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很快的黑了。這是個沒有月亮的夜晚,天黑得像潑了墨一般。
四下裏好靜好靜,靜得出奇。
一個人匆匆忙忙地進了榮親王府,但進門的時候他還四下看了看,跟做賊似的……
這個人進門就碰見了一名榮王府的親隨,低低跟那名親隨交談了一陣之後,由那名親隨帶着,直奔榮親王的書房。
到了書房門外,那名親隨恭聲説道:“稟王爺,萬王府博總管求見。”
只聽書房裏傳出了榮親王那清朗活聲:“叫他進來。”
博多一個人上前推開了書房門,哈着腰進了書房,把門一掩,然後又一個千打了下去:
“叩見王爺。”
榮親王坐在書桌前,桌上放了一本書,含笑對博多道:“一天到晚老見面,別那麼多禮,坐下談話。”
博多謝了一聲,退身坐了下去,他覺得有點緊張,一雙手不知道往哪兒放好。
榮親王看了他一眼,笑問道:“今兒個是什麼風,把你吹到這兒來了?”
博多勉強笑笑道:“奴才是偷着出來的,有件機密大事要面稟王爺。”
榮親王“哦”地一聲,凝目説道:“你有什麼機密大事要告訴我?”
博多道:“是關大貝勒跟李爺間的事。”
榮親王面泛狐疑之色,道:“關於他們倆之間的事?什麼事?”
博多道:“您今兒個不是去跟他聊了半天麼?”
榮親王道:“是啊,怎麼樣?”
博多道:“您是不是限他三天內離京?”
榮親王微一點頭道:“不錯,這話我説過,他告訴你了?”
博多道:“是的,您一走他就告訴奴才了。”
榮親王道:“怎麼樣?”
博多道:“您可知道,他要害大貝勒?”
榮親王又“哦”地一聲道:“這我倒不知道,他怎麼説?”
博多道:“他讓奴才殺他。”
榮親王一怔道:“你這話是怎麼説的?”
博多忙賠笑説道:“您別見怪,是奴才説話沒頭沒腦,是這樣的,他説讓奴才找個適當的機會殺他,而且能讓人看見,奴才不是大貝勒的人麼,只要有人看見奴才殺他,他儘可以帶着證人一狀告到皇上那兒去。”
榮親王道:“真是這樣麼?”
博多道:“奴才有多大天膽敢騙您?”
榮親王皺了眉,沉吟了一下道:“他讓你什麼時候動手?”
博多道:“這個他沒説,以奴才看也就是這一兩天了,奴才聽説他真要走,明兒晚上咱們貝勒爺跟二格格還要給他餞行。”
榮親王道:“他告訴你這樣就能害泰齊?”
博多道:“他是這麼説的。”
榮親王道:“你答應替他幹這種事兒?難道你不怕吃官司麼?”
博多道:“他説到時候一定給奴才個機會讓奴才跑。”
榮親王道:“跑也不能啊,有人看見是你,難道你不打算在萬王府待下去了?”
博多道:“那倒不是,奴才當然願意平平安安的在萬王府待下去,只是,只是……”
榮親王道:“你大概有什麼好處吧,是不?”
博多道:“這個……奴才不敢欺瞞您,奴才是為了自救。”
榮親王道:“你是為了自救?怎麼回事兒?”
博多強笑一聲道:“是這樣的,奴才原是大貝勒的人……”
榮親王一怔道:“怎麼説?你原是泰齊的人?”
博多強笑説道:“是的,奴才是奉大貝勒之命,潛伏在萬王府偵查萬王府動靜的。”
榮親王臉色微變,點頭説道:“原來如此,泰齊好厲害啊,簡直就跟雍正年間的血滴子一樣。”
博多不安地笑了笑,沒説話。
榮親王道:“這,李玉琪知道麼?”
博多道:“他知道,當初奴才就曾奉大貝勒之命籠絡他。”
榮親王道:“這就不對了,他既然明知你是泰齊的人,怎麼他要害泰齊會找上你幫忙?”
博多強笑一聲道:“奴才不敢瞞您,是這樣的,有一度大貝勒不是失勢了麼,奴才怕惹禍上身,就投向了李爺。”
榮親王突然笑了,道:“原來如此,博多啊,你真是把牆頭草啊,有道是:‘識時務者為俊傑,知進退者是高人’,這俊傑、高人四字,我看你是當之無愧了。”
博多紅着臉笑了笑道:“您明鑑,奴才是不得已。”
榮親王搖頭説道:“跟我沒關係,我不過是個賦閒親王,你投向誰都一樣,聰明的人本該如此,你可以算是個聰明人,官場之中也必須這樣,否則的話你便無法在官場中生存……”
頓了頓道:“你所説的自救,是怎麼回事?”
博多遭:“李爺他現在不是要走了麼?”
榮親王道:“嗯,不錯,他是馬上要走了。”
博多道:“您想,奴才背叛過大貝勒,李爺這一走,大貝勒焉有不殺奴才之理?”
