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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魂銷棲霞

    棲霞山,位於襪陸東北,山多藥草,可攝生,故又名攝山。

    山形方正,四面重嶺,似傘,故又名傘山。

    南後隱士棲霞,修道於此,寺以人名,山以寺名。

    山色翠麗,峯巒涵秀,景奇幽深,山腰有一峭壁,陡勢如削,壁上佈滿青苔,長年得峯頂清泉滋潤,顯得碧綠欲滴。

    靜心奄即座落在如削峭壁之前,面臨一道千尋幽澗,四周長滿千年古松,虯枝密葉,不下數百株。

    陣陣山風過處,但聽松濤呼嘯,震耳欲聾。

    百丈高峯之上,清泉匯為一條匹練,直瀉而下,衝擊在庵左一塊大石上,珠飛上射,水霧騰騰.蔚為奇觀。

    此時,驀聞幾聲銀鈴般嬌笑,傳自數百株古松間。

    須臾,自松後轉出一尼一俗兩位麗人,兩人年歲看來均不大。

    那位姑娘麗質天生,皮如凝脂,粉臉上梨渦微暈,櫻唇似火,一雙剪水雙瞳,神光顯現,柳腰織細,秀美絕倫,再襯上一身紫色勁裝,更顯清麗脱俗。

    女尼看來年歲較長,但無情歲月難掩天生麗質,一身灰色僧衣,隨風飄揚,頗有出塵之概。

    女尼肩荷藥鋤,姑娘手挽竹籃,籃內滿裝百草,顯是採藥甫歸。二人一邊走,一邊談笑,形態甚是悠閒。不久至一鬆蔭下,二人似微有倦意,便攜手坐於一塊大青石上。

    姑娘雲鬢已微微見汗,取出絲帕,一面輕拭汗漬,一面輕啓檀口,道:“師姐,師父自半年前少林覺非大師來過後,一直悶悶不樂,心情從未開朗過,小妹屢次叩問,她老人家總是搖頭長嘆不語,師姐可知道為了何事?”話聲柔和,清悦動聽,使人有如聆得仙樂之感。

    女尼微一搖頭輕喟一聲道:“師妹有所不知,半年前覺非大師上棲霞之目的在傳送武林帖,邀請師父她老人家下山,共查武林各門派年輕高手離奇失蹤一案,但是師父另有苦衷,甘受各門派責難,未允所請,覺非大師一時不諒,一怒下山,她老人家每憶及此事,心中甚感痛苦,故而終日鬱鬱寡歡,悶悶不樂。”

    絕色姑娘玉手一理雲鬢,柳眉微鎖,又復問道,“師姐可知師父為何不允下山?”

    中年女尼柳眉微剔,喟然一嘆,搖頭不語。

    半晌,臉色沉重的道:“此事愚姐也只是偶而聽師父提過一兩次,僅知道一點大概,詳情愚姐也弄不清楚。”

    姑娘聽她這麼一説,芳心中不由大感不解。姑娘平素冰雪聰明,今日遇到此事卻也一時想不出個所以然來,越是想不通卻越是要想。

    遠山黛眉深鎖,雙瞳似蒙着一層薄霧,凝視遠方,粉面上一片茫然,頓時陷入苦思……

    半晌,突聽她一聲驚呼:“好快的身法!”接着玉手一指山下,道:“師姐,快看,有人來啦!”

    中年女尼聞言,驚然一驚,順着姑娘玉手指處,竭盡目力向山下望去。

    烈日照耀下果見兩三里外一個白點,疾如流星趕月,脱弩之矢般,若奔雷駭電向棲霞山飛馳而來,身法之快直如御風飛行。

    中年女尼柳眉微皺,道:“由來人身法看來,此人分明身負絕世武功,一身功力怕不在師父之下,但不知是敵是友?”

