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夠黑的,衚衕裏不比大街上,燈光少,更黑。
兩條人影頂着風,在衚衕裏飛快邁步、一個矮矮胖胖,-個高高瘦瘦,是馬回回跟瘦高漢子老九。
很快地,兩個人停在一個窄門兒門口,老九道:“老馬,是這一家麼?”
馬回回道:“我來過,沒錯。”抬手敲了門。一陣砰砰門響之後,裏頭響起了一陣輕快的步履聲,隨即聽到脆生生,嬌滴滴的女人話聲問道:“誰呀?”
馬回回立即應道:“蓮姑娘麼,我,老馬。”
兩扇窄門呀然而開,開門的是個廿多歲的大姑娘,-身花布褲褂,-條大辮子,長得挺清秀,只是那雙桃花眼水靈靈,太活動了些。
她未語先笑,眉毛眼兒都會動:“喲,是馬爺呀,今兒個是什麼風呀……”
馬回回沒有心情多羅嗦,截口説道:“老鄭在裏頭麼?”
那姑娘含笑點頭道:“在,在,老吳也在,您請裏頭坐吧,這位是”她那雙桃花眼掃上了瘦高漢子老九。
馬回回漫應了-聲:“我的朋友。”帶着瘦高漢子老九邁步就往裏走。
那姑娘手快腳下也快,拴上了門搶一步到了前頭,扯着嗓子往裏喊道:“老鄭呀,馬爺來了。”她像一陣風,先跑進了那燈光不太亮的上房。
上房門內迎出個人,赫然是那天盯李玉琪梢兒的那兩個中的一個,他在門口賠笑欠身:
“馬爺,您來了!”掃了瘦高漢子老九一眼。
馬回回邁步進了上房,道:“老吳呢?”鄭亮在身後應道:“在裏間,您坐坐,我叫他……”一頓,揚聲叫道:“老吳,馬爺來了,出來吧。”
轉眼工夫,裏間掀簾出來個人,正是那另-個,也許是屋裏頭暖和,他臉色紅紅的,兩眼還帶着血絲,出來便賠上一臉笑,有點勉強:“馬爺。”
馬回回點了點頭,道:“你也在這兒更好……”
吳風道:“您找我……”
鄭亮抬手讓座,道:“馬爺,您坐,我叫蓮姑娘給您沏茶。”
馬回回道:“不坐了,也別沏茶,我馬上就走……”
鄭亮道:“你剛進門……您很難得來,怎麼……”
馬回回搖頭説道:“不,我還有事兒。”
鄭亮道:“那……您今兒個來是……”
馬回回道:“人呢?”
鄭亮道:“您指誰……”
馬回回道:“我還會找誰?”
鄭亮哦地一聲賠笑説道:“在裏頭,在裏頭。”
馬回回道:“把她弄出來,我要帶走。”
鄭亮一怔,道:“怎麼,馬爺,您要帶她走?”
馬回回點頭嗯了一聲。鄭亮看了吳風一眼,沒動。
吳風遲疑了一下,道:“馬爺,人藏在這兒好好兒的,我敢擔保絕不會走漏風聲……”
馬回回道:“這我知道。”
吳風道:“那您……那您為什麼……”
馬回回沒聲説道:“我有事,我有事,趕快把她弄出來,我急着走。”
吳風沒敢再説,轉眼望向鄭亮,道:“老鄭,你去。”
馬回回道:“記住,蒙上她的眼。”
鄭亮答應-聲進了裏頭,轉眼工夫扶出了姑娘褚鳳棲,褚鳳棲一雙玉手從後頭反綁着,嘴上勒了一條手巾,兩眼被一塊黑布蒙着,烏雲蓬鬆,頭髮零亂,連小褂上的扣子都解開了。
馬回回看見這,臉色陡然一變,目光一掃鄭亮跟吳風,冷然説道:“這是誰幹的?”
