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金玉環話説得很多,也在“養心齋”裏坐了很久,一直到快三更她才出了“養心齋”的門兒。
金玉環走了,臨走還叮囑李玉琪早歇息,可是,偏偏李玉琪這一夜輾轉反側難成眠。
這頭一天,頭一夜,算是平靜的過去了,平靜得沒有一點風吹草動。
可是第二天,第二夜……
第二天,徐光田擺上兩桌酒宴,請的是李玉琪跟侍衞營的眾弟兄,這位刑部徐大人會做人,由此可見馱介之士並不是事事都不拐彎兒的。
酒宴談不上豐盛,但這是人家徐大人的一份心意。
大擺酒宴,這在除光田徐大人府,還是破天荒頭一遭兒。
吃的是晚飯,大廳裏燈火通明,席開兩桌。
一方面是徐大人盛意可感,另一方面也因為李玉琪心裏-直有事兒,他又多喝了兩盅。
酒是同樣的酒,徐府的酒不見得比褚和那兒的灑來得烈,昨天李玉琪多喝了兩盅,只不過是腦中昏昏,帶幾分酒意,今兒晚上多喝了兩盅,李玉琪他居然大醉酪酊。
他不知道是怎麼回“養心齋”的,也不知道是誰服侍他上牀的,只知道有-股令他無法抗拒的幽香,使得他有一股衝動,衝動着抱着一個軟軟的東西不敢,以後的事,他就不記得了。
午夜酒醒,該説他是被渴醒的,剛一轉側,一個硬硬的東西塞進了嘴裏,然後是一股温温的東西進了嘴,他一陣猛吸,只覺得渾身舒蛹。
就因為這,也因為那一點微弱的燈光,使得他睜開了眼,睜眼一看,心頭立即就是一震,再一細看,他像掉進冰窟裏,機伶伶打個冷戰,酒意為之一醒。
牀頭桌上的燈,剔得很小,牀邊一張凳子上,坐着金玉環,她手裏拿的是她那把小茶壺。
她,衣衫不整,烏雲蓬鬆,臉上還留了點擦乾淨的淚漬。
“李爺醒了?”還是金玉環先開口。
李玉琪猛可裏坐了起來,腦中一昏,他沒理會,直愣愣地瞪着金玉環道:“金姑娘,你在這兒……”
金玉環道:“是的,李爺。”
李玉琪道:“你怎麼會在這兒?”
金玉環笑得有點勉強:“昨兒晚上您喝的太多了。”
李玉琪道:“這我知道,我是問我是怎麼回……”
金玉環道:“是營裏的弟兄送您回來的。”
李玉琪道:“那麼是誰照顧我……”
金玉環道:“他們走了之後,我一直在這兒。”
李玉琪心頭猛地一顫,道:“金姑娘,我是否酒後失態……”
“酒後失態?”金玉環美目中淚光一湧,但是她含笑搖了頭:“沒有啊,李爺怎麼會?”
那晶瑩的淚光,李玉琪看得很清楚,他渾身冰冷道:“金姑娘,我希望你別瞞我……”
“瞞李爺?”金玉環仍是那付神態:“怎麼會,我為什麼要瞞李爺?又有什麼好瞞的。”李玉琪道:“金姑娘,假如我酒後失態,我希望你能告訴我,讓我知道一下……”
金玉環香唇邊掠過一絲輕微而勉強的笑意,道:“李爺,就算有失態,那也是在酒後,酒後亂性,那也不能怪李爺……”
也就是説,即使李玉琪酒後失態,她也不怪他。
她是這麼説,可是李玉琪不這麼想,也不敢這麼想,他忙道:“金姑娘,我是不是做了什麼……?”
金玉環把小茶壺往几上一放,站了起來,道:“李爺,我剛説過,即使您有什麼失態,那也是在酒後,沒有人怪您,您又何必非問不可?”
頓了頓,接道:“您既然醒了,我也該回房去了,原諒我不能整夜在這兒侍候您,您知道,那不大好,壺裏還有茶,渴了您可以再喝點兒。您睡吧,我走了。”
説完了這話,她真的走了,開開門兒行了出去,還給李玉琪帶上了門兒。
李玉琪抬手想叫,可是他沒叫出聲,的確金玉環沒説錯,人家一個大姑娘家,在一個大男人房裏待了大半夜,已經是不大好了,怎麼能再讓人家侍候整夜,尤其是侍候他。
金玉環帶上了門,李玉琪仰起的身子又躺了下去,眼望着帳頂,怔怔的出神,他在想酒後那迷迷糊糊的一段,那似知道而又不知道的一段。
他記得他抱着個軟綿綿的東西不放,以後的事就全不知道了,再想想金玉環那不整的衣衫,蓬鬆的烏雲,含淚的委屈神態,他知道他確實做過什麼,至於究竟做了什麼,他不知道,金玉環也沒告訴他。如今,他只希望自己做的別太過份。
想想金玉環的話,即使有什麼失態,那是在酒後,沒人會怪他,金玉環這麼説,那是安慰他,他只得也這麼想。
他究竟做了什麼?究竟做了什麼?
突然,他覺得枕邊有一種淡淡的幽香,緊接着,他在枕邊發現幾根長長也帶着幽香的秀髮。
這,使他一驚,隨後,他更發現他的枕頭濕了一大片,他自己沒有哭,那片濕也不帶酒味,證明不是嘔吐,那就該是金玉環的淚水。
金玉環的淚水怎麼會跑到他的枕頭上來?
陡然,他機伶一冷一顫,猛可裏掀開了被子,這一看,腦子裏像晴空響起了個霹靂,轟然一聲,差點沒把他震暈過去。
他只覺得他人顫,心顫,四肢冰冷。
牀上,腥紅斑斑,桃花般幾片。
酒後,他究竟做了什麼,這已經夠説明的了。
金玉環已經夠命苦,夠可憐的了,他如今又……
剎時間,他又想起了姑娘褚鳳棲,他怎麼對得起他鳳妹妹?
酒,這短命的酒,都是它!
怪酒不如怪自己,要是他不喝,那酒絕不會自己跑到他嘴裏去,怪誰?怪他,一時酒醉鑄成了這大錯,這!這怎麼辦,怎麼辦?
突然,李玉琪揚掌劈向自己天靈,他想一死了之,自絕以報鳳妹妹跟金玉環。
可是,當他那右掌眼看就要拍上天靈的剎那間,他想起了兩件事,就這兩件事,使得他那隻右掌停在半空。
這兩件事,第一件是他的任務,他所負的使命,他不能因私廢公,置任務使命於不顧。
再説,在飛賊未緝獲之前,他若-死了之,那一定會連累他那位年邁的三叔。還有,他死在人家徐光田家裏,這又算什麼?
第二件,便是那苦命、可憐的金玉環,他一死了之,固然可以求得解脱,但是金玉環怎麼辦,她又能嫁誰?這一生豈非更悲慘?
他不能死,大錯既然鑄成,怎麼説他也該負起這個責任,他有這義務,不是麼?男子漢,大丈夫,豈能逃避?
解脱就含有逃避的意味在內。
想到這兒,他一骨碌躍下了牀,他要找金玉環去。
可是當他的腳沾地之後,他又緩緩坐回了牀上,夜這麼深了,他找誰去,他知道金玉環住在哪間屋?能驚動徐府上下,挨個兒問麼?