榮親王又笑了,道:“不錯,這一下子真難為了你了,博多啊,你這牆頭草倒得太快了,這回可倒出禍事來了,你是個聰明人,怎麼連這點都看不清楚,泰齊是何等人,他是皇族親貴,李玉琪呢,李玉琪不過是個江湖人,他怎麼能比背後有寧壽宮撐腰的泰齊安穩。”
博多苦笑説道:“奴才知道了,深悔當初讓鬼迷了心竅,兩眼蒙了狗屎。”
榮親王道:“現在別説這些了,你把這件事告訴我,是……”
博多道:“奴才想請您做個主。”
榮親正道:“你讓我做什麼主?我又能做得什麼主?”
博多道:“無論如何您得救救奴才。”
“怎麼?”榮親王道:“倦鳥知返,你想回老窩?”
博多強笑説道:“誠如您所説,李玉琪怎麼也比不上大貝勒安穩……”
榮親正淡然一笑道:“你知道泰齊他還會要你麼?還能容你麼?”
博多道:“奴才就是要請您做個主,奴才有這點微功,想將功折罪,無論如何請您……”
榮親王道:“你是要我代你在泰齊面前求個情?”
博多道:“是的。”
榮親王眉鋒微皺,沒説話。
砰然一聲,博多雙膝落地跪了下去,道:“王爺,萬求您念在奴才一向對您誠敬份上,無論如何您得救救奴才……”
榮親王道:“你起來,起來,有話起來説。”
博多沒動,苦着臉還待再説。
榮親王又道:“你起來吧,我答應在泰齊面前替你求個情就是。”
博多這才鬆了一口氣,如逢大赦,千恩萬謝地磕了個頭站了起來,遲疑着道:“王爺,您看奴才是不是該留在您這兒……”
榮親王道:“留在我這兒?誰説你該留在我這兒了?”
博多道:“那……麼您説奴才暫時該上哪兒避避去?”
榮親王道:“不用避,哪兒都不用去,還回‘萬王府’去。”
博多一怔道:“您讓奴才再回去,這……這……”
榮親王道:“你聽不聽我的?”
博多忙道:“聽聽,奴才怎麼會不聽您的。”
榮親王道:“那麼你聽我的,只管放心大膽,不動聲色地回‘萬王府’去,到時候李玉琪讓你怎麼做你就怎麼做,我自有安排,到時候李玉琪他不但害不了泰齊,而且我還要他不敢多待一會兒地逃離京城。”
博多怯怯地道:“真的麼,王爺?”
榮親王道:“難道我還會騙你不成?”
博多忙賠笑説道:“不是的,王爺,那怎麼會,奴才是為……李玉琪説過,他有十成把握,奴才是怕他萬一害了大貝勒……”
榮親王道:“你放心,我既已知道了他的計謀,他就害不了泰齊,他不是有把握麼,我也有把握,我要跟他比比,到底是他有把握,還是我有把握。”
博多道:“那……奴才告辭了。”打個千,往後退去。
榮親王道:“記住,千萬別動聲色,到時候他讓你怎麼做你就怎麼做。”
博多道:“是,王爺,奴才省得。”開門退了出去。
可是當博多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的時候,另一方一處暗隅裏出來個人,是李玉琪,他揹着手,唇邊也噙着一絲笑意,他笑得很自然,看上去似帶着高興。博多回到了萬王府,特意到李玉琪那兒看了一看,李玉琪和衣躺在牀上,皺着眉頭,好像正在想心事。
一見博多來,當即就翻身坐了起來,道:“有事兒麼?”
博多忙道:“沒事兒,我來看看,您沒出去?”
李玉琪道:“沒有,懶得出去,坐坐,咱們聊聊。”
博多道:“我不坐了,您歇着吧。”説着,他就要走。
李玉琪道:“你坐坐,我有事兒。”
博多隻得坐了下來,剛坐下他便道:“您有什麼事兒?”
李玉琪道:“怎麼,你正忙着?”
博多道:“沒有,我剛……剛忙完,沒事兒。”
李玉琪道:“那幹嗎這麼急着要走啊?”
博多忙道:“不急,不急,您只管説您的就是。”
李玉琪看了他一眼道:“我怎麼看你有點神不守舍的樣子。”
博多一驚忙道:“沒有啊,瞧您説的,我幹嗎神不守舍啊?”
李玉琪道:“沒有就好,那是我看錯了,聽我説,博多,我有件事想請你幫個忙……”
博多略略鬆了一口氣道:“什麼事,您只管吩咐就是,只要我能幫得上忙……”
李玉琪道:“你知道,我這趟走,缺少盤纏……”
博多道:“原來是為這個啊,小事兒,我有,這些年來我積蓄了幾個,您要多少?”
李玉琪搖頭説道:“我不能拿你的,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不是向你伸手要盤纏,我不瞞你,我的胃口大得很,你那一點兒積蓄還不夠我幾天的吃用呢。”
博多道:“那您的意思是……”
李玉琪道:“泰齊很富有,是不是?”
博多道:“這還用説,誰叫人家是皇親國戚,金銀,珠寶,要多少沒有。”
李玉琪道:“你知道他把他的金銀珠寶都藏在哪兒麼?”
博多道:“像泰齊,他有庫房……”
李玉琪道:“那是當然,大府邸哪有不設庫房的,我是問你知道不知道他的庫房設在哪兒?”
