綻,我事先沒想到,李玉琪是個聰明人,只怕他遲早……”

    徐夫人道:“那可怎麼辦?”

    金玉環道:“乾孃別擔心,我自有主意,亡羊補牢,為時猶未晚。”

    徐夫人道:“你有什麼好主意?”

    金玉環笑笑説道:“到時候乾孃就知道……”轉眼望向徐光田,道,“您明天派個人去請他再來一趟,或者給他送個信兒去也行……”

    徐光田道:“幹什麼?”

    金玉環遲疑了一下道:“明兒再説吧。”

    當這老少四個坐在書房裏密談的時候,李玉琪已帶着那兩個到了侍衞營,康全正在侍衞營大門口等着,一見李玉琪來到,立即快步迎了上來,道:“李爺到了。”

    李玉琪道:“康老久等了……”

    康全道:“我倒沒什麼,貝勒爺可等急了。”

    李玉琪道:“大貝勒在哪兒?”

    康全道:“在東營房裏,快跟我進去吧。”前頭帶路,轉身快步進了大門。

    在東營房頭兒那間辦公室裏,李玉琪見着了大貝勒泰齊,泰齊坐在那兒,臉色陰沉沉的,手裏提着他那支北京城裏獨一無二的馬鞭,馬靴在地上不住地磕着,格、格地作響,每一聲都扣人心絃。他背後站着那位高大的紅臉老者,侍衞營的總領班,這位李玉琪那天晚上也見過。

    李玉琪進門一禮:“見過大貝勒。”

    大貝勒泰齊揚了揚馬鞭,冷冷地説聲:“請坐。”

    李玉琪謝了一聲,坐在下首,坐定,大貝勒半天沒説話,李玉琪揚了揚眉,問道:“聽説您要見我?”

    大貝勒泰齊一點頭道:“不錯,我要見你。”又沒有了下文。

    李玉琪道:“有什麼事兒麼?”

    “有什麼事兒,問得好。”大貝勒泰齊道:“我問你,你拿賊拿得怎麼樣了?”

    李玉琪道:“剛接過案子,還沒有頭緒。”

    大貝勒泰齊馬鞭一揚,差點沒點上李玉琪的鼻子,道:“你是剛接過案子,還沒有頭緒,可是你要知道,賊已進內城了。”

    李玉琪道:“我知道……”

    大貝勒泰齊道:“你也要明白,這就跟讓賊進了二門一樣,要是再讓賊登堂入室進了內院,我可不好説話。”

    李玉琪道:“大貝勒,我記得您只是限期破案拿賊。”

    大貝勒眼-瞪道:“怎麼説,賊到處作案鬧事,進了內城,這不是你的職責?你不管?”

    李玉琪道;“大貝勒,我人只有一個……”

    大貝勒奉齊馬鞭往外一甩道:“可是我説過,這侍衞營的人手任你挑。”

    李玉琪點頭道:“不錯,這話大貝勒是説過……”

    大貝勒泰齊道:“這還不夠麼?你怎麼能説你只有一個人?”

    李玉琪道:“事實上我還沒有着手挑……”

    大貝勒道:“你為什麼不着手挑?”

    李玉琪淡然一笑道:“大貝勒,侍衞營的人不好帶,只授權讓我挑,您並沒有授權讓我帶人……”

    大貝勒道:“挑人,帶人,這有什麼分別?”

    李玉琪搖頭説道:“這分別大得很,您可曾授權給我,要是我挑出來的人不聽我調度不聽我指揮,我能怎麼辦?”

    大貝勒呆了一呆道:“這倒沒有,可是你這是強詞奪理,誰敢不聽你調度,當然是按律處罰……”

    李玉琪笑笑説道:“大貝勒,我能處罰誰?”

    大貝勒濃眉一揚道:“那麼你要……”

    李玉琪道:“請大貝勒給我一個憑證,要是有人不聽我調度,不聽我指揮,我要按我自己的意思行事,殺!”