他坐在牀沿又發了怔,腦子裏又浮起了鳳妹妹,他怎麼辦?怎麼辦?
從這時候起,他沒再閤眼,也沒再躺回去。
雖然只剩半夜,可是李玉琪覺得這半夜比那一整夜都漫長。
好不容易捱到了天亮,外頭有了動靜,他才匆匆地穿上衣裳,臉也沒洗便睜着一雙帶着血絲的眼出了“養心齋”。
出養心齋,恰好碰見一個打洗臉水的徐府下人,這位徐府的下人挺懂禮,老遠地就衝着他哈腰賠笑説了聲:“李爺,您早啊。”
李玉琪強笑點頭:“你早,大人可是住在上房?”
那徐府下人道:“是啊,您有事兒?”
李玉琪道:“我有點事兒要見見大人,不知道大人起來了沒有?”
“早起來了。”那徐府下人笑着説道;“我們大人一向起得早,每天天剛亮就起牀了,多少年來沒一天遲過……”
李玉琪道:“那就勞你駕替我通報一聲,就説我有事求見。”
那徐府下人道:“您客氣,我怎麼敢當,這是我的份內事,您請跟我來吧。”
他端着洗臉水前頭走了。
李玉琪跟在後頭,心情沉重得很。
快到上房的時候,那徐府下人扭過頭來剛要説話,只聽一聲咳嗽,上房門口出現了徐光田,那徐府下人一見徐光田站在門口,忙施個禮説道:“稟大人,李侍衞要見您。”
當然,徐光田這時候也看見了李玉琪,只聽他道:“李侍衞請上房裏坐吧。”
他把李玉琪讓進上房,分賓主落了座,那徐府下人獻過了茶,把洗臉水放好走了,李玉琪剛要開口,徐光田已先説了話:“我正要派人去看看李侍衞起來了沒有……”
李玉琪微微一愕,道:“怎麼,大人有事兒?”
徐光田咳嗽一聲,遲疑了一下,道:“李侍衞,昨兒晚上的事,玉環已經告訴了拙荊了……”
這一句話,把個李玉琪羞得簡直無地自容,他恨不得找個地縫鑽下去,他低下頭道:
“不瞞大人説,卑職就是為這件事而來,卑職想見見金姑娘。”
徐光田道:“怎麼,李侍衞就是為這件事而來?”
李玉琪道:“是的。”
徐光田道:“李侍衞該知道,玉環的心情不太好,這時候你還是別見她的好,拙荊讓我跟李侍衞説話……”
李玉琪一顆心沉到了底,沒説話。
徐光田道:“李侍衞,玉環雖然不是我夫婦親生,但我夫婦對她跟對小女沒什麼兩樣,怎麼説玉環是我夫婦的義女,她在這裏一無親,二無故,這件事只有我夫婦替她做主……”
摸了摸鬍子,接着説道:“玉環對拙荊説得很詳盡,雖然李侍衞是酒後鑄成,但這種錯不比別的錯,在我家裏發生這種事,也頗令我遺憾。”
李玉琪雙眉一揚,道:“大人……”
徐光田微一搖頭,道:“事到如今,我不再多説,李侍衞也不必多解釋,女兒家名節最要緊,清白重逾性命,我只問李侍衞打算怎麼辦?”
李玉琪心如刀割,羞愧難當,道:“大人,我所以要見金姑娘,就是要告訴她,錯由卑職鑄成,卑職願負一切責任。”
徐光田兩眼一睜,道:“真的麼,李侍衞?”
李玉琪毅然説道:“大人,卑職不是不負責任的人。”
徐光田一點頭道:“那就好辦了,拙荊跟我的意思,也是想請李侍衞點個頭,找個日子把玉環接出去算了,要知道,事已至此,別無良策,我剛説過,女兒家名節為重,清白更重逾性命,這輩子她也無路可走,既然李侍衞也有這意思,那是最好不過,這件事也就這麼説定了……”
李玉琪道;“一切全仗大人了。”
徐光田搖頭説道:“李侍衞快別這麼説,誰叫玉環又認在我夫婦膝下,唉,這也許是……誰知道李侍衞酒量這麼淺,誰又知道李侍衞會喝那麼多,事已至今,還有什麼好説的,儘管是酒後鑄錯,但咱們男人家不能不負責任,其實玉環能跟李侍衞,該也是個美好的歸宿,像她這麼一個姑娘家是夠可憐的……”
李玉琪的心又一陣疼。
徐光田臉色一整,接着又道:“不過,李侍衞,我這裏還有幾句話,是不得不説的。”
李玉琪道:“大人清説,卑職洗耳恭聽。”
徐光田沒有客氣,道:“我剛説過,玉環雖不是我夫婦親生,但跟我夫婦親生沒什麼兩樣,金玉環也就是我徐某人的女兒,別的我可以不要,但擇吉成親,熱鬧一番是不可少的,而且必須要有大媒,這兩點有關我的面子,也是為了玉環,諒必李侍衞不會有什麼意見。”
這一張揚,還怕誰不知道?
可是紙包不住火,遲早瞞不了人,李玉琪他沒打算瞞誰,暗一咬牙,道:“悉遵大人吩咐。”
徐光田微一點頭道:“既然李侍衞沒什麼意見,那就好,事就這麼説定了。李侍衞在京裏大概沒什麼親友,這件事自有我夫婦安排,至於成親後你兩個是住在我這府裏,還是搬出去,那隨你兩個的便……”
李玉琪道:“謝謝大人,卑職會跟玉環商量的。”
徐光田道;“那也好,等你跟玉環商量過後再説吧,事定了,一切有我夫婦做主安排,李侍衞不必費心勞神,刀柬上所説的日子就是今天,還請李侍衞安安心應付這件事吧。”
李玉琪應了一聲,試探着欠身説道:“那麼,卑職告退……”
他還想見金玉環,豈料徐光田沒留他,站起來説道:“請安心應付眼前這件事,到了適當的時候,我自會安排讓玉環跟你見面。”
李玉琪道:“謝謝大人。”
他沒再多説,也沒再多待,施個禮轉身出了上房。這算什麼,事就這麼三言兩語定了。
可是話又説回來了,不定又如何,他的來京不也就在此麼?
出了上房,他心裏的羞愧跟歉疚多少算是好了點兒,可是鳳妹妹那一頭兒怎麼辦?