博多道:“這個我不大清楚,不過,反正出不了他那貝勒府,您是要……”
李玉琪道:“到時候你對他下手之後不是逃走了麼,我要你拐一趟泰齊的貝勒府,揀值錢的拿,拿了之後到永定門外等我,咱們倆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兒,我離開這兒後需要花用,相信你也需要……”
博多道:“這……他那貝勒府裏有人……”
李玉琪搖頭説道:“不會的,到時候泰齊一出了事,他的人馬上會恨爹孃少生兩條腿,跑得比誰都快,即使還有一兩個,泰齊出事了,你還怕什麼,大可以大搖大擺地進去拿,你要知道,只要進去一趟就夠你吃喝半輩子的,咱們不能不為自己的今後打算,是不?”
博多道:“話是不錯,只是……”
李玉琪道:“我只是請你幫個忙,願意不願意,那還在你。”
博多忙道:“瞧您説的,您救了我的命,報一輩子也報答不完,這點忙我還能不幫麼?
您放心,我聽您的就是,只是,咱倆什麼時候行動?”
李玉琪搖頭説道:“這你不用急,我正在找機會,一找着機會,我會馬上告訴你,你要知道,這種事也講究個天時,地利,人和的。”
博多道:“好吧,我等着了,反正您讓我什麼時候行動我就什麼時候行動……”
李玉琪點頭説道:“這就對了,我還是那句老話,事關重大,千萬別輕泄一個字兒。”
博多道:“這您放心,關係着我的死活,我還能不小心麼?”
李玉琪笑了,擺了擺手道:“我沒事了,時候不早了,你也歇着去吧。”
博多走了,李玉琪又躺到牀上,這回他沒再皺眉,也沒再想心事,看那樣子他覺得很舒服。
第二天晚上,萬王府那大廳裏席開一桌,納容、納蘭兄妹為李玉琪餞行。
這一席酒吃得讓人難受,納蘭直流淚,納容雖然常笑,但每一回笑都笑得夠勉強的。
萬親王沒露面兒,聽説進宮有事兒去了。席間,兄妹倆不但依依惜別,而且納容對李玉琪多日來的教導,還特別舉杯致謝。這一席酒一直吃到了初更才散,納蘭醉了,那是因為她心裏有事,藉酒澆愁,那還有不醉的道理。
席散後,李玉琪就出去了。片刻之後,他來到了榮親王府。
榮親王正在書房裏,一見李玉琪便道:“怎麼,玉琪,來給我辭行麼?”
李玉琪笑笑説道:“還真讓您猜着了。”
榮親王道:“昨兒個不是辭過行了麼?幹嗎還這麼多禮?”
李玉琪道:“禮多人不怪,是不,玉珠叔?”他笑着坐了下去。
榮親王目光一凝,望着李玉琪那微紅的臉道:“怎麼,喝酒了?”
李玉琪道:“剛才納容兄妹給我餞行,多喝了兩杯。”
榮親王笑笑説道:“他兩個倒是實心實意。”
他話中有話,李玉琪裝着不懂,道:“他兩個一向對我很好,跟我很投緣,跟他兩個結交,使我想起了當年的兩位。”
榮親王道:“哪兩位?”
李玉琪道:“叔爺跟怡姑婆。”
榮親王臉色微微一變,道:“的確,他兩個真有點像……”
輕描淡寫,一言帶過,隨即轉了話鋒,道:“玉琪,你打算什麼時候走?”
李玉琪道:“明兒-早。”
“明兒一早?”榮親王有點意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都收拾好了麼?”
李玉琪道:“我有什麼好收拾的,別人不知道,您還不知道,我來的時候一個人,走的時候還是一個人。”
榮親王道:“幹嗎這麼急,明兒晚上再走不行麼?”
李玉琪道:“您限期三天,萬一有點事耽誤了過了限期,那豈不糟了,不如早點兒走,反正是要走的,還是早一點走好。”
榮親王道:“明兒早上我送你一程。”
李玉琪道:“我怎麼敢當,我預備僱輛車……”
“對。”榮親王道:“從這兒到河南,這段路不近,僱輛車也省得走路苦了兩條腿兒。”
李玉琪道:“我只在河南停留一下,然後就趕到‘賀蘭’去,算算時間恰好能趕上老神仙的壽誕。”
榮親王輕輕嘆了口氣道:“我恐怕不能去了,其實哪一年我也沒能去,我現在覺得跟那一大家人離得越來越遠了。”
李玉琪道:“只不過許久沒見了而已,老人家會體諒您的苦衷的,有什麼事讓我辦,有什麼話讓我帶的麼?”