吳風臉色微變道:“馬爺,您是指……”
馬回回道:“別跟我裝蒜,説!”
吳風半天才怯怯地賠笑説道:“馬爺,我今兒晚上多喝了兩盅……”
馬回回冷然説道:“那你怎麼不找你媽去!”
吳風臉色一變,沒作聲。
馬回回道:“老吳,咱們當初可是説明了的……”
吳風強笑一聲道:“我知道,馬爺,我沒忘,只是反正她是鷹爪狗腿子的……”
“放屁。”馬回回沉聲喝道:“我當初是怎麼説的,我怎麼説你就得怎麼聽着。”
吳風臉色又一變,突然閃身到了鄭亮身邊,咧嘴笑道:“馬回回,你少神氣,姓吳的可不吃你這一套,我們兩個弄來的人你要帶走,沒那麼便宜,我姓吳的只是動動她,還沒進嘴裏,要帶她走也可以,先讓我姓吳的樂樂……”
馬回回臉色大變,道:“吳風,你作死。”他邁步就要逼過去。
吳風-抬腿,從靴子裏抽出一柄雪亮的匕首,嘿嘿笑道:“回回,別逼我,我姓吳的也有一副不含糊的身手,其實,回回,她又不是你什麼人……”
馬回回怒笑點頭道:“好,好,姓吳的,你的膽子不小,今兒晚上我姓馬的算是認識了你……”
吳風笑道:“我姓吳的沒別的毛病,生平就喜歡這調調兒,我要一高興,連老鄭都得把他的蓮姑娘讓我一半兒……”
馬回回臉色-沉,就要動。
瘦漢子老九飛快伸手攔住了他,目注吳風道:“姓吳的,交個朋友不容易,漢子一句話,今兒晚上我們把她留給你,明兒晚上我們這時候來把她帶走……”
吳風咧嘴一笑道:“還是這位朋友識趣,行,一句話,你這個朋友我交了,明兒晚上你倆來這兒帶人就是。”
瘦漢子老九往外-偏頭,道:“算了,老馬,反正她也不是咱倆的什麼人,走吧。”拉着馬回回轉身就走。
吳風笑了,拿刀的手往下一垂,道:“二位好走,我不送了。”
瘦漢子老九道:“好説,你別客氣。”他突然一個大旋身,人已到了吳風面前,吳風做夢也沒想到他會有此一着,大吃-驚,就要抬手。可是瘦漢子老九手底下比他快,左掌-
翻,攫着了他持刀右腕,左膝猛力一抬,正頂在他肚子上。
吳風悶哼一聲彎下了腰,瘦漢子老九揚手一掌又砍在他脖了上,吳風沒再吭一聲,趴下了,刀也到了瘦漢子老九手裏。馬回回邁步而至,抬腳就要往吳風頭上跺。
瘦漢子老九抬手攔住了他,凝目望着鄭亮道:“鄭老哥,你怎麼説?”
鄭亮臉色發白,勉強笑笑説道:“我又沒説不交人。”隨即把姑娘褚鳳棲送了過來。
瘦漢子老九伸手扶過褚鳳棲道:“鄭老哥,我謝了,地上這位麻煩你了。”扶着褚鳳棲走了出去,馬回回沒再説話,轉身跟了出去。
馬回回跟瘦漢子老九一走,鄭亮立即蹲身扶起了吳風,才把吳風的身子扶起-半,他便神情猛地-震,怔住了,沒別的,吳風的腦袋軟得跟面捏的-般,斷了。
盞茶工夫之後,馬回回跟瘦漢子老九帶着褚鳳柄回到了那個大院子裏,他倆剛進院子,堂屋門口站着的一個黑衣壯漢子就掀簾進了堂屋,轉眼間他又從堂屋走了出來,正好迎上馬回回跟瘦漢子老九,他往堂屋一偏頭,馬回回跟瘦漢子老九停也沒停地扶着褚鳳棲便進了堂屋。
如今的堂屋裏,空空的沒-個人,只有那盞燈的燈焰在晃動,金玉環的話聲從裏間透了出來:“她就是褚鳳棲?”