    話猶未完,白點已至山腳,微一停頓,身形電射而起,疾若星飛丸跳,微一點地便是數丈,轉瞬已至半山。

    姑娘柳眉微軒,道:“不管是敵是友,師姐,你我先攔住他,切莫讓他擾了師父清修。”

    説完,隨即與中年女尼,飄身落在庵門五六文處,悄然卓立靜候來人。

    二人剛站定,來人也如一片白雲般,飄落在兩丈以外站住。

    二人目光微注,已看清來人竟是一個神如玉,俊美絕倫的年輕書生,一身白色儒服,隨風飄揚,直如玉樹臨風,倜儻不羣。

    白衣書生顯然未料到在這棲霞半山,靜心庵前竟迎風卓立着一位絕色佳人和一位面布寒霜的中年女尼攔着自己去路。微微一愕,舉步正待向前。

    中年女尼已冷冷地道:“靜心庵主拒見來者,來人請止步。”

    白衣書生聽出對方語氣不善,一怔卻步,方要説話。

    中年女尼又冷然接道:“尊駕何人,蒞臨本庵不知有何貴幹?”

    白衣書生未料對方語氣一冷若此,已微有怒意,劍眉微軒,朗聲道:“在下柳含煙,有要事求見一靜神尼老前輩,煩請師太代為通報!”

    中年女尼面色木然地道:“貧尼適才説過,家師一向不見客人,請施主見諒。”

    柳含煙自別慧本後,微一思慮便決定先赴棲霞一行,以便追查真經下落,心中雖感孟浪,但事出無奈,除此別無良策,只得硬着頭皮獨上棲霞。如今一見這女尼,絲毫不通情理,始終以冷面相對,不由氣往上衝,但自己是有為而來,不便發作,故只得強捺怒氣温聲道:“在下因有要事,必須一謁神尼,事出無奈,煩請師太海涵方便通報。”

    中年女尼聞言,面色一沉,柳眉一剔,方要答話。

    旁邊一直未曾説話的那位姑娘,微微一笑道:“家師近來心情欠佳,一再訓戒,不許閒雜人等登山,少俠來至庵前愚姐妹已屬失責,豈能再為少俠通報?少俠如有要事,不知是否可由愚姐妹代為轉稟?”

    微笑有如櫻桃綻開,話聲輕柔婉轉,更如仙樂輕奏,柳含煙心中微感一震,一時竟不好意思發作。

    舉手一揖,微笑道:“二位原來是神尼高足,在下失敬了。”

    微頓又道:“芳駕想必定是雲裳紫鳳玉姑娘了,敢問師太上下?”

    雲裳紫鳳道:“不敢,奴家正是王寒梅,家師姐法號幻慧。”

    至此一頓,美國一注柳含煙,道:“少俠不知有何要事要見家師?”

    柳含煙經此一問,頓感難以回答。

    單憑一紙素箋,一支飛鳳表記,既不能認定是人家盜去秘笈真經,更不便向對方出言索取。

    一時窘得俊面飛紅,空自着急,怔怔的站在那裏忘記回話。此時方深感自己孟浪的可恨,幼稚的可笑,但是箭已在弦,不得不發。

    沉吟半晌,囁囁嚅嚅地道:“在下……欲有一事請教,不知姑娘可否……可否見告?”

    王寒梅一見柳含煙那副窘迫神態,芳心不由微感詫異,雙目凝注對方眨也不眨,問道:“少俠有事詢問,但請直説無妨,只要王寒梅知道,無不奉告。”

    柳含煙微一思忖,銀牙一咬,毅然道:“王姑娘近一個月內,不知可曾到過豫中一行?”

    王寒梅鳳目圓睜,訝然不解地道:“奴家已有半年未離棲霞,不知少俠何出此言?”

    柳含煙一見王寒梅神色,便知她所言非虛。與其雙方弄僵,造成誤會,不如及早收場免生杯葛。

    柳含煙神情一肅道:“如此請恕在下冒昧,犯讀之處,容日負荊,在下告辭了!”

    隨即一揖至地,掉頭就要下山。

    猛聽一聲“且慢”,灰影一閃,中年女尼已攔住柳含煙去路。

    面色冰冷如霜,目光似兩把利刃,怒目瞪視着柳含煙,口中冷冷地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施主無故找上棲霞尋,如任尊駕就此輕易下山,武林豈不笑我棲霞無人?”

    柳含煙明知自己理屈,對方雖然惡言相向,一時也不好發作,忍氣吞聲地道:“事出誤會,冒昧登山,在下心中已至感歉疚,尚請師太見諒。”

    幻慧一聲冷哼道:“好一句事出誤會,棲霞山在武林雖微不足道,但亦頗為同道重視,施主這樣要來便來,要去便去,豈非視我棲霞無人?今日如不交代清楚,施主恐無法輕離此山!”