榮親王搖頭説道:“別的沒什麼,替我給老神仙多磕兩個頭,還有見着你師父他們代我問個好。”
李玉琪道:“您放心,這個好我一定帶到,其實,您哪一年有空該去-趟,您知道,大夥兒都盼着您……”
榮親王道:“別説了,我知道,我也想每一個人,而且想得厲害,可是我……你知道,我不是沒空……”
李玉琪道:“我知道您的苦衷。”
榮親王笑笑點頭説道:“那就好,想見得,今年孤遺山莊一定很熱鬧。”
李玉琪道:“一定的,其實哪一年不熱鬧……”
榮親王哼地一聲道:“都到了,今年又獨缺一個德玉珠……”
李玉琪道:“我看您乾脆跟我一塊兒走算了。”
榮親王搖頭説道:“不行,你明知道我走不開……”頓了頓,接道:“不過,不要緊,今年總算有人代表我了。”
李玉琪道:“您是説心畹?”
榮親王道:“難道不是?”
李玉琪忽然一陣激動道:“謝謝您,玉珠叔。”
榮親王呼了一口氣道:“玉琪,該改改口了。”
李玉琪臉一紅道:“我總覺得玉珠叔這稱呼來得更親切。”
“也是。”榮親王微一點頭道:“那就玉珠叔吧,玉琪,別的我不多説了,好好替我照顧心畹,別讓她受一點委屈,我只有這一個女兒……”説着,説着,他的眼圈兒竟紅了。
李玉琪也有一陣感傷,道:“玉珠叔,別人不知道,您還不知道玉琪麼?”
榮親王倏然一笑,笑得勉強,道:“別讓這兒女情折磨我,不提了,玉琪,你獻給老神仙的壽禮預備好了麼?”
李玉琪道:“預備好了,不就是那頂九龍冠麼?”
榮親王偏着頭,目光一凝,道:“提起那頂九龍冠,我想起來了,你究竟把那頂九龍冠藏在哪兒?”
李玉琪道:“我説了您也許不信……”
榮親王道:“你還沒説怎麼就知道我不信?你説説看。”
李玉琪抬手往上指了指道:“就在您這書房頂棚上頭。”
榮親王一怔,道:“哪兒?我不信。”
李玉琪道:“我就知道您不信。”
榮親王兩眼倏睜道:“真的,玉琪?”
李玉琪道:“騙您幹什麼,我也得敢哪。”
榮親王道:“你是什麼時候放上去的?”
李玉琪道:“就是從泰齊那兒拿出來的當天晚上。”
榮親王道:“那……你又是怎麼放上去的?”
李玉琪道:“當然是從屋上揭瓦放進去的,還能挖破頂棚放上去麼,我又不是糊棚匠,再説拿漿糊把頂棚糊好,我也沒那工夫,即使是糊好了,補好了,那也會留痕跡,好好的頂棚補上那麼一塊,您能不動疑麼。”
榮親王搖頭而笑道:“玉琪,你還真有辦法,我做夢也沒想到它一天到晚就在我頭頂上……”
李玉琪道:“要讓您想到了,我豈不是前功盡棄了?”
榮親王道:“八成兒你也就是瞧準了這一點,是麼?”
李玉琪笑笑,沒説話。
榮親王道:“讓我看看……”
他站了起來,李玉琪並沒有攔他,他剛站起,忽又一笑道:“不對,玉琪,那頂九龍冠要是真藏在我這書房頂棚上,你怎會告訴我?”
李玉琪道:“您不是説過不再追究九龍冠了麼?”
榮親主道:“玉琪,這麼説,你説的是真……”
李玉琪道:“要不要我拿給您看看?”
榮親王一點頭道:“好,你把它拿下來我看看。”
李玉琪道:“怎麼個拿法,從屋上還是……”
榮親王道:“隨便你,從哪兒拿都行,還問個什麼勁兒。”
李玉琪道:“這是您的府邸,我怎麼能不問問。”
榮親王道:“當初你揭瓦的時候,怎麼不先問問我?”
李玉琪笑了,他站了起來。
口口口
他抬眼向上看了看,道:“讓我先看看放在什麼地方……”
抬手指了指榮親王的頭頂上空,道:“就在您頭頂上。”
榮親王循指向上望去,道:“你這麼一説,我倒覺得這塊頂棚有點兒墜了……”
李玉琪笑道:“我要不説,您永遠不會有這種感覺。”
榮親王收回目光望向李玉琪,道:“説什麼辭行的,你是來拿這頂九龍冠的,是不?”
“不,玉珠叔。”李玉琪道:“我真是來辭行,在這兒我只有您這麼一位親人,臨走之前説什麼也該來辭個行。”
榮親王道:“那是我冤枉你了,快把它拿下來吧。”
李玉琪道:“您這兒有梯子麼?”