事到如今,他只有舍一頭兒了。
這是無可奈何的事,他不能不如此,對鳳棲那片深情,他只有橫心咬牙,報以無限歉疚了。
那位刑部徐大人説的對,他該把一切暫時置諸腦後,安安心好好兒應付眼前這件事。
入夜,刑部徐大人府如臨大敵,不過那不是五步一明樁,十步一暗卡,而是一班二十名侍衞營弟兄,由康全帶着,全集中在上房跟後樓一帶,保護徐府上下,徐光田的書房裏,則只有一盞燈陪着李玉琪。
這是李玉琪的安排,他一個人坐在書房裏,就坐在徐光田臨窗那張書桌前,那幅仇十洲的仕女圖,則放在他身後牆跟兒下的茶几上,捲成了一軸。
那幅仇十洲的仕女圖,李玉琪看過了仇十洲的這幅什女圖跟他每一幅作品不同,只有巴掌大一幅,但用筆,着色,比他每一幅作品都細心,都好,確是價值連城雖敵國財富不換的-幅名畫。
李玉琪坐在書桌前,燈下翻閲一本太史公的遊俠列傳,一為打發時間,一為平靜心緒。
打發時間好辦,平靜心緒卻難以如願,他坐在那兒怎麼也平靜不了心緒,那本遊俠列傳,他根本沒看進一個字兒去,白紙黑字,什麼字?他也不知道。
偌大一座徐府,有燈,但沒有一點動靜,靜得掉根針也能聽得見。時間好打發,很快地,子時到了。
辛玉琪眉梢兒突然一揚,他聽見了,一陣極其輕微的衣袂飄風聲由遠而近,就落在窗對面的尾脊上,真準時。
李玉琪坐着沒動,他在等來人進來,也要看看來人到底要怎麼辦。
驀地,一陣勁風響起,李玉琪連忙運氣護身,“噗”地一聲,窗户紙破了個小洞,一樣東西從窗户打進,卻落在了書桌上,“篤”嵌進了桌子裏。
李玉琪一怔,也看得兩眼一睜,那是個小拇指大小的小紙團,一個小紙團隔空打那麼遠,而且還能嵌進桌子裏,來人一身功力可知,怪不得三叔不是對手,怪不得鬧翻了天查緝營拿他沒辦法。
李玉琪仲兩指捏起了那顆小紙團,打開一看,他又一怔跟着雙眉揚起,小紙團上,五個字:“狗腿子,出來。”
李玉琪站了起來,但旋即他又坐了下去,他就不出去,倒要看看來人下一步怎麼辦。
一聲冷笑透窗傳進書房:“我自有辦法讓你乖乖地給我出來。”
隨即,一個話聲從院子裏響起:“李爺,李爺。”
李玉琪聽得一怔,這不是康全的聲音麼?
他還沒來得及答應,康全的話聲又自響道:“李爺,您出來吧,徐大人夫婦跟兩位姑娘落進他的手裏了。”
李玉琪心頭猛震,霍地站起,轉身在几上抓起那幅仇十洲的仕女圖,開門走出了書房。
徐府裏有燈光,今夜也微有月色,他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康全狼狽地站在院子裏,身後站着個蒙面黑衣人。
眼角餘光往左上方掃了一下,那邊屋脊上也站着一個,這時候,站在屋脊上的那個開了口,冰冷:“我沒説錯吧,你是不是得乖乖的給我出來?”
李玉琪沒理他,望着康全道:“怎麼回事?”
康全身後那蒙面黑衣人道:“告訴你這位頂頭上司。”
康全立即説道:“李爺,就在剛才,不知道怎麼回事兒,弟兄們全着了他們的道兒,於是徐大人夫婦……”
“夠了。”李玉琪淡然開口,望着康全身後那蒙面黑衣人道:“你們很高明……”
那蒙面黑衣人道:“是比你強點兒。”
李玉琪淡然一笑,道:“你們這手法,跟下五門的竊賊有什麼兩樣?”
康全身後那蒙面黑衣人怒聲説道:“閉上你的嘴……”
屋脊上那蒙面黑衣人突然笑道:“生什麼氣,動什麼火兒,犯得着麼,真是,好心情,兩下里對敵,勝者為高,還管用什麼手法?現在徐光田一家四口落在咱們手裏,咱們讓這狗腿子栽了跟頭之後還得乖乖地交出咱們所要的東西,這不就行了麼?”
康全身後那蒙面黑衣人沒説話。
李玉琪卻道:“看來還是閣下你心胸豁達看得開。”
“那當然。”屋脊上那蒙面黑衣人道:“我向來不計較這些,只能達到目的就行。”
李玉琪道:“我想知道你們用的是什麼手法,能一下制住我廿名侍衞營弟兄。”
屋脊上那蒙面黑衣人道:“告訴你也無妨,我只吹了口氣兒,他們就全躺下了。”
李玉琪道:“我沒冤枉你們,確是下五門的薰香。”
屋脊上那蒙面黑衣人道:“我也沒説你冤枉了我們。”
李玉琪沒再理他,望着康全道:“康領班,徐大人幾位現在在……”
康全道:“在後樓裏,他們還有一個……”
李玉琪道:“只來了三個人就把咱們全制住了,高明。”
屋脊上那蒙面黑衣人道:“別高明不高明,快把那幅畫乖乖的交出來……”
李玉琪沒理他,道:“我就奇怪,你們怎麼知道徐大人府裏有準備……”
屋脊上那蒙面黑衣人道:“我們是幹什麼吃的,幹這一行,吃這碗飯多少年了,下手之前還能不先看個清楚?”
李玉琪道;“你們究竟是哪條線兒上的……”
屋脊上那蒙面黑衣人道:“説出來怕嚇着你,你也不配問,廢話少説,把那幅畫乖乖的交出……”
“可以。”李玉琪一點頭道:“一着受制全盤皆墨,徐大人幾位在你們手裏,我還敢不交東西麼?不過我要一手交人一手交畫。”
康全身後那蒙面黑衣人道:“那可由不得你!”
“不然。”李玉琪微微搖頭道:“徐大人幾位在你們手裏,‘仕女圖’卻握在我手裏,咱們彼此一樣重,誰也拿不了誰。”
康全身後那蒙面黑衣人冷笑一聲道:“你是説不交人,你就不交畫?”
李玉琪道:“你説着了,我就是這個意思。”
康全身後那蒙面黑衣人冷笑説道:“我沒那心情,也沒那工夫,你要是不交畫,我就殺……”
“殺誰?”李玉琪淡然笑問道:“殺徐大人幾位?我認為你們不會那麼做,你們要的只是這幅畫,你們要是殺了徐大人幾位,就永遠得不到這幅畫了,一幅畫與四條人命,我不認為你們會選擇這四條人命,我沒説錯吧?”
康全身後那蒙面黑衣人道:“我就不信……”
李玉琪道:“你可以試試看。”
康全身後那蒙面黑衣人-指點倒康全,轉身就要往後去,屋脊上那蒙面黑衣人突然喝道:“他説對了,去把徐光田幾個帶來。”
那蒙面黑衣人腳下頓了一下,但沒説話,旋即長身往後撲去,去勢如電。
李玉琪站在那兒沒動,他原就有把握這三個飛賊不會傷徐光田幾個,如今他更有把握了。
轉眼間,徐光田夫婦,徐姑娘玉蘭,還有那一見便讓李玉琪心裏百念齊湧,五味俱陳的金玉環在前,後面跟着兩個蒙面黑衣人來了,金玉環跟徐玉蘭攙扶着徐夫人,徐光田不愧是位大員,從容得很,也鎮定得很。
李玉琪一欠身道:“大人,卑職防範不周……”
徐光田含笑擺手,道:“李侍衞別這麼説,這也是運,區區一幅畫算得了什麼。”
李玉琪還待再説。
屋脊上那蒙面黑衣人道:“徐大人的確是位不同於一般的官兒,這份胸襟讓人佩服。姓李的侍衞爺,人在這兒你可以交畫了吧。”
李玉琪一搖頭道:“徐大人幾位還在你們手裏。”
徐光田幾人身後,剛才制康全那蒙面黑衣人怒聲説道:“姓李的,你要知足……”
李玉琪淡然一笑道:“你們居然知道我姓李。”
屋脊上那蒙面黑衣人道:“這有什麼稀罕,我們還知道這供職查緝營的褚三……”
李玉琪道:“我等的就是這-句,我請教,你們擄去了褚姑娘,又把褚姑娘送了回來,究竟是什麼意思?”