    幾句話斬釘截鐵,咄咄逼人,毫不留人一絲餘地。

    柳含煙聽得劍眉倒挑,俊面含霜,正待發作,心中一動,又強捺怒火道:“在下已先説過事出於誤會,十分抱歉……”

    幻慧不等他把話説完,怒叱一聲,道:“施主多言無益,於事無補,棲霞山榮辱,豈是幾句道歉話所能解決?”

    柳含煙聽得氣往上衝,心中怒火熊熊,再也無法容忍下去,劍眉雙剔沉聲道:“今日之事,在下容忍再三,師太出家人,得饒人處且饒人,怎地出言咄咄逼人?豈不有失出家人本份?在下所容忍者乃因事出誤會,冒失在先,而事實也未傷及棲霞聲名,人山問路人之常情,師太反誣以有辱棲霞為由,如今事既無法善了,但憑師太!”

    幻慧被他一頓數落,氣得臉色灰白,蛾眉一挑,喝道:“大膽狂徒,無故騷擾於前,復對貧尼無禮於後,如此驕狂,目空一切之人,棲霞尚屬首見,貧尼今天倒要看看你有什麼驚人之處,敢如此狂妄?”

    柳含煙冷笑一聲,道:“對極!師太既已如此不近情理,苦苦相迫,而在下也屬首見,師太只要劃下道兒來,在下無不遵命!”

    王寒梅一見二人鬧僵,暗忖:兩虎相鬥必有一傷,來人雖不知是何路數,但由來人的風儀絕世,謙恭有禮,舉止灑脱及登山輕功看來,師門自非無名之輩。加以適才一見來人,芳心中已產生一種微妙感觸,眼下那一人受傷,均非自己所願,芳心不由大急。

    嬌呼一聲“師姐”,方要出言阻攔。

    幻慧已面色木然截住話頭道:“師妹暫勿多言,請站立一旁為師姐掠陣!”

    王寒梅自幼蒙一靜神尼收錄門下,深知這位師姐脾氣,除一靜神尼外一經決定之事任何人無法勸阻更改其志,頗有一種翻臉六親不認的作風因而迫得更覺六神無主,美目註定柳含煙,翦水雙瞳充滿焦急。

    柳含煙心中瞭然,微微一笑,道:“姑娘但請放心,在下必不使姑娘為難。”

    言下不啻説明:你請放心,我絕不會傷你師姐。

    王寒梅聞言,芳心微定,但自己師姐一身武學已盡得師父真傳,較自己猶勝多多,這柳含煙輕功雖佳,其他方面尚還未知,心中仍是忐忑不安,但雙方僵局已成阻攔已晚,只得幽幽一嘆,默默退立一旁。

    王寒梅甫退,柳含煙道:“不知師太怎樣賜教?”

    幻慧道:“貧尼忝為主人,不便先説!”

    柳含煙微笑道:“客隨主便,一切但憑師太。”

    幻慧冷哼一聲,道:“施主既如此説,貧尼願請以三陣為數。”

    柳含煙道:“在下願聞其詳!”

    幻慧冷然道:“頭陣貧尼領教施主掌力。”

    “二陣?”

    “該由施主命題!”

    “三陣?”

    “貧尼敢請與施主一較內力!”

    幻慧確也狡黠的可以,適才已目睹過對方絕世身法,故所提兩陣,絕口不言輕功。

    柳含煙早已成竹在胸,聞言微微一笑道:“在下敬遵主命,三陣下來若是在下僥倖,該當何論?”

    幻慧冷冷道:“貧尼謹代家師率家師妹恭送施主下山。”

    “如在下”

    幻慧不等他把話説完,接道:“如貧尼僥倖能勝一招半式,則請施主屈駕棲霞,容貧尼請示家師後再作決定。”

    柳含煙聽得劍眉連軒,朗笑一聲,道:“在下毫無異議,請師太賜教第一陣。”

    在旁王寒梅為他這百丈豪情更為心折。

    幻慧卻冷冷一聲道:“你我對拆三掌,同時發掌。”

    柳含煙雙眉微軒,笑道:“師太請!”