馬回回道:“回四姑娘……”
金玉環截了口:“不差,很標緻,稱得上是個美人胚子,老馬,可記得剛才我是怎麼説的?”
馬回回忙道:“不敢瞞您,幸虧屬下跟老九趕早了一步,那東西讓九哥放倒了。”
金玉環道:“那就好,總算沒讓我親手劈了你,把她嘴上那塊手巾解了。”
馬回回應聲去解了褚鳳棲嘴上那塊手巾。
金玉環道:“綁她的是什麼繩子?”
馬回回道:“是根浸了油的牛筋。”
金玉環道:“再把她的穴道解了。”
馬回回遲疑了一下,抬手拍開了褚鳳棲的穴道,褚鳳棲穴道一解,馬上擰身就要掙脱。
金玉環適時説道:“褚姑娘,別掙了,那不是普通的繩子,而是一條浸了油的牛筋,褚姑娘出身江湖大家,應該知道這東西就是刀劍也劃不斷的。”
入耳這甜美悦耳話聲,褚鳳柄立即停止了掙扎,道:“你是誰?”
金玉環截口説道:“我就是令尊多方緝拿的……”
褚鳳棲道:“你就是飛賊?”
金玉環道:“褚姑娘,這個賊字是令尊一個人嘴裏的字。”
褚鳳棲道:“我沒想到你是個女的……”
金玉環道:“我和姑娘一樣是個女兒家,這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巾幗不讓鬚眉的往例並不少,不是麼?”
褚鳳棲冷笑説道:“好一個巾幗不讓鬚眉……”
金玉環道:“褚姑娘認為我是個不讓鬚眉的巾幗也好,認為我是個賊婆娘也好,我都不在乎……”
褚鳳棲道:“我知道你是不會在乎,我只問你這是什麼意思?”
金玉環道:“沒有別的意思,不過是想讓令尊着着急,讓他知道我也能隨時把他弄到這兒來。”
褚鳳棲道:“又如何?”
金玉環道:“縱不為自己着想,也得為自己女兒想想,今後最好別再管這件事,因為他實在沒有能力管這件事。”
褚鳳棲道:“事實上家父已經把這件案子交了。”
金玉環道:“不錯,這我知道,只是那跟由左手交右手沒什麼兩樣。”
褚鳳棲道:“你這話又是什麼意思?”
金玉環嬌笑説道:“褚姑娘,別把江湖上人都當傻子,接這案子的是個姓李的年輕人,他跟你褚家的關係不尋常,是不?”
褚鳳棲神情微微一震,道:“你怎麼知道……”
金玉環道:“我不是説過了麼,別把江湖人都當成傻子。”
褚鳳棲剎時間轉趨平靜,道:“豈敢,據我所知,只要能在江湖上站住腳的,都不是平庸之輩。”
金玉環道:“這不就是了麼。”
褚鳳棲道:“可是據我所知,江湖上的真英雄,真豪傑,行徑不是這樣兒的。”
金玉環道:“不是哪樣兒的?”
褚鳳棲道:“你既然知道是誰接的案子,就該去找誰,直接逼他收手退身,為什麼向我下手,以這種手段……”
金玉環道:“褚姑娘以為這種行徑不似真英雄,真豪傑?”
褚鳳柄道:“至少這説明你怕那個姓李的。”
金玉環笑了,道:“褚姑娘深得激將三味,其實褚姑娘錯了,我並不怕誰……”
褚鳳棲道:“是麼?”
金玉環道:“褚姑娘可知道我為什麼要見褚姑娘麼?”
褚鳳棲道:“我不知道。”
金玉環道:“我打算派人送褚姑娘回去。”
褚鳳棲為之一怔,道:“你打算送我回去?”
金玉環道:“是的,我打算送褚姑娘回去,褚姑娘信不?”
