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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一語驚醒夢中人

    李玉琪憋着一肚子火兒出了侍衞營,剛出侍衞營大門,不遠處就有人叫上了他:“李爺,李爺。”

    李玉琪扭頭一看,只見羅必章飛步趕了過來,羅必章臉色發白,近前便道:“李爺,糟了,三老跟鳳姑娘……”

    李玉琪道:“羅大哥,我知道了。”

    羅必章一怔,道:“怎麼,您知道了?”

    李玉琪把剛才的經過説了一遍,最後説道:“現在要他放人是不可能,人在侍衞營裏,我也不忍連累傅東華,我只有等他把三叔跟鳳妹妹移出了侍衞營再下手,先救出三叔跟鳳妹妹,然後我再……”倏地住口不言,然後再怎麼樣他不便説,不能告訴羅必章。

    羅必章也沒留意那麼多,他沉默了一下道:“那也只有這麼辦了……”

    目光一凝,道:“李爺,您不能先拿住一兩個交給他們,讓他們放……”

    李玉琪道:“羅大哥不知道,一兩個泰齊是不會知足的,要都拿住我不敢説要等到什麼時候,我能讓三叔跟鳳妹妹押這麼久麼?”當然,這不是真正的理由。

    羅必章不知道那麼多,他微一點頭道:“您説得也是……”

    李玉琪伸手拉住了他道:“走,羅大哥,咱們別老站在這兒説話,出城找個地方聊去。”

    説着,他拉着羅必章要走。

    “李爺,李爺。”老遠地又有人叫他。

    李玉琪抬眼一看,只見一個下人打扮的漢子站在遠處衝他招手卻不敢過來,李玉琪看得清楚,那漢子是刑部徐光田徐大人府的僕從。

    當即他扭過頭來對羅必章道:“走,羅大哥,咱們過去看看去。”

    他偕同羅必章快步走了過去,還沒到近前那徐府僕從便跑着迎上來,衝着李玉琪一哈腰,然後賠笑説道:“李爺,您別見怪,小的不敢過去……”

    李玉琪道:“管家別客氣,有什麼事麼?”

    那徐府僕從道:“我們大人有急事兒,讓小的給李爺您送封信來。”説着從袖裏拿出封信來雙手遞向李玉琪。

    李玉琪有點詫異,徐光田有什麼急事兒差人給他送信來?他接過拆開一看,臉上馬上就變了色,旋即他抬眼望向徐府僕從道:“請管家回去稟知徐大人一聲,就説信我收到了,一兩天內我自有回話。”

    那徐府僕從恭應一聲施個禮走了。

    李玉琪轉眼望向羅必章,把信往前一遞道:“羅大哥看看。”

    羅必章很懂禮,他沒接,問道:“什麼事兒,李爺?”

    羅必章沒接信,李玉琪也沒強讓,搖搖頭苦笑説道:“福無雙至,禍不單行,算是讓我碰上了,徐大人的螟蛉義女讓他們給弄去了。”

    羅必章一怔,道:“他們怎麼會把徐大人的乾女兒也弄走了……”

    李玉琪道:“羅大哥,不是大貝勒泰齊,而是飛賊。”

    羅必章這才猛然一驚,叫道:“是飛賊,那徐大人請您……”

    李玉琪淡然一笑道:“我接下了這件案子拿的是飛賊,徐大人總不會是隻告訴我一聲,讓我知道,羅大哥請回吧,這兩件事我自會料理的。”

    羅必章雙眉一揚,道:“李爺,您要有用得着我的地方……”

    李玉琪搖頭説道:“謝謝羅大哥,不能那麼做,至少羅大哥你不能那麼做。”

    羅必章兩眼睜得老大,義形於色地道:“李爺,您是知道的,三老待我恩厚,拿我當親子侄一樣看待,不是三老我不會有今天……”

    “我知道。”李玉琪含笑説道:“三老他老人家暫時還沒有脱離這圈子的意思,羅大哥又何必這麼急?再説他老人家也不會讓咱們這麼幹的。”

    羅必章道:“那麼您……”

    李玉琪道:“羅大哥放心就是,我自有我的主意。”

    羅必章沉默了一下,一點頭道:“好吧,李爺,那我走了,只您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千萬請吩咐一聲,水裏火裏我闖了。”

    李玉琪一點頭道:“好,只我預備那麼幹,我一定請羅大哥助我一臂就是。”

    羅必章沒再多説,欠身施個禮走了。

    望着這位血性漢子的背影,李玉琪兩眼之中充滿了敬佩與欣慰之色,羅必章走得看不見了,他皺起了眉,臉上也浮現起一片陰沉神色……

    片刻之後,他到了榮親王府門口,站在榮親王府門口,他有遲疑,也有點難過,他本來不願來的,不願見任何一個跟他有關的人,可是他不得不來。

    遲疑了一陣之後,他抬手要去叩門環,然而手剛拍一半他便又把手垂了下去,看看四周,寂靜,空蕩蕩沒有人,他快步繞到了榮親王府東側,騰身翻牆掠了進去。

    憑李玉琪的身手,榮親王府是不會有人發現他的,他輕易地到了榮親王的書房門口,他猜測這時候榮親王該在書房裏,他凝神聽了聽,沒錯,書房裏的確有人在,那有點急促的鼻息聲,那翻書頁聲,清晰地傳進他的耳朵裏。

    李玉琪拍手要敲門,突然他心裏一動又縮回了手,看書,講究兩字定靜,定靜又怎會有急促的鼻息?

