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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真假玉龍

    “雁蕩”奇景之中,有一處“老僧巖”,“老僧巖”是塊岩石,高可百尺,突兀聳立,彷彿一老僧,禿頂袈裟,莊嚴肅穆,旁邊還有一個“小僧”侍立着。

    如今這裏“老和尚”之旁,除了那塊類似“小僧”的石頭之外,還站着一個活生生的人,頎長的身材,一襲白衣,長眉細目,臉色黃黃的,卻是那位黃先生。

    這位黃先生不知是真是假,只見他站在“老僧巖”這塊高地上,不住舉目往四外裏張望,像是在找尋什麼似的。

    正張望間,從“老僧巖”下那條小徑來了個人,那是個衣穿褂褲,足登芒鞋,腰裏彆着利斧,脊上擔着一擔柴的老樵夫。

    老樵夫走到“老僧巖”下,眼見“老僧巖”上站着那麼一個人,未免有點奇怪,不由地抬起頭來多看了黃先生兩眼。

    他看了黃先生兩眼,黃先生卻眼神一動,突然開了口:“老人家在那座山上打柴?”

    老樵夫停了步,抬眼説道:“就在這‘雁蕩山’,相公問這……”

    黃先生道:“我向老人家打聽一件事。”

    老樵夫道:“相公要打聽什麼?”

    黃先生道:“這‘北雁蕩’可有一處地方叫‘忘憂谷’。”

    老樵夫想了一想,然後抬頭説道:“‘雁蕩’多洞,多嶂,多湫,谷嘛只有東內跟西內,我可沒聽説有個‘忘憂谷’,相公打聽這‘忘憂谷’是……”

    黃先生道:“我聽説‘括蒼’與‘雁蕩’之間有個‘忘憂谷’,奇景天生,一如神仙畫境,慕名尋來,卻不知它在何處?”

    老樵夫抬頭説道:“相公八成兒是聽錯了,我在這‘雁蕩山’打柴打了幾十年了,全山沒有一處地方沒去過,可就沒聽過這‘忘憂谷’。”

    黃先生道:“想必它還有別個名兒。”

    老樵夫道:“那我就更不知道了,我只知道東內谷跟西內谷。”

    黃先生道:“老人家,東內谷怎麼走法,西內谷怎麼走法。”

    老樵夫似乎説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回身一指道:“東內谷就在那座山頭東邊,西內谷就在那座山頭西邊,好找得很,只是那兩個谷里除了洞之外,別的沒什麼好看的,我進出多少趟了,並不覺得它有什麼奇景。”

    黃先生笑道:“那許是老人家進出多次看多了。”

    老樵夫點頭説道:“或許……”

    黃先生道:“我再向老人家打聽一件事,我跟幾個朋友約好同來遊‘雁蕩’一探‘忘憂谷’的,我到‘雁蕩’有一會兒工夫了,卻未見他們到來,或許他們已經到了,只是找不到這座‘老僧巖’,請問老人家可曾看見一男三女?”

    “沒有。”老樵夫説道:“我這趟打柴下山,只碰見相公一個人,別的……”

    黃先生目中忽閃奇光,舉手一指道:“多謝老人家。”

    翻身掠下“老僧巖”,不見了。

    老樵夫看得為之一怔,旋即一絲驚容掠過老臉,挑着那擔柴忙不迭地就要走。

    小路遠處馳來了一條人影,轉眼間已至近前,老樵夫一見來人大吃一驚,臉色大變,身子一抖,撒腿就跑。

    只聽來人一聲沉喝:“老頭兒,站住。”

    老樵夫已跑出了兩步,聞聲機伶一顫,硬是沒敢再跑。

    來人一雙犀利眼神上下打量了老樵夫一眼,問道:“老頭兒,你跑什麼?”

    老樵夫顫聲説道:“我……我……我……”

    來人截口問道:“你怎麼了?”

    老樵夫道:“我!我以為碰見了山精了。”

    來人微微一怔道:“老頭兒,怎麼説?”

    老樵夫道:“相公剛剛還在這兒説話,一轉眼又從遠處跑了來。”

    來人神情一震,道:“怎麼説,老頭兒,我剛才還在這兒説話。”

    老樵夫白着臉點了點頭。

    來人道:“我剛才在這兒跟誰説話?”

    老樵夫道:“跟我啊,相公忘了麼。”

    來人道:“你的意思是説我剛走了又來了,對麼。”

    老樵夫點了點頭。

    來人神情微松,抬眼四下一打量,然後問道:“老頭兒,你沒有看錯,剛才那人是我麼。”

    老樵夫道:“怎麼會錯,前後不過一轉眼工夫。”

    敢情,來人又是一位黃先生。

    只聽這位黃先生問道:“老頭兒,剛才的那個我,往那兒去了?”