榮親王翻了他一眼道:“別裝腔作勢了,憑你的身手還要什麼梯子。”
李玉琪兩手一攤,笑笑説道:“那我只有上去了。”
一個身軀突然冉冉升起,就跟上頭有人拿繩子拉着他一樣,一轉眼間已然夠着了頂棚。
只見他左手一探,“噗”地一聲,紙板破了,他左手抓在頂棚支柱上,然後探右手進入頂棚內,只一摸,把頂棚帶破了一大塊,左手一鬆,右手託着那頂黃綾覆蓋的九龍冠落回了地上。
他含笑説道:“您看看這頂是真的還是假的。”他把那頂黃綾覆蓋着的九龍冠放在了書桌上。
榮親王道:“錯不了,這頂一定是真的。”伸手就要掀那塊黃綾。
只聽李玉琪-聲:“玉珠叔,您要原諒。”閃電一指點向榮親王的腰眼。榮親王全神貫注在那頂九龍冠上,做夢也沒想到李玉琪會出此一着,在猝不及防的情形下,被李玉琪一指點個正着,身軀一晃便往後倒去。
李玉琪飛快伸手,一把扶住了他,把他扶到椅子上坐下,然後他把那頂九龍冠往書櫥後一藏,抬手熄燈,開門走出了書房。
出了書房之後,他找到了侍候榮親王的一名親隨,正容吩咐:“王爺有話,他在書房裏練功,任何人不得進去打擾,縱有天大的事也得等到明天這個時候,這不是鬧着玩兒的,有一絲兒驚動,王爺就會走火入魔,你要記住了。”吩咐過那名親隨之後,才大模大樣出了榮王府。
玉泉重虹,素列為燕京八景之一。
玉泉山距西直門約十六里路,距萬壽山不過數里之遙,大道廣敞,一路阡陌,巨樹蔭鬱,左山右水,西郊風景佳巧,皆匯萃於此。
玉泉山有若桂林之七星巖,拔地而起,周圍築有碧瓦紅垣,昔金章宗在此建有行宮,名曰芙蓉殿。
經明清二朝陸續加以經營,至康熙十九年大加興建,易名澄心園,三十一年復改稱靜明園,是清內務府所管三山五園之一,列為內宮禁地,等閒人是進都不能進的。
康熙、雍正年間,曾經數次在此閲武,又為清室之小型獵場(大圍場在熱河),為帝王習武之所,所以玉泉山樹林最為茂密,尤勝於廳壽與西山兩處。
一大早,晨曦中,一支隊伍浩浩蕩蕩開往玉泉山,在那行人絕跡,隔不多遠便是一處禁衞的廣敞大道上,緩緩向前移動,看上去甚為壯觀。
這支隊伍可以分為兩部分,前面一部分是馬隊,後面一部分是車隊。
前面馬隊中,最前頭是一隊服飾齊全的大內侍衞,他們架着鷹,拉着狗,神氣異常。
走在馬隊最後的,一列三匹馬,中間是皇上,一身便服,很利落,左邊是腰佩長劍,顧盼生威,不可一世的大貝勒泰齊,右邊是俊逸灑脱,儒雅温文的李玉琪。
三匹馬後才是車隊,兩輛大馬車,由禁軍護着,那得得蹄聲跟轆轆車聲劃破晨間寧靜,傳出老遠。
皇上今天看上去很高興,談笑間馬鞭指點,意興飛揚。李玉琪陪着他聊,陪着他笑。
泰齊則寒着臉,遠眺近望,生似怕有人謀刺皇上似的。
談笑間,這支隊伍抵達玉泉山下,李玉琪先離鞍下馬,馬鞭很自然地往後甩了一下。
就在這時候,後頭第一輛馬車的前輪突然飛脱一個,砰然一聲,馬車歪在了路邊。
李玉琪臉色為之一變。
皇上眉鋒一皺,輕輕地説了聲:“怎麼搞的?”
一條人影凌空,泰齊離鞍掠起,撲過去抖手一鞭,把車旁一名禁軍抽落了馬:“混帳東西,今兒個是什麼日子,這般不小心。”説着,揮鞭還要抽。皇上一抬手,喝道:“泰齊住手,車輪子掉了這能怪得了他麼?真是。”
泰齊餘怒未息,憤憤説道:“這些該死的東西,回去後我一定要追究追究,看看這責任該誰負。”
皇上擺手説道:“那就回去後再説吧,現在別讓我不痛快。”説着,也翻身離鞍下馬,邁步往靜明園走去。
李玉琪抬手一攔道:“老爺子,您慢點兒。”
皇上道:“怎麼了,玉琪?”
李玉琪道:“大貝勒發這麼大脾氣並不是沒有理由的,要在平時馬車掉了個輪子不算什麼,可是今兒個不同,今兒個御駕親出,馬車掉了個輪子應該視為驚兆……”
皇上皺眉笑道:“子不語怪力亂神,怎麼你也信這個?”
李玉琪道:“老爺子,這不乏可舉之前例,應該用不着我多説,我認為您該就此回去,改天再來。”
皇上道:“那怎麼行,我好不容易才出來這一趟,正在興頭兒上,你別掃我的興好不?”
泰齊道:“老爺子難得出來一道,怎麼能就這麼回去,靜明園禁地所在,會出什麼事,你也未免太大驚小怪了,再説有你我護駕……”
李玉琪雙眉微揚道:“大貝勒,話不是這麼説的,也許我大驚小怪了些,可是我總認為凡事還是小心些的好,要知道老爺子是身系天下安危的聖天子,如果老爺子真不願意回去的話,我建議先搜搜山。”
泰齊道:“你這是開玩笑,要知道老爺子不是來遊山玩水的,而是來打獵的,要是先驚動了鳥獸,那還打什麼獵?”
皇上笑道:“泰齊説的是,玉琪,你過於小心了,有你跟泰齊在我身邊我還怕什麼,再説,你既然知道我是聖天子,就該知道聖大子自有百靈庇佑,你兩個再加上這百靈,你説,我還有什麼好怕的?”