    他腦子裏轉了一轉,然後輕輕地咳了一聲,這咳聲不大,然而在這榮親王府寧靜聽不到一點聲息的後院裏,已夠嚇人一跳,驚人心膽的了。

    輕咳起處,書房裏那急促的鼻息跟書頁翻動聲立刻靜止,另外,李玉琪更聽得清楚,一陣衣袂飄風聲往書房後而去,李玉琪雙眉一揚,立即閃身繞向書房後。

    他後發先到,剛到書房後,那書房門敞開着書房裏竄出一條人影,李玉琪好眼力,他一眼便看出那人影是親隨鮑天。

    他所以沒扣門從東側翻牆而進,為的就是避這鮑天,怕鮑天知道他又來了榮親王府,哪知道偏偏如今又碰上了,他怔了-怔,就在他一怔神間,鮑天身法頗快,已帶着一陣風從他頭頂掠了過去,匆忙間李玉琪腦海裏浮起一個意念?畢竟讓他看見了,他躲在書房裏不知幹什麼,見人就跑,豈能讓他走脱?

    這意念一起,李玉琪咬牙橫心,右掌閃電上翻,一把正抓住鮑天的小腿,硬生生地把鮑天揪了下來。

    鮑天身手還真不含糊,人摔落地一個翻身又跳了起來,翻手一掌劈向李玉琪當胸,勁道奇猛。

    李玉琪道:“我沒想到你有這麼好的身手,只是跟我來這一套,你還差點兒。”

    側身滑步躲開了鮑天那-掌,右掌疾探抓上鮑天腕脈,左掌五指正好扣住鮑天的肩井要穴。

    鮑天還想掙,李玉琪五指一用力,鮑天眥牙咧嘴,悶哼一聲矮下半截,他咬着牙,忍着痛道:“你是……”

    敢情他還沒看清是李玉琪,的確難怪,自李玉琪撲到書房後頭來,這一連串的動作太快了,快得令人目不暇接,鮑天驚弓之鳥他只顧脱身,只顧拒敵,哪裏有工夫去看看是誰。

    李玉琪道:“怎麼,不認識我了,你轉過頭來看看。”

    鮑天聽出是誰來了,驚喝説道:“是誰……”

    霍地轉過頭來道:“你,你是怎麼進來的?”

    李玉琪淡談説道:“不瞞你説,我是從東牆翻進來的。”

    “好哇!”鮑天道:“你好大的膽子,這是什麼地方,你竟敢……”

    李玉琪道:“我的膽子是不小,只是比起你來還差點兒。”

    鮑天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李玉琪道:“你跑到王爺的書房裏幹什麼去了?”

    鮑天道;“我給王爺收拾書房,這是我的差事,我一天得進王爺的書房好幾趟,你管得着麼?”

    李玉琪道:“你給王爺收拾書房,這是你的份內事,我管不着,只是你聽見外頭有動靜,跑什麼?”

    “跑?笑話。”鮑天道:“我聽見有人偷偷地進了王府,我從後窗出來截的。”

    李玉琪淡然一笑道:“你夠刁滑的,這些話別對我説,你跟王爺説去。”

    鮑天臉色一變道:“怎麼,你要拿我見王爺去?”

    李玉琪道:“不該麼,我要讓王爺知道一下,他府裏有你這麼一個人,而且我要請王爺到書房來點點東西,看看是不是少了什麼。”

    鮑天道:“姓李的,別忘了,你是翻牆進來的,可也是大罪一條。”

    李玉琪道:“我這條罪沒你的罪重,走吧。”一推鮑天往前走去。

    鮑天道:“你要想這麼整我,那你可打錯了算盤,王爺他並不見得會拿我怎麼樣的。”

    李玉琪道:“我知道,你有個強而有力的靠山,王爺會不會拿你怎麼樣,你看着好了。”

    鮑天霍地扭過頭來道:“怎麼,你知道……”

    李玉琪道:“別把我當傻子……”

    只聽前面傳來一聲清朗沉喝:“誰在書房後頭幹什麼?”

    李玉琪忙揚聲應道:“稟王爺,是李玉琪跟您的親隨鮑天。”

    榮親王玉珠“哦”地一聲,道:“是你跟鮑天,你兩個跑到書房後頭去幹什麼……”

    他話聲未落,李玉琪已推着鮑天到了前頭,只見榮親王玉珠正揹着手站在院子裏,李玉琪欠了欠身道:“卑職見過王爺。”

    榮親王玉珠何等人,一聽李玉琪自稱卑職,還能不明白自己該怎麼説,他望了望被李玉琪抓在手裏的鮑天,目光一凝,望着李玉琪詫異地道:“你們這是幹什麼?”

    李玉琪跟鮑天同時説道:“回王爺……”

    榮親王玉珠喝道:“讓李玉琪先説。”

    鮑天立即住口不言,李玉琪卻笑笑説道:“在您這兒,卑職不敢搶先,還是讓您這位親隨先説吧。”

    榮親王玉珠看了李玉琪一眼,然後轉望鮑天冷然説道:“你説。”

    鮑天得了理,立即恭應一聲説道:“桌王爺,奴才剛才從書房外頭過,聽見書房裏有動靜,奴才正想進去看看,又聽見有人跳出了書房後窗,奴才趕到後頭一看,卻是這位侍衞營的李侍衞,奴才當時就質問他為什麼擅進王爺的書房,不想他……”

    榮親王玉珠打斷了他的話,道:“不想他反而把你抓了起來,可是?”

    鮑天點頭説道:“回王爺,是的,奴才正是這個意思。”

    榮親王玉珠望着李玉琪道:“放開他。”

    李玉琪絕不怕鮑天跑了,答應一聲鬆了手。

    榮親王玉珠道:“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擅進我的書房?”

    李玉琪含笑説道;“回王爺,卑職是大貝勒的人,奉大貝勒之命而來。”

    鮑天一怔,要説話,旋即他又把嘴閉了起來。

    榮親王玉珠臉色陡然一變,但是剎時間就恢復了平靜,望着李玉琪道:“這我倒沒想到,泰齊要你進我的書房去幹什麼?”

