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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飛揚跋扈為誰雄

    鐵手當下道:“金梅瓶是一定要討回的。”

    燕趙也道:“大快人蔘我也志在必得。”

    兩人説話的語氣都很平淡。

    但都十分堅持。

    ──就像千年大樹的根緊抓着土壤一般堅定。

    兩人都曉得對方的堅持。

    鐵手拱手道:“那好,請。”

    燕趙抱拳道:“後會有期。”

    兩人這一揖,心中都瞭然,皆有衷誠的敬意:比諸於淚眼山上,兩人對換了一句:“謝謝你”與“對不起”,更有再進一步的互重。

    ──但在互重裏又有不惜決一死戰的鬥志。

    燕趙知道:自己下的棋子,鐵手一眼就識破了。

    鐵手瞭然:自己的用意,燕趙一早就洞透了。

    這正是:

    高手遇上了高手。

    這才是:

    寶刀碰上了寶劍。

    這才叫做:

    星花擦出了星火。

    ──惺惺惜惺惺。

    ──英雄識英雄。

    燕趙一揮手。

    死士列隊撤去。

    唐仇不甘。她卻獨力難持巨廈。

    鐵手忽道:“燕兄。”

    燕趙回首:“何事?”

    鐵手肅然道:“剛才你念的詩,下一句是……”

    燕趙長吟:“飛揚跋扈為誰雄。”

    鐵手誠敬地道:“大丈夫人生在世,當朝海濤而暮蒼穹,不怕死,不愛錢,光明磊落地過一生做些轟轟烈烈的事來,那就可以雄視萬代,頂天而立地了。以兄之材,等閒事爾,何不效力國家,造福萬民?”

    燕趙虔誠地道:“歷來英雄無數,為誰折腰?天下好漢多有,難見善終。鵲血調弓濕未乾,鸊鵜新淬劍花寒。遼東老將鬢成雪,猶向旄頭夜夜看。孤忠自苦,不如我自風流我自狂。人生苦短,像鐵兄如此人物,為仗持正義,也左右為難、動輒得咎,我又豈能更勝?還是當我的燕趙悲歌慷慨之士的好。”

    他長吟道:“大愛無情,大恨無理,既無緣大慈,又何必同體大悲?我自狂歌空度日……”

    説到這兒,人已遠去──唸到“飛揚跋扈”時,已人杳聲滅。

    只剩鐵手留在原地。

    沉思。

    大地一片黑。

    燈火重亮時,他們都已圍坐在米鋪內議事。

    哈佛:“鐵捕頭,你認為剛才那一下我們贏不了?”

    這句話連豔芳大師和袁天王都想問。

    他們也覺得不服氣。

    ──要不是他們一向崇仰“四大名捕”的威名,一直以來都敬重鐵手的行事,這一次,他們便不會任由燕趙和唐仇輕鬆脱身。

    鐵手第一句便道:“你們對我的信任,在下十分承謝。”

    鳳姑:“我覺得我們是絕對可以一戰的。”

    這個決定使鳳姑最不高興。

    ──因為養養、大相公、杜怒福、長孫光明全遭過唐仇的毒手,而他們都是鳳姑的親友部屬。

    鐵手道:“如果只有燕趙和唐仇兩人,那還可以一戰。”

    豔芳大師動容道:“你是説──”

    鐵手點點頭:“趙好勇狠狡詐,他仍在附近,沒走遠,要撿便宜。”

    眾人都吁了一口氣。

    恍然大悟。

    ──幸虧未戰。

    唐仇、趙好、燕趙都在,那就沒有絕對的勝算了。

    他們也都不願自己的兄弟朋友付出太慘痛的代價。

    鐵手向鳳姑道:“我説大快人蔘是我的,是要轉移他們的目標,對不──”

    他把大快人蔘雙手交回給鳳姑。

    鳳姑有點赧然。

    但她還是有點不明白。

    “我知道你急着要用此物去為杜會主和長孫盟主治毒。我説這是我的,好讓他們追擊我,我也正好可以把他們引開。”

    鳳姑更加慚愧。

    她的確急於要為長孫光明及杜怒福驅毒療傷,所以失去了平日的冷靜細心。

    “你還是趕快回到‘淚眼山’吧,唐仇的毒力是非同小可的。”鐵手道,“我則往樂樂市那一帶走,引開他們。”

    哈佛自告奮勇:“我們可以護送鳳姑一程。”

    鳳姑心中更加過意不去。

    ──她有一度真的誤會鐵手的人格了:以為他真的要把大快人蔘佔為己有。

    “不必了,”鳳姑歉然地道,“他們以為是你拿去,大家要護送的是你才對。”

    “不,”鐵手道,“我不一定能騙倒唐仇和燕趙呢,大快人蔘不能落在歹人之手。哈掌櫃的去一趟也好。”

    鳳姑有點猶豫:“可是國花的傷毒……”

    袁祖賢即道:“留下一片參葉,給我兩個晚上,我包準能治好大相公的傷。”

    鳳姑眼看這些武林人物,全都那麼守望相助,心中非常感動,只説:“這……不大好吧……”

    袁天王眉毛一揚:“鳳盟主是不相信在下呢,還是信不過在下的功夫了?”

    鳳姑怕生誤會,忙澄清道:“袁天王的‘兩晚大法’,名動江湖,自無可置疑。我只覺得要大家這般勞師動眾,實在過意不去……”

    豔芳大師截道:“武林同道,血濃於水,唇齒相依,理所當然,不必掛齒。卻不知鐵大俠將何往?”

    鐵手道:“我去會合三師弟。”

    哈佛即道:“聯手對付大將軍?”

    鐵手反而奇道:“掌櫃的怎麼料事如神?”

    哈佛笑道:“冷血追命,近日對付凌落石的事,正大快人心。”

    豔芳大師也道:“此事人所皆知。”

    袁天王關心地問:“鐵二爺可有用人處?”

    鐵手截然道:“不必了,我先和四師弟、老三會合了再説。”

    李鏡花忽道:“我跟鐵捕爺一道去。”

    她自唐仇手下得脱,頸上“三毛”也教“大快人蔘花”敷抹逼出了毒力,已好多了,只神情仍十分蒼白。

    鐵手道:“姑娘毒傷未愈,理應留下療養才是,不必幹冒奇險……”

    李鏡花打斷道:“都是因為我,才致有‘久必見亭’的兇殺案,全栽在冷少俠的身上;也因為我,大笑姑婆才泄了底,慘死於大將軍手中。解鈴還需繫鈴人,我總該去走這一趟。”

    眾甚疑詫,不禁一一細問,這才知道前情。

    鐵手聽小相公道出冷血的冤情,知道非要李鏡花出面澄清不可,當下便道:“好,我們就一道吧。”

    李鏡花曾在“久久飯店”受鐵手之勸,對鐵手甚為欠情,眼下見李國花雖然中毒昏迷,但既有“大快人蔘”又得袁天王為他療毒,痊癒必然,她也決意要去“將軍府”走這一趟。

    她決心要做點好事。

    ──至少要做好這件事。

    鐵手卻假裝帶着大快人蔘,與小相公離開越色鎮,急赴“將軍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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