    老樵夫道:“我沒看清楚,只見他往下一翻就不見了。”

    黃先生倏然而笑,沉默了一下,緩聲説道:“老頭兒,剛才的那個我,都跟你説些什麼?”

    老樵夫一聽這話直髮楞,道:“怎麼一轉眼工夫相公就忘了。”

    黃先生一擺手道:“你別管那麼多,只告訴我剛才的那個我都跟你説了些什麼?”

    老樵夫遲疑了一下道:“剛才相公向我打聽‘忘憂谷’的所在。”

    黃先生目中厲芒一閃,道:“你怎麼説的。”

    老樵夫道:“我連聽也沒聽説過什麼‘忘憂谷’。”

    黃先生淡然一笑道:“很好,我相信你説的是實話。”話鋒一轉,接問道:“還跟你説了些什麼。”

    老樵夫道:“相公還向我打聽相公的幾個朋友。”

    黃先生道:“幾個朋友?”

    老樵夫道:“相公説是一男三女。”

    黃先生“哦!”了兩聲道:“一男三女,對,對,是一男三女,是一男三女。”一頓接問道:“你怎麼説的?”

    老樵夫道:“除了相公之外,我根本沒碰見第二個人。”

    黃先生點頭説道:“嗯,嗯,很好,很好!”

    上下打量了老樵夫一眼,目中忽現奇光,含笑説道:“老頭兒,我跟你打個商量,行麼?”

    老樵夫道:“相公要跟我打什麼商量?”

    黃先生道:“我想向你借幾樣東西。”

    老樵夫愕然説道:“借東西?”

    黃先生抬手一指道:“我想借你這身行頭,這擔柴。”

    老樵夫一怔,強笑説道:“相公是跟我開玩笑,相公借這個幹什麼?”

    黃先生微微一笑道:“我沒有工夫説明,你到了另一個地方就知道了。”

    抬手向老樵夫點了過去。

    驀地一個清朗話聲起自“老僧巖”後:“閣下好狠好毒的心腸。”

    黃先生聞聲一怔,然後機伶暴顫,顧不得再傷老樵夫,轉身就跑。

    他應變不可謂之不快,然而有人比他還快,他剛轉過身,跟前一花,另一個黃先生已攔住了他的去路。

    他大吃一驚,忙又轉回了身,然而這位黃先生又比他快了一步地攔在了他面前。

    他魂飛魄散,心膽欲裂,閃身一把抓住了老樵夫,然後他唇邊浮起了一絲難以言喻的笑意。

    這時候看兩位黃先生,不難看出一位黃先生高,一位黃先生矮,從“老僧巖”後出來的那位黃先生略高,從遠處急馳而來的那位黃先生較矮,而且黃先生那種自然流露的高人氣度,是矮黃先生所沒有的。

    老樵夫他是瞧直了眼,根本就不知道他如今已在人掌握之中,殺身之險已到了他的頭頂。

    高黃先生兩眼一睜,道:“閣下這是幹什麼?”

    矮黃先生陰陰一笑道:“你明白。”

    高黃先生道:“閣下莫非打算以這位老人家脅我?”

    矮黃先生道:“你説着了。”

    高黃先生倏然一笑道:“閣下打錯了算盤,要知道我跟這位老人家一非親,二非故,連朋友都算不上。”

    矮黃先生道:“我只知道無論如何你絕不會傷一個無辜老人遭池魚之殃。”高黃先生眉鋒微微一皺道:“閣下似乎頗為知我。”

    矮黃先生道:“那當然,要不然我怎麼能……”倏地住口不言。

    高黃先生道:“怎麼能冒充我,是不?”

    矮黃先生道:“冒充,誰冒充誰,我還説你冒充我呢。”

    高黃先生道:“我敢取下我的人皮面具,閣下有膽除去易容麼?”

    矮黃先生道:“當然可以,我臉上也是一張人皮面具。”

    説着,抬左手往臉上一抹,另一張風神秀絕,俊美無儔的臉;頓時呈現,高黃先生呆了一呆,旋即笑道:“高明,高明,誰冒充誰,彼此心裏明白,這就夠了。”

    矮黃先生抬手又戴上了人皮面具,道:“我心裏明白,是你冒充我。”

    高黃先生笑笑説道:“就算我冒充你吧,閣下,你要明白,倘能為武林除大害,去一大邪惡,犧牲一位無辜的老人是值得的,這位老人家的犧牲也不是沒有代價的,相信他一定能贏得天下武林的崇敬,永志而不忘。”

    矮黃先生聳了聳肩,道:“説得是,既然這樣,你還等什麼。”

    高黃先生抬頭説道:“閣下的心智的確高人一等,只是似這般挾持一個無辜老人,豈是英雄豪傑的行徑。”

    矮黃先生道:“以你看我該怎麼辦?”