褚鳳棲道:“我不信,既有如今送我回去,當初又何必把我擄來?”
金玉環道:“我説句話只怕褚姑娘更難相信,那不是我的意思,是我手下的弟兄自作聰明,擅做主張,我的做法不是這樣的,我不怕任何人,任何人最好少管我的閒事,他管不了,要不知難而退,及早收手,到頭來栽跟頭倒黴的是他。”
褚鳳棲道:“你沒説錯,我是更難相信。”
金玉環道:“信不信那在褚姑娘,我不勉強,我現在就派人送褚姑娘回去……”
褚鳳棲疑惑地道:“現在就派人送我回去?”
金玉環笑笑説道:“可惜姑娘姓褚,令尊又把自己賣給了官家,要不然像褚姑娘這樣的姑娘,我真想留你多坐會兒,咱們多聊聊。”
褚鳳棲道:“你的意思是説道不同……”
“是的,褚姑娘。”金玉環道:“道不同不相為謀,褚姑娘應該知道,江湖上的人鄙視的是六扇門中人,而六扇門中人也最瞧不起江湖上的人。”
褚鳳棲微一點頭道:“這是實情,道不同不相為謀,的確,要不然咱們倆就會對坐交淡,很可能成為朋友。”
金玉環道:“我有同感,褚姑娘,你雖看不見我,可是我看得見你,對像你這麼一位姑娘,我有惺惺相惜,十分投緣之感,要不是因為道不同,我真要好好結交結交你。”
褚鳳棲道:“聽了你的話,倒使我心裏產生出一種強烈的慾望……”
金玉環哦地一聲道:“那是什麼,褚姑娘?”
褚鳳棲道:“我想看看你。”
金玉環道:“我也想讓褚姑娘看看,只是我怕一旦把褚姑娘眼上那塊布拿下來後,會給我帶來很大的麻煩。”
褚鳳棲道:“你是指……”
金玉環道:“褚姑娘是個聰明人,還要我明説麼?”
褚鳳棲自然明白她何指,當即説道:“那就算了,以後總會有機會的……”
金玉環笑道:“褚姑娘的意思我懂,那不見得,褚姑娘,而且我敢説,除非我自己願意,否則褚姑娘永遠看不見我。”
褚鳳棲沒説話。
金玉環的話聲跟着又起:“你兩個送褚姑娘回去……”
馬回回跟瘦漢子老九雙雙答應了一聲。
金玉環接着説道:“褚姑娘對北京城可熟得很,記住多陪褚姑娘到處走走。”’褚鳳棲神情一震,道:“你很高明……”
金玉環笑道:“褚姑娘誇獎了,連這一點都想不到那還行,我要是不這麼小心,不這麼仔細,早就在令尊手下鋃鐺入獄了,是不,褚姑娘?”
褚鳳棲道:“跟你見了-面,不但不能看見你,便連你姓什麼也不知道,實在遺憾得很。”
金玉環道:“這是咱兩個緣份不夠,褚姑娘。”
褚鳳棲還待再説。
金玉環已然又道:“天色已經不早了,別讓褚三老又一夜難閤眼,褚姑娘請吧。”
馬回回跟瘦漢子老九沒讓褚鳳棲再説話,一邊一個,連架帶攙扶地架着褚鳳棲行了出去。
只聽金玉環説道:“你兩個留下一個來,再找一個陪褚姑娘回去。”
那瘦漢子老九留了下來。
容得馬回回架着褚鳳棲出了堂屋,金玉環隨即低低喝道:“老九,記住告訴老馬,-品香的門可以關了,把褚鳳棲送回去後直接回這兒來。”
瘦漢子老九怔了一怔,答應一聲,轉身快步而去。
瘦漢子老九出了堂屋,金玉環自言自語説了一句:“設想到褚三竟有這麼一個不俗的女兒……”-
大早,李玉琪在睡夢中被人叫醒,叫醒他的是博多,李玉琪一睜眼,他便道:“李爺,侍衞營的曹麻子給您送來了一封信……”順手遞過一封封着口的信。
李玉琪“哦”地-聲仰身坐起,接過了那封信,拆開來一看,只見信只有四張,一張是康全寫的,對李玉琪挺客氣,自稱卑職,大意是説一大早刑部徐大人府派人送來了一張刀柬,是昨兒晚上被人用飛刀丟進徐大人書房,擱在徐大人書桌上,他不敢輕易怠慢,轉派曹金海送了來。
再看另-張信箋,正中央有個刀孔,信箋上寫的是:“三日後子夜時,將是物置於書房茶几上,否則血洗汝家。”
李玉琪皺了眉,睡意也為之消了不少,“是物”?究竟是什麼東西?引得這般飛賊窮追不捨,而且不惜殺徐光田全家。不管是什麼東西,畢竟徐府有引入覬覦的東西是不會錯了。
李玉琪披衣下了牀,博多適時説道:“李爺,查緝營也有人來……”
李玉琪一怔抬眼道:“查緝營也有人來了?是誰?”