    李玉琪道:“回王爺,這個卑職不大清楚,大貝勒的意思大概是讓卑職偷東西。”

    榮親王玉珠淡然一笑道:“恐怕你不知道,書有未曾為我讀,事無不可對人言,我是個賦閒親王,掛個虛名,身邊沒有一點機密。”

    李玉琪道:“那卑職就不明白大貝勒讓卑職偷什麼了。”榮親王玉珠沉默未語,臉上也帶點遲疑神色。鮑天微一哈腰道:“可要奴才把他送交……”

    榮親王玉珠兩眼一睜,道:“鮑天,我待你不薄……”

    鮑天一怔,道:“王爺這話……王爺待奴才恩厚……”

    榮親王玉珠道:“那你就不該這樣對我,看在泰齊份上,我不追究,回屋收拾你自己的東西,去吧。”

    鮑天呆了一呆,旋即臉上變了色,道:“稟王爺,他翻牆進入……”

    榮親王玉珠微一點頭道:“我知道,對他我另有處置,走你的吧。”鮑天沒再多説,答應一聲要走。

    “慢點。”李玉琪伸手攔住了他。

    鮑天道:“你要幹什麼?”

    李玉琪道:“王爺寬懷大度,不加追究,我身在侍衞營,肩負內城各府邸安寧的大責重任,你在榮親王府行竊,我不知道便罷,知道了豈能不聞不問?我不能放過你。”

    鮑天道:“你敢?”

    李玉琪道:“你看我敢不敢。”出手如電,一把又扣住了鮑天的肩井。

    榮親王玉珠剛要説話,李玉琪已然説道:“王爺,放虎歸山,後患無窮,您該考慮到後果。”

    榮親王玉珠道:“玉琪,你是知道的……”

    李玉琪道:“請您相信玉琪是三思而後出手。”

    榮親王玉珠道:“你要知道,我不能讓他在我這兒……”

    李玉琪道:“我知道,您把他交給我好了。”

    榮親王玉珠沒再説話。

    李玉琪反手一指點了出去,鮑天連吭都沒來得及吭一聲便應指躺在了地上。

    榮親王玉珠望了望躺在地上的鮑天,道:“我沒想到泰齊會這麼做。”

    李玉琪道:“這跟胤禎時候的‘血滴子’一樣,恐怕泰齊在每個府邸裏安插的都有人。”

    榮親王玉珠似乎不願多提這件事,他臉色有點難看,沉默了一下道:“為什麼有門你不走,偏偏要翻牆進來?”

    李玉琪道:“您請原諒,我就是怕碰見他,沒想到還是碰見了他。”

    榮親王玉珠目光一凝,道:“這麼説你早就知道他是泰齊的人了?”

    李玉琪道:“我上回來您不在,聽説您到宮裏去了,我見着了心畹,那時候我就覺得他鬼祟得可疑……”

    榮親王玉珠道:“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

    李玉琪道;“那是因為我認為他在您這兒起不了什麼大作用,我只要聽泰齊的就不會有事兒,而且我也顧忌着您不方便……”

    榮親王玉珠道:“那麼今天呢?”

    李玉琪道:“您知道,不能不下手了。”

    榮親王玉珠沒説什麼,沉默了一下轉了話道:“有事兒麼?”

    李玉琪道:“是有點事兒。”

    榮親王玉珠道:“走,咱爺兒倆書房裏坐坐去。”

    李玉琪道:“謝謝您,我不坐了,我這就得走。”

    榮親王玉珠道:“那你何必來,聽心畹説你近來彆扭得很,為什麼?是把我跟心畹當外人?”

    李玉琪勉強笑笑説道:“您知道,我多少得顧忌點兒。”

    親榮王玉珠看了他一眼,道:“説你的正事兒。”

    李玉琪道:“我三叔跟鳳棲讓泰齊扣起來了。”

    榮親王玉珠微微一怔,“哦”地一聲道:“這是為什麼?”

    李玉琪道:“逼我趕快破案拿賊。”

    微微一頓,接道:“是他親口告訴我的,後來我三叔的一個親信也給我送來了信兒,我跟泰齊吵了一架,要不是為三叔當時就放倒他……”

    榮親王玉珠道:“他怎麼知道你跟褚三的關係?”

    李玉琪道:“這我就不清楚了,不過我現在才知道我是低估了他。”

    榮親王玉珠道:“你預備怎麼辦,讓我去……”

    “不。”李玉琪搖頭説道:“-我沒這個意思,您絕不能出面,我只是讓您知道一下,關於這件事我自有打算。”

    榮親王玉珠沉默了一下道:“玉琪,我希望你別怪玉珠叔,你知道我的處境,我連自己的老人家都保不住。”

    李玉琪道:“我知道,玉珠叔,那怎麼會,我又怎麼敢。”

    榮親王玉珠自嘲一笑道:“我玉珠空有一身能耐,有我這身能耐的當世之中也不過兩個人,可是我能幹什麼,一條看不見的繩子把我的雙手捆得緊緊的,讓我不能動一動,這還好,讓我最難忍受的是……”他揚了揚眉,沒再説下去。

    李玉琪遲疑了一下道:“玉珠叔,您可信得過玉琪?”

    榮親王玉珠臉色一變,道:“不行,我信不過你,老人家不許,我也不許,要行的話我早就自己動手了,還會等你。”

    李玉琪沒説話。

    榮親王玉殊道:“你來就為告訴我這件事兒麼?”

    李玉琪道:“我還要稟告您另一件事,那班飛賊的來路我查清楚了,他們是明字會的。”

    榮親王玉珠一怔道:“哪兒的,你説他們是哪兒的?”

    李玉琪道:“明字會的。”

    榮親王玉珠叫道:“明字會的,你説他們是那三個的人?”

    李玉琪道:“是的,玉珠叔。”

    榮親王玉珠怔了-會兒神道:“他們會是那三個的人,想不到,真想不到,難怪褚三拿他們沒辦法,以我看這京畿挑不出一個能奈何他們的人……”目光一凝,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李玉琪道:“天橋有座萬家棚,萬家棚的主兒萬蓋天是這塊地兒上的頭一號人物……”

    榮親王玉珠微一點頭道:“這個人我聽説過,是他告訴你的?”