    高黃先生道:“放這位老人家走,跟我放手一搏。”

    矮黃先生抬頭説道:“我不願意這樣,只想讓這老頭兒送我一程,陪我走一段路。”

    高黃先生一點頭道:“也可以,但你不能傷這位老人家。”

    矮黃先生笑道:“説起來他該是有恩於我,我會麼。”

    高黃先生雙眉一揚,緩緩説道:“話説在前頭,你要是傷了這位老人家,暫時我也拿你莫可奈何,但總有一天我會找到你,到那時你可別恨皇甫華一反常態下狠手。”

    矮黃先生一點頭,笑道:“行,咱們就這麼説定了。”

    攔腰扛起了老樵夫,老樵夫肩上的那擔柴掉在了地上,他沒看一眼,往後退了兩步就要走。

    高黃先生突然説道:“慢一點,閣下。”

    矮黃先生停步問道:“怎麼,你想撕約。”

    高黃先生抬頭説道:“那倒不是,我這個人向來説一句算一句,我要請教閣下這絕妙的易容之術是誰教的?”

    矮黃先生笑問道:“以你看呢?”

    高黃先生道:“以我看必是那‘六異’之中的‘千面幻影’端木相。”

    “端木相?”矮黃先生倏然一笑道,“嗯,嗯,不錯,就是他,就是他。”

    高黃先生道:“難道不對?”

    矮黃先生道:“我沒説不對。”

    高黃先生道:“聽你的口氣,似乎猜錯了。”

    矮黃先生笑笑説道:“説句話你也許不信,端木相那手絕妙的易容之術還是我教的呢。”話落往後退去。

    高黃先生一怔道:“真的麼?”

    矮黃先生邊退邊道:“不信你可以去問問他。”

    高黃先生道:“看來你還不知道,端木相已經死了。”

    矮黃先生一怔停步,道:“怎麼説?端木相死了,怎麼死的?”

    高黃先生道:“自然不會是自絕。”

    矮黃先生道:“這麼説是誰殺了他?”

    高黃先生道:“不錯,是人殺了他。”

    矮黃先生道:“誰,誰殺了端木相?”

    高黃先生道:“我。”

    矮黃先生深深看了他一眼,道:“好吧,這筆帳我先記下了,將來咱們連本帶利一塊兒算。”

    轉身飛馳而去。

    高黃先生站在那兒沒動,一直等矮黃先生走得看不見了,他方始騰身而起,飛射不見。

    矮黃先生挾着老樵夫一陣疾馳,好一會兒他才在一片樹林前剎住身法,回身望望,“老僧巖”早就看不見了,他這才放心地放下了老樵夫,老樵夫早嚇得昏了過去。

    他把老樵夫往地上一放,然後望着老樵夫陰笑説道:“老頭兒,為了將來,我不能殺你,可是為了如今我又不得不殺你,人都只為眼前,有幾個往後想的,我也不例外,老頭兒,事非得已,你要原諒一二。”他抬指點了下去。

    適時,一條白影快如閃電自樹林內撲出,直向矮黃先生撲去。

    矮黃先生算得上機警,他發覺有人偷襲了,可是再欲抓地上老樵夫卻為時已晚,匆忙間只得倒縱而起,閃身躲避。

    那白影一擊未中,當即笑道:“閣下身手不差,當然,太差了又豈能冒充我。”

    矮黃先生這才明白是誰,為之心膽欲裂,魂飛魄散,什麼也顧不得,翻身便跑。

    只聽高黃先生説道:“閣下,這回我會窮追不捨的。”

    騰身追了過去。

    假如這時候還有一個清醒的在場,他一定會以為自己眼花,一個前面跑,一個後面追,而這兩個又分明是一個人。

    眼前有個大好的藏身處樹林,矮黃先生卻因站的方向不對,入林不得,他放腿直往山裏奔去。

    一陣東竄西拐,一陣疾馳,他奔進了一處狹谷中,進了狹谷他猛然停了步,苦也,敢情這狹谷是個死谷,除了左邊山壁上有個半人高的黝黑洞穴外,簡直連條縫都沒有。

    只略一遲疑,他立即往左邊山壁上那半人高的黝黑洞穴撲去,轉眼間已然撲進,可是就這一遲疑間,身後高黃先生已然追到,揮掌向矮黃先生腦後抓去。

    矮黃先生不差,明知難躲過這一抓,震身翻身拍出一掌,他這一轉身,高黃先生那一抓掃上了他耳後,兩張人皮面具應手而落,黃先生看見了他的真面目,猛然一怔,就在這時候他那一抓跟矮黃先生推過來的那一掌接上了,砰然一聲,矮黃先生被震暴退,一彎腰,一縮身,恰好鑽進了那半人來高的黝黑洞穴內。

    矮黃先生不見了,高黃先生猶在發楞,兩張人皮面具掉在了地上,他口中喃喃説道:“怎麼會是他,怎麼會是他?”