博多道:“他姓羅……”
李玉琪一聽就知道是羅必章,他忙道:“他人在哪兒?”
博多道:“我不認識他,沒讓他進裏頭來,在門房候着呢。”
到了門房,果然沒錯,是羅必章,他沒容羅必章開口便急急問道:“羅大哥,是什麼事兒?”
羅必章往前跨了一步,低低説道:“李爺,鳳棲姑娘昨兒夜裏回來了。”
李玉琪一怔,道:“怎麼説,羅大哥?”
羅必章道:“鳳棲姑娘昨兒夜裏回來了,褚老讓我來給您送個信兒。”
李玉琪兩眼發直,叫道:“鳳棲回來了。這……這,他們這是什麼意思……”目光-
凝,接問道:“褚老跟鳳棲如今在……”
羅必章道:“都在家裏,褚老跟鳳姑娘説了一夜話,褚老天沒亮就到營裏去找我了……”
李玉琪沒容羅必章話説完,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道:“走,咱倆一塊兒瞧瞧去。”他跟門房打了個招呼,拉着羅必章就走了。
到了他三叔家,那兩扇柴扉關着,一進門就瞧見他三叔跟鳳棲姑娘在堂屋裏坐着,李玉琪忍不住一聲:“鳳妹妹……”一陣風般撲了進去。
褚三跟姑娘鳳棲都站了起來,褚三笑得老嘴合不攏:“瞧瞧,玉琪,你鳳妹妹回來了。”
李玉琪可沒理會,兩眼直望鳳棲,又叫了一聲:“鳳妹妹。”
姑娘鳳棲很平靜,含笑説道:“讓你擔心了。”
李玉琪道:“鳳妹妹這是什麼話,不應該麼?倒是我沒能及時找着鳳妹妹……”
“行了,別找了。”褚三截口説道:“瞧你這樣兒八成還沒吃呢,是不?”
李玉琪窘笑説道:“哪還顧得。”這句話招來姑娘鳳棲深深一瞥。
褚三抬眼望向李玉琪身後,道:“必章,你呢?”
羅必章:“也還沒吃。”
褚三笑道:“我就知道,瞧,我買的醬肉燒餅還熱着,你兩個坐下趨熱吃了再説。”
的確,桌上有一包,正在冒着熱氣兒。
李玉琪看都沒看,道:“三叔,我不餓……”
“別這樣,”褚三道:“別因為高興就不吃不喝,你不吃,必章怎麼好意思吃?我一個人兒就吃得了五套。來,來,坐下,坐下。”他這麼一説,李玉琪倒不好不吃了。
吃完一套醬肉燒餅,喝了一口熱茶,褚三這才開口:“昨兒晚上我們爺兒倆一夜沒睡,你鳳妹妹把經過全告訴我了,我也把他們的底告訴了你鳳妹妹……”
李玉琪自然免不了再問脱險經過,褚三又把經過説了一遍。
聽畢,李玉琪皺了眉,道:“會是個女的,這是誰……”
褚三笑道:“可不是麼,你鳳妹妹説這位姑娘挺不凡,挺高明,那當然,那三位的門下還錯得了。”
李玉琪沉吟説道:“我怎麼沒聽説他三位的門下有位姑娘……”
姑娘鳳棲道:“你不知道人家,人家可知道你呢。”
李玉琪忙道:“她知道我什麼?”