    李玉琪道:“萬蓋天雖然是這塊地兒上的頭一號人物,他可也不敢招惹明字會,同時他也看不慣我這個吃官糧,拿官俸的人,他有個三徒弟叫石玉,跟我很投緣,是他告訴我的。”

    榮親王玉珠道:“萬蓋天是怎麼知道……”

    李玉琪道:“頭-天我跟三叔到他那兒去,想透過他在這塊地兒上的關係找點線索,第二天明字會就有人到了萬家棚,等我第三天再去的時候,萬蓋天的口氣就變成了推託……”

    榮親王玉珠道:“可靠麼,玉琪?”

    李玉琪道:“刑部徐光田府裏出了事,飛賊寄刀柬要一幅仇十洲的名畫,我跟他們朝了面,他們之中會施震天指跟玄玄寶鈎滲玄玄心法化出來的威力無比招式……”

    榮親王玉珠道:“玄玄寶鈎,玄玄心法是岑叔……”

    李玉琪微一點頭道:“不錯,是我岑叔祖。”

    榮親王玉珠道:“這麼説是沒有錯了……”

    李玉琪道:“這瞞不了我的,而且三聖絕學也只這麼一脈……”

    榮親王玉珠沉吟着説道:“徐光田這個人一生耿介,為官幾十年到如今只落得兩袖清風,他們怎麼會找上他……”望着李玉琪接問道:“你剛才説,他們寄刀柬要什麼?”

    李玉琪道:“要的是仇十洲的一幅名畫。”

    榮親王玉珠眉鋒一皺道:“他們要一幅畫幹什麼,難道這畫裏有文章……”

    李玉琪道:“不可能,徐光田沒提這-點,丟了這幅畫,他表現得並不怎麼關切。”

    榮親王玉珠訝然説道:“那他們要這幅畫……”倏地住口不言。

    李玉琪道:“玉珠叔想出什麼來了麼?”

    榮親王玉珠遲疑了一下始道:“玉琪,那三位的人到京裏來,一未殺人,二也沒有竊取哪家的大批財物,你可知道他們的目的何在?”

    李玉琪搖頭説道;“我一時還想不出……”

    榮親王玉珠道:“我提醒你一句,他們既是那三位的人,便不能稱之為賊,因為他們的目的絕不在哪家的財物。”

    李玉琪道:“這個我知道,只是……莫非您已有所得?”

    榮親王玉珠搖頭説道:“我要知道就不問你了。”

    李玉琪道:“這不難,遲早瞞不了我的。”

    榮親王玉珠倏然一笑道:“只怕等你明白的時候,我已經不在京裏頭了。”

    李玉琪訝然説道:“玉珠叔,您這話……”

    榮親王玉珠道:“別忙問我,讓我先問問你,褚三父女被扣這件事,是在徐光田家丟畫之前呢,還是在徐光田家丟畫之後?”

    李玉琪道:“在徐光田家丟畫之後,出事的第二天泰齊派人把我叫到侍衞營去,大大地發了一頓脾氣。”

    榮親王玉珠道:“寨齊他是怎麼知道的?侍衞營的人報的?”

    李玉琪道:“他們派人給泰齊送了一封信,明言經過,把徐光田家前兩天出的事也寫在了信裏……”

    榮親王玉珠道:“徐光田家前兩天出了什麼事?”

    李玉琪遂把飛賊夜入徐府傷人的事説了一遍。

    靜靜聽畢,榮親王玉珠沉吟着道:“這麼説當時連徐光田也不知道他們是為了什麼,你也曾問過徐光田是不是?”

    李玉琪道:“是的,玉珠叔,是這樣。”

    李玉琪何等聰明,他一聽榮親王玉珠這麼一問再問,便知道內中必有原因,所以他在説完這句話後,兩跟緊緊凝注榮親王玉珠,一眨不眨,靜待榮親王玉珠的下文。

    榮親王玉珠淡然一笑道:“玉琪,我提醒你一句,徐光田是個漢人,他的父親是前明的州官,聽説他跟呂晚村的門人讀過幾年書……”

    李玉琪心裏一跳,兩眼猛睜道:“那他怎麼會官至刑部……”

    榮親王玉珠道:“我聽説他跟呂晚村的門人讀過幾年書,這件事別人並不知道。”

    李玉琪道:“謝謝您,玉珠叔,我明白了……”望了望榮親王玉珠,有點遲疑,沒説下去。

    榮親王玉珠唇邊掠過一絲輕淡笑意,道:“你奇怪,你不懂,我為什麼會告訴你這些,是不?”

    李玉琪道:“不敢瞞您,正是如此。”

    榮親王玉珠道:“不管宮裏的那位怎麼對待德家,我總是個旗人,也姓愛新覺羅,這話你懂?”

    李玉琪道:“我懂,您是希望借我之手把他們逼走?”

    榮親王玉珠一點頭道:“是這樣,我不能讓別人有一點‘危及朝廷’的行為,朋友歸朋友,私交歸私交,當年德家的兩位老人家始終堅守這一立場,我不能有所改變,也不敢,老神仙傳我武學,授我絕藝,他老人家並不反對我這麼做……”

    李玉琪道;“老神仙都不反對,玉琪白不敢説什麼,可是您知道……”

    榮親王玉珠道:“我知道你絕不是單獨為褚三而來,因為就立場説,你絕不會管他的事,你師父也不允許你伸手,‘碧血丹心雪衣玉龍’的徒弟是不會輕出的,這一點我清楚,可是我不問你的目的何在,同為我明知那是白費,你根本不會告訴我……”

    李玉琪道:“玉珠叔,您原諒。”

    榮親王搖頭説道:“別這麼説。咱們都需要諒解,當你要採取行動的時候,我會比你早一步的阻攔你。”

    李玉琪揚了揚眉道:“我不敢説什麼,我可以告訴您,逼他們走,我是一定會逼他們走的,不過將來三位老人家處還請您替我説句話。”

    榮親王玉珠道:“怎麼,你不預備讓他們知道你的真正身份?”