    充滿了詫異,還帶着極度不相信的意味。

    “皇甫華,我可找到了你。”驀地一聲冰冷嬌叱,一條無限美好的人影挾千鈞之力,懾人之威由身後當頭撲了過來。

    黃先生倏然驚醒,騰身斜移出丈餘,砰然一聲大震,那半人高的黝黑洞穴被來人一掌劈塌了,碎石激盪飛射,洞口立被封起,聲勢好不驚人。

    黃先生轉過了身,一怔,叫道:“南宮姑娘?”

    來人可不正是南宮黛,她鳳目凝威,黛眉挑煞,冷然一句:“不錯,是我,我生劈了你這欺世盜名,禽獸不如的東西。”

    一揉腰,閃身又撲了過來。

    黃先生忙又閃身躲了開去道:“南宮姑娘,請容我説句話。”

    南宮黛道:“你還有什麼好説的。”揉身又欺了過去。

    黃先生再度閃避,南宮黛一掌擊在石壁上,那堅硬的石頭也禁受不住這欺雪賽霜,柔若無骨的玉手一擊,只聽“砰”然一聲,石壁進裂一大塊,碎石四射激揚,聲勢好不驚人。

    黃先生一邊躲閃那拳頭般大小碎石,一邊叫道:“南宮姑娘,請歇歇手,容我……”

    南宮黛那聽得進去這個,翻轉嬌軀又要撲。

    黃先生陡然聲沉喝:“南宮姑娘,到底是怎麼回事,只要你説清楚,只要其曲在我,我還你一個公道就是,似這般一味撲擊不容人開口,也不把話説清楚像什麼話。”

    南宮黛被這聲沉喝震得身形頓了一頓,她沒再撲,站在那兒戟指黃先生,厲聲説道:“你人面獸心,禽獸不如,還有什麼好説的。”

    黃先生淡然説道:“南宮姑娘,你可知道我跑到這兒來幹什麼?”

    南宮黛道:“幹什麼,當然是怕我找到你。”

    黃先生道:“我為什麼怕南宮姑娘找到我。”

    南宮黛道:“這你自己明白。”

    黃先生道:“我不明白,只怕南宮姑娘比我更糊塗,我知道南宮姑娘受了人的騙,但南宮姑娘卻沒想一想,倘若騙人的是我皇甫華,我並不怕南宮姑娘你能奈何我,我自信南宮姑娘還不是我的對手,再説我要真怕南宮姑娘的話,一見南宮姑娘現身我早跑了,還會待着不走要把話説清楚麼?”

    南宮黛咬牙説道:“皇甫華,你還有什麼好説的。”

    黃先生道:“當然有,我要告訴姑娘,跟姑娘等三位在-起的不是我皇甫華。”

    南宮黛道:“你還不承認。”

    黃先生道:“不是我,我當然不能承認,我可以告訴姑娘,我是追另一個黃玉至此。”

    南宮黛道:“你是追另一個黃玉至此?”

    黃先生道:“不錯,這是實情,我碰見了‘黑龍’跟‘金龍’,得知有一位黃玉跟三位結伴而行,所以我……”

    南宮黛道:“你見過‘黑龍’跟‘金龍’了。”

    黃先生道:“不錯。”

    南宮黛道:”他兩個呢,現在何處?”

    黃先生道:“他兩個也趕往‘雁蕩’來了,不過比我走得慢些。”

    南宮黛冷笑-聲道:“我把你這個巧舌詭辯的……你説你追另-個黃玉至此。”

    黃先生道:“不錯。這是千真萬確的實情。”

    南宮黛道“他人呢?”