屋脊上那蒙面黑衣人道:“難道你不願意我們這麼做麼?”
李玉琪道:“那當然不是,我只是想知道原因。”
屋脊上那蒙面黑衣人道:“告訴你也無妨,擄褚三的女兒,我幾個不知道,是我幾個那些個手下擅自做的主,把褚三的女兒送了回去,這才是我幾個的意思,因為我幾個斗的是你,跟你那位青梅竹馬的愛侶無關。”
李玉琪道:“倒像個英雄……”
“姓李的。”屋脊上那蒙面黑衣人截口説道:“我不願意再多説了,你最好也別再羅嗦,交畫吧。”
李玉琪道:“我不説麼,徐大人幾位還在你們手裏。”
屋脊上那蒙面黑衣人道;“姓李的,你可是漢子?”
李玉琪道:“讓那兩個遠離徐大人幾位身後,我馬上交畫。”
屋脊上那蒙面黑衣人道:“我就衝你這句話,你兩個上來。”
制康全那蒙面黑衣人沒説話,跟另一個蒙面黑衣人騰身掠起,直上屋脊。
李玉琪向着徐光田微一欠身道:“大人,這幅畫從卑職手中失落,他日自會從卑職手中歸還大人……”
徐光田剛要説話,李玉琪已轉望屋脊:“你三個,哪一個接着?”
原站在屋脊上那蒙面黑衣人道:“我接畫,你扔上來就是。”
李玉琪道:“在我沒扔畫之前我有一句話,你要聽清楚了,京畿所在九重禁地,只要我姓李的在這兒一天,你們的心願就永遠無法達成,我勸你們還是乖乖地遠離京畿,從哪兒來回哪兒去……”
“姓李的。”那制康全蒙面黑衣人冷笑説道,“你這是痴人説夢,大言不慚。”
李玉琪道:“是不是你們可以往後看。”
那制康全的蒙面黑衣人還待再説,那原站在屋脊上的蒙面黑衣人已然説道:“姓李的侍衞爺,你知道我幾個的心願?”
玉琪淡然一笑道:“我只能這麼説,你們的目的在人而不在物……”
原站在屋脊上那蒙面黑衣人道:“在人而不在物,你這話什麼意思?”
李玉琪道:“我只是這麼猜,中不中不敢説,但我有九成把握,你們的目的只在殺人而不在竊物,這些日子以來做這些案子,那只是掩人耳目,轉移人注意的一種手法……”
原站在屋脊上那蒙面黑衣人沉聲説道:“姓李的,你……”
李玉琪笑問道:“説着了,是不是?我再説一遍,有我在這兒一天,你們就別想得逞。”
那原站在屋脊上的蒙面黑衣人道:“姓李的,你……你怎麼知道……”
李玉琪道:“這跟你們知道我跟褚三老的關係一樣,咱們都有一手,是不?”
那制康全的蒙面黑衣人突然冷笑説道:“姓李的,你別在這兒痴人説夢,大言不慚,你連一幅畫都護不住,還談什麼……”
李玉琪道:“畫是畫,人是又,那不同,不信你們試試看,接畫。”
話聲一落,揚手把畫扔了上去,只見那畫軸月光下化成一道烏光,直向那原站在屋脊上的蒙面黑衣入射去。
那原站在屋脊上的蒙面黑衣人帶笑一聲:“好手法,好腕力。”
伸手一抄,接住了那畫軸,畫軸他是接住了,身形卻猛地一個蹌踉,差點沒一頭栽下去,只聽他驚聲説道:“姓李的,你……”
李玉琪笑道:“就憑這一手,夠吧?”
那原站在屋脊上的蒙面黑衣人道:“你的功夫是不差,可是你要想管閒事那還不夠,不信咱們就鬥下去好了,看看最後是誰服誰……”
話説到這兒,他一揮手,喝道:“咱們走。”
李玉琪及時騰身拔起,躍上屋脊,他站的是靠院子這一邊,一有異動,他可以從容地救徐光田幾人。
他射上屋脊招了手:“慢點兒,畫交給你們了,咱們較量較量再走不遲。”
“好啊。”那制康全的蒙面黑衣人叫道:“姓李的,你還沒完沒了……”
李玉琪笑道:“咱們斗的日子還長着呢,現在就完了那怎麼行?我想看看你們的所學,也要你們知難而退,你們是三個一塊兒上還是……”
那制康全的蒙面黑衣人冷笑説道:“三個一塊兒上?你也不怕閃了舌頭,姓李的,我一個人領教你的絕學高招,你出手吧。”
李玉琪搖頭説道:“抱歉得很,我跟人過招,向不先出手。”
那制康全的蒙面黑衣人目中精光暴射,道:“姓李的,你夠狂的,那麼站穩了。”
話落,抬手,一指點了過來,指風帶聲,凌厲怕人。
李玉琪淡然一笑道:“這有點兒像震天指,不知道是不是?”
他抬掌一封,“嘶”地一聲裂帛異響,硬把那縷指風給截了。
那制康全的蒙面黑衣人一怔怒叱,便待再出手。
那原站在屋脊上的蒙面黑衣人突然伸手一攔,目中精光閃射,望着李玉琪震聲説道:
“你識得震天指,也能破震天指。”
李玉琪道:“這麼説他這一指果然是震天指了,震天指我怎麼不知道,它傳自三聖之一的凡凡大師,我既然知道震天指,能破它那就不是什麼稀罕事了,對不?”
那原站在屋脊上的蒙面黑衣人驚聲説道:“姓李的,你是……”
李玉琪道:“我來自江湖,現在供職官家。”
那原站在屋脊上的蒙面黑衣人道:“姓李的,我問你的出身。”
李玉琪道:“跟你們-樣,我來自江湖。”
那原站在屋脊上的蒙面黑衣人道:“姓李的,你裝什麼糊塗……”
那制康全的蒙面黑衣人突然一聲沉喝:“姓李的,你再試試這個,也再破破看。”
出單掌一揮,劃半弧,直襲李玉琪胸前大穴。
李玉琪道:“彼此無怨無仇,這一招未免過於狠了些,這是大木真人玄玄寶鈎化出來的招式,以手代鈎,內滲玄玄心法,威力一如寶鈎,你再看我破它。”他揚手便要反擊。
那原站在屋脊上的蒙面黑衣人及時驚喝:“三弟,撤招。”
那制康全的蒙面黑衣人還真聽話,立即沉腕撤招收住威勢,李玉琪也收了手,笑問道:
“怎麼了?怕了?”
那原站在屋脊上的蒙面黑衣人目中精芒暴射,逼視李玉琪道:“姓李的,你也知道玄玄寶鈎?”