    李玉琪道:“只要我能挺得住,我絕不讓他們知道我的身份。”

    榮親王玉珠訝然説道:“玉琪,這是為什麼?”

    李玉琪道:“玉珠叔,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做法。”

    榮親王一點頭道:“好吧,我不問了,將來只需要我説話,我一定會替你説話就是。”

    李玉琪一欠身道:“謝謝您!我告辭了。”説完了話他就要轉身。

    榮親王玉珠伸手一攔道:“不預備見見心畹麼?”

    李玉琪遲疑了一下,勉強笑了笑道:“過兩天我再來。”

    榮親王玉珠道:“也好,我不送你了。”

    李玉琪道:“玉琪不敢當。”看了地上鮑天一眼,道:“我想借您的車用用。”

    榮親王玉珠道:“你想把他弄出城去?”

    李玉琪道:“您知道,留他在這兒禍患無窮。”

    榮親王玉珠道:“泰齊問起來,你看我怎麼説好?”

    李玉琪道:“何必等他問,明天一早您派個人到宗人府去一趟,説您府裏的親隨一晚上沒回來……”

    榮親王玉珠笑了,道:“好辦法,有你的,我的車就在西院,隨便找誰幫個忙都行,儘可以放心,我這兒不會再有第二個鮑天。”

    李玉琪答應一聲提起鮑天往西院去了。

    李玉琪的身形被屋角擋住了,榮親王玉珠輕咳一聲道:“可以出來了。”

    近小樓那一片樹叢裏走出了大格格心畹,她剛到近前,榮親王玉珠便道:“你聽見了,是不?”

    大格格心畹點了點頭。

    榮親王玉珠道,“你心裏不難受?”

    “怎麼會?”大格格心畹眉宇間飛快地掠過一絲幽怨神色:“我是個訂過親的人,他是該避着我點兒,我不也避着他麼?”

    榮親王玉珠輕輕一嘆道:“心畹,要論不適合這三個字,他跟泰齊沒什麼兩樣。”

    大格格心畹垂下了目光,道:“我知道。”

    榮親王玉珠道:“當年你姑婆就是……”

    大格格心畹截口説道:“我聽您説過。”

    榮親王玉珠道:“那麼別自尋煩惱,這不是一天兩天的事,這種煩惱會跟你一輩子,揮都揮不掉。”

    大格格心畹沒説話,微微地垂下了螓首。

    榮親王玉珠拍了拍大格格心畹,道:“走吧,陪爹下盤棋去。”

    大格格心畹沒點頭,沒搖頭,也沒説話,榮親王玉珠輕輕地推着她往後行去……

    在北京京城裏有幾個文雅的好去處,這幾個文雅的好去處之中,論清靜幽雅,首推陶然亭。

    陶然亭在右安門內的南大窪,原址是遼金時代的慈悲庵,康熙年間郎中江藻在此設亭,採自樂天詩:“更待菊黃家釀熟,與君一醉一陶然”,而命名為陶然亭。

    陶然亭的地勢很高,水本明瑟,跟墨窯台遙遙相對,亭下好幾頃沼澤之地,遍植蘆葦之類,看上去一片清靜幽雅。

    今夜有月,是-彎上弦鈞月,月色有點昏暗,在這陶然亭一帶,更帶着一片悽建,迷迷濛濛的像是籠罩着一層薄霧。

    夜深人靜,四野無聲聲在樹間,而在這陶然亭裏卻坐着一個人,是李玉琪。

    李玉琪一個人坐在陶然亭裏,面對數頃沼澤,月下吹簫,吹的赫然竟是嶽武穆的滿江紅,蕭聲悲壯高吭,劃破夜空直上雲霄。

    就在他第二遍吹到“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欽匈奴血”的當兒,他背後響起了一個清朗話聲:“夜深人靜,月下吹蕭,閣下好雅興。”

    蕭聲似自縈繞夜空,李玉琪已開口説了話:“循簫聲而來,閣下豈非也雅人一個?”

    背後那清朗話聲道:“豈敢,閣下蕭聲論高吭上可觸雲霄,論遠近整個北京城都聽得見,非高深修為不能臻此,尤其閣下吹的是嶽武穆的滿江紅,聞之令人熱血沸騰,痛心淚兩行……”

    李玉琪道:“所以閣下循簫聲尋來看個究竟,可是?”

    背後那清朗話聲道:“正是,專為拜識高人而來。”

    李玉琪淡然一笑道:“閣下認為我是個高人麼?”

    “當然。”背後那清朗話聲道:“非高人不能為此,高人之外我還得再加兩個字。”

    李玉琪道:“哪兩個字?”

    背後那清朗話聲道:“忠義。”

    李玉琪哈哈一笑道:“誇獎了,誇獎了。”他站起來轉過身去。

    陶然亭外,離他不足-丈之外,站着個身材頎長的蒙面黑衣人,那蒙面黑衣人看清是他之後,先是一怔,繼而兩眼之中飛閃寒芒,道:“是你……”

    李玉琪道:“忠義高人。”

    那蒙面黑衣人“呸”地一聲冷然説道:“老虎掛素珠,假充善人,你糟蹋了這管簫,辱沒了嶽武穆的這闕滿江紅。”

    李玉琪淡然一笑道:“隨你怎麼説都行,畢竟你來到了陶然亭。”

    那蒙面黑衣人道:“你是説有意……”

    “當然。”李玉琪道:“不然我發什麼瘋,夜這麼深,這兒又空蕩寂靜怪嚇人的,我早就在被窩裏了。”

    那蒙面黑衣人目中寒芒暴閃,轉眼四顧。

    李玉琪微微一笑道:“放心,只我一個人。”

    那蒙面黑衣人目光一凝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李玉琪道:“咱們談談,帶我到你們住的地方去。”

    那蒙面黑衣人道:“你想幹什麼?有什麼好談的?”