李玉琪皺眉説道:“老爺子……”
他這裏剛一聲老爺子,泰齊那裏已揮手下令登山。敢情泰齊是有意跟李玉琪過不去,他要當着皇上跟李玉琪別別苗頭,看看在皇上面前是你吃得開還是我吃得開。兩個冤家對頭之間往往如此,你説往東我非往西不可。
上面的人登了山,李玉琪道:“老爺子,您讓我寸步不離地跟在您身邊。”
皇上笑道:“那當然,你想離我遠一點兒我還不答應呢,玉琪,放寬心,今兒個陪我玩個痛快,走吧。”他邁步向前走去,李玉琪緊跨一步跟了上去。
泰齊也趕一步跟皇上走個並肩,道:“老爺子身邊有我,你先到裏頭安頓安頓去,老爺子要先在大殿裏歇會兒。”
李玉琪聽他的,邁步當先走去。李玉琪先進靜明園,到了大殿,他把那些大內侍衞安置在大殿四周,防衞得滴水難進,隨後皇上就到了,在大殿裏歇了一會兒,就整裝上馬,帶着該帶的人打獵去了。
皇上打獵跟一般人打獵不同,一般人打獵得自己找獵物,而皇上打獵則是讓人先把獵物趕出來,他才驅馬馳騁,挽弓射箭,想獵哪個獵哪個,一定是滿載而歸。
一上午過去了,收穫不少,鹿,獐,雉雞,飛禽走獸,樣樣都有。
皇上好樂,按説他該到大殿裏歇息去的,偏他興致高,硬要在樹蔭下歇息。誰別得過皇上,只有由他了。皇上歇息處,就在裂帛湖西的虛受堂下,不遠處即是玉泉。
玉泉泉水極為清冽甘醇,立有天下第一泉石碑,乾隆時並刻石以記其始末。
此泉水寬三尺許,深丈餘,流水積於裂帛期,越垣牆而流至萬壽山之昆明湖。
經昆明湖之後,分流入西水關,進皇城則流入三海太液地,什剎海,繞禁城一週後,出金水橋達正陽門,而泄入大通河。
這時候坐在樹蔭下,看玉泉,眺遠近,委實令人有心曠神怡之感,的確,天下的美景都彙集在這座玉泉山上了。
就在這時候,站在皇上不遠處的李玉琪忽然“哎呀”一聲,右手立即抱住了左胳膊。
眾人聞聲睹狀剛一怔,旋見他一個大旋身飛撲皇上。
泰齊一驚,沉聲喝道:“李玉琪,你要幹什麼?”一挺長劍直指李玉琪。
適時李玉琪已然撲近,左胳膊正迎上泰齊的長劍,立即肉破血出,也就在這時候,他虛空揚掌,一掌劈落一物,正落在皇上面前,那是一枝極其細小的沒羽箭,箭鏃藍汪汪的,一看就知道淬了毒。
接着他一揮手道:“有人行刺,搜山。”
大內侍衞紛紛躍向各處,皇上變色而起,哼地一聲道:“這驚兆果然信而有徵啊。”
泰齊遊目四顧間,突然縱身拔起,直向幾丈外一處山澗對岸撲去,這條山澗寬不過丈餘,泰齊一掠而過,手中長劍遞處,一聲慘叫,一片草叢中譁喇一聲滾出一個人來,是博多,他手裏還握着個小銅管,泰齊一劍透背而過,他躺在那兒一動不動。
泰齊怔住了,突然大喝一聲:“李玉琪……”
抓起博多的屍身如飛掠了回來,近前砰然一聲摔下博多的屍體,不由分説掄劍就砍李玉琪。李玉琪一閃避過,右掌疾揮輕易地扣上泰齊腕脈,道:“大貝勒這是什麼意思?”
泰齊怒哼一聲道:“你自己明白。”左掌一挺,凝勁劈了過來。
李玉琪又閃身避過,順勢抖腕一帶,泰齊踉蹌衝了出去,等他轉過身來掄劍再撲時,皇上開了口:“住手,住手,你們倆究竟是怎麼回事?”
泰齊立即縱到皇上身邊,劍尖一指李玉琪道:“老爺子,是他指使行刺。”
李玉琪雙眉一揚道:“大貝勒,你可別含血噴人。”
泰齊還待再説,皇上拍手攔住他,道:“你兩個等會兒再説……”
李玉琪踏步上前,自博多手中抓起那根銅管,道:“老爺子,這是苗疆吹箭。”
皇上道:“這麼説,先射你,後射我的就是這個人了?”
李玉琪道:“應該是他。”
皇上道:“這吹箭是淬過毒的?”
李玉琪道:“是的,毒性極烈,我已經把臂上的穴道閉住了,一時半刻還不礙事。”
皇上道:“真不礙事麼?”
李玉琪道:“您放心,玉琪不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的。”
皇上一點頭,道:“那好,讓我先弄清楚眼前這件事……”
轉眼望向泰齊道:“泰齊,你説玉琪指使人行刺?”