李玉琪淡然一笑道:“我既知其一,焉有不知其二的道理?凡凡大師,大木真人,東郭先生,貝葉金刀,玄玄寶鈎,蟠龍玉杖,這三位距今已過百年,你們當然不可能是他三位的傳人,要是嘛,你們該是他三位的再傳,也就是説你們跟岑大俠、霍大俠、端木大俠三位有淵源,沒錯吧?”
三個蒙面黑衣人身形為之一震,連金玉環臉上都變了色,當然,李玉琪沒看見金玉環的異樣表情。
只聽那原站在屋脊上的蒙面黑衣人道:“姓李的,你究竟是什麼來路?”
李玉琪道:“不是説過了麼,跟你們一樣,我來自江湖,其實你們不必問那麼多,只知道我有對付你們的能耐,只比你們高,不比你們低也就夠了,你們的絕學我領教過了,對別人,綽綽有餘,對我那恐怕還差一點,咱們最好別鬥了,也就是説你們最好捨棄自己的心願回來處去,要不然將來倒黴的不會是我,我言盡於此,聽不聽還在你們,請吧。”
那原站在屋脊上的蒙面黑衣人沒説話,兩眼炯炯,凝視李玉琪好一會兒,才突然沉喝出聲:“走。”一聲“走”字,三條人影破空疾射不見。
走了,三個飛賊走了,李玉琪掠下屋脊落在徐光田幾個面前,一欠身道:“大人跟夫人受驚了。”
徐光田含笑説道:“沒什麼,沒什麼,李侍衞的身手,今夜我算是開了眼界,今夜我才知道什麼是武……”
李玉琪截口説道:“大人那幅畫……”
“不要緊,不要緊。”徐光田擺手説道:“將來只能要回來就行了,將來只能要回來就行了,我陪拙荊小女回後樓去,這兒麻煩李侍衞照料一下,我待會兒再來。”
説着,他偕同徐夫人、徐姑娘轉身往後而去,當然,金玉環也跟着走了,她低着頭,沒看李玉琪一眼,李玉琪心裏妤不難受。
李玉琪怔怔出了一會兒神,抬掌拍醒了康全,然後吩咐康全去料理那廿名弟兄,別的他什麼也沒説就扭頭回了養心齋,燈下,他又怔怔地出了神。
沒一會兒,外頭傳來一陣輕盈步履聲把李玉琪從怔神中驚醒,也使得他猛然一陣心跳。
他聽得出,那是金玉環的步履聲,她怎麼會來,又為什麼在這時候來。
李玉琪正自心念轉動,步履聲停在養心齋門外,隨即門外響起了金玉環的話聲:“李爺在屋裏麼?”
李玉琪忙站起來應道:“門沒拴,姑娘請進。”
金玉環推門走了進來,看見她,再多想想,李玉琪説不出心裏是什麼滋味兒,他不安地説了一道:“姑娘還沒歇息?”
金玉環反倒很泰然,很平靜,道:“還沒有,今兒晚上李爺辛苦了。”
李玉琪道:“我很慚愧……”
金玉環道:“李爺也不必這樣兒,誰也沒想到他們會出此一着,您的功夫再好,身手再高,大人跟夫人落在他們手裏那也沒辦法跟他們鬥,只要李爺將來能把那幅畫要回來就行了,您知道,那是徐家的傳家之物。”
李玉琪道:“這幅畫我一定負責要回來。”
金玉環沒再多説,沉默了一下道:“李爺,您請坐,我有幾句話要跟您説……”
李玉琪一顆心又跳了起來,他知道金玉環要説什麼,他當即説道:“姑娘,也請坐。”
兩個人都坐下了,李玉琪坐在牀沿兒上,金玉環就坐在桌前,坐定,金玉環有着一瞬間的沉默,然後她道:“剛才,在他們沒來之前,大人跟夫人把我叫到後樓上,告訴我李爺今兒早上見過他了……”
李玉琪道:“是的,我本來要見姑娘,徐大人沒答應。”
金玉環道:“那是我的意思,李爺別怪大人。”
李玉琪笑道:“那怎麼會?”
金玉環道:“大人把他跟夫人的意思告訴了我,他二位説我只有這麼一條路可走,聽説李爺您也點了頭……”
李玉琪不敢正視那雙目光,道:“錯由我鑄,我認為我該負起這個責任。”
金玉環道:“謝謝李爺,我感激。”
李玉琪要説話.金玉環接着説道:“事到如今,我也不願再瞞李爺。其實李爺您也應該看得出,應該有所體會,我對您早就……”
話鋒在這兒頓了頓,她接着説道:“可是我是個戲子,我不敢求,也不敢奢望,我認為我根本就配不上李爺,再説要讓人説李爺要了個戲子,那也會毀了李爺,可是我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會鑄這種錯……”她低下頭。
李玉琪道:“我,該是我毀了姑娘,不瞞姑娘説,昨晚上姑娘走後,我本想自絕以報姑娘的,可是我又認為我該負起這責任……”
金玉環微一搖頭道:“其實那也怪我,至少有一半是我的不是,李爺當時的樣兒讓我實在不忍……也因為我心裏早就……”
李玉琪雙眉一揚道:“姑娘怎好這麼説?”
金玉環搖頭道:“真的,李爺,我説的是真話。”
李玉琪道:“姑娘……”
“李爺。”金玉環道:“您別再説什麼了,聽我説,李爺,我要問您一句,您真要我?”
李玉琪道:“姑娘,這還有假麼?李玉琪不是人間賤丈夫……”
金玉環道:“這個我知道,要不然我也不會……您有沒有想到,要個戲子那會毀了您?”
李玉琪揚眉説道:“姑娘,李玉琪從沒有……”
金玉環道:“我是説別人會説閒話。”
李玉琪道:“這世上沒李玉琪怕的,他又怕什麼閒話。”
金玉環道:“李爺,我感激,還有,您要是心裏也有我,那自不必説,您要是因為歉疚而要我,那大可不必……”
李玉琪道:“姑娘剛才説過,我應該看得出,也應該有所體會,那麼我現在告訴姑娘,人非草木,李玉琪更不是無情的人……”
金玉環道:“這麼説李爺心裏也有了我?”
李玉琪道:“不瞞姑娘説,打從天橋戲園子後台頭一眼……”
金玉環道:“我也是……”她低下了頭。
靜默了片刻之後,她又抬起了頭,蒼白憔悴的臉龐上,還留着-絲兒紅暈,道:“還有一件事我要弄清楚,那位褚三老的令嬡褚姑娘,跟李爺您,究竟是什麼關係?”
李玉琪心往下一沉,道:“我現在可以告訴姑娘,褚三老是我師父的把兄弟,是我的三叔,褚姑娘鳳棲是我的兒伴,我比她大,兩個人自小也在一塊兒,後來我三叔來了京裏,我跟褚姑娘也就這麼分開了。”
金玉環道:“剛才聽他們之中有一個説,褚姑娘是您的愛侶……”
李玉琪沉默了一下道;“不瞞姑娘説,我三叔有這意思,他老人家也一直把我當成未來的女婿,褚姑娘對我……也一直很好……”
金玉環道:“那麼您呢,您對褚姑娘又怎麼樣?”
李玉琪暗暗一嘆道:“姑娘,我不願意瞞你,我……”他沒説下去,他實在説不下去。
金玉環道:“您不用再説了,您就是不説我也能明白,那麼,李爺,對褚姑娘,您打算怎麼辦?”