    李玉琪道:“一幅畫,一個人……”

    那蒙面黑衣人道:“怎麼樣?”

    李玉琪道:“我想要回去。”

    那蒙面黑衣人道:“怎麼説,你想要回去……”仰天縱聲長笑,裂石穿雲,直逼夜空,半晌之後笑聲一落,他接着冰冷説道:“容易,拿你的腦袋來換。”

    李玉琪沒在意,笑笑説道:“也不難,帶我到你們住的地方去?”

    蒙面黑衣人道:“那辦不到,既是你預備拿腦袋換那一人一畫,在這兒換也是一樣!”

    “這兒不行。”李玉琪搖頭説道:“我那一闕‘滿江紅’把閣下你引來了,同樣的也會把別人引來,這別人二字何指,閣下應該明白。”

    蒙面黑衣人道:“我明白,那不是好麼?”

    李玉琪搖頭説道:“我不願意有任何第三者打擾,我要撇開我的立場,按江湖規矩找你們説話,要不然我就不會一個人到這兒來了。”

    蒙面黑衣人道:“冠冕堂皇,十分動聽,你以為我會信麼?”

    李玉琪道:“我不勉強,只是你們如果想要我這顆腦袋的話,最好還是相信。”

    蒙面黑衣人有點心動,也有點猶豫,沒説話。

    李玉琪淡然一笑道:“你們要是連我這一個人都怕的話,最好由哪兒來還回哪兒去……”

    “住口!”蒙面黑衣人目中寒芒暴射,道:“要我帶你到我們住的地方去,那辦不到,北京城內外不會沒有可以説話的地方,半個時辰之後咱們府學衚衕忠烈柯見。”

    李玉琪一點頭道:“好地方,咱們不見不散。”

    蒙面黑衣人道:“就你一個?”

    李玉琪道:“多一個你可以指着鼻子罵我。”

    蒙面黑衣人冷哼一聲道:“老實説,你們所謂那鐵騎鐵衞,我們一個也沒放在眼裏,要怕的話也就不會來了。”騰身倒射而起。

    李玉琪笑道:“這不就得了麼,閣下走好,我不送了。”

    他話還沒説完,那蒙面黑衣人已然投入夜空中不見,李玉琪笑了笑,把簫柱腰裏一別,灑脱邁步,也很快地消失在茫茫夜空中。

    忠烈祠在府學胡鬧,遠在安定門大街東,有集賢坊大牌樓,衚衕東口有忠烈柯匾額,入小門有文丞相祠額。

    李玉琪一個人站在“文丞相祠”裏東看看,西看看,突然一笑説道:“是耶,非耶,為何姍姍來遲?”

    只聽一個低沉話聲起自祠堂道:“我們準時而來,誰説遲了?”隨着這話聲,祠堂門口現出三個蒙面黑衣人,居中一個身材魁偉高大,左邊一個跟中間那個差不多,右邊那個則有一付頎長身材,看上去挺灑脱的。

    李玉琪含笑説道:“半個時辰可等苦了我了,三位別來無恙?”

    居中那高大蒙面黑衣人冷然説道:“我們沒工夫羅嗦,聽我家老三説,你有意思拿你那顆項上人頭換回那一人一畫……”

    李玉琪道:“何妨進來席地坐下多談談。”居中那高大蒙面黑衣人有點遲疑。

    李玉琪笑道:“相信幾位在沒進衚衕之前已經在四周察看過了,這兒就我一個人,不會錯的。”

    那高大蒙面黑衣人道:“你用不着激,我幾個確有點怕,怕染髒了身子。”

    李玉琪一笑説道:“身子髒心不髒又何妨。”

    那頎長身材蒙面黑衣人冷笑一聲道:“虧你也説這種話,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李玉琪道:“文丞相祠何人不知,何人不曉……”抬手往裏一指,道:“三位請看,敵同仰威名,一片丹忱昭史冊,法天留策對,千秋正氣壯山河,再看,南宋狀元宰相,西江孝子忠臣,遺像碑上製衣帶銘;孔曰成仁孟曰取義,惟其義盡,所以仁至,讀聖賢書,所學何事,而今而後,庶幾無愧,那屋角下更有驚天動地,泣鬼神的正氣歌……”

    那頎長身材蒙面黑衣人突然説道:“你可讀過聖賢之書?”

    李玉琪道:“家師教我讀的皆聖賢之書。”

    那頎長身材蒙面黑衣人道:“你所學何事,可有愧麼?”

    李玉琪淡然一笑道:“敢情閣下選這座文丞相祠為彼此見面之地,是大有用意的。”

    那頎長身材蒙面黑衣人冷然説道:“我要你跪在文丞相遺像前自絕……”

    李玉琪哈哈一笑道:“此處為昔日的柴市,也就是當日文文少弱同歸天之處,我能跟文文少同在-地授命,何幸如之,雖死無憾……”

    左邊那魁偉蒙面黑衣人冷哼一聲道:“你也配,要讓你那污血髒了忠祠,我幾個的罪過可就大了。”

    李玉琪臉色一整,道:“咱們不必再鬥嘴了,閒話少説,言歸正傳,那一人一畫可帶來了?”

    居中那高大蒙面黑衣人道:“這你不必操心,只要你摘下項上那顆人頭,我幾個自會把這一人一物送交徐光田。”

    李玉琪道:“可以讓我先見見徐大人的那位乾女兒麼?”

    那頎長身材蒙面黑衣人道:“那辦不到。”

    李玉琪淡然一笑,望着那頎長身材蒙面黑衣人突發驚人之語:“金老闆,你怕我見令妹麼?”

    那頎長身材蒙面黑衣人身軀一震,驚聲説道:“你……你怎麼説?”

    李玉琪淡然一笑道:“何必呢,金老闆。”那頎長身材蒙面黑衣人兩眼寒芒暴射,冷哼一聲就要往前衝。

    那高大蒙面黑衣人伸手攔住了他,兩眼奇光閃射,逼視李玉琪緩緩説道:“閣下,你知道了?”