    大貝勒臉色一變,道:“那不行,侍衞是皇上的侍衞,連我都無權殺他們……”

    李玉琪淡然-笑道:“那麼,還有個辦法,我只管拿賊破案,這維護內城安寧的職責,您在侍衞營裏另找高明……”

    大貝勒拍了桌子,道:“這……這是什麼話,這怎麼能分開……”

    李玉琪道:“大貝勒,應該沒什麼不可分開的。”

    大貝勒怒聲説道:“我説不可以,自古至今,我沒聽説過這種事兒,九門提督他負責京畿治安,難道他只守門不拿賊?”

    李玉琪道:“那麼您就授權給我,我一手包辦。”

    大貝勒道:“不像話,你這叫什麼,挾持我,跟我談條件,告訴你,辦不到……”

    李玉琪道:“我本也不敢。”

    大貝勒道:“一句話,你幹就幹,你不幹就仍把案子交……”一搖頭,接道:“不行,你誇下了海門,接下了案子,怎麼能由你不幹,沒那麼便宜,告訴你,限期破案拿賊一成不改,從今兒起,要是內城裏再有事,我唯你是問……”

    “大貝勒。”李玉琪截口説道:“限期破案拿賊,我遵命,可是我不能擔保今後內城裏平安無事。”

    大貝勒道:“那不行。”

    李玉琪站了起來,道:“那您另請高明……”

    大貝勒道:“怎麼,你不幹?”

    李玉琪道:“大貝勒這不是知人善用要我拿賊,而是存心難為我,要我的腦袋,我不敢幹。”

    大貝勒道:“沒那麼便宜,你以為你走得了麼?”

    李玉琪道:“大貝勒可要試試?”

    大貝勒泰齊霍地站了起來,馬鞭一抬指向李玉琪,劍拔弩張,-觸即發。那高大紅臉老者邁前了一步,緊挨到大貝勒身後。

    李玉琪視若無睹,像個沒事人兒一般。

    大貝勒突然垂下馬鞭,道:“我依你,有誰不聽你的,你把他交給我……”

    “不行。”李玉琪一搖頭道:“我要自己處置,而且要就地處置。”

    大貝勒眼一瞪道:“你可別得寸進尺,不知好歹。”

    李玉琪道:“大貝勒,這跟帶兵沒什麼兩樣,假如您是我,您會怎麼樣?”

    大貝勒沒説話,半晌,突然探懷掏出一物,振腕一拋,喝道:“拿去。”

    李玉琪伸手抄住,低頭一看,只見那是一方金牌,上面什麼字都沒有,只鐫刻着一個虎頭。

    大貝勒泰齊接着説道:“別問這是什麼,就憑這,你跟我一樣,沒有人敢不聽你的……”

    李玉琪道:“大貝勒,我要掉地砸坑兒,萬一有人不聽我的呢?”

    大貝勒濃眉一揚,道:“夠了,別説了,任你處置就是。”

    李玉琪微一欠身道:“謝大貝勒,不過我還有一句話,那就是我仍不敢擔保今後內城平安無事……”

    大貝勒變色喝道:“李七郎,你……”

    “大貝勒。”李玉琪道:“您捍衞大內這多年,您能擔保什麼了?”

    大貝勒道:“大內可從沒出過亂子。”

    李玉琪道;“您敢擔保大內永遠不出亂子麼?”

    大貝勒怒聲説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李玉琪道:“您不該動氣,我這是就事論事,世上的任何事,都不能預料的,也不能那麼武斷,否則就沒有意外,您説是不是?”

    大貝勒冷笑説道:“李七郎,你倒是很會説話啊。”

    李玉琪道:“您應該知道,我説的是實情實話。”

    大貝勒馬鞭一指李玉琪身後那張椅子,喝道:“坐下。”李玉琪很聽話,欠身坐了下去。

    大貝勒泰齊沒坐,他習慣地雙手往後一背,在李玉琪面前踱起了大步。

    李玉琪試探着問道:“您……還有事兒?”

    大貝勒泰齊冷冷説道:“沒有事兒我早叫你走了。”

    李玉琪道:“那麼,您請吩咐。”

    大貝勒泰齊道;“我都不急,你急什麼?”李玉琪沒説話。

    大貝勒泰齊又踱了半天步,突然停了步,巨目一凝,那一隻兇橫的目光直逼李玉琪,道:“聽説你今早上進了榮親王府?”