    “施主請!”

    二人相距一丈,各拍出一掌,掌勢輕淡,絲毫不帶勁氣,形同兒戲,但明眼人一看便知這兩掌內藴千斤神力,非同小可。

    一掌已過,二人身形紋絲未動,平分秋色。

    柳含煙嘴角微掛一絲笑意,儒袖微揚,輕描淡寫,倏地又拍出一掌。

    幻慧則仍是面布寒霜眉梢帶煞,亦拍出一掌。

    兩股掌力市接,柳含煙儒服衣角業已隨風微飄,但面不改色,含笑如前。

    幻慧仍是靜峙如山,定若石像,面上微掠一絲得色,一閃即隱。

    雙方微一停頓,二人同時發招,拍出第三掌。

    第三掌不比前兩掌輕淡得不帶一絲勁風……

    二人似僅是全力施為,但見罡風狂飈四溢,石破天驚,泣鬼驚神。

    轟然一聲大響過處,柳含煙馬步雖未動,但衣角儒服已隨勁氣狂飄,幻慧僧袍則僅見一絲微動。

    柳含煙笑吟吟的一拱手,道:“師太掌力驚人,第一陣已過,柳含煙甘拜下風。

    幻慧聞言,傲然一笑道:“貧尼薄技貽笑大方,慚愧承讓了。”

    二人一對一答,王寒梅旁觀者清,早已看出柳含煙對自己這位傲骨天生、性情怪癖的師姐是有意相讓,三掌均未施出全力,芳心感激之餘,對眼前這位俏書生一身精湛武功,頓生莫測高深之感。

    幻慧話聲一頓,恢復冷然神色道:“一陣已過,二陣請施主命題。”

    柳含煙微笑不語,右手微抬以金剛指力在地上劃一直徑約五尺圓圈。指力所經,人土三寸,更妙的是溝痕邊上竟無一點翻土,有如刀切,看得幻慧柳眉微蹙。隨道:“在下對我二人過招略感乏味,今謹以薄技,聊博高明一笑。”

    話聲至此一頓,遙指十餘文外數百株枝葉密茂古松,接道:“你我立身圈內,足不許離地,無論用任何手法,以摘得松針多寡為定勝負,不知尊意如何?”

    幻慧聽得長眉微蹙,面有難色,但勢成騎虎,肩負師門榮辱重擔,豈能有所畏縮?只得稍帶勉強微一頷首。

    王寒梅亦是眉黛深鎖,暗暗為自己師姐擔憂。

    柳含煙一見幻慧答應,微微一笑,接道:“唯拋磚方能引玉,先拙劣才有高明,在下願先獻醜,聊博二位一粲。”

    隨即,雙眸一閉,莊容肅立,靜氣斂神,峙如岱嶽。

    須臾,面帶微笑,雙眸睜處,神光暴射,一聲輕笑,單足掠地,身軀先緩緩旋轉。

    漸漸由緩而疾,最後竟似擎天玉柱挺立圈中。

    看得圈外幻慧、王寒梅二人愕然不解,只得仁立靜觀變化。

    驀地,圈內柳含煙一聲龍吟長嘯,嘯聲中身形旋轉更疾,一圈圈強勁旋風由圈內逐漸擴及圈外,幻慧、王寒梅二人竟立足不穩,身不由主欲向圈內投去。

    二人心中大駭,慌忙斂神運功相拒,始覺身形漸穩.二人心中方定,突聞四周破空之聲大起,四道目光注處,如遭重擊,心中大震。

    原來四周十餘丈外數百株古松,數千萬根松針,為旋風所吸引,竟脱離松枝,像驟雨般向柳含煙立身圈內投去,有如磁石吸鐵。一時但見松針滿天飛射,“絲絲”之聲充滿空中。

    “奇聞!奇景!奇事!奇人!”