泰齊道:“不是他是誰,博多是他的人。”
皇上兩眼一瞪道:“你説博多是玉琪的人?”
泰齊一怔,旋即説道:“博多原是我的人,後來投向他了。”
皇上冷冷一笑道:“那麼,玉琪先中了一支毒箭,接着又打掉了第二支射我的毒箭,這該怎麼説,他要是指使博多行刺,還會救我麼?”
這一問可把泰齊問住了,他怔了半天才道:“這……這是他故意……”
皇上冷冷一笑道:“泰齊,現在事情已經發生了,我要問你一件事,你是不是曾經限玉琪三天之內離京,要不然的話就要對他不利……”
李玉琪一怔道:“老爺子,這……這您怎麼知道的?”
皇上道:“納桐告訴我的。”
泰齊叫道:“老爺子,我根本沒説過這句話,這是誰造的謠……”
皇上怒聲説道:“納桐會造謠麼?你看我這一陣子沒理玉琪是不?告訴你,我是故意試探你的,果然你現在又不得了,不但要殺玉琪,竟連我也要殺了,你什麼意思?想當皇上麼?”
李玉琪道:“大貝勒,我今天就要走的,這是最後一次護駕,我沒想到你會在這時候下手,你殺我還則罷了,怎麼對皇上也……”
泰齊怒喝説道:“放屁,你住嘴。”掄劍又要砍。
皇上暴喝説道:“住手,泰齊……”
泰齊叫道:“老爺子,難道您任他……”
“任誰?”皇上道:“是非曲直我自己明白,玉琪三天內不走,你要殺他,這件事我先知道了,剛才玉琪要搜山你不讓,玉琪要跟在我身邊你偏要把他支開,這還不夠麼?要殺玉琪我已經容不得你,居然還敢謀刺我這個皇上,你簡直該死,玉琪,給我拿下了。”
李玉琪恭應一聲,邁步欲動。
泰齊叫道:“老爺子,您容我再……”
皇上怒聲説道:“你還有什麼好説的?”
泰齊道:“博多已經投向了李玉琪……”
“住嘴!”皇上道:“別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麼,你在各府邸安插的親信名冊還在我書房裏……”
泰齊道:“可是博多他真……”
李玉琪道:“老爺子,事關重大,您可否平心靜氣問清楚了再説?”
皇上道:“還有什麼好問的,納桐昨天剛告訴我他限你三天之內離京,要不然他就對你不利……”
泰齊道:“老爺子,我沒説過這話……”
皇上道:“你是沒説過,可是你讓玉珠傳話,跟你當面告訴玉琪有什麼兩樣?”
泰齊道:“我也沒對榮親王説過這話,不信您可以召榮親王……”
皇上冷笑説道:“玉珠他沒來,他為什麼沒來,你還不明白麼?”
泰齊道:“我去找他來。”轉身要走。
皇上沉喝説道:“站住!”
李玉琪閃身掠了過去,擋住了泰齊道:“大貝勒,事關重大,我護駕有責,沒老爺子的話,任何人不能離開靜明園。”
泰齊一挫鋼牙道:“李玉琪,我殺了你。”抖手一劍,直刺李玉琪心窩要害。
李玉琪道:“大貝勒,面對面你殺不了我的。”
側身避過,一掌拍在劍身上,“當”地一聲,一柄百鍊精鋼劍硬被他一掌折斷。泰齊一怔,掄起斷劍還要砍。
李玉琪一掌遞出,正扣在他肩井上,道:“大貝勒,老爺子都能平心靜氣,你為什麼不能?”
泰齊悶哼一聲矮下半截,只聽他厲聲叫道:“李玉琪,你放開我……我跟你拼……”
李玉琪五指再一用力,他又矮下去半截,差點沒趴下,他沒輒了,也絲毫掙扎不得,肩井要穴控在人家手裏,他還有什麼辦法。
皇上冷笑説道:“泰齊,你的兇性不小啊。”
泰齊道:“老爺子,我冤枉……”
“你還冤枉。”皇上怒聲説道:“納桐昨天剛進宮密報,今天我出來打獵就出了事,玉琪先中一箭,險些沒命,要不是他救得快,連我也要傷在毒箭之下,行刺的是你的人,你還説冤枉麼?”
泰齊叫道:“我説博多已經投向了他……”
皇上道:“就算博多投向了玉琪,為什麼玉琪剛才説有驚兆要搜山你不讓?為什麼玉琪還要救我?為什麼你一劍殺了博多,不讓他有指認指使者的機會,為什麼別人不知道博多的藏身處你一眼就看見了?你説,你説啊!”
很顯然地,這些事都對泰齊大不利,別説是泰齊,任何人都説不上個理由,除非是榮親王,可惜榮親王沒來,皇上偏偏又不讓泰齊去叫他,泰齊他能説出個什麼理由,做何解釋,他半天才憋出一句:“李玉琪他……他害我……”這句話他算是説對了,無奈……
皇上冷笑説道:“到了這時候你還要反咬玉琪一口,你把我這個皇上當成了三歲小孩兒,你要殺玉琪,那是你跟他有私怨,你要殺我又為了什麼.想當皇上麼?告訴你,就是我死了也輪不到你,今天我就在這兒斃了你,看看還有誰給你撐腰,來人,給我砍了。”侍衞遲疑着沒敢過來。
李玉琪道:“老爺子,您可容玉琪説句話?”