李玉琪暗暗一橫心,一咬牙,道:“我不會再見她了。”
金玉環兩眼一睜,道:“您的意思是説……”
李玉琪道:“金姑娘,你何必還要我多説?”
金玉環臉色微變,沉默了一下,道:“李爺,時候不早了,折騰了大半夜,您也該累了,您歇息吧,我走了。”説着,她站了起來。
李玉琪忙跟着站起,脱口叫道:“玉環。”
金玉環眨動了一下美目,道:“您還有事兒麼?”
李玉琪唇邊掠過一絲抽搐,痛苦地道:“玉環,是我害了你……”
金玉環淡然一笑道:“事到如今,李爺還説這個幹什麼?”她轉身開門走出了養心齋。
李玉琪沒再説話,也沒再叫她,只怔怔地站在那兒,沒動一動,這-夜,他呆坐到天亮。
口口口
天剛亮,“養心齋”裏來了人,是徐府的下人,據這個徐府的下人説,徐大人要在上房見他。
李玉琪懷着低沉的心情,睜着一雙微紅的眼,跟着那個徐府的下人到了上房。
上房裏,徐光田一個人坐着,他的臉色很沉重,並沒有老遠地迎李玉琪,也沒有站起來,只微微地招了招手讓李玉琪坐下。
李玉琪沒有計較,別説是在今日,就是在以往他也不會跟徐光田計較,他欠個身,道了一聲謝坐下了。
他坐定,徐光田開了口:“李侍衞,玉環走了。”
這不是一句話,這是一根針,扎得李玉琪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他定了定神,忙道:“怎麼,大人,玉環她,她走了?”
徐光田點了點頭道:“是我親自送她出城的,我本來要告訴你的,可是説什麼她都不讓……”
李玉琪道:“大人,她……她上哪兒去了?”
徐光田道:“我也曾問過她,可是她沒説,也不肯告訴我。”
李玉琪叫道:“大人,這是為什麼,這究竟是為什麼?”
徐光田看了他一眼道:“她昨天晚上到養心齋去過了,是不是?”
李玉琪道:“是的,大人,可是她當時並沒有表示……”
徐光田道:“李侍衞睿智,怎麼説這種糊塗話,她為的就是要遠遠離開你,連上哪兒去都不讓你知道,怎麼會讓你知道她要走?”
李玉琪道:“昨天早上大人跟卑職説得好好兒的,她怎麼會……”
徐光田道:“這要怪只能怪李侍衞你。”
李玉琪呆了一呆道:“大人這話……”
徐光田道:“你告訴她你原有位青梅竹馬的愛侶褚姑娘,是不是?”
李玉琪剎時明白了,他怔了怔神,道:“我明白了,她可是不願我再跟……我已經告訴她了,我不會再見褚姑娘了……”
“你誤會她了,李侍衞。”徐光田嘆了口氣道:“玉環要是這麼一個心胸狹窄,不能容人的姑娘家,我夫婦也就不會這麼鍾愛她了,走了之後拙荊跟我也不會那麼難受,那麼悲痛了,不怕李侍衞見笑,拙荊已經哭了大半夜了,小女陪着她沉淚,讓人看了好不悽……”
頓了頓,接道:“李侍衞,壞就壞在你那句不會再見褚姑娘上,玉環她告訴我,我不能讓你因為她失去褚姑娘,所以她走了,她要離你遠遠地,希望你能很快地忘了她,也別以她為念,找個適當的機會跟褚姑娘解釋解釋去,鑄錯因酒,諒必褚姑娘不會怪你……”話説到這兒,徐光田低下了頭,也住了口。
李玉琪心如刀割,胸氣動盪,熱血沸騰,他雙眉一揚,睜着一雙血紅的眼,道:“錯由我鑄,玉環她對我這般寬厚,也對我這般情深義重,李玉琪不是人間賤丈夫,我不能……縱然走遍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她,李玉琪今生不再作他想……”
目光一凝,望着徐光田剛一聲:“大人……”
徐光田已然嘆息一聲,擺手説道:“李侍衞,不管怎麼説,玉環是我夫婦的乾女兒,事由你起,按情按理,我都該找你要人,可是我知道你是個重情義的人,也夠難受的,我實在不忍再説什麼,言盡於此,我要回後樓看拙荊去了,李侍衞你請吧。”敢情,人家是下了逐客令。
李玉琪不能怪人家,他知道,人家這樣對他,已經是很寬厚,很寬厚的了,他白着一張臉,微一欠身道:“卑職這就告辭,大人放心,卑職有生之年必然尋着玉環,也必會歸還那幅畫,縱踏遍天涯海角,濺血橫屍也在所不惜。”話落,轉身大步出門而去。
徐光田坐在那兒沒動,也沒説話,兩眼望着李玉琪那頎長英挺的超拔的背影,老臉上浮起一種異樣表情。
金玉環走了,就這麼走了,沒留一個字,她對他這麼寬厚,這麼情深義重,這筆債,夠他還的。
金玉環孤零零的一個人,她能上哪兒去,又依靠誰,要她怎麼謀生,怎麼度日?
她心已碎,腸已斷,拖着甫受創傷的身心一個人入了茫茫人海,險惡江湖,她的身手不錯,可是那只是在戲台上的長靠短打,真説起來,她不諳一點防身技,萬一再有個三長兩短,她……
李玉琪的心也碎了,腸也斷了,想想看,他怎能不心碎,又怎能不腸斷?他害了人家,到頭來人家還為他着想,這份情義,這筆債,他怎麼個還法?
剛到院子裏,迎面來了個徐府下人,他對着李玉琪一哈腰,道:“李爺,我正要到上房找您去,侍衞營的康爺找您。”
李玉琪畢竟超人,儘管他難過,他悲痛,可是他還能支持,必要的時候他還能冷靜,他道:“謝謝你,他人在哪兒?”
那徐府下人往身後一指道:“就在養心齋門口候着您呢。”
李玉琪又謝了-聲,邁步走回養心齋。果然,老遠地他便瞧見康全一個人站在養心齋門口,一臉的焦急色,一見他到,忙飛步迎了上來,匆忙地一哈腰便道:“李爺,您上哪兒去了?曹金海來了,大貝勒在營裏等着見您。”
李玉琪目光一凝,問道:“大貝勒等着見我,有什麼事兒麼?”
康全道:“曹金海沒説,看樣子很急,他傳過話後就走了。”
李玉琪沒有多想,他也沒那心情,當即説道:“你帶着弟兄們先回去,我隨後就到。”
康全道:“您還有事兒麼……”
李玉琪道:“你先走,我隨後就到。”
康全沒敢再多説,答應一聲欠個身走了。
康全走後,李玉琪進了養心齋,他不是收拾東西,事實上養心齋裏的擺設,以及應用什物全是徐府的,沒有一樣是他自己的。
他站在牀前,眼望着眼前金玉環親自替他佈置的一切,眼望着那張牀,心裏的感受難以言喻,好半天,他才黯然地離開了養心齋。
口口口
回侍衞營的路上,他經過了榮親王府,他沒進去,甚至於低頭加快了步履,他不願再見任何一個跟他有關係的人,甚至於怕見。
進侍衞營,曹金海守在門房等他,曹麻子是個難得的熱心朋友,他告訴李玉琪,情形不大對,要李玉琪小心。李玉琪很感動,謝了一聲就往裏去了。
一路走,一路想,他猜想可能是鮑天把他跟大格格見面的事兒密告了泰齊,泰齊真要為這件事質問他,或者給他難堪,他預備跟泰齊掀桌,他現在心裏煩得很,可不會顧那麼多。
進了總領班的辦公房,泰齊居中高坐,總領班侍立-旁,垂着手,恭恭敬敬,還有三分怯意。
泰齊仍是那身打扮,桌子上放着他那根北京城獨一無二的馬鞭,臉色有點不大對。
李玉琪可不怕,微一欠身.道:“您要見我?”