    李玉琪一聽就知道是康全那老傢伙告了狀,他不願否認,事實上也沒有否認的必要,當即他一點頭道:“是的,我去過。”

    大貝勒泰齊道:“你幹什麼去了?”

    李玉琪道:“弟兄們把我當飛賊拿,沒奈何,我只有進去躲一躲。”

    大貝勒泰齊道:“是這樣的麼?”

    李玉琪道:“是這樣的,我沒有欺矇誰的必要。”

    大貝勒濃眉一揚,快聲説道:“你欺矇我,你原就是要到榮親王府去的。”

    李玉琪道:“這也是實情,只是,大貝勒,日前我跟納容貝勒去過榮親王府,也見過榮王爺,今兒去給榮王爺請個安,這也是情理中事……”

    大貝勒泰齊道:“這麼説,你是專程給榮王爺請安去的?”

    李玉琪道:“是的,大貝勒。”

    大貝勒泰齊深深看了李玉琪一眼,道:“你很懂禮啊!”

    李玉琪道:“您誇獎,大貝勒認為我去錯了麼?”

    大貝勒泰齊冷冷一笑,倏轉話鋒,道:“聽説你見着了大格格?”

    李玉琪心知道這又是康全多嘴,微一點頭道:“是的,大貝勒,當時大格格正在院子裏練劍,我沒來得及迴避……”

    大貝勒搖頭説道:“用不着,她不是一般女兒家,從來不拘這些俗禮,大格格她都跟你説了些什麼?”

    李玉琪道:“大格格問我是誰,並且問我為什麼擅闖王府,等我説明原委後大格格並沒有降罪。”

    大貝勒泰齊搖頭説道:“她從來不會怪罪人的……”頓了頓,接問道:“你知道我跟大格格的關係?”

    李玉琪微一點頭道:“我聽容貝勒説過。”

    “那就好。”大貝勒微一點頭道:“以後要沒什麼大事,少往榮親王府跑,我可以告訴你,榮親王府不比一般王府。”

    李玉琪暗暗一聲冷笑,你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心裏雖這麼想,可是表面上他畢竟不能帶出來,不但不能帶出來,而且他只有點頭:“是,大貝勒,我知道了。”

    大貝勒泰齊點了點頭道:“那就好,沒事兒了,你……”他剛要擺手,忽聽門外-個話聲説道:“稟總座,康全告進。”

    那高大紅臉老者立即望向大貝勒泰齊。

    大貝勒泰齊道:“讓他進來吧。”

    那高大紅臉老者沉喝説道:“進來。”

    門外一聲答應,康全低着頭,快步走了進來,幾步外一欠身,道:“稟總座,查緝營來人要見李爺。”

    高大紅臉老者又望向大貝勒泰齊,敢情任何事他都做不了主,都得看大貝勒的眼色,聽大貝勒的一句話。

    大貝勒凝目問道:“查緝營來人?”

    康全欠身説道:“回您,是的。”

    大貝勒泰齊道:“有什麼事兒?”

    康全道:“回您,來人沒説,只説有急要大事。”

    大貝勒泰齊濃眉一揚道:“這是什麼地方還用吞吞吐吐……”

    李玉琪截口説道:“多半是有了什麼線索……”

    大貝勒泰齊一擺手道:“把他叫進來。”康全恭謹答應一聲,要走。

    李玉琪適時説道:“康老,請慢一點兒。”他叫住了康全,然後轉望大貝勒泰齊道:

    “大貝勒,我想出去見見這來人。”

    大貝勒泰齊道:“為什麼要出去?在這兒不行麼?”

    李玉琪道:“大貝勒,線索是機密。”

    大貝勒泰齊巨目一睜,道:“難道在場的人不夠資格參與機密?”

    李玉琪道:“大貝勒,一切小心為上,您説是不?”