姑娘鳳棲道:“人家知道咱們的關係。”
李玉琪神情微松,道:“也僅僅是這一點兒,那是她從萬蓋天那兒打聽來的……”
轉望褚三,目光-凝,道:“三叔,您説,他們這是什麼意思?
褚三道:“那誰知道,我正要問你呢,不過照你鳳妹妹的話來看,這位姑娘很好強得很,她這麼做大概是表示她不怕誰。”
李玉琪道:“那當然,他三位的門下怕誰,有他三位做靠山,又怕誰。”
褚三道:“怎麼,你也爭強好勝起來了?”
李玉琪赧然一笑道:“那倒不是……”一頓接問道:“送鳳妹妹回來那兩個人,您見着了麼?”
“問得好。”褚三笑道:“那還能讓我見着,人家把你鳳妹妹送到了家門口,連你鳳妹妹都不知道人家是怎麼走的,就別説我了。”
李玉琪微一點頭道:“高明,的確高明,厲害,果然厲害。”
“行了。”褚三道:“別説高明也別説厲害了,自己人再高明,再厲害也不礙事,不管怎麼説,你鳳妹妹如今總算回來了……”
李玉琪道:“您認為沒事兒了?”
褚三道:“可不麼,跟自己人還有什麼事兒?”
李玉琪翻腕取出那張信箋遞了過去,道:“您再看看這個。”
褚三一怔道:“這是……”
李玉琪道:“您看看再説。”
褚三接了過去,一看之下,立即皺了兩道灰眉,道:“天,要血洗徐府,夠嚇人的……”
李玉琪道:“應該不是嚇嚇人而已。”
褚三目光一凝,道:“怎麼,難道你以為會當真?”
李玉琪道:“那可難説,您別忘了,徐光田是愛新覺羅王朝的官兒。”
褚三兩道灰眉登時又皺深了三分,道:“老天爺,可千萬別當真,徐大人是個難得的好官……”
李玉琪道:“只要徐光田乖乖聽話,把他們所要的東西準時放在書房茶几上,應該就不礙事了。”
褚三道:“只不知道徐大人捨得捨不得?”
李玉琪道:“舍倒是應該捨得,就怕徐大人不吃這一套,您知道,大凡耿介之士都生就一副硬骨頭。”
褚三微一點頭道:“你説得不錯,玉琪,你説這事兒怎麼辦?”
李玉琪淡然説道:“我會勸徐大人乖乖聽話。”
褚三一怔,道:“怎麼説,你勸……”一頓,凝目接道:“我明白了,玉琪,你是要……”
李玉琪道:“畢竟瞞不了您。”
褚三道:“玉琪,你不是當真吧?”
李玉琪道:“為什麼不當真?當然當真。”
褚三道:“玉琪,你可別……這可不是鬧着玩兒的,自己人跟自己人過不去,這也是笑話,萬一再讓那三位知道……”
李玉琪道:“我不怕,我有仗恃。”
褚三道:“你有什麼仗恃?”
李玉琪笑笑沒説話。
褚三皺眉説道:“玉琪,我真不懂你為什麼……你是奉命這麼做的?”
李玉琪搖頭説道:“他老人家沒讓我鬥自己人,我受命的時候只怕他們還沒到京裏來,老人家又怎會知道我會在這兒碰上他們?”