大貝勒一抖手,一張信箋脱弩矢般射丁過來,同時他説:“拿去看看。”
李玉琪伸手接住了那張信箋,力道並不太大,他凝目一看,先是-怔,繼而揚了眉,他道:“這,您是哪兒來的?”
大貝勒泰齊冷冷説道:“別管哪兒來的,只問你有沒有這同事兒?”
李玉琪道:“句句實情。”
話聲方落,大貝勒泰齊砰然一聲拍了桌子。臉上也變了色,大聲説道:“你憑什麼狂,又憑什麼派我的不是?我把案子交給你,叫你拿賊,也把整個侍衞營交給你,任你調用,現在賊到了你眼前,你不但輕易把他們放走,還把徐光田視為傳家雙手交給他們拿走,我問你,你這叫什麼?”
李玉琪雙眉一揚道:“大貝勒,您可知道,這張信箋上漏説了一點。”
大貝勒泰齊道:“什麼?”
李玉琪道:“我説您也許不信,您可以把康全召來問問,我一個人守在書房,他帶領廿名弟兄負責保護徐光田跟他的家謄,結果廿名弟兄除了康全外全部被人制住,徐光田一家幾口落入賊手,您説,我除了把東西交給他們之外,還能怎麼樣?”
大貝勒泰齊冷哼一聲道:“這麼説,你很有理由,不怪你?”
李玉琪剛要説話。
大貝勒泰齊霍地站了起來,手指着他大聲説道:“你還有什麼説的,不錯,帶領廿名弟兄的是康全,可是負責辦這件案子,把一班弟兄調到徐光田家去的又是誰?”
李玉琪道:“是我。”
大貝勒泰齊道:“這就是嘍,不怪你難道還叫我怪康全去不成?”
李玉琪道:“大貝勒,我沒這麼説。”
大貝勒泰齊道:“你剛才説是因為徐光田一家幾口全落在他們手裏,所以你不得不把那幅面交給他們,是不是?”
李玉琪遭:“是的,我是這麼説的,這也是實情。”
大貝勒泰齊冷冷一笑道:“這封信上説的清楚,是他們先交人然後你才交東西的,這説法是真是假?”
李玉琪道:“是真不假。”
大貝勒泰齊道:“那麼當他們把人交給你之後,你還有什麼可顧忌的?”
李玉琪道:“大貝勒,他們交人我交東西,這話是我説的,我對任何人沒失過信,背過諾……”
大貝勒泰齊道:“你要明白,他們是上命緝拿的飛賊。”
李玉琪道:“我知道,大貝勒,對賊,我更不能失信背諾,大貝勒可聽説過,寧失信於君子,不失信於小人。”
“好話。”大貝勒泰齊冷冷一笑道:“你居然引經據典來駁我,老實説,我不怪你把那幅畫交給他們,我只問你為什麼放他們脱身。”
這,這叫李玉琪怎麼回答,他能説拿不住人家,這話不能説,這一説大貝勒更有理了,他以前憑什麼狂,憑什麼誇口?再説這也不是實情。
他能説那些個跟他有淵源,他不能拿?這話更不能説,這一説還得了。
他只有這麼説:“大貝勒,他們跑不了的,我保證把他們逐出京畿去。”
“好話。”大貝勒泰齊冷笑一聲道:“有這一回你還想下一回,我要你拿賊交差銷案,告訴你,我限期半月,把那些個賊拿來交給我,不論死活,要不然我拿褚三父女先開刀,出去。”
李玉琪站着沒動,他揚眉説道:“大貝勒,這跟褚三老父女無關。”
“誰説的?”大貝勒泰齊道:“你還要瞞我?告訴你,我全知道了,你當初激我把這件案子交給你為了什麼,哼,他脱不掉的。”
李玉琪心頭一震,道:“大貝勒,這是誰告訴您的?”
大貝勒泰齊道:“這你不用管,你只放明白點兒,別把我當傻子就行了,不妨告訴你,你的一舉一動我全清楚。”
李玉琪吸了一口氣道:“大貝勒,別的我不管,我只問您把褚三老父女……”
大貝勒一拍桌子道:“告訴你,我把他父女扣起來了,你什麼時候交差,我什麼時候放人,過了期限你拿不着賊,交不了差,我先砍他父女的兩顆腦袋。”
李玉琪一聽這話臉上變了色,道:“大貝勒,話我説在前頭,要我拿賊交差,我保證把賊逐出京畿去,誰要是敢動褚三老父女一指頭,別怪我翻臉不認人,我是個刀口舐血的江湖人,我不惜流血五步。”轉身走了出去。
“站住!”背後響起大貝勒一聲暴喝。
李玉琪停步回身,冷然説道:“大貝勒還有什麼事?”
大貝勒泰齊臉色鐵青,拍桌子叫道:“你好大的膽子,敢威脅我,你想造反……”
李玉琪道:“我不敢,大貝勒最好別逼人。”
大貝勒泰齊道:“褚三父女我扣下了,話是我説的,你什麼時候交差,我什麼時候放人,要是過了限期你……”
李玉琪道:“大貝勒要仍是這麼説,我也仍是那句話。”
“好,好,好。”大貝勒兩眼暴睜,挫了鋼牙:“我不信沒你就拿不了賊,今兒個我先摘你的腦袋,傅東華,給我拿下了。”
李玉琪昂然卓立,沒動。
那高大紅臉老者答應一聲,遲疑着賠笑説道:“您何必生這麼大氣?李老弟年輕氣盛,待會兒卑職勸勸他……”
“勸他?”大貝勒怒聲説道:“你把這當成了朋友吵架?”
“是,是,是。”高大紅臉老者忙道:“是他不該頂撞您,是他不該頂撞您,您消消氣,卑職這就帶他出去訓他一頓去……”
説着,他忙走了過來,人沒到先遞眼色,然後推着李玉琪便往外走,嘴裏説道:“別在這兒站着了,你還不出去。”
李玉琪也不願兩下里弄僵,他也知道給泰齊面子,給泰齊個台階兒,高大紅臉老者這麼一遞跟色一推他,他也就趨勢出去了。
出了辦公房,高大紅臉老者拉着他走出了老遠,看看辦公房遠得聽不見什麼,才停了下來,停下來之後高大紅臉老者便埋怨李玉琪道:“老弟啊,你是怎麼回事兒,大貝勒説的是氣話,你怎麼認了真?”
李玉琪道:“總座,扣押褚三老父女,這是不是事實?”