    李玉琪道:“郝老闆,我知道還不止這一樁,信不信?”

    那高大蒙面黑衣人吸了一口氣,道:“既然閣下知道了,那也好,反正遲早總瞞不了人的,二弟,三弟,別再蒙下去了,讓人家李七爺説咱們弟兄小家子氣。”

    他抬手摘下了那蒙面物,那魁偉蒙面黑衣人跟那頎長身材蒙面黑衣人也都抬手把蒙面物摘了下來。

    只聽金少樓道:“大哥,咱們的底既然讓他摸透了,以我看……”

    郝殿臣濃眉軒動道;“別魯莽,三弟,人家李七爺既然敢單槍匹馬來會咱們,那就是有恃無恐,沒有把咱們弟兄放在眼裏……”目光一凝,望着李玉琪道:“我沒説錯吧,七爺?”

    李玉琪道:“郝老闆把話説錯了,有恃無恐,我承認,要不然我不敢單槍匹馬來會賢昆仲三位,至於沒把三位放在眼裏,這我不敢承認,我要是沒把三位放在眼裏的話.我也就不來了,是不是?”

    郝殿臣深深看了李玉琪一眼,道:“咱們閒話少説,言歸正傳,你李七爺今兒晚上單槍匹馬找上了我們兄弟,正好我弟兄幾個也正想找李七爺你聊聊,説吧,你還知道什麼?”

    李玉琪道:“三位可願席地坐坐?”

    郝殿臣遲疑了一下,當即先盤膝生了下去,他這一坐下,韓君實跟金少樓自然也就跟着坐了下去。

    李玉琪眼見他三個都坐下了,這才微微一笑坐在了對面,如今的形勢是內一外三,郝殿臣、韓君實跟金少樓三個恰好把住了這座忠烈祠的門。

    郝殿臣、韓君實跟金少樓三個坐下之後,三個人六遭鋭利目光一起逼視着李玉琪,靜等他説話。

    李玉琪對於門被把住,退路堵死一事毫不在意,他微微一笑,目光從三人臉上掃過,道:“幾位都是霍、岑、端木三位的傳人,該沒有錯吧?”

    韓君實冷冷説道:“我正想問,你怎麼知道……”

    李玉琪道:“我不剛説過麼,韓老闆,我知道的不只一樁,當世之中沒有不知道三聖傳人霍、岑、端木三位的。可是都沒有我清楚,對他三位的一切,我要説起來能給人如數家珍之感,信不信?”

    韓君實道:“你何妨説説看。”

    李玉琪微一欠身道:“我遵命……”

    輕咳-聲接道:“樹從根上起,水由源頭來,這話要從當年説起。當年,羅剎教主公孫忌率羅剎五君十二侍潛上峨嵋奪取三聖遺寶,峨媚掌教親率高手護寶不成,危急時,玉簫神劍閃電手夏現身在藏寶洞之中,神功退羅剎諸魔,攜去三聖遺寶交與霍、岑二位,因之霍、岑二位,順理成章的就變成為凡凡、木二位之傳人……”頓了頓接道:“在這兒我有個説道:玉蕭神劍閃電手夏並非奪寶,而是夏大俠之師門智蒙神僧與三聖交稱莫逆,三聖飛昇之際特託智蒙神僧代覓傳人以免絕學失傳,夏大俠攜走三聖遺寶將內中貝葉金刀,玄玄寶鈎贈與霍、岑二位,就是奉師命代三聖覓傳人……”

    郝殿臣、韓君實跟金少樓三人臉上一片肅穆,正襟危坐,未發一語。

    李玉琪微微一笑,接着説道:“至於東郭先生那蟠龍玉杖,則是後來才由夏大俠交給端木大俠的,也破是説端木大俠後來才列入三聖門下,説來那也是因為當年遠征布達拉之際,端木大俠居功甚偉,夏大俠在暗中也一再考驗端木大俠的心性,尤其端木大俠跟霍、岑二位至為投緣,這才使夏大俠決定將東郭先生的遺寶交給端木大俠,使端木大俠步霍、岑二位之後列入‘三聖’門,您三位應該知道,端木大俠原是當年一谷三堡,不歸谷的少谷主,不但人長得丰神秀絕,俊美無儔,灑脱飄逸,更難得俠骨柔腸,劍膽琴心……”

    “夠了。”金少樓突然説道:“我只問你一句,你是怎麼知道這三位的……”

    李玉琪淡然一笑道:“這要恕我賣個關子。”

    金少樓道:“你不肯説?”

    李玉琪道:“金老闆原諒。”

    金少樓還待再説,郝殿臣攔住了他,目注李玉琪道:“李七爺你還知道什麼?”

    “多了。”李玉琪道:“關於他三位的,我知人所不知,曉人所不曉,不過我既然知道其一,知道其二那也算不得什麼稀罕,是不?現在讓我説點稀罕的,郝老闆幾位既是那三位的傳人,我記得今年八月十五日是當今幾個大幫會聚會交換一年所得,共商大計之期,也是‘玉簫神劍閃電手’夏大俠的壽誕,郝老闆幾位的來意就在二人一物……”

    郝殿臣道:“什麼意思?什麼二人一物?”

    李玉琪道:“讓我先説那一物,物是一頂九龍冠,據説是崇禎遺物,闖王入京,祟禎歸天后由太監曹化淳獻給了清軍,至於那二人,-是當朝的榮親王,一是統率京畿鐵衞的貝勒泰齊,幾位要取那頂九龍冠是為夏大俠祝壽,要取這二人的項上人頭,則是幾位要在幾大幫會聚會之期當着夏大俠奪個首功,出出風頭……”

    郝殿臣、韓君實跟金少樓三個臉上變了色,郝殿臣猶強笑説道:“榮親王、貝勒泰齊?