    那高大紅臉老者臉上變了色,道:“侍衞營是皇上的親信,我在侍衞營幹了……”

    大貝勒泰齊一抬手,高大紅臉老者立即住口不言,大貝勒泰齊順勢一擺手,向着李玉琪道:“我既然把案子交給你,你就有權處理一切,你去吧。”

    李玉琪一欠身道:“謝大貝勒。”轉身走了出去。

    康全抬眼望向大貝勒,大貝勒微一點頭,那康全快得像一陣風,轉身跟了出去。

    出了辦公房,康全緊幾步跟李玉琪走個並肩,道:“李爺,來人在門房候話呢。”

    李玉琪道:“謝謝康老了。”他沒多説話,康全也沒再多嘴,兩個人並肩快步,很快地到了門房,只見門房門口站着個打扮利落,中等身材,一臉橫肉的中年漢子。

    那中年漢子一見李玉琪來到,搶步上前打千:“見過李爺。”

    李玉琪淺淺答了一禮,道:“不敢當,你是查緝營的兄弟?”

    那中年漢子道;“是的,我跟褚老多年了。”

    李玉琪一聽就知道他是三叔的親信,當即截口説道:“貴姓?”

    那中年漢子道;“不敢,我姓羅,叫羅必章。”

    李玉琪道:“原來是羅大哥……”當即轉眼望向康全,翻腕托出那面上鐫虎頭的金牌,笑問道:“康老可認得這個?”

    康全陡然一驚,忙道:“認得,認得,這是……”

    李玉琪笑容一斂,道:“請問康老,侍衞營東西兩營一共有幾個班?”

    康全呆了一呆道:“東西兩營共是十個班,李爺問這……”

    李玉琪道:“每班有幾名弟兄?”

    康全疑惑地望着李玉琪道:“每班有二十名弟兄……”

    李玉琪一點頭道:“康老負調度、指揮之全責,請即調東西二營各兩班巡查內城各處,嚴防飛賊騷擾、滋事,倘有不周,我唯康老是問……”轉臉望向羅必章,道:“羅大哥,我們走。”邁步往外行去。

    羅必章呆了一呆,忙跟了出去。康全則怔在了門房的門口,旋即他定過了神,轉身一陣風般往裏奔去。

    李玉琪跟羅必章出了侍衞營大門,這時候李玉琪才含笑説道:“羅大哥,什麼事兒,現在可以説明了。”

    羅必章道;“李爺,褚老要見您,讓我來找您。”

    李玉琪哦地一聲道:“是褚老,他人在……”

    羅必章抬手向前一指道:“就在前面拐角口。”

    李玉琪聽得一怔,抬眼向前面望去。他看見羅必章所説那拐角口,就在二三十丈外,但卻看不見人。

    羅必章又道:“褚老不願讓他們瞧見,在牆那邊候着您呢。”

    既是三叔自己來了,這事兒必不尋常,李玉琪腳下加快了,而且忍不住問道:“羅大哥,是什麼事兒,知道麼?”

    羅必章笑了笑,笑得有點勉強,道:“褚老會告訴您……”他知道,但他不肯説。

    這是什麼事兒,李玉琪心裏忐忑着,他沒再問羅必章,二三十丈遠近在他腳下那不過是轉眼工夫。

    轉過那拐角口,他看見了,他三叔褚三就站在牆角一棵大樹下,身邊沒旁的人。

    他快步搶了過去,叫道:“三叔。”

    褚三的神色有點凝重,兩眼帶點兒血絲,像是一夜沒睡好覺,可是他老臉上仍掛着笑容;“我就知道你準在這兒,果然讓我猜着了。”

    就這微笑,讓李玉琪的心裏松坦了些,他近前問道:“您怎麼也來了?”

    褚三笑道:“怎麼,這地方我不能來?”

    李玉琪情知他三叔是説着玩兒的,他笑笑沒説話,心裏也就更松坦了。

    褚三一指羅必章,含笑説道:“認識了吧,他叫羅必章,廣東來的,當年是廣東頭一條好漢,跟我多少年了,一直是我的左右手。”

    李玉琪笑道:“第一眼就看出來了。”

    羅必章謙笑説道:“是褚老的愛護,栽培。”

    褚三道:“沒那一説……”

    李玉琪道:“三叔,您找我來有什麼事兒?”