這句話頂得高大紅臉老者一怔,旋即他尷尬笑道:“那也是大貝勒在氣頭兒上……”
李玉琪道:“天大的事儘可以找我,幹什麼找人家姓褚的父女。”
高大紅臉老者道:“話是不錯,只是你老弟又不是不知道,這是官事,哪一樁不是這樣兒,你老弟別認真,也別動火兒,事包在我身上,褚三老父女要是少一根汗毛,你老弟找我傅東華,行不行?”
李玉琪道:“總座,您的好意我感激,可是我要説句不客氣的話,您也別在意,大貝勒他真要動褚三老父女,您絕攔不了……”
高大紅臉老者那張臉更紅了,他窘迫地笑道:“你老弟這是……”
“總座,您聽我説。”李玉琪道:“我所以出辦公房,那是算您的面子,我要是再站在那兒衝他説話,兩下里非僵不可,在這兒我請您把我的意思轉告給他,辦案,我負責把賊逐出京畿去,褚三老父女他最好別動,要不然他得拿一條命來抵,我姓李的單身-個江湖人,他可有不少牽掛……”
高大紅臉老者白了臉,驚慌回顧,忙擺手道:“哎喲,老弟,這話怎麼能亂説,這可不是鬧着玩兒的,一個不好是要滅九族的……”
“總座。”李玉琪淡然一笑道:“我姓李的只-個人。”
高大紅臉老者還待再説,李玉琪已然又開了口:“總座,請您告訴我,那封信是哪兒來的?”
高大紅臉老者道:“不瞞你説,老弟,那封信是一個弟兄今兒早上在營門口撿來的,信封上寫的是大貝勒的名字,那名弟兄就把信交給了我,我也就呈給了大貝勒,我可不知道……”
李玉琪道:“原來如此,我知道這封信是誰寫的了,他們好厲害,明白麼,總座,他們讓咱們自己人整我,再不然就讓大貝勒先逼我來個窩裏反。”
高大紅臉老者瞿然點頭,道:“對,是這麼回事兒,大貝勒這麼聰明個人怎麼會沒想到,我得告訴他一聲去……”説着,他就要走。
李玉琪伸手攔住了他,道:“總座,您請慢點兒……”
高大紅臉老者道:“怎麼,老弟?”
李玉琪道:“請您告訴我,褚三老父女押在哪兒,我想看看去。”
高大紅臉老者面有難色,強笑説道:“這……老弟,你別跟我為難……”
李玉琪雙眉一揚道;“那麼請總座問問大貝勒去,請您告訴他,我今兒個非見褚三老父女不可,我在這兒等您!”
高大紅臉老者皺眉説道:“這……老弟,好吧,我進去探探大貝勒的口氣去,你在這兒等我。”
他徑自轉身走回辦公房,沒-會兒,他出來了,滿臉的笑容,也-臉的輕鬆神色,一看就知道事好辦了。
果然,他來到近前沒等李玉琪開口便道:“老弟,行了,大貝勒準你去看看褚三老父女,老弟,這可是特准,換個別人想都別想,走吧,老弟,跟我來吧。”他轉身就要往後走。
李玉琪又伸手攔住了他,道:“總座,您請慢點兒,我想見見大貝勒去。”
高大紅臉老者-怔,道:“老弟,你這是什麼意思?”
李玉琪道:“我想跟他談談條件,您放心,我絕不再招他就是。”
高大紅臉老者訝然説道:“老弟,你要跟大貝勒談什麼條件?”
李玉琪道:“符會兒總座在邊兒上聽聽就知道了。”
高大紅臉老者目光一凝,道:“老弟,我敬你是個江湖俊英豪……”
李玉琪道:“-句話,總座,我絕不讓您為難就是。”
高大紅臉老者一點頭道:“好吧,老弟,你請跟我來吧。”
他帶着李玉琪又進了辦公房,辦公房裏大貝勒瞼色冷峻地坐着,李玉琪進來,他看也沒看一眼。
高大紅臉老者上前賠了個笑道;“爺,李老弟要見您。”
大貝勒兩眼冷冷一翻,道:“什麼事?”
高大紅臉老者轉望李玉琪道:“李老弟,有什麼話跟大貝勒説吧。”
李玉琪淡然説道:“褚三老父女我不見了,我來跟大貝勒談個條件……”
大貝勒泰齊一仰身,道:“你要跟我談條件?放肆,你要跟我談什麼條件!”
李玉琪淡淡説道:“大貝勒下個令,把褚三老父女放了,我要看着他父女平安離開,我十天之內把飛賊逐出京畿……”
“胡鬧,大膽。”大貝勒奉齊砰然一聲拍了桌子:“告訴你,在你沒拿賊交差之前,想讓我放他父女,辦不到。”
李玉琪很平靜,道:“我以為傅總座剛才已經把他們的用心告訴您了。”
“不錯。”大貝勒泰齊一點頭道:“他告訴我了,我想想也是,可是不管怎麼説,你不拿賊交差,我就不放褚三父女。”
李玉琪雙眉微揚,道:“大貝勒,我二次進辦公房,是心平氣和……”
“你要怎麼樣?”大貝勒泰齊霍地站了起來,道:“我知道你有一身很不俗的所學,也許比我強一點,可是我告訴你,你只要冒犯我,褚三父女馬上就人頭落地,你要是不信,你可以試試看!”
李玉琪臉上變了色,兩眼之中射出威稜,道:“大貝勒……”
“別多説了。”大貝勒泰齊馬鞭一揮,道:“你要見褚三父女,我特准,你想讓我放他父女,那辦不到,除非你能拿賊交差,你什麼時候拿賊交差,我什麼時候放褚三父女,我就是這個主意,誰也動不了。”馬鞭一揮,大步往外行去。
李玉琪伸手攔住他,道:“大貝勒……”
高大紅臉老者驚得臉上變了色,忙道:“李老弟……”
大貝勒泰齊兩眼暴睜,瞪着李玉琪道:“你敢怎麼樣,不要褚三父女的命了?”
李玉琪倏然收回了手,白着臉冷然説道:“好,我拿賊交差,到時候你得給我放褚三老父女,我還是那句話,褚三老父女要有一點差錯,大貝勒,我可沒把官家的勢力放在眼內,你請。”
大貝勒泰齊冷哼一聲,大步行了出去。
高大紅臉老者要跟出去送,但他剛跨一步又停住了,顯然,他是不放心把李玉琪-個人留在這處理機要的所在辦公房裏。
李玉琪可沒計較那麼多,望着高大紅臉老者:“總座……”
高大紅臉老者忙緩笑説道:“老弟,你可害我捏了一把冷汗……”
李玉琪道:“總座,褚三老父女押在哪兒?”
高大紅臉老者一驚,苦着臉道:“老弟,你不會難為我吧?”
李玉琪雙眉一揚道:“我不難為總座,我自己找去總可以吧。”話落,邁步就要走。
高大紅臉老者忙跨一步攔住了他,苦着臉道:“老弟,你這是何必,你這不等於殺我了,老弟,我説句不該説的話,你等他父女移往別處之後好不好?”
李玉琪有一付傲骨,可也有一付柔腸,他沉默了一下,猛一點頭道:“好吧,總座,衝着你了。”
他邁步走了出去,這回高大紅臉老者沒攔他,卻跟在身後直謝,簡直是千恩萬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