    幻慧與王寒梅二人被這四個“奇”字震懾得美目圓瞪,櫻口半開,怔立當場。

    半晌,柳含煙一聲朗笑,定住身形。

    二人亦被笑聲驚醒,四目瞥處,但見對方正神定氣閒,笑吟吟的望定自己,恰似沒事人兒般,悠閒已極!圓圈周圍佈滿千萬松針.但圍內卻一根也無。

    幻慧面色剎那數變,最後神情一莊,肅然道:“少俠神技,貧尼歎為觀止,餘一陣已不必再試質尼自知不敵。”

    柳含煙想不到幻慧竟有此一説,神情一愕,方待謙遜。

    雲裳紫鳳王寒梅,雙眸盡傳萬斛柔情,輕啓檀口柔聲道:“多蒙少俠的成全,小妹這裏謝過啦!”

    隨即向柳含煙袱衽為禮。

    柳含煙人耳一聲“小妹”,心頭一震,星目神光迷茫,凝注姑娘粉面,一眨不眨,一時竟為美色所懾,呆呆出神,連還禮都忘了。

    王寒梅禮罷,螓首抬起,美眸膘注亦為對方絕世面儀所懾。

    四道目光頓如磁石吸黏在一起,誰也不願將目光收回。半晌,始聽幻慧一聲輕咳才將二人由沉醉中拉回。

    柳含煙窘態畢露,尷尬異常,俊面赤紅。

    王寒梅螓首低垂至胸,粉面上紅雲陡起,恍如八月丹楓。

    幻慧目光微瞥,心中已是瞭然,笑道:“施主且請稍候,容貧尼人庵稟明家師後,再請人庵奉茶。”

    柳含煙問言,斂神忙道:“師太不必驚動令師,如無指示,在下這就告辭!”

    王寒梅神情一黯,幽幽目光凝注柳含煙,一時亦不好開口挽留。

    幻慧看在眼內,微微一笑道:“施主不必客套,家師生平最為好客,施主再言去,即是棲霞無誠意啦。”

    此言一出,辯才犀利如柳含煙者,一時竟無法接口。

    幻慧據嘴一笑,轉身人庵而去。

    幻慧一走,靜心庵前僅剩柳含煙與王寒梅。

    二人默然對立,誰也不好意思先開口,誰也不知該説些什麼才好。

    流水潺潺,松濤陣陣。半晌,柳含煙鼓足勇氣,輕咳一聲,囁嚅地道:“在下實在不應冒昧登山,盂浪之處,尚請姑娘海涵!”

    王寒梅聽了,暗咒一聲,真是書呆子,木頭心竅,誰要聽你這些話?於是櫻口一綻,輕聲答道:“少俠説哪裏話來,家師姐性情怪癖,失禮之處亦請少俠海涵。”

    “姑娘怎好如此説,此事實乃在下不是……”

    話匣一打開,漸漸已不似先前那麼拘謹。

    漸漸的山生而熟,由疏而密……

    王寒梅一聲嬌笑,道:“談了半天,小妹倒忘記請教柳見此來的目的啦?可否説出給小妹聽聽。”

    柳含煙聞言劍眉微蹙,喟然一嘆,接着便把自己獲得玄玄真經以至貿然登上棲霞的因果、經過,大概的説了一遍。

    王寒梅經此一説,方始大悟,為什麼柳含煙一聽自己半年未下棲霞,即要滿懷歉意離去,沉吟半晌,方道:“此事小妹亦甚覺離奇,武林中除小妹以鳳為號外,其餘尚有兩位,飛天綵鳳仲孫姐姐的令尊仲孫玉老人家乃家師方外至交,小妹對仲孫姐姐亦知之甚詳,盜經的斷不是她,另一位天涯一鳳,小妹則只聞其名,未見其人,未敢妄下斷語……”

    聲至此微頓,沉吟片刻,喜道:“柳兄不必擔心,我那仲孫師伯是位胸羅萬有之士,江湖中任何風吹草動,一草一木他老人家都瞭如指掌,待會小妹請準家師,陪柳兄跑一趟華山不就行了嘛!”

    柳含煙大為感激,忙道:“在下與姑娘初次相逢,怎好?”