    褚三老臉的笑意斂去了些,可是還有,他遲疑了一下道:“咱們外頭去再説。”

    李五琪道:“外頭去?”

    褚三道:“怎麼,公事纏身,你走不開?”

    李玉琪道:“我沒事兒,我是問咱們哪兒去……”

    褚三道:“那還能哪兒去?還能過黃河去?走吧。”

    轉身前頭走。李玉琪皺了皺眉,只好邁步跟了上去。

    褚三前頭走,李玉琪跟羅必章並肩走在後頭,剛出正陽門,李玉琪便忍不住道:“三叔,咱們出來了。”

    褚三淡然一笑道;“我本想找個地方先吃吃喝喝的,誰知道你比我還急,好吧,我告訴你,你鳳妹妹被他們弄走了……”

    李玉琪先是一怔,繼而神情猛震,一把抓住了褚三的胳膊,震聲説道:“三叔,您……

    您怎麼説……”

    褚三很平靜,淡淡説道:“別急,玉琪,急沒用,也辦不了事兒,反而會亂了方寸,越是這樣越要鎮定……”

    李玉琪一時可鎮定不下來,他叫道:“三叔……”

    他剛叫了一聲三叔,褚三已然截口説道:“昨兒晚上我回去得晚了些,到家叫了半天門叫不開,我就知道不對了,我由竹籬上翻了進去,可不是,堂屋裏亂七八糟,凳倒椅歪,一塌糊塗,你鳳妹妹不見了。”

    李玉琪道:“您怎麼知道是他們……”

    褚三翻腕遞過一物,道:“就憑這,不是他們還有誰?”

    李玉琪忙不迭地伸手接了過來,那是一張信箋般大小的紙條,折着,李玉琪展開來一看,臉上立即變了色:“敢情是衝着我來的……”

    紙條上寫着很通俗的幾行字,寫的是:“七郎閣下,奉勸少管閒事,要不然不但這隻鳳永無還巢之日,便連閣下也難以倖免。”沒有署名,便連個表記也沒有。

    幾句話雖通俗,那筆字可寫得不俗,鐵畫銀鈎,龍飛風舞,筆力透紙,雖名家不過如此。

    褚三一旁説道:“你瞧瞧,這不是他們是誰?”

    李玉琪一咬牙,道:“好卑鄙的東西,竟對一個姑娘家下手……”兩手一合,就要毀了那紙條。

    褚三伸手攔住了他,道:“且慢,玉琪,這字條兒我還有用。”

    李玉琪抬眼説道:“您要它……”

    褚三指了指李玉琪手中字條兒,道:“你沒看出麼,這筆字兒可不是一般人寫得出的,沒幾年苦功夫,寫不出這筆字兒。”

    李玉琪低頭一看,旋即點了頭,道:“不錯,能寫這筆字兒的不多見……”

    褚三道:“恐怕跟你那筆字兒不相上下。”

    李玉琪道:“三叔,單憑這筆字找不着鳳妹妹。”

    褚三道:“我知道,他們現在把她弄了去,當然就不會那麼容易讓咱們找着她……”

    李玉琪道:“家裏……”

    褚三搖頭説道:“我看過了,高手,十足的高手,什麼都沒留下。”

    李玉琪雙眉一挑,道:“翻開北京城每一寸地皮,我也要找着鳳妹妹。”

    褚三微微點了點頭道:“找你鳳妹妹自然是勢在必行,而且咱們也得儘快地找到她,只是,有件事恐怕你沒留意……”

    李玉琪道:“您是説……”

    褚三道:“你鳳妹妹是我的獨生女兒,我辦這件案子辦了這麼些日子,為什麼他們始終沒動你鳳妹妹?為什麼你剛接了這案子,他們就把你鳳妹妹弄走了?”