皇上道:“難道你還要代他求情不成?”
李玉琪道:“大貝勒要殺我,我可以不放在心上,大貝勒指使心腹行刺聖駕,我不敢代他求情……”
皇上道:“那你還要説什麼?”
李玉琪道:“事關重大,我認為您該等回宮之後再行議處。”
皇上道:“為什麼非等回宮之後?在這兒我就不能殺他麼?”
李玉琪道:“您是知道的,寧壽宮方面……”
不提寧壽宮還好,一提寧壽宮,頓如火上澆油,皇上臉色一變,道:“什麼事我都可以讓一步,現在有人要殺我,這件事我不能再容忍了,什麼人也護不了他……”
李玉琪道:“老爺子……”
皇上一擺手道:“你不用再説了,我沒株連他的九族已經是天大便宜。”
李玉琪道:“怎麼説大貝勒是位貝勒,也是皇族親貴,您真要殺他,應該賜他個死,讓他自絕。”
皇上沉吟了一下,一點頭道:“好吧,這個我聽你的,讓他給我死,馬上給我死。”
李玉琪道:“老爺子有旨,大貝勒請自己動手吧。”他鬆了泰齊,退後一步。
泰齊翻身躍起,猛然一掌劈向李玉琪。
李玉琪道:“大貝勒未免太不知足了。”
翻掌相迎,砰然一聲,泰齊被震得滾了出去,只見泰齊順着這翻滾之勢一躍而起,往東掠去。
李玉琪身法如電,跨一步便截住了他,道:“大貝勒要抗旨麼?”
泰齊一見李玉琪截住了他,竟沒敢再出手,一個翻身往西又跑。
可是他剛轉過來,只覺眼前一花,李玉琪又攔在了他面前:“大貝勒,你非等別人動手不可麼?”
泰齊就跟今天玉泉山上的鳥獸一般,往哪兒逃去?只聽他厲喝一聲,整個人衝向了李玉琪。
李玉琪只一抖手,又把他摔了個大跟斗,道:“大貝勒,我不願手沾血腥。”
泰齊飛快站了起來,臉色好不怕人,厲笑説道:“我不會自殺的,我不能這麼死得不明不白,讓我見見老佛爺……”
皇上冷笑説道:“你以為誰還護得了你麼?”
泰齊道:“既然誰也護不了我,何不讓我見見?”
皇上道:“我偏要你現在死。”
泰齊圓睜兩眼,還待再説。
李玉琪突然一句:“大貝勒,即使老爺子饒了你,你活下去還有什麼意思,你是個皇族親貴,也曾紅極一時,可是現在在老爺子眼裏,你連我這個江湖人都不如,你還有什麼臉活下去……”
泰齊厲喝説道:“李玉琪,你住嘴!”
“怎麼?”李玉琪淡然一笑道:“大貝勒英雄一世,也怕聽這個麼?皇上不是沒給你悔過的機會,奈何你自己本性難移,落到如今這地步,我要是你我早就一頭碰死了……”
泰齊渾身俱顫,道:“李玉琪,你……”
李玉琪冷笑一聲道:“大貝勒,別發狠了,老爺子下了旨,誰也救不了,我原先還當你是個英雄,沒想到你竟是個怕死的懦夫,既然如此,何必當初……”
泰齊目眥欲裂,嘴角都滲出了血,頹聲説道:“李玉琪,你……你敢侮辱我,你給我住嘴。”
李玉琪道:“我可以不説,只是我不説你心裏就會好受麼?”
泰齊咬牙説道:“李玉琪,我恨不得把你碎屍萬段,挫骨揚灰!”
李玉琪淡然一笑道:“奈何今生今世大貝勒是沒有機會了,來世吧,來世我等着你。”
“你……”泰齊牙關裏進出一個字,閃身欲撲。
李玉琪右掌微揚道:“大貝勒,你是想多受折磨,多受辱麼?”
泰齊臉色一變,又硬生生收住了撲勢。
李玉琪道:“大貝勒,不要等皇上再下旨催促了……”
泰齊仰天一聲厲笑:“令人好恨,我就是化為厲鬼也要殺你……”
一指皇上道:“還有你,你這個不分遠近的昏君……”
皇上勃然色變,厲喝説道:“大膽!”
泰齊道:“我的膽子不小,死都要死了還怕什麼,我恨不能親手殺了你……”
皇上氣得發抖,喝道:“來人,趕快給我斃了,趕快給我斃了。”
泰齊慘笑説道:“用不着你們,我自己有手。”
揚掌拍向自己天靈,“噗”地一聲,紅白物四濺,身軀一晃,砰然倒地。
李玉琪暗暗呼了一口氣。皇上臉發白,兩眼發直,突然轉身往大殿方向行去。
李玉琪向一名站得近的侍衞喝道:“告訴靜明園的人,這兩具屍體任何人不許動。”
他轉身跟上了皇上。
轉眼工夫,人都走了,這兒只剩下兩具死狀悽慘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