    黃先生一指那洞穴道:”他逃進洞穴裏去了,姑娘如若不信,可以跟我一起追進去看看。”

    南宮黛怒笑説道:“你還想騙我……”

    黃先生道:“姑娘,這是千真萬確的實情,我雖然沒能抓住他,但是我已經看見了他的真面目,知道他是誰了。”

    南宮黛道:“那麼他是誰,你説。”

    黃先生遲疑了一下道:“説了姑娘定然不信,他就是那‘六異’之中的‘千面幻影’端木相。”

    南宮黛格格一陣怒笑,閃身欺了過去,揮掌便劈:“我把你這個該碎屍萬段的……端木相早就死在‘血影禪院’裏了,他還會跑到這兒來冒充你皇甫華。”

    黃先生閃身躲過了她這一擊,道:“我知道,端木相死在了‘血影禪院’,我就是不明白他明明死在‘血影禪院’,怎麼還會……”

    南宮黛揮掌又上,道:“我明白,是你把他從陰曹地府揪了出來。”

    黃先生道:“姑娘……”

    南宮黛已近,玉手一翻,一股凌厲的罡風罩向了黃先生身前諸重穴,完全是毫不留情的煞手。黃先生雙眉一揚,翻掌而出,但他卻只用了六成真力,砰然一聲把南宮黛震退了一步,他隨即説道:“姑娘原諒,我不得已。”

    南宮黛冰冷一聲道:“你早就該還手了,別再動口了,那是白費,我今天若不殺你,誓不為人。”

    閃動嬌軀又欺了過去。

    黃先生雙眉陡地一揚,但旋即他又斂態説道:“姑娘,是非曲直自在人心,今天是説不清楚了,總有一天姑娘會明白的,到時候我自會把端木相送到姑娘面前來。”

    話落,他突然來個卅六計走為上策,躲過南宮黛那凌厲無絕,完全是拚命打法的一擊,轉身便跑。

    這條狹窄的谷地是個死谷,他往那兒跑,自然是往谷口來路跑才能出去,然而那谷口來路一方如今卻被南宮黛佔着,南宮黛又是盡施拼命的打法,除非硬拼否則絕衝不出去,沒奈何,黃先生他奔向了谷底。

    當然,南宮黛絕不肯放過他,厲叱一聲便追了過去。看看已進谷底,眼前峭壁矗立,連一條縫隙都沒有,南宮黛在身後冷笑了起來。

    “皇甫華,除非你殺了我,要不然今天這死谷就是你血濺屍橫的埋骨之地。”

    黃先生道:“姑娘,我不願傷你,還有不少事要做,更不願死在這死谷之中。”

    南宮黛道:“只怕留不得你。”

    説話間黃先生已進峭壁不足十丈,他身形陡然拔起,直向峭壁半腰撲去。

    南宮黛一怔,旋即冷笑説道:“你今天就是跑到‘靈霄殿’去我也要追到你。”

    纖腰一擰,竟也跟着拔起,銜黃先生之後直上半空。

    黃先生在峭壁上那些橫揮而出的小樹上借力,兩三個起落便如猿猱一般地翻上了峭壁頂端。

    峭壁頂端不比死谷谷底,應是四下遼闊,到處是路。

    理是如此,誰知黃先生甫一翻上峭壁便立即怔在了當場,峭壁頂端四下遼闊是不錯,但卻沒有路。

    只因為這塊峭壁是矗立在半空裏的一根石柱一般,頂端平坦,方圓十幾丈,四周都臨着百丈高空,沒有一條實地的路可走,也就是説黃先生站立之處的四周都是下臨谷澗的斷崖。

    黃先生正自心神震動,身後傳來南宮黛一聲冷笑:“皇甫華,我看你還能跑到那兒去,插翅飛啊你命該絕於此,納命來吧。”

    她在黃先生背後抬起一雙玉掌劈了出去。

    黃先生不敢硬接,唯恐勁力反震把甫上來的南宮黛震了下去。

    既不敢硬接便只有躲了,他當即閃身飄了出去,當然,躲是輕易躲開了,這峭壁頂端方圓不過十來丈,他這一躲,騰身飄離了這一邊斷崖,卻到了那一邊斷崖邊緣。

    他剛站穩,南宮黛已如影附形追到,雙掌連環攻出,一連三招殺着,招招指向黃先生致命要害。

    南宮黛現在站立處,距離那一邊斷崖至少也在十丈以上,現在可以硬接了,要不接自己勢必被逼下斷崖去,黃先生當即施出雙掌,但他還怕用力過甚震傷了南宮黛,是故兩掌挺出,真力只用了六成。

    砰然一聲,南宮黛立足不穩,嬌軀幌動向後退去。

    南宮黛是被震退了,而黃先生自己腳下一塊石頭卻突然松裂,使得黃先生腳下一空立即翻了下去。

    南宮黛怔住了,等她定過神來挨近斷崖往下看時,黃先生已沒了蹤影,當然,斷崖百丈,失足跌.下豈有生理,半晌,她才喃喃説了一句:“我到底還是殺了你。”.她緩緩轉過了身,從原路回到了死谷裏,又從那唯一的出口出了這狹長的死谷。