褚三道:“這就是了,那你怎麼能……”
李玉琪道:“三權,情勢變了,我不得不隨機應變。”
“隨機應變?”褚三道:“你這叫隨機應變?”
李玉琪道:“怎麼不叫隨機應變,三叔,您放心……”
“我放心?”褚三搖頭道:“你這是讓我替你揪心,你要明白,你不能做錯事,老神仙的門下是不容做錯事的。”
李玉琪道:“我知道,三叔。”
褚三道:“那你還……”
姑娘鳳棲突然説道:“玉琪,能讓我説句話麼?”
李玉琪含笑説道:“當然能,鳳妹妹請説,我洗耳恭聽。”
姑娘鳳棲淺淺一笑道:“別那麼客氣,我不敢當……”頓了頓,接道;“你有把握不做錯事?”
李玉琪道:“錯不了的,風妹妹。”
姑娘鳳棲接道:“最後不會讓爹跟我為你難過?”
李玉琪一陣激動,道:“謝謝鳳妹妹,絕不會。”
姑娘鳳棲一點頭道:“那就好,你認為該怎麼做就怎麼做吧。”
褚三忙道:“丫頭,怎麼你……”
姑娘鳳棲道:“爹,他已經做了許諾了。”
褚三口齒啓動了一下,欲言又止,旋即他一點頭道:“好吧,只別讓咱們爺兒倆難過就行,我不管了。”
姑娘鳳棲突然站了起來,望着李玉琪道:“玉琪,我到後頭做飯去,今兒個你跟羅大哥都在這兒陪爹喝兩杯,我一個人怕忙不過來,能到後頭幫我個忙,打個下手兒麼?”
李玉琪欣然站起,道:“鳳妹妹,我樂於從命,而且受寵若驚。”
鳳棲姑娘淺淺一笑,轉身往後頭去。
李玉琪忙跟了過去。
褚三笑了……
口口口
李玉琪整整在褚三那兒待了一天,跟羅必章辭別出門的時候,暮色已然低垂,上燈早的人家都已透着亮兒了。
這一整天,很歡愉,很融洽,尤其是李玉琪跟姑娘鳳棲之間,小兩口兒在廚房裏忙這忙那,李玉琪雖然是給鳳棲打下手兒,幫不上大忙,可是他心裏願意,也打心眼裏透着舒服。
瞧鳳妹妹燒得那一手好菜,色香味俱全,李玉琪心裏説不出有多舒服,多高興,另外,他還有一種説不出來的異樣感覺。
李玉琪不是輕薄登徒子,可是人在這時候都免不了有點兒“輕薄”,他站在鳳棲身後,鼻子裏盡是鳳棲那一頭秀髮特有的幽香,他只覺自己有點兒“呆”,恨不得鑽進那一堆烏雲裏頭去一輩子也不出來。
誰都有這種感覺,眼睛瞧着那一雙玉手洗切剝炒,還有捲起袖子露出那嫩藕般一段皓腕,鼻子裏盡是幽香,這該是人生最大的享受。
李玉琪曾情不自禁地説了這麼一句:“鳳妹妹,將來不知道誰有這麼好的福氣。”
招來了鳳棲一雙白眼,鳳棲問了他一句,問得更妙:“你説呢?”
李玉琪直傻笑,他不是個傻子,也不是個木頭人,不但不是傻子,不星木頭人,反之,他還是個頂聰明的人。
三叔拿他當什麼人,鳳妹妹對他怎麼樣,他比誰都明白,這一句不該問,可是人在這時候誰都會問這麼一句。
心裏一舒服,李玉琪也就忍不住多喝了兩盅,當他跟羅必章告辭出門的時候,臉上紅紅的,人也有幾分酒意,害得鳳棲望着他直皺眉。
望着那兩個背影,褚三説了一句:“這麼多年了,你爹每回喝得走路慢,也沒瞧見你哪一回皺過眉。”
鳳棲臉-紅跺了腳:“世上誰比得上您海量呀。”
大辮子-甩,擰身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