    我們弟兄殺他兩個幹什麼……”

    李玉琪道:“很簡單,貝勒爺統率京畿鐵衞,這多年來殺害了不少忠義之士,也壞了不少義舉,所以幾位要拔去這一眼中釘,除去這一大障礙,至於那位榮親王,以我看恐怕是因為他是泰齊的未來泰山大人,幾位認為他二人之間既然有這一層關係,那就必然是一路……”

    郝殿臣道:“這是你李七爺的猜測?”

    李玉琪道:“只怕我一語中的猜中了。”

    韓君實跟金少樓雙雙就要往起站,郝殿臣伸手攔住了兩個,金少樓道:“難不成大哥還要留他?”

    郝殿臣道:“你兩個給我坐着別動,留不留他我自有主張……”

    目光一凝,望着李玉琪道:“我説一句,你李七爺猜中了,如何?”

    李玉琪哈哈笑道:“到底是郝殿臣大方爽快,郝老闆問我如何,我只有一句話,有我姓李的在這‘北京城’裏一天,這二人一物就絕不容人碰一指頭。”

    金少樓叫道:“姓李的,就憑你……”

    李玉琪道:“夠了,金老闆,不夠麼?”

    金少樓還待再説,郝殿臣已然説道:“這麼説你李七爺是賣身賣定了?”

    李玉琪道:“話不能這麼説,郝老闆,人各有志……”

    金少樓厲聲叫道:“姓李的,你棄宗忘祖,賣身投靠……”

    李玉琪道:“金老闆,在官家看來,説這句話麼就是叛逆。”

    “叛逆?”金少樓哈哈一笑叫道:“不錯,我金某人幾弟兄就是叛逆,我幾弟兄要殺盡滿虜跟你們這班棄宗忘祖,喪心病狂的東西,你就是頭一個。”

    上身往前一探,一掌劈了過去。他這一掌凝足了真力,勁道十足,威力無倫,而且他這一掌出手極快,連郝殿臣也來不及阻攔。

    李玉琪卻沒把他這凝足真力的一掌放在眼裏,一挺腕,揚掌迎了上去,兩掌相接,砰然一聲,李玉琪穩坐沒動,金少樓卻往後一仰,差點沒躺那兒。

    金少樓變了色,李玉琪開了口:“金老闆,郝老闆不會説錯話的,我是有恃無恐。”

    金少樓冷哼一聲挺腰就要撲,郝殿臣攔住了他道:“三弟,你永遠改不了這脾氣麼?”

    金少樓戟指李玉琪道:“大哥,您沒聽見,他叫咱們……”

    郝殿臣道:“咱們是叛逆,打當年至今,讓人家叫了十幾年了,滿虜一天不出關,咱們就代代是叛逆,難道錯了麼?”

    金少樓沒説話,事實上郝殿臣這話説的對,説的好。

    郝殿臣目光一凝,望着李玉琪道:“七爺,我本來是不打算問的,可是我現在忍不住要問一句,七爺你到底是什麼出身……”

    李玉琪淡然一笑道:“衝我跟幾位作對這一點就夠了,還用問麼,郝老闆?”

    郝殿臣道:“説得對,那麼我就不再問了。”

    李玉琪道:“郝老闆不願再問,有句話我卻不得不説,那二人一物,我絕不讓任何人動一指頭,幾位最好從哪兒來還回哪兒去,現在走還來得及,我言盡於此……”他站了起來。

    郝殿臣跟着站起,截口説道:“你李七爺對我弟兄幾個的來龍去脈既然知道得那麼清楚,就該知道我弟兄幾個不會那麼輕易罷手,今兒晚上咱們僵在了這兒,今後咱們就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李玉琪道:“郝老闆,榮親王不過一個賦閒親王,掛個虛名……”

    “誰説的?”郝殿臣冷笑説道:“北海瓊華島上整整一百個宮廷好手,整天價在那兒苦練,那是哪一個負責教授的?”

    李玉琪聽得一怔,道:“郝老闆這話……”

    郝殿臣冷笑一聲道:“憑你李七爺這種身份還不配參與這種機密,可是這件事瞞不了我弟兄,你要是不怕死,可以去問問那位只掛虛名的榮親王。”

    李玉琪驚愕地道:“有這種事……”定了定神道:“幾位對榮親王就知道這麼多?”

    郝殿臣道:“只這一點就夠了,別的用不着多問。”

    李玉琪道:“這麼説幾位並不知道……”

    金少樓道:“姓李的,你少羅嗦了,我弟兄不管那麼多,也懶得問,反正像他這種人留不得就是了。”

    李玉琪腦中一轉,當即點頭説道:“那麼,我也不再説什麼了,郝老闆已經把話説得很清楚了,咱們就走一步算一步吧,告辭了。”

    他一抱拳,道:“二位請讓讓路。”

    郝殿臣三個站着沒動,郝殿臣凝望着他道:“你李七爺今兒晚上激我弟兄到這兒,為的就是……”

    李玉琪道:“為的就是告訴三位,那二人一物,我絕不容任何人動一指頭,三位最好從哪兒來還回哪兒去。”

    郝殿臣道:“那辦不到……”

    李玉琪道:“郝老闆説的,咱們走一步算一步。”

    郝殿臣道:“那免不了,只是今兒個晚上……”

    李玉琪道:“不管怎麼説,我跟幾位有過一段交情,再説今兒晚上是我邀三位到這兒來的,衝着這一點,今兒晚上咱們還是朋友,錯過今兒晚上,咱們再碰頭……”

    郝殿臣道:“彼此都該放開手了,是不?”

    李玉琪道:“不錯,我正是這意思。”

    郝殿臣微微一笑道:“就這麼説定了,李七爺,你請。”他側身讓開了出門路。

    金少樓叫道:“大哥……”

    郝殿臣道:“三弟,是你聽我的,還是我聽你的?”

    金少樓閉上了嘴,沒再説話。

    李玉琪微微一笑,抱起了拳:“三位,我告辭了,今兒晚上還有半夜可以考慮,話落,他就要走。”

    驀地祠外夜色裏傳來一聲脆喝:“李七爺,你請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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