    剛出死谷,一個話聲從側面傳來,有人叫她:“小黛。”

    南宮黛停步抬眼,只見四條人影如飛掠至,她看的清楚,那是師姐聖心,“姑射仙子”柳蘭黛,“黑龍”古超,另外還有個長眉細目,頗為俊秀的黃衫客。

    近前,聖心第一句便問:“小黛,你怎麼在這兒,我跟柳蘭黛姑娘急死了,害得古大俠司徒少青大俠也跟着跑。”

    司徒少青叫了她一聲:“南宮姑娘。”

    南宮黛也叫了他一聲:“司徒大俠。”

    連平常的客套也免了,只因為雙方都沒那心情。

    聖心遲疑地看了南宮黛一眼道:“小黛,古大俠司徒大俠趕來是為告訴咱們,跟咱們一起到‘雁蕩’來的那位‘玉龍’是假的。”

    南宮黛臉色陡然一變,道:“怎麼説?”

    聖心道:“他二位碰見了真玉龍,真玉龍已經先趕來了。”

    接着她把古超跟司徒少青碰見黃先生的經過概然地説了一遍。

    聽畢,南宮黛沉不住氣了,道:“這麼説皇甫華果然有兩個。”

    聖心訝然説道:“雖然有兩個,難不成你已經知道了。”

    南宮黛道:“師姐,我在這死谷裏找到了一個。”

    聖心忙道:“是那一個?”

    南宮黛抬頭説道:“不知道,只不過他不承認是跟咱們一起來的那個,他説他碰見過古大俠跟司徒少俠,因而得知……”

    古超忙道:“那這個是真的,南宮姑娘,他人呢?”

    南宮黛沒答理古超的問話,接着説道:“他説他追另一個黃玉至此,我不信。”

    古超又問了一句:“南宮姑娘,他人呢?”

    南宮黛遲疑了良久方緩緩説道:“我撲擊他,他不還手,後來他跑上了峭壁,那頂端四周臨斷崖,他無路可走。”

    倏地住口不言。

    柳蘭黛下意識地一驚,忙道:“南宮姑娘,後來呢,我黃大哥他怎麼了?”

    南宮黛陡然揚眉,道:“我把他打下了斷崖。”

    柳蘭黛臉色大變,驚呼一聲道:“南宮姑娘你……”閃身就要往死谷裏撲。

    聖心眼明手快,一把拉住了她道:“柳姑娘,請冷靜,聽小黛説清楚。”

    立即轉望南宮黛道:“小黛,你真把皇甫大俠打下了斷崖。”

    南宮黛道:“我怎知他是……”

    聖心臉了變了色,道:“那峭壁在何處?”

    南宮黛沒説話,抬手往谷里指了指。

    站在谷外可以清楚地看見那峭壁,看看那高度,聖心如冷水澆頭,機伶一顫,未作一言。

    柳蘭黛猛然掙脱了聖心的掌握,瘋狂一般地向谷里撲去。

    聖心一把沒拉住她,定了定神忙道:“咱們快跟過去。”

    拉着南宮黛,偕同古超與司徒少青忙跟了進去。

    進死谷,上峭壁,柳蘭黛站在斷崖邊緣往下一看,立即掩臉大聲痛哭。

    四個人沒一個説話,南宮黛眼光發直,臉色煞白,看上去怕人,好半天,聖心才開了口,她伸手撫上柳蘭黛秀肩:“柳姑娘,別哭了,這一個是不是真玉龍還未可知。”

    柳蘭黛猛然抬頭,淚漬滿面地悲聲説道:“師父,你明知道這個真是我黃大哥。”

    聖心臉色變了一變,道:“柳姑娘,吉人自有天相,皇甫大俠一代奇才,應該不會……”

    話鋒至此頓了頓,轉眼望向南宮黛道:“小黛,你怎麼會把黃甫大俠打了下去,難道皇甫大俠始終沒還手麼?”

    南宮黛神色木木然道:“不,他還了手……”接着她把在這兒動手的經過説了一遍。

    聽畢,聖心一臉肅穆色:“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有此一念仁心,皇甫大俠他怎會……”

    南宮黛目光一凝,道:“師姐,你説誰有一念仁心?”

    聖心口齒啓動了一下,欲言又止。

    柳蘭黛卻帶淚説道:“師父説的是我黃大哥,南宮姑娘知道我黃大哥為什麼在剛上峭壁時不還手,一直等到了這兒才還手麼,那是因為我黃大哥怕把南宮姑娘震下斷崖。”

    南宮黛臉色陡然一變道:“真的麼,師姐,他是這種用心麼?”