    王寒梅蓮足一跺,嬌嗔地道:“你這人是怎麼啦?什麼姑娘在下的,幹嗎要那麼客氣文縐縐的……”

    柳含煙何等聰敏,聞言微愕頓悟,一面暗責自己該死,一面陪笑道:“該打!該打!我的意思是説,華山離此路遠,萬水千山怎敢勞動梅妹芳駕。”

    王寒梅被他一聲梅妹叫得心中一甜,粉臉一紅,嬌聲輕道:“只要你願意,我就是跑斷兩條腿也……”

    “也”字一出,下面的話再也難以出口,羞得螓首低垂,耳根紅透。

    柳含煙聞言大震,星目圓瞪,凝注姑娘嬌靨,心中説不出是什麼滋味兒,一時也不知該説些什麼才合適。

    片刻,心中一動,問道:“梅妹,令師姐入庵這麼久,怎地未見出來,莫非令師”

    此言一出,王寒梅亦頓感詫異,抬起螓首,忙道:“柳兄萬勿誤會,老人家斷不會如此,我們不要在此久候下去,請隨小妹入庵如何?”

    柳含煙略一沉思,隨即微一頷首。

    柳含煙隨着王寒梅身後走進庵門,但覺庵內空蕩蕩的,四周靜悄悄的。除了那花草樹影外看不到一個人影,只聽到兩人輕微的步履聲外,聽不到一絲聲音。兩人舉目四望,頓感百思莫解。

    滿懷疑念,互望一眼後,王寒梅帶着柳含煙急步向雲房走去。

    雲房位於庵內左側兩間淨房之後,平日一靜神尼在內清修,清馨木魚為伴,房門均是緊閉,今日卻是異於常態,房門大開。

    二人心頭掠過一絲不樣預兆,加緊腳步奔向雲房。

    王寒梅更是心急如焚,距房門不到二丈便已玉肩微晃,人已撲進房門。

    柳含煙更如影隨形,緊跟在後面。

    甫抵房門,微一遲緩,卻步仁立。

    驀聞房內王寒梅一聲悲呼,緊接着“砰”地一聲似有重物墜地。

    柳含煙心頭一驚,不再顧慮,白影一閃,搶進房內。

    一進房內,眼前一幅悲慘情景,看得柳含煙悲憤填膺目毗俱裂。

    雲牀上端坐一靜神尼,牀前跪着適才進庵的幻慧,師徒相對依然,但卻死去多時。

    二人胸前均有一碗大血洞直透背心,鮮血已微凝,顏色微暗,其狀至慘,一靜神尼面上微帶驚駭神色,眼口半張,似欲呼叫。

    幻慧則是將首觸地,似在叩頭行禮時遭到暗算。二人屍身卻是端坐,均如生前,不倒不僕。

    幻慧屍身左近,躺着花容失色、昏厥在地的王寒梅。

    柳含煙不忍再看,不暇思慮先救人要緊,正待舉步上前救治王寒梅。

    驀聞房頂一絲極輕微異聲傳人耳中。

    顧不得再救王寒梅,劍眉一挑,白影晃處,飛身撲向屋頂。

    舉目一望,一條人影在庵外古松間一閃即沒。

    柳含煙此時心中已是怒令智昏,冷笑一聲,身形疾如閃電追去。

    追進松林,林間空蕩,松濤依舊,哪有半絲人影。

    略一尋思心頭狂震,忙又折身撲口。

    返至雲房,一幅景象又將柳含煙震驚得呆立當場,半晌説不出話來。

    原來就在柳含煙飛身追敵的剎那間,一靜神尼與幻慧兩具屍體,連同昏倒在地的雲裳紫鳳王寒梅,俱已不翼而飛。

    柳含煙片刻之間身受兩次戲弄,心中已是怒極,使面白裏透青,神色怕人。

    目睹此情此景,心知來人武功極高,亦絕不止一人,追之無用。

    心中歉疚似海,舉目四望,絕望中希冀看出端倪。

    看了半響未能找出絲毫蛛絲馬跡。

    正感束手無策,驀憶王寒梅曾對自己説過,華山賽華佗仲孫玉胸羅萬有,對江湖一草一木莫不了如指掌,不由暗忖:既是如此,自己何不跑趟華山,説不定能問出點線索也未可知。

    忖思至此,又復憶及王寒梅欲陪自己往華山之語,如今佳人已隨沙陀利,芳蹤既緲,自己形單影隻,倍覺傷感。

    頓感遇合如夢,好事成空,安排不公,造物弄人,仰首長空,無語還問蒼天!

    神情落寞,神色黯然,星目中淚光閃閃,帶着滿腔憤怒,飄然華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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