    羅必章一旁説道:“顯然他們是怕李爺。”

    褚三點頭説道:“這固然是一個原因,可是從這件事看,咱們可以知道,他們知道玉琪跟我的關係……”

    “對!”李玉琪一點頭道:“不然他們不會劫持鳳妹妹來脅迫我。”

    “不錯。”褚三點頭説道:“只是,玉琪,北京城裏的人知道咱們這層關係的並不多……”

    “的確,三叔。”李玉琪道:“除了玉珠叔外,可以説沒人知道……”

    兩眼猛地一睜,道:“三叔,還有萬蓋天……”

    褚三搖頭説道:“多年的老朋友了,萬蓋天是個怎麼樣的人我清楚,我不懷疑他,倒是昨天盯咱們梢兒的那兩個……”

    李玉琪道:“盯梢並不一定就……”

    “玉琪。”褚三截口説道:“昨天你是到家裏去過之後,才到天橋去的,是不是?”

    一語驚醒夢中人,李玉琪陡然一震,道:“您是説那時候他們已盯上了我……”

    褚三道:“只怕是,可能你跟你鳳妹妹在院子裏的談話全讓人聽了去了。”

    李玉琪搖頭説道:“不,三叔,不可能,您知道,十丈之內飛花落葉,蟲走蟻鬧也難瞞過我。”

    褚三道:“這我知道,只是人家不必站在十丈內,我那個家的情形我知道,只要説話大聲點兒,站在後河邊上也能聽得見。”

    李玉琪沒作聲,但旋即他又説道:“三叔,不管怎麼説,找鳳妹妹要緊……”

    “這還用你説。”褚三笑笑説道:“只是北京城這麼大塊地方,藏人的地方兒到處是,咱們上哪兒找啊,我還不比你急,你瞧瞧,我一夜沒閤眼,到現在連口水都沒喝,本想昨兒晚上就找你的,可是你人在王府裏不方便……”

    李玉琪道:“三叔,您在京裏待了這麼多年,乾的又是這種差事兒,難道您一點頭緒,一點主意都沒有?”

    “傻小子。”楮三笑笑説道:“能找着你鳳妹妹那就是找着了賊,要能,我不早就交差了麼,還用老遠地把你從開封調來麼?”

    這話可一點也沒錯,李玉琪呆了一呆,一時沒能説上話來,但旋即他揚了眉,眉梢兒揚得老高,那一臉的煞威怕人,他道:“這麼辦,三叔,您把營裏的弟兄調一批幹練的給我……”

    “傻小子。”褚三笑笑説道:“你真要蠻幹,翻開北京城每一寸土不成?不能這麼幹,這麼幹你不但找不着你鳳妹妹,而且等於是害了她,你還是跟着我,瞧我怎麼辦吧,你雖然一切都是上上選,可是幹這種事比起我這塊老薑來你還差得多……”

    轉眼望向羅必章,道:“必章,你回營裏去吧,記住,別聲張。”

    羅必章道:“要不要回營調幾個弟兄來……”

    “不用了。”褚三搖頭説道:“有玉琪一個人足夠應付他們了,你回去吧。”

    羅必章應聲施禮,又向李玉琪欠了個身,打了個招呼,轉身走了。

    羅必章走後,褚三道:“皇帝不差餓兵,晌午已經過了,咱們……”

    李玉琪道:“三叔,我不餓。”

    褚三道:“不吃不喝可不一定就能找着你鳳妹妹。”

    李玉琪道:“我知道,可是我吃不下。”

    褚三道:“那我不勉強,勉強吃喝會壞肚子,咱們先辦事兒去,走。”一拉李玉琪,往西行去。

    李玉琪忍不住問道:“三叔,咱們哪兒去?”

    褚三道:“天橋去,這件事還得找萬蓋天,順便問問他,咱們託他的事兒怎麼樣了。”

    李玉琪道:“三叔,您看他行麼?”

    褚三道:“論這種事兒人家當然比咱們強,咱們知道的事兒瞞不了他,咱們不知道的事兒,全握在人家手掌心兒裏,萬蓋天不是含糊人物,北京城裏有人打個噴嚏,怕都別想瞞過他……”

    李玉琪道:“這麼説他準行了。”

    褚三道:“那也不敢説,他要準行我也早拿賊交差了,只是這件事兒……總比咱們閉着眼睛瞎撞好,你説是不?”

    李玉琪沒説話,事實上褚三説的正是理,找線索,除了找萬蓋天沒別的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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