    聖心沉默了一下道:“小黛,這也怪不得你,誰叫另有奸人冒充了皇甫大俠對你……這也許是天意。”

    南宮黛道:“這麼説他真是這種用心了。”

    聖心道:“小黛,我剛説過……”

    南宮黛微一抬頭道:“師姐,你不必安慰了,是我的錯,他一再解釋,我不信,他還説他看見了那冒充他的人的真面目可是我仍然不信。”

    聖心道:“怎麼,他看見了那假‘玉龍’的真面目?是誰?他説了麼?”

    南宮黛緩緩説道:“他説是端木相。”

    聖心一怔:“誰?他説是誰?”

    南宮黛道:“他説是端木相。”

    聖心叫道:“他説是端木相,那怎麼會,端木相不是已死在‘皿影禪院’了麼,這他也知道啊。”

    南宮黛道:“所以他這麼一説我更不信了。”

    柳蘭黛道:“我黃大哥怎麼會這麼説?他怎麼會説那冒充他的人是‘千面幻影’端木相。”

    古超道:“也許那端木相沒死。”

    “不。”聖心抬頭説道:“古大俠不知道,我幾個當時眼見端木相已身死氣絕。”

    古超道:“那,那就怪了,皇甫玉龍既然也親眼瞧見了,怎麼會説那冒充他的人是‘端木相’。”

    聖心沉默了一下,抬眼望向南宮黛,道:“小黛,皇甫大俠説他追端木相追進了死谷?”

    南宮黛點了點頭道:“是的,他是這麼説的。”

    聖心道:“那端木相呢?”

    南宮黛道:“他説那端木相逃進了死谷石壁上一個洞裏去了。”

    司徒少青道:“我剛才看見死谷石壁上有個洞穴。”

    古超道:“不錯,我也看見了。”

    聖心道:“是那個洞穴麼?”

    南宮黛道:“死谷裏只有那一處洞穴。”

    聖心沉吟了一下,抬眼望向古超與司徒少青,道:“這件事太以離奇,我欲進入那洞裏一探究竟,二位……”

    古超濃眉軒動,接口説道:“既然師父要去,我二人當然也要去看看。”

    聖心道:“那好,咱們……”

    柳蘭黛道:“師父,我黃大哥……”

    聖心道:“柳姑娘且慢難受,小黛師妹打下去那人是不是皇甫玉龍還很難説。”

    柳蘭黛呆了一呆道:“怎麼,師父以為……”

    聖心道:“假如他是皇甫玉龍,就絕不該説那冒充他的人是已然身死的‘千面幻影’端木相,柳姑娘請想是也不是。”

    柳蘭黛道:“師父分析得不錯,端木相之死咱們都看見了,黃大哥絕不該説那冒充他的人是端木相,只是……”

    聖心道:“有一種可能,小黛師妹從這兒打下去那人並未親眼看見端木相中毒身死,也就是説他不知道端木相已死,既然如此,他就不該是柳姑娘的那位黃大哥。”

    柳蘭黛道:“可是他明明説碰見過古大俠與司徒大俠二位的啊,他要不是黃大哥,那又是誰呢。”

    聖心呆了一呆,旋即説道:“那有可能又是一位?”

    柳蘭黛訝然説道:“又是一位,師父這話……”

    聖心道:“我的意思是説咱們前前後後碰見了三位黃先生。”

    柳蘭黛道:“三位,那怎麼會……”

    聖心道:“柳姑娘不必多説了,好在他説那端木相已逃進了死谷洞裏,咱們只有找着那人看看究竟是不是端木相,就可知道小黛師妹打下去的那個他是真是假了。”

    柳蘭黛還待再説,南宮黛突然木然説道:“柳姑娘,南宮黛這裏給你一句話,我打下去那人如果不是皇甫華,那就不必説了,萬一他真是皇甫華,錯在南宮黛,日後事了,南宮黛對他自有報償就是。”

    柳蘭黛眼圈兒紅了一紅,抬頭説道:“南宮姑娘誤會了,我並沒有怪誰的意思,再説這件事也不能怪南宮姑娘,換我我也一樣地會施煞手,我只是覺得悲痛難受而已,這是人之常情,南宮姑娘別在意。”

    柳蘭黛沒説話。

    聖心接過了話頭,道:“好了,咱們這就到死谷裏去吧。”

    話落,她剛要轉身,柳蘭黛突然説道:“師父幾位請先走一步,我隨後就到。”

    聖心道:“柳姑娘是要……”

    柳蘭黛目光向崖下掃了一下道:“我想下去看個究竟。”

