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疆出手了。
極快。
極速。
極為厲怖。
作為“神槍會”麾下六大分堂中負責調訓高手、殺手的“一言堂”主事人,他用的也正是槍。
他的槍極為平凡。
但也甚為罕見。
他是隨手拾來。
但又無人能使,獨步天下。
他手上無槍。
他一伸手,已抄過來了一支槍。
那是莊丁手上的長長火把:他抄在手上,成了“火槍”。
槍的攻勢本就十分凌厲。
而他手上的槍竟似是活的,着火的,火龍一般的舞着,使黑夜炸出了一朵又一朵的火花,在星空下劃過一道又一道的火光,使得仍吊屍樹上的女體掠過一陣又一陣的驚豔,令赤手空拳橫眉冷對的京城名捕鐵遊夏遇上一次又一次的驚險。
槍法本來就十分難以應付。
何況是“挫骨揚灰”孫疆使來的槍──而且還是在他手上的火槍,那就像一頭頭上着了火的龍,就算刺不着,只要給他蕩/灼/燒着了,也一樣皮焦額裂。
他光是舞出來的火花,已令人目為之眩。
──目眩事小,目盲事大。
孫疆大喝一聲,已幾乎震聾了全場的人,而今他施火焰,更令敵之目為之瞶。
耳聾目瞶,豈能相抗?
鐵手縱有一雙鐵手,也無法抵擋。
因火勢烈,風助火勢,火長風威,只要給掃/掠/辣着一下,就得要遭殃。
鐵手空有一身內力武功,也只得盡力閃、躲、退、避。
孫疆追擊。
以火追命。
以槍索命。
鐵手沉着應戰,鎮定迴避,退得七八步,突然,一抄手,一讓步,手上已多了一樣東西:
劍!
──他手上怎麼會有劍?
劍自別人身上來。
襲邪!
襲邪這時站得相當靠近鐵手,同時他也是一個很奇怪的人,因為他不但以外姓弟子卻在“一言堂”裏身居高位,而且他腰間一直佩着劍,手上並沒有槍:長的短的水的火的一概闕如。
此際,鐵手便一伸手,抄出了他的劍。
一把黑色的劍。
這是好劍。
好得很邪。
──人邪,劍也邪。
邪劍!
鐵手便用這把“邪劍”與孫疆的“火槍”兵刃相交。
交手三招。
三次交擊。
每一招,都劍槍互擊。
硬碰。
碰一記,槍頭的火焰都炸飛了一些,槍柄也削短了一些,火焰又激飛去了一小截,三招之後,孫疆手上的”槍”只剩下四尺八寸三。
鐵手身上卻起了幾處火頭。
小火。
燃着。
鐵手卻沒去理會那些小小但熾熾的火焰──他已無暇分心。
不得分神:
──大敵當前!
“山君”孫疆,畢竟是“一言堂”裏第一把交椅的第一號領神、第一流人物!
山君手上的槍,火勢已小,手中的“火槍”只剩下五寸餘的一截還沾着小小的藍火。
有幾處火頭伸張吞吐着小小的綠焰,兀自燃燒在鐵手肩、脅、腰、腿的衣服上,火頭甚小,有的只像一隻指甲的火晃漾着,看來毫無傷害,卻不肯滅。
鐵手不及去撲滅那些小火,因為一團“熊熊的烈火”就怒燒在他身前:
“挫骨揚灰,灰飛煙滅”的孫疆正在盯着他,並隨時都會發動下一輪攻襲。
場中只剩下火光獵獵之聲,夾雜着孫疆翕動着兩張葵扇般張舍不已的鼻翼,發出嗬嗬噪響。
活像那兒開了兩扇非常風霜的風箱。
這時,場中的人聽覺多已恢復。
鐵手和孫疆這兩大高手也陡停了手。
火光映着月光,照在血漸凝固的女體上,鐵手忽然覺得一陣難堪的難過,遂而生起了一種不忍的難堪,這麼多人在看一個剝光了衣服少女的胴體(儘管她已失去了生命),那仍是件令人難過的事。
於是他説:”──不如我們先把小紅放下來再説……”
孫疆一聽,兀笑了起來。
震耳欲聾。
這回,大部分的人都用雙手掩住了耳,拿着火把,燈籠不能緩過來手來的,都苦了臉。
山君笑得甚為張狂。
他一笑起來,幾乎整張臉都化成了一箇中間整着一條牛眼一般的大血洞。
只聽他一陣夜梟般的怪笑,一笑嘶聲問:
“……你到現在還想毀滅罪證──?!”
鐵手看着他。
靜靜的。
然後,陡然地,發生了一件事。
他出手。
要注意的是:這是他今晚在“一言堂”裏第一次出手,也是他對“神槍會”的人首次主動出擊。
他出手極快。
“嗖”的一聲,全場的火光為之一晃,大家都沒來得及看清楚:
──他是怎樣出手的?
──他出的是什麼手?
──他如何收手?
大家都只知他出過手,如此而已。
因為他的出手太快太速了,誰也看不見。
他一出手就收手,快得就像全沒曾出過手一樣。
大家除了知道他出過手之外,也肯定知道他出的是左手──因為他右手還握着劍。
他只出手,沒出劍。
他出手迅疾得令人摸不着,但要擊中對方,總也得要移步。
他的步子可沒出手那麼快。
他一邁步,已欺近山君,出手,收,退,可是孫疆仍在他急退之際,“呼”地擊出了一槍。
這一槍,要是戳向鐵手胸前,鐵手想必能招架。
可是這一槍委實詭異已極。
而且很絕。
他在鐵手身前出槍,啪的一聲,槍尾卻劈在鐵手正在疾退的背上!打個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