    聖心道:“柳姑娘,要能從這兒下去看個究竟的話,我絕不會等柳姑娘説話,我一上來便看過了,峭壁的這一邊跟那一邊絕然不同,那一邊佔陽,這一邊佔陰,不但石壁奇陡,而且青苔遍體,滑難留手,連個可資攀援處都沒有,休説是人,就是猿猱也難以上下,柳姑娘請看看是不是。”

    柳蘭黛依言探頭向下看了一看,看過之後,她低下了頭,沒有説話,想必聖心的説話一點沒錯。

    聖心伸手握上了她的柔荑,道:“柳姑娘,我知道你的感受,我幾個心中又何嘗不悲痛,只是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柳蘭黛輕輕説道:“多謝師父,我知道了。”

    聖心道:“走吧,柳姑娘,咱們先進那石洞探個究竟去,也許下面有路可通到峭壁的這一面來也未可知。”

    柳蘭黛點了點頭,沒再説話。

    於是,幾個人經由原路下了峭壁,南宮黛最後一個轉身,她默默地向着斷崖下投落深深一眼。

    到了死谷那洞口前,古超一打量那半人高的黝黑洞口,開口説道;“洞口怎麼被封住了。”

    南宮黛道:“是我剛才撲擊他未中,掌力震碎了一塊石壁。”

    古超道:“那得先把這些堵住洞口的石頭除去才行,這件事讓我來吧。”

    他是説動就動,俯身扒起了那一堆石塊,邊扒邊道:“這個洞不知道有底沒有。”

    司徒少青道:“進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麼。”

    古超道:“好話,這還用你説。”

    聖心道:“應該是個沒底的洞穴。”

    古超抬眼説道:“師父,何以見得?”

    聖心道:“假如洞裏沒有別的出路,那人早就跑出來了,而事實上洞口這堆石頭沒有被動過一絲痕跡。”

    “不錯,師父高明。”古超道:“這洞要沒有別的出路,封在裏頭蹩也要蹩死。”

    目光忽地一凝,“倏!”地一聲道:“這是什麼?”

    嘴説手不閒,他扒了一陣從石頭堆裏提起了兩樣東西,那是兩張人皮面具,從黃先生手裏掉在地上的那兩張。

    “人皮面具?”司徒少青叫了一聲。

    古超道:“不錯,是人皮面具,這是誰的?”

    柳蘭黛目中精芒暴閃,劈手一把奪過了兩張人皮面具,目光發直地驚叫説道:“黃大哥,是我黃大哥……”

    古超道:“怎麼,是皇甫玉龍的?”

    “不。”柳蘭黛圓睜美目白着臉道:“我是説被南宮姑娘打下斷崖那人確是我黃大哥。”

    古超呆了一呆道:“柳姑娘,怎見得被南宮姑娘打下斷崖那人確是皇甫玉龍。”

    柳蘭黛道:“你不看這有一張與黃大哥那張臉一般無二的人皮面具,這分明是我黃大哥從那人臉上抓下來的。”

    古超道:“這麼説他看見了那人的真面目一點不差。”

    一頓話聲接道:“可是他怎麼卻説那人是已經死了的端木相。”

    柳蘭黛道:“不管怎麼説,那墜下斷崖的是我黃大哥是不錯的了……”兩串珠淚突然掉下。

    只聽柳蘭黛喃喃説道:“我剛才怎麼沒看見這兩張人皮面具。”

    “對了。”古超道:“有兩張人皮面具,假如這一張是那冒充皇甫玉龍之人戴的,那另一張又是誰的。”

    聖心轉眼望向柳蘭黛道:“小黛,當時另有第三者在場麼?”

    柳蘭黛搖頭説道:“我進死谷的時候只看見他站在洞口前。”

    聖心皺眉説道:“那就怪了,這另一張人皮面具是誰的呢?”

    司徒少青道:“只找着那冒充皇甫玉龍之人,想必從他嘴裏能問出個所以然來。”

    聖心點了點頭道:“不錯,希望能找到他……”説話之間古超又盡除堵住洞口的石塊,現出了那半人高黑黝的洞穴。

    古超道:“行了,咱們進去吧。”

    司徒少青翻了他一眼道:“難道讓師父開路不成?”

    古超説道:“説得是,開道帶路是我古超的事。”矮身鑽進洞裏。

    司徒少青道:“師父幾位請,我來殿後。”

    聖心沒客氣,一聲有勞偕同南宮黛跟柳蘭黛先進了洞。

    這個洞頗盡曲折之能事,走沒多遠便是一個彎,好在這幾位都是當今一流人物中的一流,不管洞勢如何曲折,不管洞裏如何黝黑也難不倒這幾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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